“找师傅开了个光,”徐志怀双手插兜,说。“求签都是骗人的,你以后不要听那些和尚的话。”
苏青瑶两手合拢,手心捧着佛手佩,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不是因为求签才哭,便顺势说:“知道了。”
徐志怀笑了笑,单膝跪在她面前,虎口撑在苏青瑶的下巴,食指与拇指搭在她有些哭肿了的脸蛋,轻轻地掐。
“哭包,脸都肿了。”他说。“也不觉得丢脸。”
“徐志怀,你好烦人,”苏青瑶轻轻打他的手背,站起来,也不顾台阶湿滑,闷头往下走。“我最讨厌你了!”
这次她没走太远,他便从背后叫住了她。
“苏青瑶。”
苏青瑶回望,心中有小小的期盼,也恐惧他会因她的小脾气而冷脸。
“我有时候真受不你。”徐志怀说着,漫步到她身旁,俯下身。“上来,我背你。”
苏青瑶眼神溜到一侧,扭捏了下,继而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她还没发育完全,又因裹脚、束胸和家中父母有意的节食,体重很轻。徐志怀背着她,掌心就像托着一朵云。
“还去不去断桥玩?”他问。
“去。”苏青瑶说。
“但先去楼外楼吃饭。”
“好。”她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非常暖和。未干的泪水全蹭在毛衣,领口有淡淡的,晒干了的橡木与龙涎香混杂的气息。
在那一刻,她……又很爱他,又特别恨他……
模糊的,耳畔传来几声鸥鹭的啼鸣。
苏青瑶枕着甲板醒来,覆了满头霜雪,恰似一夜白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西湖梦寻 (三)
江面簌簌落着雪,雪粒夹杂在发丝,随梳理长发的手指,融化成水。苏青瑶抬头,一阵寒风吹来,飞雪扑到了脸上,沾满睫毛。应是驶离了南京城,两岸的青山夹着江流,山川之间,万籁俱寂,唯有一两声鹭鸟的鸣叫。
一夜似睡未睡,醒后仍像身处梦中。苏青瑶扶着甲板坐起,倚在船舱。她望着灰白色的江面,止不住地回想起昨夜所见的地狱绘卷。被强压下的恐惧刹时涌上心头,与那场久远的梦汇到一处,剜着心口。
回不去的杭州,早已沦亡的上海,尸横遍野的南京,她的爱人、朋友、故乡与故国……完了,完了,都完了,繁华的江南付之一炬,而她顺长江水漂流,不知明日是生还是死。
苏青瑶垂下脸,左臂环抱身子,整个人蜷缩着,肩膀一耸一耸,近乎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那般,失声痛哭。滚热的泪水将双颊的雪花融化,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泪,只见一颗颗豆大的水珠沿着通红的脸,不停地往下流,渗入棉袍的衣领,害她整个人都湿透了。
魏宁被她的哭声惊动,翻身坐起,望向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
他这才意识到,她昨晚不是不怕,而是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直到现在离开南京,才敢发泄出来。
就这样,苏青瑶哭了很久很久,哭到虚脱。
她侧躺在船舱,听雪淹没江面。
汽艇马力小,舱内又只有一桶柴油,开不到武汉。
苏青瑶决定先乘船去铜陵,那是个小地方,就算有日军,也不会太多。他们在船上,蘸着江水,吃了一个干硬的馒头。苏青瑶替魏宁上药、更换纱布,两人聊了几句闲话,魏宁又对苏青瑶说,希望抵达铜陵县后,苏青瑶能帮他寄一封信去汉口。
苏青瑶问他,是寄给谁的。魏宁说,给他的妻子,她就住在汉口的空军家属院,他得第一时间告诉她,他还活着。苏青瑶点点头,没说话。
魏宁见状,迟疑地发问:“你呢,不写信给家里人?”
“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苏青瑶苦笑,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我是逃家出来的。”
“为什么?”魏宁挑眉,似是想起什么。“逃婚?”
苏青瑶诧异地瞧他一眼。
魏宁看出自己猜中,笑一笑说:“我家小妹也是逃婚去读书的,跟你差不多岁数,爹娘是抓了又逃、抓了又逃,最后闹得实在没办法,才给她退了亲,放去美国读医。”
“也不算是因为逃婚……有很多原因。”苏青瑶转过头,面对一望无际的江面,嗓音很轻。“只是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的确很幼稚,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敢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因此伤害了很多人。”讲到这里,她抽抽鼻子,又有想流泪的感觉。
魏宁不想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连忙安慰起来,说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想,父女哪有隔夜仇。她愿舍命带他逃离南京,这等胆魄,称得上当世奇女子!爹娘要是知道,为她高兴来不及,怎么可能怪她……
苏青瑶听着魏宁笨拙的安慰,无奈地笑了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接着,她又轻微地晃了晃头,喃喃道:“不,他不会原谅我的。”
汽船从早开到晚,终于抵达铜陵。
魏宁太显眼,不能上岸,便留下照看汽船。苏青瑶脸上抹泥,乔装成难民,独自进城。她也留了个心眼,将零钱袋与几瓶抗生素裹进棉袍,最贵重的支票则塞在内衣里,紧贴心口。万一魏宁背信弃义,带着干粮乘船逃跑,她身上也留有最重要的钱与药。
万幸,战火尚未烧到此处。
苏青瑶确认城内安全后,去到城内的一间客栈,用假名定下一个房间,并向旅舍的老板娘打听到有民船将要去九江后,悄悄折返回江岸,叫魏宁藏起汽艇,随后带上他们所有的行李,随自己进城。路上,他们约定,余下的旅途中,彼此互称兄妹,从无锡逃难来。
当夜歇在旅舍,简单的洗漱后,苏青瑶搬来一把椅子,坐到窗边守夜。她负责守上半夜,灯火未熄,安全些,等十二点过去,便轮班给魏宁。
落雪的寒夜唯有凄清二字可以形容。黑沉沉的云暮伴着影子晃动一般的雪片,笼罩了江面。苏青瑶痴痴望着窗外,看见一个拳头大小的光亮在远处起落,大抵是渔灯。
那一盏明亮的渔灯倒映在波动的江面,在船上人看来,更像是一轮橙黄的圆月映入了有情人的眼波。
徐志怀屈膝坐在舱篷的最外侧,沉默地注视着层层水波中的假月亮。
同船的旅客皆已睡熟,昏暗的船舱内,偶尔传出几声呓语。他却清醒地过分,听着他人均匀的呼吸,回想自己一路隐姓埋名,躲避空袭、日军与匪徒,从杭州逃到宁波,路途所见之处,皆是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到老宅,短暂停留一日,徐志怀仓促地给父母上香磕头,又分出不少钱财给宗族内的叔伯后,改坐汽车往九江赶。然而路上的桥梁大多被撤离的国军炸毁,汽车停在半途。无奈,他只好坐上一艘摇橹的木船,往九江去。
细雪逐渐覆盖了乌发,冬夜愈发安静。徐志怀独坐着,不知为何,一种寂寥而幽远的茫然从心头升起。他想起五年前,那次日军攻打上海,形势同样危机,但他丝毫没有茫然……或许是因为有她。她在身边,他凡事都有个方向、有个目的……现在没有了。
思及此,徐志怀不由地合上眼眸,想借睡意逃避那份愈发强烈的情感。不知过去多久,渔船在江潮的颠弄下悄然驶过铜陵,梦境也如潮水般,逐步将他淹没。
半梦半醒之间,徐志怀回忆起自己二十五岁那年的隆冬,江南大雪,雪停之后,是漫天匝地的银白。而他踩着结冰的台阶,背着她从灵隐寺下来,彼此默默无言,显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疏远,唯一可亲的是少女紧贴着颈窝的面颊,散发着孱弱的花香。
这般走回到那辆略显陈旧的福特汽车,司机开车,往楼外楼去。苏青瑶倚靠车窗,歪斜地坐在右侧,头低垂,仍是眼泪汪汪。徐志怀怕她冷,侧过身,右臂一捞,将她的腿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苏青瑶不愿他在白天看她的脚,本能地朝内缩,不料他手指一拢,握住脚踝,叫她挣脱不开。
徐志怀默默替她脱去鞋袜,露出两只冷冰冰的小脚,苍白又纤瘦,捧在掌心,恰似两只留在枝头的玉兰花,只不过其中一只快要凋谢,花瓣有所残缺。
苏青瑶见状,眼眶红红的,看着又要落泪。
“你放开,烦人。”
“你鞋穿太薄了,带跟的皮鞋容易进水。” 徐志怀并不懂苏青瑶敏感的小心思,两只手捂着左脚,问她。“怎么不穿棉鞋?”
“没有棉鞋。”
“你鞋柜里几十双鞋子,没一双棉鞋?”
苏青瑶嘴巴里含了口水那般,含混地嘀咕:“不好看嘛。”
那时,女式的靴子还没流行,她出门,一般穿得还是皮鞋和绣花布鞋,棉鞋、毡鞋都太村气,和旗袍、皮草搭在一起,简直不成体统。
“棉鞋不肯穿,受冻了又要叫,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徐志怀柔声埋怨着。“走累了要哭,摔跤了要哭,佣人忘记烧水你也哭……嗯?怎么这么爱哭?”
他从小到大,鲜少与异性接触,自读私塾至上交大,身边都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交大倒是跟有女学生的私立大学搞过几次联谊会,但徐志怀当时认为这纯粹是浪费时间,那些女学生大多头脑空空,干不了实事,只会给他添麻烦。
要命的是,他说这话时压根没避着人,不幸被其它学校的女生听了去,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知道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的徐志怀成绩很好、脾气奇差,十分地厌恶女性,决不能与之交往。
加上他年幼丧父,又天性好强,自己能做到的事,往往要求身边人必须做到和他一样。所以对于苏青瑶的一些行为,徐志怀只觉得奇怪。
苏青瑶听着丈夫的埋怨,不应话,只晃荡着右脚踢他的小腿。徐志怀由着她踢了好几下,才腾挪出左手,一把包住她的脚尖,放在膝头。
这下,他一手握住了她的一只脚。苏青瑶整个人横过来,几乎要躺在车座上。她连忙屈膝,一条胳膊搂着皮质的靠背,一条朝后,手肘撑着车门,生怕司机急刹车,害自己滚下去。徐志怀倒不怕,他知道他能在司机急刹车前,将她抱到怀里。
“说你是哭包,你还不服气,一天哭八回,水库都没有你能放水。”说着,他自顾自笑起来。“受不了。”
苏青瑶红着脸反驳:“受不了就别受,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我们各回各家。”
“那不行,你已经嫁给我了,”徐志怀说着,解开一粒大衣纽扣,将她的两只脚塞进毛衣。
滚热的腹部与受冻的小脚紧紧依偎,体温烧着脚心,令她忍不住蜷缩起脚趾。脚在毛衣里乱动,足尖搔着肌肤,弄得他心口发痒。徐志怀握住脚踝,坐过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苏青瑶枕着他宽厚的肩,鬓角靠在适才被她用来吸泪的衣领,还湿湿的,仿佛一块柔软的苔藓。
有了他的供暖,她冰透了的双脚很快暖和起来,又是蜷缩,一手靠在他的胸口,一手垂在自己的腹部,猫儿般的睡姿,呆久了着实惹人发困。
苏青瑶不禁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徐志怀淡淡道,“等到了我再叫你。”
苏青瑶应一声“嗯”,带着鼻音。
为防止她从座椅滑落,徐志怀轻声叮嘱司机开得慢些,同时,手臂不自觉收紧。
他垂眸,仔细地观察起苏青瑶,看着她耳畔卷成花骨朵的长发,莹白的耳垂,柔软的脸蛋和透明的绒毛,修长的脖子,还有粉红色的手指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还是个孩子。但他隐约感觉到,他所想的这种孩子,不同于真正的孩子,而是集合了他所有亲昵的可爱称呼。
徐志怀抬起头,下巴靠在她的发顶,蹭了两下。目光正对车窗,不知何时,云雾散去,雪后初晴的午后,远山、西湖、白雪,交相辉映,渺渺茫茫,吞没了一切杂音。而他搂着妻子,出神地望着明亮的雪光,忽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柔情涌上心头。
民国十七年,恋爱还是个颇为新鲜的词汇。但在那一刹那,徐志怀人生中头一次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很麻烦也没关系,毕竟是她。
“苏青瑶?”他开口,那时还比较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她。
苏青瑶迷迷糊糊地应:“嗯?”
“没什么……没什么。”徐志怀淡淡地笑了一笑,深深地低下头,要去吻她。一个个孤零零的轻吻从面庞落到了唇瓣,他嗅着她的鼻息,好似在暗道里摸索的动物,只顾向前,却分不清这样走下去,是会离得还近还是更远。
第一百四十六章 西湖梦寻 (四)
到楼外楼,徐志怀开了个二层的雅座,房间不大,两人相对而坐,彼此距离不过是他伸长了右臂。苏青瑶低头看菜单,因是靠着他睡觉,额头被压出一道红痕,徐志怀看着她,想起古时女子所画的额黄妆,不由地笑一下。
一本手写的菜单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翻了半天,苏青瑶觉得自己口袋里没钱,全靠徐志怀养活,而他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怕点多了,他会说“点那么多,你吃得下么?”之类的话,便只要了一盘清炒菜心和一碗鱼头豆腐。她点完,徐志怀抽过菜单,又加上一盘霉干菜焖肉,一盘炸鳝丝,一盘白灼虾,一盘西湖醋鱼,一碟酱鸭舌,两碗白米饭,一大碗绍兴黄酒,再拿点黄泥螺来下酒。
黄酒与泥螺最先上,酒冒着热气,然后是酱鸭舌。徐志怀端着酒碗呷上一口,继而熟稔地吃起泥螺,将软壳吐到餐盘。苏青瑶两只手拿起一双筷子,对齐,小心翼翼地夹住一个酱鸭舌,要在软骨上雕花那般啃食,嘎吱嘎吱,直至咬到筷子头。
雅间内一时沉闷无比。
苏青瑶吮着筷子头残留的酱汁,想要跟徐志怀说说话,就和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那样。但她不知道能说什么,更不想自己一开口,就被他嫌弃幼稚,说像小孩。他比她大九岁,苏青瑶嫁给他,不免地会希望他能多照顾自己。可惜,事与愿违。
正想着,堂倌进来布菜。餐盘排满了一桌,到处冒着热气,苏青瑶险些看不清他的脸。模糊的热气中,徐志怀夹起一筷子的炸鳝丝——是用油炸过的鳝丝与冬笋、金华火腿同炒,撒上发丝粗细的葱丝,黑白红绿四色叠在盘中,冒着油光——左手同堂倌指一下鱼头豆腐,又指一下苏青瑶,示意舀一碗热汤给她。
苏青瑶拿汤匙喝了一口,下一秒,她飞快地吐出舌尖,连连呼着热气说:“好烫,好烫!”
“猫舌头。”徐志怀弯起唇角,笑话她。“今天怎么了?格外的笨。”
“只是被烫到了。”苏青瑶嗔怒地瞪着他,说。“你讲得好像你这辈子永远不会被烫到一样。”
“我说的是实话,”徐志怀道,“你这人又笨,又很爱哭,脸上跟装了两个水龙头似的……所以我才说叫吴妈过来。有她在,我放心些。”
起先是开玩笑,当不得真,苏青瑶也不在意,但他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家务事上,听着总感觉有些变味。她拿着竹筷,尖头来回拨弄着惨白的鱼眼睛,嗓音低微地说:“志怀,你不能这样讲我……”
“这有什么?”徐志怀漫不经心地反问。“我们是一家人。”
苏青瑶不吱声,筷子一用力,插进鱼的腮部。
“那也不行……”她嗫嚅,小脸简直要垂到面前那碗乳白的汤里。“你对别人都不这样。”
的确,徐志怀对外面的女人要客气许多,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我不是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徐志怀笑了,觉得她提了个傻问题。“外人是外人,家里人是家里人。”
他这样讲,苏青瑶也就无话可说。她低头,小口呷着鱼汤。徐志怀见她只喝汤,不吃饭,便替她剥了七八只河虾,虾仁放进一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碗,淋上玫瑰醋与淡口的酱油,递到她手边。
“鱼就不要吃了,你怕腥。”徐志怀说。“杭州的鱼不新鲜,远不如宁波的好,”
吃完饭,两人驱车往断桥走,此时日色淡去,余晖向远山倾斜,雪光恍如湖泊银白色的涟漪,止不住的闪动。等下车,天更暗,远处的孤山几乎要辨不出轮廓。他们远远瞧见一道平缓的弧线横跨在鷃蓝的湖面,那便是断桥。桥面积雪斑驳,一笔有,一笔无,断断续续,清寒而静寂,似是宋明文人画才有的景象。
徐志怀走在前,苏青瑶跟在后,两人慢悠悠地上了断桥。
湖风夹着细雪迎面吹来,从脖子灌进了胸口。徐志怀竖起衣领,看向苏青瑶。她正掸着桥上的积雪,将它们都拢到一处,捏成小小的雪球。
不知为何,徐志怀望着少女柔软的面颊,忽而想起年幼时,母亲给他讲白蛇传,讲到白娘子许仙断桥初会,总会添上一句:“一日夫妻,百世姻缘。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眼下想来,竟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滋味。
相似小说推荐
-
世界更新中(烛萤舟) [仙侠魔幻] 《世界更新中》作者:烛萤舟【完结】原名《给现实世界加上亿点新设定》晋江VIP2024-07-16完结总书...
-
师姐空有无边美貌(赏饭罚饿) [穿越重生] 《师姐空有无边美貌》作者:赏饭罚饿【完结】晋江VIP2024-12-28完结总书评数:11534 当前被收藏数: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