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穗穗定定的看着她。
“是的。”缘点头说,“一个故人告诉了我,你是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穗穗问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前来的路,也没有归去的路。
所有的一切都被否定,如同风雨飘摇之中无法停靠的浮萍。
“我不喜欢给人以定义,就算我现在告诉你是谁,也没有任何意义。”缘平静的看着她,声线平缓,“责任是必须自己愿意去承担的东西,而不是我赋予并强加给你的命运。”
“我只能告诉你真正的名,但你记住,这只是一个名,而并非使命。”
缘什么都没有提起,她只是告诉穗穗:“你叫姬秋辞。”
而非你是姬秋辞。
她是永夜现任的宗主,曾经的大师姐,阴天子的门徒,当世最强的剑仙。
拯救世界是非常沉重的东西,失去所有记忆之后,她现在不过十岁。
顾茵肩膀上的担子已经足够沉重,也不吝于再承担一个孩子的未来。
她曾经为冉承担过他的命运,让人皇之路走向正轨,现在也可以为姬秋辞承担她的命运,让妖魔于此消亡。
“姬秋辞……”姬秋辞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脸上显露出一种如有实质般的迷茫来。
缘看着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谢谢您。”姬秋辞真心实意地道谢,然后有些遗憾地抬起头,“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没关系。”缘说,“你今后依旧可以过你想过的人生。”
“我知道,但人总是会顺应时代的,不是吗?”姬秋辞苦笑道,一如她当初被顾茵从农田里扒拉出来的样子。
“我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她说,“既然如此,请至少让我选择为您做事。”
顾茵透过缘蓝紫色的双眸看她。
她当时因为反抗当地的神官,让神官暴怒,被埋在农田里活祭。
当时她说,“我只是个农民的孩子,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顺应生活的惯性,除非这个时代能让我有更多的选择。”
顾茵杀了神官,把她从田里拔出来,那个年幼而又成熟的孩子说:“请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您能杀了神官,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顾茵问她:“你能给我什么呢?”
“未来。”还没有名字的姬秋辞道:“我的一切未来,我绝对不会让您吃亏。”
时隔三百年,她还是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样的世界里,一切选择都是伪命题,在我可选的最好的范围内,是用未来换取您的庇护。”姬秋辞垂下眼,单膝跪地,“请教导我,我会给您超出想象的回报。”
“……足够了。”缘说,她喃喃了一句什么,姬秋辞没有听清。
“既然如此,你的第一件事,便是和我一起找到所有残存的人类。”缘笑着看她,“至于第二件事,等完成第一件再说吧。”
这一天之后,缘教导他们如何在洞穴之中居住,养殖蘑菇和苔藓,在洞穴之外开垦梯田,用洞窟深处的冰纳凉。
姬秋辞开始每天和最强壮的成年男女一起攀爬冰柱,只要能登上冰柱,缘就会赋予他们一份力量。
这份力量微不足道,却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属于自己的力量。
兵刃之力。
所有人都会获得自己性命相连的本命兵器,只要用武器杀死妖魔就会变强,但死后灵魂也会归于兵器。
这是一条以杀伐提升的道路,是现阶段提升最快的路。
但是,还不够。
这样下去,能维持人族的存活,但无法清理掉所有的妖魔。
顾茵开始研究最有可能的道路。
时间日复一日过去。
姬秋辞再一次长大。
她在这个世界上重新留下痕迹,成为没有自己剑的剑修,她的剑弄丢了,现在还没有找到。
顾茵经过数不清的推算,终于确定了自己拯救世界的办法。
她捕捉了不计其数的妖魔,分析它们的构造、由来,以及死后的去处。
它们是世界暗面的负面情绪,与深渊力量结合之后的产物,只要这个世界一日有恐惧,它们就会存在一日
而它们死后的灵魂,会回到深渊的通道附近,等待着下一次降临。
顾茵最后发现,它们会在将人类的数量削减到一定程度之后,开始养殖。
它们是依托人类恐惧而生的生物,是人类身上的寄生虫。
因此,它们绝对不会让人族灭绝。
基于此,顾茵有一个疯狂而又有充分可行性的计划。
——她要杀死所有人,留下最后一个。
无数妖魔将会争抢这最后一人,这个人会成为它们能留存于世的依靠与寄托。
死去的人她会将他们的灵魂带入地府,再保存好他们的身体,以让他们之后借尸还魂。
疯狂、不着调,充满着异想天开,但她又有着充分的条件,以保证计划的可行。
顾茵在后面又做了许多补充,确保妖魔能按照她的计划行动。
拆分,细化,再细化……
她将其拆分成数十条,再一条条进行推演。
顾茵现在不能失败,一旦她失败,就得前往废土,她必须确定所有计划的万无一失。
这一天,再没人见到那条威严而又美丽的龙。
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
这一年,姬秋辞十五岁。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毁灭所有妖魔。”龙极其突兀地出现在姬秋辞面前,她的龙鳞熠熠生辉,眼睛也泛着明亮的光彩。
“请让我参加。”
姬秋辞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沉默着,深深俯首。
“唔……好吧……是这样的……”龙反倒显得有些扭捏和不好意思,最终,她小声说:“你去问问,这里的人……他们家祖坟在哪?”
姬秋辞:……
姬秋辞走了。
姬秋辞铁青着脸回来了。
她递给缘一张地图。
“除开坟墓,我还标记了附近所有万人坑的位置。”姬秋辞道,“您需要尸体,不是吗?”
“聪明。”缘对她的自主行动表达了极大的赞赏。
“接下来,第二部 分。”龙看向重新长大,初露风华的少女,“你得去王城,拖住妖魔之主。”
“为什么是我?”姬秋辞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我不认为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杀了他。”
“我不是让你杀了他。”缘摇了摇自己的手指,“你得让他迟钝一点,发现不了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人为推动的影子。”
“您要做什么?”姬秋辞歪头道:“我不认为我能做到这一点。”
“不是我,是我的盟友。”龙缩小成一小条,站在姬秋辞肩上,她说:“是他要做什么。”
“至于第二点,你只要站在他面前就知道,你已经对他足够特殊。”缘露出一个少见的,恶劣的笑容:“曾经有某个存在想用虚假的命运束缚你,没想到我会以这份命运束缚本该到来的未来。”
“接着,你只需要等我的信号就好。”缘说,“我再次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是最终决战到来的时候。”
“到那时,我会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缘送走了姬秋辞,为了让这一切毫无破绽,缘在王城附近放下了姬秋辞,然后让姬秋辞单枪匹马进入王城,前去刺杀妖魔之主。
她肯定会被抓住,但不会死。
缘看了一眼姬秋辞,转身离开,她在云海上一路飞行,来到妖魔之国的边界,接着,她的背上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文森特。
亡灵法师,文森特。
顾茵特意将文森特归属于永夜,现在便是他出现的意义。
艰难晦涩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发出,随着水晶龙的落地,文森特顺着龙的脊背滑到地上,儒雅的法师轻轻在土地上点击法杖:“亡者复生。”
他的脚下,伸出一只腐烂的僵尸之手,它穿破土壤,似乎要握住过路者的脚踝。
在它之后,还有数不清的手臂升起。
“复生。”
“复生、复生……”
数以百计的人类尸骸从地下涌出。
这都是曾经死在妖魔手中,阳寿未尽的亡魂们。
它们让地府直接停止了运转,冉再加班也加不动了,顾茵索性让冉停止地府的工作,放了他一个时隔三百年的长假。
它们在地府已经修建起城镇,除开阴气森森之外,与阳间的城镇毫无区别。
这些滞留于地府的亡魂们,只是在等一个承诺和一个机会。
一个复仇的机会。
自深海之中,山脊之下,雪山之巅与森林之底。
无数冤魂得到了来自人间的召唤,它们从地狱爬起,沉默地站了起来。
没有任何妖魔阻止这位亡灵法师。
偶尔有妖魔发现后山的坟墓有松土过的痕迹,或者一只鸟雀抛弃了它的巢。
最初不过是一座失去主人的坟墓,一个空置的巢穴,直到一座城市重新喧哗,一片区域的妖魔不知所踪。
它们才发现,以某条极为明显的分界线为界,灰白的亡灵充斥着视野。
至此,亡灵天灾拉开序幕。
早已死去不知畏惧,只有满心仇恨的亡者,重新走回自己的土地。
用末日席卷末日,以天灾征服天灾。
这便是永夜拯救世界的方式。
于最深最暗的无尽黑暗之中,拂晓之光终会诞生。
人人都知晓,这世上有妖魔。
人皇驾崩之夜恍如噩梦,之后人世间妖魔横生,人类落入食物链最底层。
那一夜被无数人深埋在心底,成为无法触及的伤痕。
不知何处而来的妖魔于各地涌现,反应快的,逃了,那些不够快的,只能继续留在城中,在妖魔的高压之下生存,有时候往往一个眼神,都会被治不敬之罪,需断一指。
妖魔的狂欢长达半月之久,还是那位当初在宫殿之上杀了所有妃嫔与后宫后登上高位,如今的九千岁,被唾弃的人奸,站出来开口提议:“陛下,再如此下去,再这样下去,世间将再无人族。”
“人族的成长时间对妖魔来说不值一提,若所有人都死了,这世上便再无人可供妖魔驱使,还望陛下三思。”
“的确如此,那爱卿如何看呢?”披着人皮的妖魔言行举止也愈发像人,妖魔的共主神情晦暗不明。
九千岁咽了口唾沫,比起最初的阴晴不定但极易捉摸,现在这只妖魔显得更像喜怒不形于色的王。
他也愈发小心谨慎起来,斟酌过后,他说:“不如将黑夜与白日分开?夜里是属于妖魔的时间,任何在这个时间出门的,便是自愿成为饵食。”
看着妖魔之王的脸色,九千岁接着道:“妖魔在夜晚不允许进入家中,但可以通过其它手段引诱人出门,也可诱使人自己打开门。”
“这样,陛下您看可行否?”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心跳如擂鼓,不敢看那位妖魔之王的表情。
“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千影的神情厌倦,“如果没有妖魔听你的,就杀了,杀一个不行就把整个王城的妖魔杀一半,再不行再杀一半。”
妖魔之王极为冷淡的看着他,黑玉一样的眼眸仿佛亘古不变的深潭: “毕竟你的目的,不过是让更多人活着而已,减少妖魔数量一样能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吗?”
于他而言,万物皆为草芥,他从未将其他妖魔放在眼中过。
九千岁的目的过于明显,他看着这个被无数人暗地里唾骂的阉人,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要想瞒着孤,爱卿。”
九千岁深深叩首,低声应诺。他背后冷汗涔涔,他知晓,如果妖魔在这位陛下眼中也不过草芥,那么人……基本等于尘埃。
妖魔之王阻止了剩下的妖魔,王城之中的人还剩余大致三分之一,他们被集中在一片城区生活。
没有人敢反对千影的命令。
在妖魔刚刚出世的三天里,九千岁看着妖魔之王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妖魔真正的共主。
妖魔是对领导者、王权根本没有概念的生物,它们之中的地位更倾向于家族和弱肉强食。
没人对皇宫有兴趣,加上千影确实足够强大,在划分地盘的时候,其它妖魔便将皇宫默认分给了他。
他的王之名,是生生杀出来的。
不管出身、不论背景、不论名声,他将所有还在王城的妖魔分为两部分,杀一,留一,不管下一个是多么强大的老祖,亦或是弱小至极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厕鬼,他按照顺序杀了过去,没有放过一个,没有跳过一个。
否则不会有人听他的命令,并认可他为真正的妖魔之主。
千影下令之后,王城之内风气顿时一清,妖魔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了黑夜,人们虽然难以生存,但至少能活下去。
作为妖魔,他甚至在人类之中有了威望和拥护者。
何其讽刺。
九千岁越了解到千影的强大,便越加绝望。
人族有朝一日,真的能战胜这般强大,还近乎有无穷寿命的妖魔吗?
千影默许他的行动,也不过是欣赏一只小蚂蚁在大象的脚下,勉力挣扎的样子罢了。
时间一晃之下,六年过去,九千岁在千影的手下愈发习惯如履薄冰。千影不喜欢看奏折,这部分全部都是他在处理,只有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他才会拿过去集中交给千影审阅。
但他没办法为人族隐瞒什么,他曾经试探过隐瞒了一次奏折,永远瘸了一条腿。
九千岁再次开始翻看各地呈上的奏折,有些是妖魔闹着玩写的,大多数都不用理会,还有些需要仔细斟酌。
例如那些表示自己领地内有人族反抗军的,证据不够确凿的,他还可以打回去,但人都被抓住的……他也只能继续往上递。
九千岁看着折子,忽然一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折子之中描述了一件怪事,在一只蛇妖的领地之内,出现了莫名的僵尸,它们毫不畏死,虽然脆弱但能近乎无限的复生,无差别袭击领地之内的所有人和妖魔。
每一只的数量都很弱,但加起来,就算是再强悍的妖魔都要暂时避其锋芒。
它甚至有儿孙被这些东西生生撕咬而死,死后也变成了同样的僵尸。
九千岁咬着笔杆子。
他敏锐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自己毫不了解的事,而这件事将对目前的情形造成极大的影响。
袭击妖魔与人的僵尸……具有传染性……
他知道自己应该上报这份折子,如果他拖一拖,完全可以等到这种奇特的瘟疫蔓延开来。
但他没办法拖,千影永远有办法知道面前的人有没有试图瞒着他什么。
九千岁只好拿着奏折前往宫殿之中,进行例行的汇报。
从上空看去,九千岁的队伍排成一列死气沉沉的黑,即将抵达皇宫的中心,而另一端,有另一列队伍进入宫中,是为主准备的血食,整列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他们缓慢前行,两个心怀叵测的人,在最中心相交。
双方的队伍在绵长的台阶面前止步,黑衣白面的九千岁和红衣黑发的少女互相对视一眼,最终九千岁说:“请。”
寂静的宫殿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漆黑的口,玉石铺就的地面满是苔藓和尘埃,华美的珠帘随风扬起,他们身后的人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没有任何地方,会像这里一样,透着比坟墓更深的死寂。
他们一前一后踏着冰冷的台阶向上爬去,脚下的队伍被他们抛开。
他们就像是长杆上被甩出的鱼饵,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脚步向后退去。
妖魔的王在王座上百无聊赖,他斜靠在王座之上,一只脚也踩在上面,仿佛所有的光都在他的面前止步。
直到他看到今日的血食。
他好像第一次活了起来。
九千岁知道他一直在找什么人,顿时心神领会,直接行礼道:“咱家午时后来。”
“嗯。”王敷衍摆手,“你退下吧。”
随后王对少女说:“你上前来。”
九千岁倒退着往后,鲜红的少女缓步向前,他们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骤然间寒光亮起。
是剑光。
寒光如匹练,朱门照白影。
这是一场刺杀。
一场时隔六年,几乎所有暗杀者都被处以极刑之后,再次发生的一场刺杀。
九千岁灵光一闪,将手中的奏折在剑下一横,整叠奏折都被剑光撕得粉碎。
纷纷扬扬如同雪花一般洒下的纸屑中,那位漆黑的王出乎意料的没有震怒,相反,他拍手鼓掌道:“好剑法。”
就像夸奖一只自己离家出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握手的猫。
九千岁不知道少女不会死,姬秋辞也不知道已经有人呈上了关键的节点。
这是恰到好处的时机,这是恰到好处的巧合,这是极其偶然之下突发的应激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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