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来。
隗喜看着他在自己身旁站定,忍不住还是仰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垂头在看她,见她望过来,便对她笑。
随即,闻无欺才转头看向站在面前钟离柳,上下打量着他。
钟离柳恢复了冷酷板正的脸,只是在闻无欺看过来时,眸光还是忍不住闪烁了一下,心中生出一点点懊恼,他是瞒着父亲来这里的,他看到那和妹妹生得一样的隗喜便有些忍不住,他想留下这隗喜,他也没想到闻无欺这么快回来。
如今见闻无欺神色,他怀疑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们钟离家玩得好花啊。”闻无欺温温一笑,看着钟离柳瞬间变了的脸色,他声音清润柔和,缓慢道:“我不是好人,现在心情也有些不好,忽然不想管你们钟离家的渊洞了,或许你们有别的人帮忙封印,请随意。”
钟离柳呼吸急促起来。
闻无欺却不再看他,也无所谓的模样,他偏头看隗喜,牵着她的手施施然就往屋里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
隗喜在饭桌前重新坐下, 但是她没心思再吃,忍不住抬头看向牵着她的手坐下的闻无欺。他神色很古怪,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目光深邃又怪异, 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怵。
她是不怕热的,但这会儿她觉得夏日果真是闷热的。
隗喜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道:“小玉还被我藏在柜子里。”她起身要去柜子那儿, 但她的手被闻无欺伸过来的手按住。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掌心有茧子, 有些粗糙硬实地覆在她手背上, 她抬头看他。
他与她对视, 目光幽幽怨怨的, 又别开了头, 再看她一眼,起身到柜子那儿去。
隗喜:“……”难不成他刚才与钟离家的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
她回想刚才闻无欺对钟离柳的态度,觉得极有可能。
隗喜忍不住在后面看他, 看他打开柜子,手往柜子里一伸,取出一只木头小傀儡, 再关上柜子门, 走回来,将木头傀儡小玉塞到她掌心里。
他不说话, 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她, 隗喜略微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她捏着傀儡小人,开口打破这古怪的静寂:“小玉……变回小木头了。”
闻无欺看着她, 幽幽叹气:“你大抵是倦了我,见了我竟然还想着小玉。”
隗喜:“……”
她无语看他,哪能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微微皱了眉,满是不解,但是她垂目看了一眼那勾勾缠缠的黑色魂体,像是嗷呜着扑进她怀里,如今恢复了七成的那么大一只的黑色魂体就这样委委屈屈地全往她怀里来。
隗喜又忍不住有些想笑,再抬头看闻无欺,只觉得他满脸酸气,那含春眉目幽幽的,她想或许是因为看到钟离柳来找她,占有欲作祟,吃醋了?
她低头笑了一下,觉得他好笑,钟离柳那样的人,有什么醋可吃的?
“钟离柳来找我是因为我长得和钟离樱像,他想劝我离开你,但我没想搭理他的。”隗喜还是解释了一下,她怕自己要被闻无欺身上的酸气与怨气浸没了。
她声音柔和,眉眼微弯,她看起来比四年前更柔和而从容,脸上属于十几岁少女的婴儿肥也褪去了,眉目越发清新如山水濛濛。但闻无欺却想起了她抱着闻如玉脖颈时,眉眼娇俏害羞看他一眼又一眼的样子。
他心里不舒服。
他心里酸气冲天。
他郁闷烦躁……她十几岁时的样子,他没见过。
他终于想起来,她花了心思来九重阙都找的人是闻如玉,他从前不在意三年多之前她嘴里的闻如玉如何,如今是他闻无欺,但见了伽魂叶中的片段,他无法再不在意,无法平静,他的心被乱搅着。
无欺会爱你……又怎么样,她始终是为闻如玉而来,她爱的是闻如玉,疼的也是他,第一回 见面,她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挪不开了,闻如玉打架时,她一直缠缠绵绵害羞又担忧地看着他。
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离开阴山鬼冢的?
“无欺?”隗喜觉得闻无欺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低,俊美温润的脸上都覆上了一层阴翳,可他一双眼盯着她时又是水亮无害的,春水一样,情愫浓稠,但似有哀愁之色。她实在忍不住,放下傀儡小玉,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怎么了?”
闻无欺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看了一眼桌上的甜糕,忽然低声道:“我也饿了。”
他语气低迷,似有撒娇求爱的意思。
隗喜领悟到了,看他一眼,心里疑惑,但她如今对闻无欺下意识随着心,宽和许多,而且他近日都在奔波封印渊洞,很辛苦。她自然地拿起筷子去夹他看过的甜糕,但还没夹起,就听他说:“用手拿了再喂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又上扬了一些。
隗喜偏头看他时,又见他的神色还是幽怨哀愁的,心中奇怪,又忍不住生出促狭,她欲言又止,还是拿了甜糕递过去。
闻无欺看她一眼,低头去咬。
他咬一大口,似有愤然之色,温润面容却长了一口利齿,不咬甜糕,只咬她手指。
她的手指一疼,下意识松了一下,甜糕落在了桌上,又滚到了地上。
但此时无人顾及了。
隗喜眨眨眼,都顾不得刚刚要说什么了,他的视线瞭过来时,全然不见刚才的幽怨委屈或是哀愁甚至柔弱,他像是一只野豹子,目光盯住了她,像是看着猎物一般,又……又缠绵浓情。
她心里一惊,脸上有些沸腾起来,下意识就想收回手,但闻无欺哪是小玉,他的牙齿咬得重,她怀疑自己的手指上都留下齿痕了。
“无欺……”隗喜忍不住出声,带着恼意。
闻无欺喉咙里似发出一声哼声,算是应和,但是牙齿却紧紧咬着不放,他含住隗喜指尖,慢吞吞往嘴里含,似是要将她整根手指都吞进嘴里。
他眯着眼,脸上的阴翳又化去了,盯着她逐渐迷离起来,闷恼之色渐浓,但目光依旧紧紧攥住她。
隗喜面红耳赤,手指的每一寸皮肤感知都异常清晰,他濡湿柔软的舌头轻轻舔着,吮着,偶尔吞咽着,她的手指会自然地往外滑一些,他又眯着眼往里含。
她呼吸都急促起来,苍白的脸此刻红彤彤的,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她也是有欲、望的,他分明是在勾引她……或是取悦她。
“无欺……”隗喜又叫了他一声,这一声不像之前那样带着恼意,而是轻轻柔柔的,似乎也有些迷乱,又试图中止这样迷乱的气氛。
闻无欺抬头看她,她脸红红地看着他,眼里都似笼上一层流雾,但能清晰地看见她此刻眼底满满的都是自己,此刻的自己,因为自己而染上了欲色。
他又吮了两下,才是缓缓将她的手指抽出来。
隗喜松了口气,掩饰什么一般,拿出帕子要去擦手指。
但闻无欺从她手里接过了帕子,又看她一眼,隗喜忍不住瞪他,他也不吭声,垂下眸子,浓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笑了一下,看起来显然心情好了许多。
隗喜看到那些勾勾缠缠的黑色魂体都舒展了开来,亲亲她脖子,亲亲她脸颊,欢快不已。
她觉得闻无欺真的是一个古怪的人,他的魂体那样可爱,又是那样的漆黑,没有希望的绝望的黑。
手指上的湿痕被擦干净,闻无欺却还是攥着她的手不放,捏了捏又揉了揉,他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牵起隗喜。
隗喜被他拉起来,她的情绪还在方才的刺激里,声音也有些轻飘飘的,“要去哪儿?”
闻无欺是拉着隗喜往窗口去的,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想拉着她跳窗离开这儿。
“带你去别处玩啊,钟离氏这么有本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浊气渊洞。”闻无欺哼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随口说了句,语气温温,他俯下身将隗喜拦腰抱起。
隗喜自然去抱他脖颈,没有挣扎,她此时还心跳如雷,没有别的力气去做什么。
“抱紧一点。”闻无欺却有些不满地低头看怀里的人,想起他抱住闻如玉的脖子时仿佛还要用力和黏人,“这样松,我要是不小心颠一下,你就要摔下来了。”他声音温柔,但说的话有些坏,尤其是说着话还故意颠簸了一下隗喜。
隗喜下意识就抱紧了,恼他:“无欺!”
闻无欺笑,推开窗,带着她跃了出去。
他又有些欢欣雀跃,闻如玉又如何,四年前……三年前的老黄历了。
闻无欺俯首凑在隗喜的脖颈里,舔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旁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道了一声:“无欺会爱你。”又一声:无欺会爱你。”
他声音温润轻柔,风与夜将这股温柔送到隗喜耳朵里,再到她心里。
隗喜垂下眼睛,他总是又一遍说这话。
他强调,是无欺爱你。
钟离柳被砰得一声关在门外后,他没有立即走,在门口踌躇徘徊了一会儿,才是离去。
他离去后回到自己院子里坐下,心情阴郁,冷着一张脸安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闻无欺的那话,心中惊疑不定,初时听就有一种直觉,如今更是暗觉不妙,直觉他那话意有所指。
钟离柳终于坐不住,再不管自己心中那些情情爱爱,起身往父亲那里去。
他到的时候,被门口的侍女拦住了,侍女恭恭敬敬道:“公子,道君正与夫人有事相谈。”
这一支的钟离氏只是旁支,若是钟离家主不来这儿时,钟离正明也是让下边人称自己为家主的,毕竟,天高皇帝远,旁支的家主也是家主,如今便只能让下面的人称他为道君,虽他只是堪堪用丹药……用双修之道堆到观星境。
钟离柳一听这句,脸色一愣,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
谁都知道钟离氏有修鬼道的长老,称得上精于此道,却不知道这位长老正是他和钟离樱的母亲,名钟离椿,常年居于阴山鬼冢,甚至辈分上来说,是钟离正明的老祖,早已脱离肉身,当初她生下他与妹妹却是借用的旁人的壳子。
但就算是钟离本家,也几乎没人知道这位长老是他们的生母。
钟离柳想到这些,又想起钟离樱,神思有些痛苦,他们钟离家的本性就是这样,他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这么乖乖听父亲的话非要到东云闻氏,非要成为闻无欺的玩物?
很快,里面传来些动静,侍女进去一趟,出来时就恭敬对钟离柳道:“道君请公子进去。”
钟离柳整理了一下情绪,抬腿进去。
屋子里只有钟离正明在,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墙壁上的一幅美人图。
美人栩栩如生,画皮妖都没有这样的艳丽,那张脸绘得与钟离樱……也与隗喜有几分相似,钟离柳快速朝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恭敬对着钟离正明行礼:“父亲。”
钟离正明眉头微蹙,显然心里想着事情,见到钟离柳,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目光轻轻一扫,道:“寻为父有何事?”
钟离柳顿了顿,头更低下来一些,才是将方才闻无欺说的话说了一遍,这其中自然是省去了他找隗喜说的那些话,只含糊过去说他去寻了一趟隗喜打探消息。
钟离正明一听就不好,一下站了起来,对着他横眉冷指:“你找那凡女有何事!不过是与你妹妹生得像而已,四年前被糊弄过一次,如今还要赶上去吗?如今闻无欺不肯去封印浊气渊洞,坏了钟离家大事,我看你如何面对家主!你们兄妹两个主意一个比一个大!还有樱儿,早前就嘱咐过她是被送给闻无欺的,如今倒好,和那已经堕成魔物的闻天衡在一起,还硬是拖上所有人!”
钟离柳冷峻的脸上此时满是羞愧,说不出话来,只是听父亲提起妹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樱儿也是……迫不得已,那闻无欺早已有了隗喜。”
“住嘴!”钟离正明一拍桌子,心中烦乱不已,又想到来此的钟离家主,脸色更难看了,他刚要再骂几句,腰间传信玉听就亮了一下,他低头去看,脸色变了。
玉听上,是钟离樱传来的信,但信只有寥寥几字——“停下对闻”
除了这四个字外,再无其他,但钟离正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情况紧急之下所写,也瞬间领悟到了这寥寥几字的意思。
“你妹妹那儿怕是出事了。”钟离正明收回传信玉听,他抬起头来,却意外看到一缕灰色的如烟雾一样的气正往钟离柳身上缠去。
他瞬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美人图。
画上美人眼波流转,巧笑倩兮,像是一下真的活了过来。
钟离柳是看不见那道灰色的气的,依然低垂着头。
只是很快,他的余光看到面前有一缕轻软的布帛云一样落下来,看到地上一双红色的绣鞋,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英挺冷峻的脸上是愕然又紧张的神色,“母亲……”
他的面前站着一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模样艳美,比隗喜或是钟离樱要更成熟一些,眉眼有种森然不似凡人的美,她面容含笑,唇角柔和的模样看起来莫名与隗喜相似,她没说话,只是凑近钟离柳嗅了嗅,她的脸都几乎凑到他脖颈里。
钟离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紧张得一动不动。
“柳儿,先前你去了何处?都见了何人?”女子稍稍后退了一些,脸上露出浅浅一笑,风华迷人,声音低柔。
钟离柳下意识心里一惊,但是碍于对方高境修者的气势,更碍于对方是自己母亲,老实道:“去了安排好的闻无欺的住处,就在西边,去见了他带来的一女子。”
“隗喜……只见了她?”女子若有所思,再问道。
钟离柳点头。
女子眼眸微转,觉得有趣,“四年前我闭关时来阴山鬼冢的,也是她。”
这不是一句问话,但钟离柳以为是,点了点头。
不等他再说什么,眼前的女子便化作一团雾气,消失在面前。
钟离柳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钟离正明,钟离正明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只是见儿子看来,立刻摆出威严神色,“看我作甚!我还得替你们兄妹擦屁股!”
他说罢,想着钟离樱传来的信,沉思一瞬,当下还是做了决定,退缩了,低声吩咐了钟离柳几句:“将阴山鬼冢上的法阵都去撤了。”
钟离柳也将其余心思暂且撇下,认真听着,转头去照办。
而钟离正明想了想,往钟离家主那儿去了一趟。
闻无欺封印浊气渊洞需消耗大量灵力血气,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但显然如今九重阙都那儿出了事,不宜再做什么,该是与闻天衡撇得干干净净才是。
但若是闻无欺不愿再助钟离氏封印浊气渊洞,那受损严重的显然不止是他们这一支,本家还要受影响。
钟离椿在西边那处院子落下,脚步轻盈地进了屋中,嗅到屋中残留的香气,眯了眯眼。
“真有意思的魂魄,又和樱儿生得一样,莫非她才是那个人?”她轻声呢喃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似只是随口喃几句,但她心中生了兴趣,再环视了一圈四周,如来时一样,悄然消失。
隗喜看着面前的这座小城,偏头看闻无欺,心想,修者就是方便,不过一刻钟不到,他们已经到了离阴山鬼冢有些距离的邻旁小城。
小城中烛灯荧荧,这显然是一座不夜城,里面人头攒动。
她好奇问闻无欺:“这是哪儿?”一边从他身上下来,朝四周打量过去。
“不知道啊。”身旁的人温润的嗓音说得理直气壮。
隗喜仰头看他一眼,或许是一路上吹了风,心情开阔,她唇角抿着笑,看他一眼,牵着他袖子往前走:“既然来了,就走走看看吧。”
大概因为近日会偶尔咳血的原因,隗喜反而放开了心上的禁锢,更随心了一些。
闻无欺是闻到过她身上的一些血气的,但是她糊弄了过去,说是他身上沾的血,又会在之后主动去亲他,他很快就会气息紊乱,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她的话音刚落下,她的手就被他握住了,她的手很凉,但他的手大多时候都是炙热温暖的。
隗喜有些贪图这样的温暖,忍不住轻轻回握了一下,只是在闻无欺目光看过来时,自然地往四周转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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