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沨生得儒雅斯文,但实际上为人是疏离的,对于不熟之人,甚少搭话,此刻也是没出声,只是拨弄了一下火堆。
现在不算太晚,身为修者,几日不睡不会如何,他们对周围都不放心,自然不会就此睡下,所以只好听西陵舟放屁。
西陵舟顿了顿,认为自己是在努力结交好友,继续说:“这麓云海小洞天是流光真君留下的,这是众人都知晓的,可你们知晓这小洞天是拿来做什么的吗?”
谢长沨没兴趣,但谢清芝忍不住好奇,抬头:“拿来做什么的?”
听到有人对自己的话产生兴趣,西陵舟说话都来劲了一些,他说道:“流光真君有个儿子啊,你们都知道的吧,真君儿子天赋异禀远超真君,修成地仙境,长出仙髓,当初天破了道口子,真君拔除其子仙髓补天。”
谢清芝听完皱眉,这些都是别人众所周知的事。
谢长沨与钟离樱在一旁若有所思。
西陵舟见众人都被自己的话吸引了,便嘿嘿笑了两下,道:“据说真君极其疼爱器重他唯一的儿子,其子跟着他从山野到王朝边疆戍卫,后来一同斩妖除魔,我所知道的是,其子修为攀升,就是在这麓云海小洞天,这里是他修炼之地,这里的布置根据日月星辰,天地乾坤所来,十分精妙,所以真君之子修为攀升才那样快。”
这消息没什么令人意外之处,众人反应平平。
西陵舟见大家对这传闻兴趣缺缺,终于讪讪笑了下,但还算是说完了:“我还听说真君对其子极其严厉,这小洞天里暗藏多处罚诫之地呢,得小心别掉进去……这些我都是从书里看来的,也不知真假。”
其实这些,是他师兄告诉他的,至于他师兄为什么知道,自然是因为他师兄刻苦修炼,喜爱往藏书阁跑。
西陵舟偷偷看了一眼周刻。
周刻脸色阴沉地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师弟。
西陵舟终于闭嘴。
钟离樱却好奇了,说了今晚第一句话:“那些罚诫之地都有什么呢,落进去该如何出来?”
隗喜低烧了,其实不严重,可以忍一忍,但是她不想去找闻无欺,便故意放大了身体的难受。
人一旦病得久了,想要装病是很容易的,隗喜此时就靠在小玉身旁,恹恹的,面色苍白,浑身乏力冒虚汗的模样。
洞穴里已经被小玉清理干净了,没有什么异味,小玉在地上铺了草,铺草时,他似乎有些懊恼,嘀咕了声:“这储物戒真没用。”
他是在说里面没有什么诸如软垫之类的东西。
隗喜觉得好笑,她说:“储物戒里当然要放更有用的东西啊。”
小玉叹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手摸一摸隗喜的额头,又碰碰她的脸,他是无邪天真的,和如玉一样,没有恶意,也没有邪念,只是在感知隗喜的身体状况而已。
隗喜前不久才吃了一颗补元丹,所以这会儿没有吃任何丹药了。
她只是低着头坐着,缓和气息。
他们身前有一堆烧得旺的火堆,小洞天里天气与外面不同,有些凉,这火堆令人生暖,但小玉似乎觉得还不够,他低头看着身旁依偎着他坐的隗喜,眼神纠结。
到底要不要让小玉抱她呢?
闻无欺躺在石床上,皱紧了眉,犹犹豫豫。
算了,还是先让她暖暖身体吧,刚才从树上跳下来也抱了。
小玉忽然转头,对安静的隗喜道:“你冷不冷啊?”
隗喜是有些冷的,但是她病弱的身体本就比常人畏寒,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何况面前还有火堆烤着,所以她柔柔道:“不冷。”
闻无欺:“……”
他假装没听到她这句话,喃喃自语道:“抱一抱吧,抱一抱会很暖,我身体很温暖,唔,就和闻无欺一样温暖。”
隗喜开口要婉拒,虽然小玉很可爱,但是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和一只傀儡搂搂抱抱也不大好。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小玉就展开双臂,将她轻轻一搂一抱,直接将她抱到了腿上,再是双臂用力搂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再偷偷猛吸了一口。
隗喜本来恹恹的,被他这么一弄,苍白的面容也有些红了,她皱眉挣扎,“小玉,我不冷。”
小玉却固执又缠人,既然决定抱了,自然不会松开了,他语调自然道:“那我冷呀,一起抱一抱会暖。”
隗喜挣扎不开,只好安慰自己小玉只是一只可爱的傀儡,正要作罢,忽然听小玉低声唔了声,那语调不太对劲,令人心莫名心头一跳。
她抬头看向小玉近在咫尺的脸,迟疑道:“怎么了?”
小玉没有回应, 只是忽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搂着她的双臂一紧。
隗喜一下呼吸不过来,想要推开他, 可小玉却在这时忽然身体一僵, 又松开了她。
她茫然不解,喘了口气后, 又去看小玉,只见小玉薄唇抿紧, 脸色煞白, 方才还灵动带笑的眼睛此时空茫茫一片, 瞳仁涣散。
“小玉你怎么了?”她着急起来, 轻轻晃了晃小玉, 虽然他只是一只傀儡, 可此刻见他这样,她心中极着急难受。
小玉此刻浑身都是绵软的,就像是在水上漂时那样, 仿佛没有意识了。
隗喜从他腿上下来,跪坐在地上,她不知该怎么办, 咬了咬唇, 难免有些联想和自责,是不是她的灵力太少, 刚才小玉一番打斗,消耗掉了, 所以如今这样“失灵”?
她没有犹豫太久, 手指点在小玉额心,又输入一点灵力。
“小玉, 醒醒!”隗喜灵力有限,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收回手时,脑袋都是晕的,她再次轻轻晃了晃小玉。
小玉没有动静。
隗喜拧紧了眉,看向山洞外面,一片漆黑,夜里的麓云海小洞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小玉说的嗅骨尸是不是还在他们身后追踪。
她低头翻了翻储物戒,先前给小玉找衣服时,看到里面有不少法宝,存放法宝之地还有使用说明,十分详尽。
但那些法宝多数为防御和攻击用,没有供人藏匿气息的……也是,堂堂闻氏家主,就算和人硬拼残血,也不能躲起来啊!
隗喜咬了咬唇,打算起身去外面洞口捡一些树枝来,布简单的迷魂阵,此阵能混淆入阵活物的视线与感知,寻常修者布阵自然要辅以灵力加强法阵效果,可她灵力有限,布阵只能依靠阵图本身布完后联结的力量,但聊胜于无。
她捂着胸口喘了口气,低烧的原因,有些头晕目眩,她缓了缓,才是站起来,起身到山洞口。
隗喜到了山洞口,才发现小玉先前在这里布下了结界,可出不可进,她松了口气,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稍稍站了会儿,重新回到小玉身边。
怎么样才能唤醒小玉呢?
隗喜不知道,她拧紧了眉,缓缓在火堆旁坐下来,依靠着小玉休息。但她不敢睡,强撑着身体打起精神,每当感觉困乏得快受不住时,便狠心掐一把大腿。
不知过了多久,隗喜被一双冰冷的手揽住,她从困顿中猛地清醒,低头看缠在她腰间的手,是小玉过来搂抱自己,忙抬头,欣喜道:“小玉,你醒了?”
小玉没有回应,他垂眸看了一眼隗喜。
隗喜不知道怎么形容刚才小玉看过来的那一眼,漆黑的眼里无光,空荡荡的没有情绪,冷冰冰的漠然。
就好像闻无欺在鹿车上垂头往下看来时的一样,高高在上,如云阶上无情的神祗,仿佛此刻没有意识,只有本能。
隗喜愣神间,小玉,腰一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横抱着她往外走,她下意识抱紧了小玉脖子,皱眉紧张问道:“小玉,我们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很轻弱,但在这样静寂的山洞中却十分清晰。
可小玉没有回答,他抱着隗喜出了山洞,直接往山林中穿梭跃去,风呼啸着从脸颊旁吹过,隗喜有些冷,忙往小玉怀里缩了缩。
小玉虽然不吭声,但仿佛知道她冷,摸了一下隗喜手上的储物戒,摸出来一件斗篷,将她拢住。
隗喜愣了一下,抬眼瞧瞧小玉没有表情的脸,心里生出暖意,她什么都没有再多问,只是将身上的斗篷拢紧了,趁着这时间闭目养神休息。
小玉是不会伤害她的。
林间潮湿,又下过细雨,低矮的灌木上满是露珠水汽,越往里走,能走的路就几乎没有,小玉抬手,徒手以灵力劈斩勉强挡路的植被石头。
隗喜的脸上头发上也有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她的头还晕着,几次颠簸得厉害时睁眼去看,便见他们已经越走越深,期间有几次路遇夜间觅食的妖兽,小玉会将她往树上或是石块上一放,动作迅疾如影解决掉,再是回来抱起她赶路。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隗喜的身体不适,脑袋却越来越清醒。
是闻无欺出了什么事吗?
她心里担忧起来,可他怎么会出事呢?
“噼啪——”柴火烧着,忽的发出声响,打破了此刻的静寂。
西陵舟说了一晚上的话,有些口渴了,拿出随身水壶抿了口水,他见周围没人应他,顿时又将视线看向先前向他提问的钟离樱身上。
钟离樱回过神来,想到方才西陵舟说那流光真君以罚诫修炼懈怠的其子的手段,忍不住皱紧了眉,她心高气傲,本是不愿搭理西陵舟,但实在好奇,问:“你是从哪里看来的,流光真君品性高义,怎会是你口中这般?”
“那谁知道呢?真君还亲手剥除了他儿子的仙髓呢,虽是高义,可……可也太残忍了,为了督促他修炼弄出那些罚诫手段也有可能啊!”谢清芝因为闻氏那淫、性的至阳功法,对闻氏的印象不好,忍不住插了一句。
方才西陵舟说流光真君在麓云海小洞天内布下数个洞穴,用法阵、法宝、机甲等组合成各种罚诫手段磨炼其子心志,如刀阵剔骨削肉,如藤蔓穿刺封锁灵脉,如幻梦攻其心防,如妖兽扑咬啃噬,且入了罚诫洞穴,只能从外面解除封印结界,里面无法自行出来,其手段之狠辣,令人心惊。
钟离樱却大义凛然道:“若真是如此,真君也是为了其子修炼,若不是如此,他儿子怎会不到五百岁就修出仙髓?定是仙君看到他天赋异禀,不愿他虚耗时光,真君更是为了护佑人间。”
她这一番话赞扬流光真君,谢清芝当然辩不出什么,人间一直受其泽被,至今安宁,她只小声嘀咕:“可他儿子真惨,对了,他儿子叫什么呀?说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这位以仙髓补天的前辈叫什么名字,钟离樱,你这样崇敬流光真君,你应该知道吧?”
钟离樱一噎,小脸一冻,看向西陵舟。
西陵舟也是一愣,被问到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未曾听闻那位前辈留下过名字,书中也只记载他跟着流光真君渡厄除魔,没有写他叫什么。”
从前也没有人问过。
西陵舟想到师兄读的书更多,忙转头看向周刻:“师兄可知?”
周刻摇头,淡声说:“不知。”
谢清芝也转头看向谢长沨:“哥,那你知道吗?”
谢长沨也摇头,轻蹙眉头,“未曾看到过书中有记载。”
“啊,竟是如此!”谢清芝忽的觉得有些唏嘘,那般献出仙髓,同样也为了人间身死道消,竟然没有留下名讳。
话又说回来,谢清芝声音清脆,好奇问西陵舟:“你说的这些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以前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罚诫什么的。”
西陵舟身形一僵,摸了摸鼻子,倒是生出几分窘迫来,他干咳一声,含糊道:“我倒是也忘了,就内城的藏书阁里那一日随手取的书看的。”
实则是以前地摊上买到的一本破损话本中看来,那话本是羊皮纸材质,很是古旧,混在一堆论斤卖的话本里,他偶然间买到的。
周刻知晓自己师弟进内城后没去过玄楼,看了他一眼。
西陵舟担心师兄戳穿他,忙心虚看过去。
周刻移开目光,没有多说什么。
谢清芝听说过闻氏玄楼乃当今藏书最多的藏书阁,不由向往之。
小玉从林间跃出来,落在外面的沙地上,水腥气迎面而来,隗喜转头去看,发现前方是一片幽潭。
天微微亮了,四周稍稍可看,隗喜再看四周,是三面裹挟的山壁,与他们来时的山林将这片幽潭包围,仿佛形成一座天然的法阵。
隗喜见小玉停了下来,以为是到地方了,抬头看他,却只看到小玉精致的下巴,他正垂眸看着前方幽潭。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小玉低头看她一眼,抬手将斗篷将她包得严严实实,连脸都遮住了,才是抬腿继续朝前。
“小玉?”隗喜不解要将斗篷拉下来,但小玉压住了,她拉不开,眼前便知能被斗篷遮掩,一片漆黑。
她感觉到小玉又跃起,紧接着一阵失重感袭来,她听到了落水的声音。
隗喜心跳瞬间紊乱,下意识抱紧小玉,慌张一瞬,可她意味的冰冷的潭水没有袭来,小玉隔绝了水,她只能听到耳旁有水波流动的声音,很轻。
不知过了多久,“哗啦——!”是破水而出的声音。
隗喜再次拽了拽斗篷,小玉这次没有阻拦,她抬眼便见一片钟乳石从头顶悬挂下来,是一片洞穴,奇诡美丽,地上有一些碎石,这些石头发出微弱荧光来,是以能稍稍看清周围。
小玉抱着她继续往深处走,越往里走,越漆黑阴冷,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人在漆黑未知的地方总是有些紧张害怕的,隗喜面色苍白,抿了抿唇瓣,知道现在她说什么小玉都不会回答,所以她安静没出声。
直到——她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隗喜体弱,对气味敏感,嗅到这味道便想干呕,催着心神难受,面色惨然,她捂住了嘴,屏住呼吸,但那味道越来越浓,“小玉……”
小玉这次似乎听她说话了,停了下来,顿了顿,弯腰将她放下。
斗篷从隗喜身上滑落下来,她没甚力气,腿脚都因为恶心有些发软,落地的时候抓住了小玉胳膊,才不至于摔倒。
眼前好像是一处洞穴口,里面什么都看不到,隗喜站稳后,取出火折子点燃,周围亮了起来,他们在一条长长甬道里,前方洞穴却仿佛光照不进去一般,依然漆黑一片,她偏头看小玉,轻声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去,是吗?”
小玉没说话,一张脸沾了雨雾,潮湿苍白,他空洞的眼神看向她,茫然无知,听到她此刻的问话,没出声,只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抓着她的手,本能一般将她往洞穴里推。
隗喜踉跄一下,差点摔倒,站稳后有些恼意,喘着气回头,却见小玉仰面手指着洞穴,眼睛看着她。
天地阒静,小玉眼神漆黑幽深,浑身僵硬地倒下,轻飘飘地变回了木头小傀儡,身上穿的衣服空荡荡地落在地上。
她惊了一下,捂住心口缓了缓,蹲下身捡起小玉和衣服收好,再站起身看向那个黑漆漆的望不到里面,却充斥着血腥味的洞穴。
小玉拼命带她赶来这里……
隗喜没有多少迟疑,她抬腿尝试进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一下,那力量倒不重,但她还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堪堪才稳住身形。
有封印结界,她进不去。
隗喜站在原地,短暂的无措,她往里轻喊一声:“无欺,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动静,但浓郁血腥味越发弥漫。
隗喜举着火折子往洞穴两旁的石壁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符箓之类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咬了咬唇,抬头再去看洞穴,小玉带她来这里,又推着她进去,而不是他自行解开这封印结界,显然打开封印结界的方法,一定是她本身可以做到的。
因为小玉知道她孱弱,没什么强悍能力。
隗喜抬起手,回忆小玉拉着她的手往前按的动作,就这样肯定进不去,刚才她被弹了一下,那如果……用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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