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连头都没回,“都说好了的,当还了救命之恩。”
要说起来,确实是救命之恩,要是常平安没救下她,恐怕她也不知要沦落到什么下场。
“只怕还是要耽搁你一些时候,如今年下不好赁房,待年后我再下山到城里赁个屋子。”
阿桃说的话叫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是的,开始她便说过要做些小买卖,这么多天他倒是习惯了,差点忘了她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山里的。
常平安忽然就沉默了,阿桃没在意许多,在她眼里常平安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儿一天到手不少银子,怕是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将银子收好,两人各自回房歇下了。
明儿该买的也得买回去,这些时日吃的都是荤腥,开始倒还可以,吃多了到后来难免腻味,来时带的两个口袋,回去时翻了个面,也装了个满满当当。
一袋子是雪里蕻,另一袋子是萝卜,还有些针头线脑,辣子米面云云。
阿桃准备自己另花钱买针线跟绸缎料子,山上得闲能绣些东西卖,省的整日呆坐浪费功夫。她准备趁这些时候秀个大些的彩屏,也为年后进城做些小买卖再多攒点本钱。
先前在伯府不得闲,即便不得闲,挤些空档绣帕子也能挣个零用,如今有空,绣大幅的更是能挣不少。
宋妈妈是南方人,一手苏绣叫人惊叹,阿桃不过学了七八分,就这七八分,拿到外头也比寻常那些绣活贵上一倍。
到了布庄,一打开宋妈妈给的荷包阿桃就忍不住鼻酸,里头除了她自己攒的十六两银子,还有余出来二十两,宋妈妈不肯叫她打开,她心里也知道怕是偷偷塞了银钱,确没想到有这么多,估摸着都是她老人家全部身家了。
别看宋妈妈是府里老人,待的时间长,实际上平时花销也多,人情往来里里外外也都要花钱,如今这估摸着是她的养老钱,也不知道攒了多久呢。
见阿桃捏着荷包看了半天,常平安在一边就准备掏自己的银子,叫阿桃伸手拦住了,“我自己来,本是打算做些绣活儿卖,你要出了银子我回头岂不是还要带你分。”
常平安只好住手。
丝绸价本就高,她买的一匹料子花了近六两银子,不过这大幅的绸缎彩屏绣好了少说也得翻上几倍,若工艺精,卖价更是不愁,只怕几家铺子都要哄起来抢的。
另又买了一匹藏青一匹雪青的细棉料子,她从伯府出来也没带衣裳,这料子便宜,两匹才一两二钱银子,一匹她是准备留着自己做衣裳的,另一匹是想着替常平安做一身衣裳,这些日子承蒙他照应,好歹也还几分人情。
常平安听了愈发沉默。
几匹料子买完,手里还剩二十八余两银子,布庄掌柜的见她买的多,还送了一箩筐碎布头,阿桃笑眯眯全收下了,这些碎布头无论是装枕头或是捡大的拼个小衣袜子都是好的。
今儿买的东西多,阿桃拎了个箩,常平安一个人扛了四个袋子,不错常平安那两大口袋菜跟米面云云加起来才不过花了二两银子。
今儿起的虽早,可买东西耽搁了不少功夫,回去时赶路又费了不少时间,两人一前一后下半晌才到家。
这一趟买的盐多,因想着要做酸菜,特地买了十来斤盐巴,那两大口袋的萝卜雪里蕻,除了留够吃的,余下的阿桃准备全腌成酸菜,寻常人家早就腌好了只等着冬天吃,可常平安也不知道,打小没了爹娘,长到现在已算是万幸,要说让生活水平高一点是不大可能的。
也怪不得他长的高,吃得多,又只知道啃肉,肯定长的高大。
酸菜想腌的好也要些水平,上辈子开饭店的时候,不少熟客甚至都是为着自家的酸菜泡菜来的。
今儿腌菜是来不及了,只能先将这两大袋子菜都洗了,常平安自觉揽下活计,他劲儿大,两个大口袋一手一个提着到溪边。
阿桃也预备做完饭了,赶路赶的腹内空空如也,这一趟买了姜蒜辣子,可算能吃些有滋味的东西了。说来穿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连重口的东西都没吃过几回,在伯府那么多年,灶房也不会做味道重的东西,只怕下面人吃了嘴里有味,回头放屁打嗝冲撞了主子。
如今总算可以释放天性了,除了油盐酱醋,阿桃还鼓动常平安买了一刀五斤重的肥五花并一大块猪板油。
现下最先处理的就是这块猪板油,猪板油切成一样大小,放进锅里点火慢慢炼,猪油最香,炼时搁点咸盐,熬出来的油脂凝固以后就白花花的。
一锅猪肥油,熬到油渣只有指甲盖大小,阿桃才将油都灌进坛子里头,剩的油渣多,大半都倒进猪油罐子里,这样存的时间能长些,下回烧菜再挖出来也算肉菜了。余下那小半碗油渣留着准备烧菜,阿桃忍不住塞一个进嘴里。
一个字就是香,刚出锅的油渣还有些烫,阿桃烫的斯哈好几声,只感觉焦香味从嘴里蔓延到肚子里。
常平安这会儿也洗好菜把两个蓝筐挑回来了,他干活倒细心,两篮子菜叫他洗的干干净净,看到桌上的猪油渣,赶紧就把菜挑到屋里,又在缸里舀了一小瓢水冲了手——这也是跟阿桃学的,洗完手方才拿筷子夹起一块油渣。
高高大大的男人眼眶有些湿,“上回吃油渣还是我娘在的时候。”
阿桃听着也有些鼻酸,两辈子她都亲缘单薄。上辈子是计划生育抓得最紧的时候出生的,大冬天就叫亲生父母扔了,一直在孤儿院长大,打了十来年工,因厨艺方面有些天赋,得名师如亲女般指导,千辛万苦才攒下钱来开了个饭店,生意红火正准备更进一步,却没想到摔了一跤人就被摔到这儿了。
这辈子更别提了,原身亲身父母将人卖了,在深宅大院谨小慎微活了十来年还差点丢了命。
这油渣吃了一口也就歇了,阿桃叫常平安把雪里蕻夹到屋里竹竿上沥水,萝卜也要晾干,这时候天冷,要放在外面恐怕一夜过来都冻成冰坨了。
只有一个炉子烧饭,委实有些不大方便,炼的猪油渣阿桃从碗里倒出一半烧了个萝卜,又用另一半炒了个葱爆蛋,等菜都烧好了,才用这炉子开始煮饭。
小铁锅煮饭最香,米饭焖熟以后底下还有一层厚锅巴,两道菜也搁到炉子边盖好保温,直到天擦黑,锅里传来米香,一顿饭才算做好了。
原先只有一张板凳的,头几天常平安砍了竹子打了个竹椅,边边角角都叫他磨的光滑,平常坐累了还能靠一靠。
两人盛了饭,阿桃在锅边淋了一圈油,锅底留了炭火闷着,没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
阿桃吃的不多,常平安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一会功夫就吃完了,吃完了也不动,只等着阿桃吩咐他去铲锅巴。
萝卜烧油渣的汤底酱香浓稠,不用阿桃说,常平安也知道吃,将油渣连带着汤淋到锅巴上,然后甩开腮帮子嚼的咔吱响。
阿桃晚上向来吃的不多,铲了一小块也淋了汤,将剩下的一点葱爆鸡蛋倒到锅巴上,算尝尝味道,余下自然全都被常平安包圆了。
因打定主意开春后进城,阿桃再看常平安之前过的日子便忍不住摇头,一边翻着还在沥水的菜,一边跟常平安说道,
“外头那一片地不算小,土也算肥,等开春烧肥撒撒,再买点菜籽种下,好歹能吃上新鲜菜,还有这炉子烧菜到底不便,靠屋外头垒个灶头也不费事。”
常平安只点头,“那等明儿我先把地垦出来。”
“要我说还是得下山,山里生活到底不便,待明年你再攒些银钱,回头要是猎到好东西,叫我替你去铺子里要价儿也是行的,待攒够钱,下山置几亩田地,比如今靠天吃饭到底要好些。”
阿桃说的认真,常平安倒是又开始沉默了,直到阿桃用手肘杵了他一下。
“下山……回头再说吧。”
第9章 酒楼
阿桃知他因亲人间算计心里憋闷,便也不再继续说了,自顾用干布擦菜上的水,擦干后夜里不容易冻上,等将菜都擦的差不多了,她这才拎着油灯回屋洗漱。
一早起来菜差不多晾干了,今儿天也好,外头雪虽还没化,但太阳照的人暖烘烘的,阿桃支使常平安一起将晾在竹竿上的雪里蕻抬出来在太阳底下继续晾,等都搬到外头,再叫常平安将萝卜都剁成小块。
仓房里的缸都积了灰,阿桃又叫常平安给搬出来,她费劲洗干净后又同常平安两人一起抬到太阳底下晒。
常平安在院里剁萝卜,阿桃也将昨儿买的料子找出来裁衣裳,她想着年前将两身衣裳做出来。
过新年穿新衣,算是这辈子一个新的开始。
一匹布约莫四丈,能做两身衣裳,阿桃手艺好,再拼拼还能拼出一件里衣,倒是给常平安的怕是只能做一身半,他身量还是太高。
说来上下两辈子,阿桃都没见过几个比他还魁梧的。裁布的时候阿桃抬头看向常平安,剁萝卜时因衣袖碍事,便将袖口卷到臂弯处,扎实遒劲的肌肉看得阿桃脸竟有些发红,顺着肩膀再看他脸,平心而论常平安相貌称得上堂堂,想是在林子里待久了,刀敲斧凿般的模样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
阿桃看的入神,常平安似乎感觉到了,有些疑惑地回头,眼神清澈的像候食的猪。视线相对,阿桃立即收回心神,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干咳一声又若无其事解释,
“我是看一下你的尺寸,好给你做身衣裳。”
常平安听了便站起身,刀丢进剁萝卜的木盆里,眼神发亮,“原来你买两匹布是要给我也做一身衣裳阿。”
“既说了救命之恩,不过做身衣裳罢了,又不费什么事儿。”阿桃也起身,她给宋妈妈做过衣裳,也给自己做过衣裳,倒还真没给男人做过衣裳,想了想喊他过来,
“你过来,我来量量尺寸。”
常平安雄赳赳走到檐下,若身后有尾巴,恐怕他此时都能摆到天上去。
没有软尺,只得用布条代替,又用木炭做了标记。这屋子地基夯的还算硬,为防潮地基整体都是往上抬了不少,因此门口挖了个不算矮的台阶。
常平安站在阶下,如此阿桃才同他一般高,布条从常平安肩上饶了一圈,他肩膀宽阔坚实,阿桃用炭划了两笔,开始心里还没多想,待注意到常平安通红的耳朵,自个儿也有些脸红。
于是干脆叫他自个儿量了腰。
待量了衣裳,常平安又重新背对着阿桃坐回小杌子上剁萝卜,咚咚框框剁了半天,耳朵上的红色还一直没消下去。
阿桃手快,常平安才把一筐子萝卜剁完,她衣裳样子就裁剪的差不多了。
见萝卜都切好了,她才歇了手里活计准备去腌萝卜。萝卜要想腌的脆,还要把水分拧干,她力气儿还是太小了,拧了半天,还是不够劲,常平安放下喝水的杯子,又自觉过来拧萝卜。
腌萝卜跟泡萝卜不同,吃的一个脆生有嚼劲,阿桃用葱姜蒜跟辣子泡了一小罐萝卜片儿留着吃,余下还是都准备腌起来,只因这样能放的久。
萝卜拧干就一层一层撒盐,外头坛子晒干了,就把萝卜装进去,等水分彻底腌出来再放外头晒干再放回坛子里封好。雪里蕻也如法炮制,两个坛子装满过后都叫常平安搬回仓房里去了。
这些都腌好了够吃到明年秋后了。
阿桃继续坐在檐下做衣裳,针在指尖翻飞,针脚细密有致,她在哪都是肯吃苦愿意学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抓住一切机会,说不得往后就有用处,,因此这一手针线活她也是下了狠心跟着宋妈妈学的,如今手艺比起外头那些绣娘并不差什么,若是回头进城小买卖干不下去,她即便是去做绣娘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所以阿桃并不会为将来太过忧心。
常平安又去外头看陷阱里头有没有逮到东西,开始她一个人待在这儿还有些怕,如今习惯了倒也觉得山里清净,可要说叫她一直待在山里她也是受不了的。
先那酒楼刘掌柜的说了,年前有兔子都能送过去,不过住在山里,下山多有不便。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已经攒了十来只肥兔子了,都圈起来养着了,昨儿挖的陷阱里头还落进去一只野猪,冬天饿兽多,怕血腥味招来猛兽,常平安特地在林子里头处理好了才抗回来的,少说也有百来斤肉。
还有不少下水叫他丢了,阿桃哭笑不得,催着他又去捡回来。不说别的,单那一副猪肚子都要值不少银子。
肠衣洗干净了留着灌香肠,这肉灌香肠不好吃,正是准备今儿去街上称些正经猪肉回来灌香肠。自留了十来斤肉熏了,余下都准备今天一起带进城卖掉。
到年下年货也该买起来了,观南城地处西南,这些年官家减了税赋,加上风调雨顺,百姓日子好过,手里也有了银子,到了年底再穷苦的人家也想方设法过个体面的年好为来年开个好头。
到腊月二十九铺面都关门歇息了,因此这两日城里人最多,街上人挤人都是赶着来置办年货的。
趁着街市人多摊多,该置办的年货也都要置办齐全。
不过首先自然是要将那些肥兔子跟那几十斤猪肉卖掉,有阿桃在兔子跟猪肉自然不亏,甚至比先前定的价格还高些。
刘掌柜的酒楼除了大年初一歇息,其他时候都还正常开门的,因城里有些大户人家年下愿意到外头酒楼订席面,无论是赏人或是待客都体面,因此价格自然不低,刘掌柜自然不肯放过趁这时候赚银钱的机会。
也正因此,阿桃跟常平安带来的东西刘掌柜笑眯眯地照盘全收,连带着那副猪肚拢共卖了八两银子。
上回下山虽说也买了不少东西,可现下十几天过去了,还是得再添置些好过年,另外还要买一口大点的铁锅。
花生瓜子点心图个过年气氛也买了点,其余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热闹的还是卖对联的摊子,有老先生用混了金箔的墨现写的,也有文弱秀才在家中写好了挂起来卖的,除了对联还有彩纸窗花,混着吃食摊子传来的香味,正是过年的气象。
阿桃买了两副春联,都是除旧迎新平平安安的吉祥话,常平安则是挤到人堆里买了两个灯笼,待付了钱立即护着灯笼生怕叫挤坏了,出来时脸上挂着笑,
“回去挂门头,图个喜庆。”
阿桃也跟着笑了。灯笼做的精致,纸上描的鱼栩栩如生,阿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想着这花样回头可以绣到衣服上。
这条街也在南市,叫灯市街,寻常除了婚丧嫁娶还有逢年过年,其他时候都颇为冷清。到街最里头是一间纸活铺子,常平安熟门熟路进去,买了几刀纸跟几挂炮竹,年三十要祭祖,到初一还得去给爹娘上柱香拜个年。
买完点了点,东西都买齐了,常平安则又拉着阿桃去回香酒楼,
“咱们今儿去酒楼吃!”
小二在一边将每道菜都夸的天花乱坠,最后才说店里八宝鸭乃是苏州来的大师傅的拿手菜,只听小二一说就叫人垂涎三尺,常平安自然是要点来瞧瞧。
于是点了香酥鸡、八宝鸭跟红烧肉,知晓阿桃不喜太荤,又点了个清炒豆芽跟干丝汤,小二自然认识俩人,震天响地报了两遍菜名这才去后厨叫菜。
等菜上齐,最先动的便是那道八宝鸭,甫一入口,常平安立即撇了嘴,“我尝着十分一般,压根没你炖的萝卜香——”
阿桃看刘掌柜来了,狠剜他一眼将他要说出口的话又瞪了回去。
“这八宝鸭如何?是新来的大师傅拿手菜,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点席面都指名要这道菜。”
刘掌柜远远朝两人拱手,生意人最爱结交朋友,三教九流不拘,合缘的他都愿意主动交好,上回两人来他就有了结交之心,正是有了上回的客气,这回有好东西两人才会送过来,因此他也不曾压价,有一才有二不是。
阿桃跟常平安也拱了拱手算打招呼。
刘掌柜便走过来又问,“二位尝着这八宝鸭如何?腊月才上,正准备明年做招牌的。”
阿桃方才尝了一口,只是到底同人家不甚相熟,又怕多嘴现眼,只得奉承一句,“这八宝鸭是苏州名菜,大师傅颇为厉害。形状丰腴,滋味浓香,入口厚重,色香味已十成十。”
“娘子竟知道这是苏州菜?”
阿桃倒也没解释太多,只笑答,“我干娘原是苏州人,故而知道。”
“娘子心里必定有谱,有话不妨直说,咱们这观南县少有江南来的,这菜请了不少饕餮食客鉴尝,只说好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望娘子评点?”刘掌柜精明,阿桃言语没有别的意思,他却能察觉阿桃一定知道这八宝鸭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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