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进城,两人穿的还算体面,进回香酒楼的时候小二客气的将人往里迎,阿桃摆了摆手叫他自去忙乎,径直去柜台找掌柜的攀谈。
冬季菜蔬少,酒楼掌柜的变着法儿的想菜式,没成想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听阿桃说是兔子,两眼都放光,急不可耐打开麻袋,铺面而来一股兔子屎味儿,但这掌柜的毫不介意,拽着耳朵提起一只兔子,掂了掂又满意的丢进去。
“你既找来了我便不跟你说虚的,如今年下猪肉得五十文钱一斤,这兔子我给你七十文钱一斤?如何?”
阿桃算了算,一只兔子得有四五斤,袋里有八只,“我这兔子肥,您不过转个手的功夫,一道菜少说值三两银子,八十文一斤,我也不去别家问了,怎么样?”
掌柜的本也就是留了还价的口的,阿桃说的不错,八十文他也是有的大赚的,也没多纠结就同意了,阿桃叫常平安把兔子送去后厨称了,八只兔子称了三十二斤余几两。
“给您算三十二斤整,一共是两贯钱外加五百六十文。”
掌柜的还在扒拉算盘,半天算出来结果一样,再看阿桃倒有几分诧异,不过也没多说,酒楼客来客往,碎银子有,掌柜的也好说话,直接称了二两银子数了铜板一并递给她,阿桃使眼色叫常平安接了。
二两银子能换两贯钱,两贯钱却不好换二两银,阿桃又谢了一遍。
“后面再有你都送过来,一直到年底我都给这个价儿。”
“一定,掌柜的客气。”阿桃方才多嘴问了一句,这掌柜的叫刘回香,酒楼因这些兔子能小赚一笔,阿桃也因这些兔子赚了一笔,两厢都得利,因此二人也热络不少。
空麻布口袋被常平安卷巴卷巴捏在手里,还有一袋子皮毛哩!寻这貂的踪迹并不容易,今儿这三张紫貂皮加上上回在街上换给钱婆子的,都是今年一年攒下的,年下价儿高,这才拿出来兑银子。
南市虽比不上中大街繁华,不过因是市井小民聚集之地,到了年关也格外热闹,阿桃还记得有一处店铺老板为人还算厚道,那一袋子皮毛不管去哪家店都是能被争抢的,那家布料店的老板自然也乐得赚钱。
阿桃人能说会道,三张皮子搭十张灰鼠皮叫她卖了四十两银子,常平安在一边看得咋舌,这一早上比他往年一年卖的银钱还多。心里也越发气愤,往后再不在周老板处卖猎物了,这些年尽逮着他薅了。
一早上进了七十几两银子,常平安一路走一路摸着装银子的胸口,直惹的路过的大嫂子小娘子用不善的眼神瞪他。
常平安觉得阿桃劳苦功高,阿桃却觉得是他自己有本事,林子里野兽多,卖出去不过费一些口舌之力,逮回来却说不得是有性命之忧的,她心里还是觉得攒下一笔银钱,下山买田置地最稳妥。
手里货都销完了,二人接着要去衙门脱籍,塞了一小把铜板给官差,又偷偷递了二两银子给主事,加上有身契在,证明并非偷跑出来的,所以这事儿办的倒干净利落。
主事倒问了一句二人是什么关系,幸而阿桃先跟常平安串过话,只说二人准备成亲,这才将她从大户人家赎出来,脱了奴籍往后有个良民身份好过日子。
不过文书上还要登记户籍信息,阿桃自然不愿再提及原身那没心没肺的家人,一番思索,只能再求常平安能否先将这户籍记到他这儿。
常平安点头,“自然可以,如今还是先将此事办妥最好,旁的往后再说,免得耽搁下去夜长梦多。”
阿桃于是同主事说自小被卖,原籍已不记得了,如今户籍便记到常平安处,管户籍的主事儿此事见得多,自然没有话说。
阿桃有理有据,又塞了银钱说急等着,二人只等了一会儿,这文书很快就办下来了。阿桃紧紧攥着簇新的户籍文书,险些落泪。
一上午跑了几处,常平安倒没什么,阿桃却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还是要去找一趟宋妈妈。
幸而伯府离衙门也不远,她同常平安一道找去后门小巷子拐角,恐叫人认出来,又戴了帷帽遮了脸。
阿桃叫常平安喊了门子过来,给了五个铜板,年纪不大的小门房一溜烟帮着喊人去了,宋妈妈出来的时候还有发懵,她老家侄子过来找她了?她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家侄子。
等常平安把人带到拐角,阿桃把帷帽掀开,宋妈妈怔愣一番,方才流着泪将阿桃搂到怀里,“我的儿,苦了你了,钱婆子回来四处说将你卖给个孤汉光棍,我还怕……怕——”
见常平安耿直地站在旁边,原先的话头立即咽了下去。
“您别担心我,我如今脱了籍,往后便是良民了”
阿桃也哭了,她摸到宋妈妈身上的骨头,先还算丰腴的身子这段时间迅速消瘦下去,两人抱在一起哭,一股劣质香粉伴着腥臊味儿也钻进阿桃鼻腔。
伯府里头下人私斗风气甚重,阿桃是宋妈妈手里出去的,又说是犯了大错叫撵出去了,宋妈妈自然要跟后头吃瓜落,原先副管事的活计自然被撤了,换到外院给下人洗衣裳,没几天又叫人挤去倒夜香刷恭桶,也是如今换了这活计,这才能趁着中午得闲出来。
“妈妈……您遭罪了——”
宋妈妈也是哭的眼红,“陈婆子说将你卖给个男人,我当你……你是……幸好幸好。”看阿桃如今面色红润,人也胖了些,一颗揪了许久的心可算放下来了。
她早分神注意到了常平安,勾心斗角见的人多,一眼能看出常平安不是什么坏人,又听阿桃说帮她脱了籍,拉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妈妈放心,待我在外头立了起来,立即将您接出去享福,再不在这吃人的地儿遭人盘剥了。”不论两人这些年的感情,就凭宋妈妈当日冒险求情,如今为了她又落到这个境地,阿桃也愿意将人照顾到老的。
宋妈妈抹了泪,“欸!我这老骨头定要撑到那一天的。”
待二人叙完情,阿桃才说,
“这些年在府里我也是攒了些银子的,原打算赎身,不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银子我藏在西院下人房后墙根的洞里头,劳妈妈帮我取出来,常大哥救了我一命,我打算拿这些钱当本钱,做些小生意,也好尽快将这恩情还了。”
宋妈妈一听便笑了,“你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拿,那些小丫头也知道你往日格外节省,怕是留了不少银钱还在府里,床铺屋子叫掀了个干净只摸出三个铜板,三个铜板也叫一顿好争,叫管事的一人打了顿板子后就消停了。却不想你这丫头鬼精,这钱竟藏到外头去了。”
阿桃听了也笑了,这年月自身都难保,她倒也想过帮别人一把,换来的都是背刺,后来她再不多管闲事了,如今能把自己保了就不错了。银钱这等重要的东西,自然更要藏的紧紧的。
“明儿一早我趁倒夜香的功夫给你取出来,那个点正好没什么人,明儿一早你在后面巷子等着。”
第7章 算钱(修)
二人说定,宋妈妈看出来时间久了,如今她自身难保,不敢再出差错,拉着阿桃相互安慰一番,用帕子揩了泪,便转身回去了。
阿桃看着宋妈妈已显得蹒跚的背景愈发难受,心下更是坚定,再稍微等她些时候,她定要将宋妈妈接出来。
今儿一圈跑下来,也已经到半下午了,阿桃是不准备回去的,她也跟常平安说了,一则她还要留在城里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小买卖,二则明儿一早还要候着宋妈妈,等她将银子送出来。
城里做小买卖的多,阿桃计划先卖卤味小食,东市多为穷苦人家,三教九流皆有,住的人混乱,牲畜市也在东市,因此阿桃是不考虑这儿的。
城里寻常百姓常逛的便是南市,菜蔬鱼肉、衣裳料子、补品药材应有尽有。观南城内有条南河自南向北贯穿而过,那河两边也衍生出不少小摊贩,馄饨饺子、包子花卷都尽有的,大户人家嫌弃磕碜不愿去摊贩吃东西,老百姓却离不得南市摊贩。
当然,最繁华热闹的要属中大街。县内官府衙门便在城中,中大街离衙门不远,那些衙役巡捕下值后多去中大街,寻常百姓或有些家资的也爱去,这一条街商铺摊贩皆有,也是整个观南县最繁华之处。
城西多为达官显贵,因此商铺更多一些,城西是不得摆摊的,若叫街道司逮到了是要抓去罚银挨打的。
阿桃跟常平安二人将城里最繁华的几条街道都逛了一遍,心里也有了几分想法。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先在城里赁个屋子,城中卖卤食的有,不过不多,味儿也不香,只混个酱料熬一熬,这一来竞争也不大,她开始只要先寻个不打眼也不必交钱的摊位先卖卤蛋小食试试水。
等稳定了再交了钱去南市寻个位置好点的摊子摆,上辈子她就是开饭店的,这辈子好不容易摆脱奴籍,自然头一个想的是重操旧业先赚些银钱。
天色已晚,今儿跑了一天摸黑赶路怕也来不及回去,二人一人下了一碗阳春面,吃饱了方才去客栈开了两间下房,倒也不贵,一间二十文钱,就是房间板子薄,隔壁打呼的声音一清二楚,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合眼,第二日起床眼底都是青黑色。
昨夜是住在城南,毕竟城西都是官家府邸云集之处,城西客栈本就不多,唯二的两家还贵的咋舌。今儿起的早,街上还没见到车,两人走了个把时辰才到昨日定好的地方。
等了不过两柱香,宋妈妈就拉着板车过来了,车上摆着已经处理过的恭桶,宋妈妈用怀里的汗巾子擦了手,才摸出一个荷包递给阿桃。
阿桃感觉份量重了,掂了掂,想打开瞧瞧,却被宋妈妈拦住了,她肃着脸,“你这是不放心妈妈,怕妈妈昧下银子不成。”
阿桃当即摇头,心里止不住的酸涩。
“你年纪还小,找个营生好好过日子,这后生我瞧着是个老实的……妈妈年纪大了,熬着熬着也就这样了——”
“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等着,我很快就来接你的!”
“行了行了,快些走吧,别叫人瞧见!”宋妈妈忍了泪,推着车快步走了,阿桃抬头,又落了一脸的泪。
常平安也难免动容,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末了只能轻轻拍拍她肩膀。
日子总要朝前看,不过如今手里有了银钱,到底有了些底气,只是要说还常平安的钱还有些捉襟见肘,不过她相信这钱早晚是能还上的。
当日换她的那几张皮子,想来也是常平安不懂市价,竟一把全给那钱婆子了,思及此,阿桃拉着常平安耳语,
“咱们就在这儿守着,那钱婆子最爱吃酒打牌,下半晌总偷摸出府到街上买几两猪头肉吃,她得了皮子怕是昧下不少,这两日定要吃好喝好,咱们今儿就在这儿守着,非得从她身上扒下来银子再回去!”
常平安虽有些不通世故,不过心里也知道此前叫人骗了不少回,心里玩不过人家,不过他是个胆大的,也豁的出去,听了阿桃计划,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于是两人在巷子口的茶摊坐了半天,又去面馆吃了碗面,一直盯着那铺子等钱婆子出来。
直等到下半晌,才见钱婆子鬼鬼祟祟出来了。
上回那几张皮子她足足卖了五十两银子!幸亏是去铺子里问了一嘴,否则直接将皮子交到库里她得亏的滴血。这换到的五十两银子,去掉交公的二十两,又给赵妈妈送了五两银子,她足赚了一半!这几日吃酒打牌也阔绰起来了,这也愈发叫人家觉得怕是真将阿桃卖去什么娼馆暗门,否则哪来的银钱花,大夫人对她昧不眛银子更不在意,得知阿桃没有好下场就将人忘到脑后了。
府里如今除了宋妈妈,还有那些惦记阿桃藏钱的小丫头,如今怕是都没几个人记得她。
钱袋子挂在钱婆子肥硕的腰间,她心里美的冒泡,往常爱下酒的猪头肉猪耳朵如今都有些瞧不上,干脆直接买了两块油亮亮的肘子。
拿着肘子还没走两步,脸上笑容就垮了,铁塔般的汉子凶神恶煞站在她面前,虽一言未发,但钱婆子还是吓得哆哆嗦嗦。
这些日子凭那几张皮子过得格外潇洒,她自然是认出了这男人就是当日买下阿桃的汉子。莫不是发现自个儿亏了要找补回来?
不成想男人说出的话更叫她心惊。
“你这婆子,我在这什劳子伯府守了几天,可算逮着你了,还说那丫头调理的好,什么活计都能干,结果身上伤的重,才带回去两天就吐血死了,什么事儿没干成不说,如今年下的还平白招了晦气!你快把那些皮子还给我!”
男人凶神恶煞一顿吼,钱婆子只觉得耳朵都要炸开了,但脑子还是有一丝清醒的,“你……你说伤重死的,我可没见到,当日买时你都看过才要买的,说不定是叫你打死的……”
“当日就是受了你这婆子哄骗!快些将我那些皮子还回来,要不然咱们就去见官!尸体如今还在家里摆着呢!咱们一起叫官差老爷们看看那女子是怎么死的。”
钱婆子两股战战,早知道当日打板子时叫那些小子下手便轻点,她心里信了七八分,必是当初板子打的重,把人打的不行了,至于见官更是不敢,私下贪些银钱大家心知肚明,若要摆到台面上她一条老命就留不住了,
想想钱婆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硬着头皮道,“壮士,我……我这身上没银子,等……等我回去取,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行不行?”
常平安表现出一副生怕人跑了的样子,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我怎么晓得你是不是准备躲回去,伯府家大业大,门口石狮子都比我金贵,我可不敢往里闯,如今正好逮到你了我还会放你走?你当我是傻子。”
钱婆子肩膀生疼,两只眼都忍不住飙泪,知道今日只怕不能善了,只得将头上一根金包银的簪子取下来塞给常平安,常平安脸皮一黑,“你打发叫花子呢?我那几张皮子少说值七八十两银子!”
钱婆子哆哆嗦嗦,“可不敢瞎说,我才卖了五十两银子……”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自扇了自个儿一巴掌,又苦着一张脸从手上褪下个实心的金镯,她在院里也是个小管事的,男人是跟着老爷后头的办差事,一年底下人孝敬就不少,身上没带多少钱出来,可这首饰都是实打实的。
常平安掂了掂,见她实在没东西抵了,又拽了她腰间的荷包,骂了声晦气这才将人放了。
钱婆子叫吓了一番,跑得飞快,倒是手里肘子还紧紧提着。
阿桃坐在茶馆里打眼瞧着,原先当常平安木讷,却原来也不算老实,这演的还真不像是演的。正心说他看着还算有些城府,就见人咧着嘴脱缰驴似的跑过来了。
阿桃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露出笑。
两人这一趟可谓是盆满钵满,有了银子,天色也晚了,倒也不急着赶夜路回去,再住一夜客栈就是,叫了两间房,常平安没回自己屋,叫店小二送了菜进来,把门插好,又把这两天赚的银子都摆在桌上。
卖那只揣崽儿的母麝得了三十四两银子,卖兔子又得了二两银子连五百多文,卖皮子得了四十两整银子,还有今日从钱婆子处讨的银子。金包银的簪子约莫值个四五两,实心的金镯阿桃掂了掂,有个二两多,能换二十几两银子呢,荷包里也有三两碎银子并几十个铜板。
这桌上一堆再一算,竟有一百多两银子。
“这银子要我拿不到这么多,咱们一人一半。我见识浅薄,人也粗鄙,原本这些东西能卖到一半都算多了。”常平安一张黑脸涨的通红。
阿桃知道他好心,可她不过出了嘴罢了,要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常平安在一边震慑她也卖不上这个价钱,更拿不到这些银子。
第8章 逛街
常平安将银子拨开分两半,硬是叫阿桃先挑。
阿桃揉了揉眉心,沉默半晌,只得说,
“既如此,这些银子便当我还给你的,你帮我脱了籍,这些时日也麻烦你不少。自然,如此救命大恩用银钱来抵到底还是浅薄,等往后我手里宽裕,必定会涌泉相报。”阿桃想想,又补了一句,“另外,你以后再有东西,咱们一起去卖,回头我讲价你在一边镇场子。”
常平安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丝莫名的甜意,这要比有一回他在山里吃到的野蜂蜜还甜些。
实际这一堆银钱即便阿桃看着都十分眼热,但常平安好似这些钱不是他的一样,毫不避讳。
虽相处时间不长,他对阿桃性格倒是摸清了几分。知道她不肯收,那些银子便重新塞到荷包里头,至于那根金包银的簪子和实心金镯他想了想,咳了一声,又递给阿桃,“这首饰我也没法子戴,找那钱婆子讨钱是你的主意,合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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