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点头:“嗯。”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听风苑从前是邹七少的地方,如今是昭元郡主的地方。瞧着密道有些年数了,估摸着是邹七少挖的。又是何人后来又挖了出口?
不过,既然没有人知道这个出口,那他刚刚为何还要抱着她走那么远的路,直接放下她,他们二人慢慢走出来便是。
这男子究竟是谁,又有何企图?
男子找到了干柴,避开了洞口,在里面点燃了柴火。
“乔姑娘还是坐这里吧,这里没有风。”
乔棣棠一脸防备,她看看外面的大雨以及阴沉的天色,打了个哆嗦。身上湿透的衣裳又贴在身上,冷意袭来,她看向了里面。
火光亮起,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男子脸上的络腮胡不知何时被雨水冲刷掉了,露出来原本俊朗的面容。
“顾大人?”乔棣棠惊讶地道。
看清顾闲庭长相的那一瞬间,乔棣棠那一颗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心里也没那么着急离开了。她卸下所有的防备,快步朝着洞里面走去。
顾闲庭嘴角扯了扯,道:“难为乔姑娘还记得在下。”
这话有说不出来的怪异,似乎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乔棣棠不记得自己得罪过顾闲庭,不仅没得罪他,她上次还救了他。那他为何对自己有敌意。不过,算上这一次,顾闲庭可是救了自己三次了。
“顾大人丰神俊朗,让人印象深刻,又多次救我,我又怎会忘记。”
顾闲庭轻轻哼了一声,用树枝将火挑了一下,火更加旺了。
他将干柴草铺在了里侧,朝着乔棣棠指了指。
乔棣棠走过去坐下。
此处避着风,面前又有火可以烤,比外面暖和多了。
顾闲庭在她的对面坐下,又为她挡了一道风。
乔棣棠:“顾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听风苑?”
顾闲庭一直在添柴,没有回答乔棣棠的问题。
乔棣棠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的确有些逾越。顾闲庭是刑部侍郎,又兢兢业业,他出现的地方怕是又有什么案子,她没再询问。
二人沉默片刻,顾闲庭突然开口问道:“乔姑娘又为何会去听风苑?”
乔棣棠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刚刚确实不该问顾闲庭那个问题的,因为自己的秘密也无法说出口。
算了,她还是保持沉默吧。
顾闲庭不是个健谈之人,今日话却多了些。
“乔姑娘倾慕之人不是邹家六少爷么,怎么突然对七少爷也有兴趣了?”
这话更是让乔棣棠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闲庭:“乔姑娘的心变得可真快。”
这话满是嘲讽之意。
上次二人相遇是在孙记酒楼,她当时在和邹六少说些暧昧的话,今日她又来了邹七少的听风苑。外人看来,她的确见异思迁。
乔棣棠辩无可辩。
乔棣棠的态度像是默认了一般,顾闲庭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
“听闻诚王殿下昨日放出风声要娶你,你这般做对得起殿下吗?”
诚王殿下可真是一个可靠之人,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乔棣棠看着顾闲庭黑沉的脸,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她和顾闲庭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何要这般阴阳怪气地说她。
她心里有些气,忍不住加重语气:“顾大人今日怎么这般关心我的私事?莫不是看上我了?”
顾闲庭的动作突然一顿,他上下瞥了瞥乔棣棠,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
“乔姑娘可真看得起自己。”
乔棣棠心情忽然有些烦躁。
身上的衣裳湿漉漉的,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尤其是背上和腰上还缠着小枕头。罗幕的事情查到一半又没了线索。顾闲庭又阴阳怪气地说这样的话。
她哪里不好了?
长得漂亮心地善良还会赚钱。
娘说得对,京城的这些公子哥儿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乔棣棠站起身来。
顾闲庭:“乔姑娘要去哪里?”
乔棣棠:“此处空气污浊,出去透透气!”
顾闲庭看了一眼乔棣棠尚未干透的衣裳,皱了皱眉。
“外面冷。”
乔棣棠恍若未闻,朝着外面走去。
顾闲庭有些后悔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想说些什么弥补,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乔棣棠离开山洞的角落,朝着外面走去。站在洞口看了看,外面的雨依旧大。山路又十分泥泞,怕是无法走出去了。刚刚下山时也多亏了顾闲庭,不然她此刻还在山路上淋着雨。
顾闲庭这个人当真是矛盾得很。
既帮着她,又看不惯她嘲讽她。
乔棣棠站了一会儿,冻得直打哆嗦,不得不转身回去。
回去时,她不想和顾闲庭靠那么近,在洞里四处转了转。
这山洞似乎并不是一个直直的山洞,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的意图,提醒道:“那边凌乱,乔姑娘注意脚下,莫要摔倒了。”
乔棣棠没搭理他,她本不想朝那边走去,忽然,她看到了一个东西,抬步走了过去。
顾闲庭瞧见了乔棣棠的动作,皱了皱眉,拿起火把,朝着那边走去。
乔棣棠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这是一个玉手镯。手镯样式极为别致,虽是玉的,上面却缠绕着银丝。
此处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银丝缠绕成了什么形状,但这镯子她摸过成千上百遍,闭着眼睛也能摸出来它的纹路。
是百合花的形状。
乔棣棠的手微微颤抖着,镯子紧紧握在手中,又似是快要拿不稳了。
这时,随着火光靠近,乔棣棠看清了手中的镯子。
顾闲庭也看到了。
他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镯子。
是在乔棣棠那里,那日在客栈救她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因为镯子样式别致,他记住了。
“这是乔姑娘的镯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乔棣棠摩挲着手里的镯子,眉头紧蹙,嘴唇哆嗦了几下。
因为伪装身份,她今日并没有将桌子带过来。但她很肯定手中的镯子不是自己的。
“不是我的,是我的朋友苏罗幕的。”
乔棣棠转动镯子,一个小小的“苏”字呈现在眼前。
罗幕的镯子上刻了“苏”字,撒上金粉。
而她的镯子上刻了“乔”字,撒上金粉。
顾闲庭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眼角敏锐地瞥到了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了稻草下。
他将火把举向了一旁。
透过稻草缝隙隐约能看得出来。
竟是一副白骨!
这一刻,乔棣棠的耳边突然一片寂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乔棣棠看着面前的白骨,脑子一片空白,手不自觉地伸向了那副白骨。
手伸到一半,被一只大掌握住了。
顾闲庭:“不要碰。”
乔棣棠的手颤抖起来,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顾闲庭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看着她手中紧握的镯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声安抚:“不要慌,帮我拿着火,我先看看骸骨。”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令乔棣棠镇定下来。
顾闲庭将手中的火把递到了乔棣棠的手中,乔棣棠接了过来。
顾闲庭粗略查看一番后,道:“死者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十岁左右。”
乔棣棠似是早已猜到了什么,她举着火把,安安静静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的骸骨。
顾闲庭:“死亡时间在半年左右。”
乔棣棠眼眶蓦地一热。
此时已是七月份,去年腊月她失了和罗幕的联系,正好半年左右。
“我是去年腊月和罗幕失了联系。”
顾闲庭一怔,又继续查探尸体:“右手手腕曾经受过伤。”
乔棣棠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小时候她被齐家人欺负,罗幕为她挡了一下,手腕脱臼了。后来,她的右手手腕就变得非常脆弱,非常容易脱臼。
“七岁时罗幕为我挡了一下,手腕受伤了。”
乔棣棠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许哭腔。
顾闲庭转身看向她,默了一瞬,又转过头去:“死时已有身孕。”
他暂时只能看出来一些简单的信息。此处光线不太好,其他的信息需要等仵作来了近一步查探。
顾闲庭转头看向乔棣棠。
不知何时乔棣棠已经泪流满面。
看着她通红的双眼,顾闲庭没来由得一阵心慌。他抬了抬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又觉得此举有些逾矩。
乔棣棠抬眸看向顾闲庭。
“她是怎么死的?”
顾闲庭:“死者曾被人扼住喉咙,但具体死因还要进一步排查。”
乔棣棠眼里的痛楚越发深了,整个人都要碎了。
看着乔棣棠痛苦的目光,顾闲庭见火把快歪倒了,抬手接了过来,出声安慰:“乔姑娘,一切还有待查证,或许……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顾闲庭还是第一次说这样安慰人的话。
根据刚刚乔棣棠提供的信息,这名死者多半是她的朋友。
而这位苏姑娘应该对乔姑娘而言很重要。
乔棣棠的眼泪依旧汹涌地流着。
顾闲庭没见过姑娘在他面前哭,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没有犹豫,为乔棣棠拭去了眼泪。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
顾闲庭的心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呼吸有些困难。他不自觉地靠近了些,单腿跪在地上,想说些安慰人的话。
没等他酝酿出口,乔棣棠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扑在顾闲庭怀里,放声大哭。
不会错的,就是罗幕。
一具柔软的身体贴在了胸膛上,顾闲庭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听着怀中的姑娘痛苦的哭声,他那放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在了姑娘的背上。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越来越大,哗啦啦的。
呼啸的风声阵阵袭来,山里的树被吹得哗哗作响,风灌进了山洞里,吹得人汗毛耸立。
顾闲庭不着痕迹地变换了位置,为身前的姑娘挡住了冷风。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没再出声安抚,只是不停地抚摸着姑娘的背,抚慰她几近失控的情绪。
乔棣棠哭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不怎么哭,这一次似乎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从罗幕久久不给她写信,她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丝预感。再后来通信的地点没了,她更加怀疑什么。她怕自己多想,于是亲自来到了京城。随着一点点查探,她心中的希望越发渺茫。
直到此刻看到罗幕的尸体,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哭完之后,乔棣棠的目光陡然变了。
她定要为罗幕报仇!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那人死!
乔棣棠感受着背上温暖的掌心,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武昌侯世子顾闲庭是当朝的刑部侍郎,北慕国百年难遇的断案奇才,这天底下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那日在孙记酒楼她便遇到了他,今日在听风苑又遇到了他。他们二人屡次相遇,不是安排好的,也不是所谓的缘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在调查同一个人!
查案子这种事不是她擅长的,她也无法插手。
若是能藉着顾闲庭的手,定能快速查清罗幕的案子。
她垂了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轻轻推了推眼前的男人,从他的怀中脱离出来。
第45章 身份
胸前的温暖骤然消失,顾闲庭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眼前的姑娘终于不再哭了,也是好事一件。
乔棣棠抬眸看向了顾闲庭。
她咬了咬唇,哑声道:“顾大人,您一定会抓到凶手的,对吗?”
看着眼前的姑娘希冀的目光,顾闲庭郑重道:“一定会的,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他。”
乔棣棠:“嗯,我相信大人。”
顾闲庭:“乔姑娘,地上凉,先起来吧。”
乔棣棠:“好。”
乔棣棠这才发现顾闲庭的姿势,她连忙抬手扶了他一把。
顾闲庭却不似她想像的那般弱,很快便站起身来,顺便将她扶了起来。
乔棣棠:“多谢顾大人。”
两个人此刻离得极近,顾闲庭喉结微动,松开了乔棣棠。
随后,两个人朝着火堆旁走去。
坐下后,没等顾闲庭问,乔棣棠就说起了苏罗幕的事情。
“我的身世想必顾大人也略有耳闻。那年父亲和娘和离,娘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后来我娘遇到了我爹,也就是齐家的大少爷。我娘刚嫁给我爹时,因为二嫁的身份,许多人瞧不起她。我作为娘带来的女儿,齐家的亲眷甚至下人都瞧不上我。我怕给我娘带来麻烦,日日忍着,不敢吭一声。罗……”
说到这里,乔棣棠眼睛瞥了一眼那边的白骨,声音突然哽咽。
“罗幕是苏家布行的长女,她来府中做客时发现了我被人欺负,替我出头。从此以后,她事事都替我出头。”
提到苏罗幕,乔棣棠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抬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下巴放在手臂上,看着火堆,继续说起了和罗幕相关的事情。
“……三年前的九月份,有个富商来云城做生意,他待了约摸三个月左右和罗幕相爱了,走时,想要将罗幕带走。我怀疑那人的身份,不赞同此事,罗幕却告诉我那人是京城的王公贵族。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一向势力的苏老爷没有阻止。他们二人在云城成了亲,罗幕跟着他走了。”
听到“王公贵族”几个字,顾闲庭眸色微微一变,越过火堆,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姑娘。
三年前……云城……
乔棣棠:“罗幕来京城一年,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直到去年腊月,罗幕突然说有事要忙,可能年后才能与我回信。可我等了数月,直到今年三月也没有等到罗幕的回信。于是我安排人来京城寻找罗幕,结果却发现罗幕的住处早已空无一人。于是我决定来京城寻找罗幕。到了罗幕的住处,我多方打探才知道罗幕并非是嫁给了那名富商,而是做了他的……他的外室。”
外室二字乔棣棠说得很轻,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顾闲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刚刚在山洞里,她的脸上涂着黑色的东西,经过雨水的冲刷,脸已经干干净净。她身上塞的枕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即便是穿着婢女的服饰,不施粉黛,没有钗环,乔棣棠的一张脸仍旧美的令人失神。此刻她的身体快要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透露着巨大的悲伤。
“一开始你怀疑那名富商是泰平伯府的几位少爷。”
顾闲庭的声音比平时温柔了几分。若是被熟悉他的人看到他如此,定要惊掉下巴。
乔棣棠的眼神微微一变,她抬眸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竟然调查过她。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顾闲庭之所以调查她,定是因为她曾接近诚王。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在想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那时他对乔棣棠并不了解,认为她带着目的接近诚王殿下,于是私下调查了她。
乔棣棠并未因为此事而气恼,反而觉得顾闲庭敏锐,她没找错人!
对于将凶手绳之以法,她又多了几分信心。
她不着痕迹地夸着顾闲庭:“果然什么是都瞒不过大人。”
顾闲庭松了一口气,道:“后来你又怀疑诚王?”
乔棣棠继续点头,坦然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既然顾闲庭调查过她,想必她做过的事情也瞒不过他了。
若诚王和顾闲庭真的介意此事,早就出手对付她了,既然没对付,想必没放在心上。所以,与其说谎话被人戳穿,不如直接承认。
顾闲庭也没再因为调查乔棣棠而遮掩。
“在白山观时你屡屡拿云城的事情试探诚王,后来发现不是他,所以快速离开了。”
乔棣棠:“对。王爷和我兄长一同离开的云城,二人和富商出现的时间不一致。所以王爷排除了嫌疑。”
从后来再见乔棣棠时她的反应,顾闲庭合理猜测:“后来你又怀疑永宁侯府的六少爷。”
乔棣棠点头。
“我曾远远瞧见过那名富商,虽没看真切,但六少爷的长相身形与之很像。”
顾闲庭:“如今你又怀疑七少爷了。”
乔棣棠:“是的。”
顾闲庭:“为何?”
乔棣棠:“确切地说,外面传言坏事做尽的六少爷其实不是六少爷,孙记的主事之人也不是他,而是看似温和的昭元郡主的未婚夫七少爷。”
顾闲庭眼眸一闪,眼底划过一抹惊艳。
看着顾闲庭的目光,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