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已经蔓延到颧骨的黑色蛛网纹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动了。
有用!!!
她欣喜若狂,此刻又泼了一盆水在周潜脸上,然后再次冲进屋子里扯了条毛巾过来,直接浸泡后贴了上去。
而趁这个功夫,怀榆又跑进屋子里生火烧水,随后把浴桶拖了出来,直接倾斜着放倒在地上。
最后,她把沉甸甸的周潜拖着拉进桶里,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浴桶扶正。
周潜在一阵又一阵的闷痛中恍惚着发出呻吟,但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耳畔只有怀榆一声声急促的呼唤:
“周潜周潜周潜周潜周潜……”
一直到暮色沉沉,怀榆才终于能坐在板凳上歇口气。
她的衣服早已经湿哒哒的,石龙芮浑浊的药水浸染着布料,不仅颜色乱七八糟像从腌菜缸里掏出来,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古古怪怪的药味儿。
要不是屋里灶台还生着火,这会儿早打喷嚏了。
但——怀榆已经没力气换衣服了。
她喘着气,看着蜷缩在小浴桶里不断抽动的周潜,此刻放空大脑发着呆。
好消息是,周潜没死。
坏消息是,他还在承受痛苦。
这痛苦有多剧烈呢?
只看如今的周潜——
他高壮的身子蜷缩在浴桶里,自大腿处截肢的伤口也同样泡在浑浊的水里。
至于会不会感染之类的,怀榆已经没功夫考虑了。
而他两手也同被绳子捆着,嘴里还塞了一块剪掉的毛巾。毛巾甚至都是浸满了药水的浑浊色彩。
至于脸上……哦脸上看不到,一条同样酱缸里捞出来的抹布似的毛巾也湿哒哒的搭在脸上。
被他挣扎着弄掉,又被怀榆锲而不舍地盖上。
这折折腾腾的一下午,可把她累的够呛。
而如今,泡的,敷的,还有喝的,怀榆已经把能安排的石龙芮五彩球全部安排上了。她不懂医术,不知道哪种最有用,只好三管齐下了。
“为什么还这么痛呢?”
怀榆看着地上盆子里散乱的一堆克郎球,红的白的黄的绿的紫的,只唯独没有石龙芮那种五彩的了。
如今,浴桶里的水已经成了一片诡异的颜色,该泡的团球已经全部泡了,水壶里还剩大半壶,周潜身上狰狞诡异的黑色蛛网纹也已经渐渐消失,可他痛苦的呻吟,却越来越剧烈了。
人却连清醒都没有,只是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巨大的斗争。
怀榆顿了顿,起身去门外找克太郎,晚风一吹,湿哒哒的衣服透心凉。
让她忍不住“阿嚏”一声,两行清鼻涕就要下来了。
而克太郎掀开帘子站在那里,转头又回窝里给她拿了一颗褐色的团球。
怀榆:……
虽然但是感冒应该口服吧?可……咳。
周潜那是无路可走,她就……
此刻她谨慎地捏住那枚团球:“谢谢哦克太郎,我等一下多喝热水。”
“另外就是……里头那个……你的药对症吗?”
克太郎翅膀扇了一下,两支触角也弯了弯,看起来很有自信,但是……
怀榆叹口气,跟着它进窝,看到角落里的白瓷大碗又一次被五颜六色的团球堆满,但没有石龙芮了。
而且克太郎既然一点没有给出的意思,证明也不太对症。
怀榆摸了摸它的背壳:“辛苦了,谢谢我们太郎啦!我先去照顾病人了。”
几只鸡仔还没有回窝的打算,正在草地里叽叽喳喳,天色暗了,怀榆看不清楚它们在哪儿,于是回屋抓了把米粒出来:
“咕咕咕咕咕……”
才刚一呼唤,就听四周一片扑腾声,然后是小鸡们在草丛中东窜西窜的声音。
没过多大会儿,四只单价二百五的小鸡就迅速且主动地冲回窝里,主动且急切的低头寻找了。
看这熟练的架势,放养的第一天白天,搞不好已经回来无数次了。
怀榆忍不住有点好笑,沉甸甸的心情也舒缓许多:“还挺挑。”
这米可是净化过的呢。
回到屋子,怀榆把湿衣服换下,看了看克太郎给的褐色团球,最终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随后,她又把目光放在周潜身上。
毛巾掀开,周潜的脸上已经没有黑色蛛网纹了,但在颧骨处却有一团黑色的鼓包。
这黑色鼓包并不是规则的圆形,而是长约四厘米,两端最窄的地方像是一条线,可最宽的地方却有0.5厘米。
此刻在他脸上盘踞着,像是一条狰狞的蛇。
怀榆犹豫着,只轻轻摸一摸,周潜就在昏睡中发出剧烈的抖动。而那里触感紧绷,像是一颗亟待破裂的水泡。
再看看右侧脸颊至耳畔,同样有一条类似的,长约四五厘米的黑色鼓包。
再向下是脖颈,然后是……
怀榆伸出手来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只见锁骨至前胸,也同样是这样的狰狞痕迹。
她默默缩回手,此刻内心天人交战。
——假如现在把周潜送回去,医生们那么专业,能把他救回来吗?
可送回去,要怎么解释这一身高浓度石龙芮的药性?克太郎的存在会暴露吗?
还有个可怕的可能——
她把周潜被绑的胳膊搭在浴桶外头,袖子撸起不再接触桶里浑浊的药水,只片刻功夫,右手手背至手掌的一条黑色痕迹变迅速肉眼可见的鼓胀,仿佛有东西在里头横冲直撞,迫不及待想要扩散开——
怀榆赶紧又把他的手放进桶里。
周潜剧烈抽动的身躯慢慢缓和下来,但同时,脸上没有药水持续湿敷,他又紧锁眉头,迅速从紧塞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这样一副惨状,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救治,反而像是折磨。
就这幅状态,一旦脱离了这桶药水,周潜恐怕根本撑不到回医院。
而蔷薇走廊不许任何人靠近,怀榆一个人是绝对抬不动这一浴缸的水的,现实也没有时间给她分装慢慢运输。
而假如她跟蔷薇走廊沟通说好话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人人都知道蔷薇走廊脾气不好,怎么她就可以呢?
不仅能接近,还能沟通,最重要的是,还能让蔷薇走廊听话。
怀榆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复杂且艰难的问题。
她把湿毛巾重新搭在周潜脸上,想了想,终于决定放手一试——
反正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埋在蔷薇走廊更惨了吧?
她深吸口气,摸出自己最喜欢的小刀,先在火上慢慢烧了起来。
刀刃渐渐被烧得微微发黑,上头的豁口却也格外明显。想起这把刀平时不仅被用来切东西,有时候还会刨刨土削削树枝,怀榆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翻箱倒柜,找出来大崽二崽的蛋壳碎片。
根本不需要多费力,随便从灶台边上挑一根竹枝把蛋壳碎片往里头一卡,锋利的碎片便轻轻松松切进了竹枝里。
周潜挣扎抽搐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要不是他也被折磨的筋疲力竭,凭怀榆这点力气,根本一点儿也奈何不得。
而如今他被捆住双手,就只好任凭怀榆在他手背掌心比比划划了。
是真的比划比划,毕竟一切都只是猜测和实验,怀榆更没有半点经验,此刻草草将蛋壳烧了一下(老实讲变异蛛毒都这么强了,她也不知道烧不烧还有没有用。)
但,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
脱离药水才几分钟,周潜的承受能力正在下降,痛苦也蔓延的更快了。
而手背连着手掌的那一道狰狞黑色鼓包也开始缓缓蠕动起来,缓缓的向两侧扩散出细密的蛛网纹路。
怀榆见状,再不犹豫。
她直接捏起蛋壳小刀,轻轻的从周潜手背的狰狞痕迹,一路划到手掌。
真的只是轻轻的!
怀榆对天发誓!
但蛋壳小刀的锋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这一划拉,整片黑色的皮肉都翻卷起来,然后红色的血和浓稠的黑色液体汩汩涌出,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洒落一片腥臭的痕迹。
而后——
怀榆拉开周潜脸上的毛巾,发现他眉头竟然微微放松下来,显然痛苦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
她惊喜起来,然后又试探性的,把桶里的石龙芮药水倒在伤口上。
那手掌突然用力紧握,狰狞的伤口再一次扩大。可却有更多的黑色液体正汩汩涌出。
不一会儿,便只剩鲜红的血液了。
怀榆欣喜若狂!
很快,她又把目光放在了周潜的胳膊上。
周潜自浑浑噩噩中醒来,眼前漆黑一片,脸上好像搭着湿乎乎的带着古怪味道的毛巾,呼吸都带着水气。
而后就只感觉浑身剧痛。
好像皮肉被无数人撕开,身躯也被人团起来殴打三天,而后又狠狠砍断了他的腿……
他挣扎着,只觉得身子都又痛又麻木,但手臂被绑着,一条腿好像触碰到了狭窄的空间边缘。
他恍惚间想了起来——
榕树气根搅碎了他的腿骨,而寇蛛的蛛丝牢牢地将他捆在蛛网上,而后又对着一动不能动的腿狠狠咬下。
疼痛的腿有一瞬间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下一刻,钻心的剧痛从腿上传来,痛苦到连他都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有人折返,然后将自己拖走——
“神经毒素已经开始蔓延——”
“寇蛛的消化酶最先融化了他的碎骨和腿部血肉……”
“左腿肿胀坏死——别按!别按!表皮下面都融成了消化液……”
“快!别犹豫,电锯呢?直接截肢还有机会保命——”
“神经毒素太强,蛛毒血清没有用!休克了——”
“电刀……”
纷纷乱乱,无数个画面和声音钻进了脑海,然而记得最清楚的只有痛苦,越来越多的痛苦,疼到他已经坚持不下去——
还有怀榆!
她来了!
周潜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是已经沉眠在蔷薇走廊了吗?
但都已经沉眠了还这么又痛又瞎的话……他动了动头,脸上湿哒哒的毛巾直接向下坠落,“啪嗒”一下落进水中。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灶台处有些微的火光。但周潜只觉得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他张了张嘴企图说话,随后一只手摸索了过来,在黑暗中精准的抓住那条毛巾,只象征性的单手捏了一下,挤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水分,又捏着边缘抖开,随后铺到了他的脸上。
行动间蹭到颧骨和脸颊,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面前重新回到一片黑暗,口鼻间仍是那股难闻且湿哒哒的古怪味道。
周潜身上麻得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爬,又疼得仿佛真的被人片成烤鸭——说到烤鸭,他真的好饿啊,此刻肠胃抓心挠肺的在翻滚。
他忍不住又艰难甩了甩头,再次听到毛巾“啪嗒”一声落下。
“唉……”
黑暗中,有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咕哝道:“怎么又掉了?”
周潜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仿佛找到说话的方法,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
“是……怀榆吗?”
屋子里瞬间响起乒乒乓乓东西掉落的声音,然后是“砰”的一声,紧接着是怀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好像是磕到哪里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渐渐有光源生出,周潜迷茫着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楚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年轻姑娘。
片刻后,他扯扯嘴角,声音格外轻:“小榆。”
而怀榆看着他,眼神中有着灼烫的惊喜:“周潜周潜周潜周潜!!!你终于活了!!”
她凑过来,伸手格外自然的又捞起毛巾湿哒哒盖在他的脸上,片刻后似乎是想了起来,赶紧拉下。
粗糙的棉圈摩擦到周潜脸颊,瞬间带来一股尖锐的刺痛。
“嘶……”
而怀榆手忙脚乱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顺手了……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周潜想笑笑的,但身上实在太痛了,他也弄不明白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只能实话实说:
“痛。”
见小姑娘的的神色紧张起来,他又怕吓坏对方,赶紧又补充道:
“好奇怪呀,明明断的是腿,可如今腿麻木了,身上却是像被人千刀万剐了一样。”
怀榆:……
她的神色越发窘迫了。
周潜有些疑惑:“怎么了?”
说话间又牵扯到脸颊和颧骨的伤口,似乎还有着面积不小的紧绷感,这让他忍不住又又又轻微地吸了口气。
“没什么……”
怀榆支支吾吾:“你身上的毒太厉害了,我没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那个……用小刀划开皮肤,帮忙引流排毒了。”
“然后那个引流的地方吧……”
她竖起小拇指:“稍微有那么一点多。”
说完又顺手撩了一下水面,似乎发觉温度不够,于是熟门熟路的舀出一盆来,又拧开一旁的水壶往里头加热水。
周潜微凉的身子仿佛都温暖起来。
他缓缓笑着,尽显和蔼:“没事,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自认自己的笑容应该很有包容力,但怀榆却只是看他一眼后,又迅速的低下头来。
“我为什么会被绑起来?”
“哦哦哦!”怀榆回过神来,赶紧把他手腕上的绳子解开,顺带解释道:
“蜘蛛的神经毒素会放大痛苦,怕你在模糊不清的时候伤到自己,所以不光要绑手,就连嘴一开始也是塞住的。”
话虽如此,但他如今意识都清醒了,证明毒素消退了。而身上的剧痛虽然难受,也不至于意识模糊吧?
干嘛还要绑着?
怀榆低着头假装整理绳子,此刻不敢吭声。
为什么呢?
因为周潜身上,除了裤衩子她没扒下来之外,其他地方都割开了。
偏偏蛋壳刀又真的很锋利,那些伤口的毒素排的彻底,却也皮肉翻卷,如今止血后泡在药水里,发白又狰狞。
后续……搞不好疤痕要一直留着。
周潜目前是没发现,那是因为如今深夜了,太阳能灯这两天没顾上晒太阳,光线有点支撑不住。
而只需要他感受一下……
“小榆,我衣服呢?”
怀榆:……
她尽可能镇定道:“治病泡药浴当然没衣服了——周潜哥哥,你累不累呀?要不要睡一会儿?”
“吃饭还不能吃哦,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吃东西,再忍忍吧。”
周潜扬起眉毛——嘶!就这么一个小动作,感觉脸又要裂开了。
昏暗中怀榆没看到他的窘迫,只听到他镇定的声音:“我明明记得咱们见面时我已经要不行了,如今却还活着……小榆,是你救了我吧。”
“救了我却一点都不嚣张得意,还又嘴甜叫哥哥——你是怎么救的?手段别人不知道吧?”
黑暗中的周潜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连说话都觉得皮肉拉扯的痛,到底脸上划了个什么?
乌龟吗?!
怀榆:……
她鼓起了腮帮子。
光线微弱的室内一片静默,而周潜渐渐适应这环境,也能看到屋里乱七八糟的轮廓。
——地面上全是水,空气中都是那股浓郁的药味儿,角落里的床平平整整根本没有躺下的痕迹,而桌上的水壶和水杯却也蔓延出一片湿痕。
还有浴桶里仍旧温热的药,灶台里余温暖着的热水,以及水面上那条盖脸的毛巾……
还有怀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头发,和她刚凑过来时苍白的脸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周潜默默放缓了呼吸,此刻没有追问之前的问题,反而轻声说道:“我睡了多久?”
怀榆想了想:“距离你在医疗仓见面到现在应该一天一……不对,两天两夜,现在是第二天的凌晨——”
她看了看表:“现在凌晨三点半。”
周潜缓缓放松身子,慢慢又动了一下蜷缩的肢体,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但他却已经能咬牙坚持住了。
唯一不能坚持的,反而是这个蜷缩的姿势维持久了,浑身僵麻酸涩,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叮。
“小榆,”周潜一边默默调整着身子,一边低声道:“你睡会儿吧。”
“我虽然没有异能,但好歹也是经历过灾变的,体质其实已经远超普通人——比如这个天气,泡冷水也不会生病的。”
“所以,你睡会儿吧。”
“有什么事天亮再说,我会有理由有原因,不说出你的秘密来的。”
——他本来也不是合格的防御军啊。
当年为了已经死去的周宁伤到了两名战友,如今小榆虽然不是周宁……可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既然敢冒着险救自己,谁说赌上的不是未来呢?
深夜里,周潜盯着天花板,默默闭上了眼睛。
而怀榆也发了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沉沉的叹了口气,仿佛身上卸下了千斤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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