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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的素养(漠小兰)


木离一听,立刻上前,皱眉道:“为何?从前不是从来没有此事?”
话音将落,她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它偷吃的是何灵植?”
“多是入丹的絮草。”
木离神色一僵,望向小鸡仔:“你是想提升灵力,化人?”
“叽!”小鸡仔叫道。
“化人?”青檀不解,蹙眉道,“此兽虽已结丹,可仍是幼兽,灵兽化人并非朝夕之功,它从前也并未如此急欲求成。此刻为何突然想要化人?”
木离摸了摸鼻尖:“兴许是前日因金叶一事,我见它纠缠不休同它说,若是化人,便可考虑收它为徒。”
青檀眉头蹙得更深,看了一眼手中的幼兽:“掌门,此兽灵智已萌,懂人言,感善恶,可尚为幼兽,正如人中天真稚童,掌门断不可随意敷衍它。兽亦有执念,既已认主,有时,比之道人,更为执着。”
“我知晓了。”木离心中叹气,伸手接过小鸡仔,“此事我再好好与它说罢。”
青檀走后,木离打开桌上的木匣,先前摆放灵丹的一格果然空了。
她冷笑一声:“你的记性倒是了得,就喂过你一回,你便记住了。”
小鸡仔歪着脑袋看她。
“你就这么想跟着我?”她怅然道,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她坐到桌边,将小鸡仔放到桌上,大眼瞪小眼。
她又叹一声:“好,我收你为徒,日后不管是否还有别的徒弟,你都是大徒弟。”
小鸡仔却突然不动了,呆呆地注视着她。
木离扑哧一笑:“你身为灵兽,尚无姓名,理应随我姓,见你呆若木鸡,你便叫木叽。”
“叽。”小鸡仔叫了一声,振动羽翼,蹦跳了数下。
权当哄它了,木离心想。
收徒之事虽是暂且作罢,可宗门大比却是一天又一天地临近了。道宗四大派,以梓芜派为尊,宗门大比的请帖便是由梓芜派道人分发各处。
刘紫鹜实在焦急万分,大半月的时日已过,可一派掌门谢烬渊仍旧不知所踪。她暗中巡察了昆仑山此端各处,又屡屡传信于他,但他就像是自此界消失了一般,全无回音。再这样下去,时日久了,终究纸包不住火。
他莫非去了凡界?可师兄这几年来,甚少跨越昆仑山,即便是去了凡界,也不会流连数日。官道愈发咄咄逼人,他更不会丢下玄光剑,孤身前去。
刘紫鹜心中慌乱,难道是又去了绝情谷?
不,不会!她飞快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师兄去年才去过,身上的伤恐怕还未大好,再者,绝情花今岁也并不会开花。
更何况……木离……
木离已经醒了!
刘紫鹜一念至此,霍地起身,来回踱了数步,难道,难道真有此缘故!
这时机确实太过凑巧了,师兄在灵犀洞闭关疗伤,出关不见影踪,木离却醒了,人好端端地在乐天峰上。
她早该想到!“传道童来!”她急忙唤人来,“我亲去玄天峰送请帖。”
道徒一听,连忙劝道:“师尊为何要亲去,且不提玄天峰名声不好,上一回那玄天峰的女道士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梓芜派中尚不知谢烬渊没了影踪之事,只以为他是如刘紫鹜所言,外出悠游。
刘紫鹜自不愿多谈,挥挥手,避重就轻道:“我与她本是旧认,理应叙叙旧。”
玄天峰上,阴云密布,凉风湿润犹带水气,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木离出得大殿,听青檀报过峰下来人,诧异地反问道:“刘紫鹜来送宗门大比的请帖?”
青檀也觉奇怪:“正是,按说此等小事无需她来,可刘紫鹜说要与掌门叙旧,特来亲送请帖。”
“留下请帖便是,人就不必见了。”她与刘紫鹜有何旧可叙,睡了一百年,她并不想再见她了。
青檀应声而去。
空中青光突地闪过,轰隆一响,大雨落了下来。
木离抬头看了一眼檐下成串的雨帘,转身就回了殿中继续与道童讲经。
过了好一会儿,白鹤才落回殿前,先是抖落了羽翼上的水珠,继而化作人身道:“掌门,梓芜派来人说,必要见一面,亲将请帖奉上。”
“不见就不愿给了?”木离抬眼,冷声问道。
青檀点头:“仿佛是有此意。”
殿外雨势更急,大雨如柱,瓢泼而下。
刘紫鹜结了屏障,同三个梓芜道人立在峰门外。
她记得从前玄天峰门是白玉石门,眼下却不见白玉,只留了一道木梁和两根木柱。
自白鹤去后,他们在此已是等了半个时辰了。
她身后的道徒按捺不住道:“师尊,他们分明是不留情面,这样的做派岂能一忍再忍,他们既不愿见,我们也不必相邀!”
刘紫鹜不予理会,只仰望峰巅,忽见白影一闪,那一只白鹤折返而来。
“诸位随某来。”白鹤落地,化作道人开口道。

刘紫鹜颔首, 脚踏飞剑道:“烦劳青檀引路。”
听她唤出自己的名字,青檀心中吃了一惊, 从前他虽见过这个刘紫鹜数面,但时日久远,断没想到她竟记得自己的名号。他微微笑了笑,不置一词,转眼变回白鹤,在前引路。
刘紫鹜率道徒御剑行在其后,往峰上而去之时, 余光透过透明屏障四下观望,林森树密,竹影摇晃, 一路不见人烟。
她凝神留心周围的气息,道人的气息单薄,丝毫察觉不到谢烬渊的气息。
难道是她想错了?师兄不在这里?
她想得心烦意乱, 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冰凉的竹简,兀自镇定了下来。
山间雨水来得急, 去得也快。一行人抵挡峰巅, 大雨停了。刘紫鹜踏上石阶, 见雨水在阶前积起一洼小水潭, 一只金黄的小鸡埋头饮水。
一只结丹的幼兽, 刘紫鹜瞟过一眼, 毫不在意。
大殿之上,木离已吩咐道童各自散去, 独留她一人等待刘紫鹜。
上一回二人碰面说不上愉快,此一回为了请帖,木离便得应付一二, 眼见刘紫鹜进门,她神色淡淡道:“听说你来送请帖?”
之前在乐天峰上匆匆忙忙,此时此刻,刘紫鹜才有功夫,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她的面目经年不变,脸颊微微瘦了些,漆黑的长眉下,桃花眼灼灼,只是神色冷淡,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不过她看上去真是毫无大碍,想来身上的魔毒确已解了。
刘紫鹜心中的期盼又升了起来,强压住左右张望的冲动,笑道:“正是。”说着,便将袖中的竹简递给了她。
木离甫一接过,竹简之上金光流转而过,“宗门大比”四个大字跃然而上。
她嘴角微扬,“啪”一声合上竹简:“多谢,若无别的事情,今日就不送了。”
刘紫鹜早有预料,可她的推拒也实在太过明显了,有心试探,全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身后的道徒正欲开口,刘紫鹜却出言挥退诸道:“你们先到殿外等我。”
“是,师尊。”三个道人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真还有别的事?
木离眉头皱了皱,听刘紫鹜道:“从前的事,确有我几分不是,令你与我师兄生了嫌隙。”
木离一听,心中冷笑一声:“我与你们梓芜派早就没了瓜葛,旧事不必再提,刘道友保重。”说罢,转身欲走。
刘紫鹜心头一凛,这样的反应委实太过冷淡了,她不由急道:“等等!你身上的魔毒是如何解的?”
木离顿住脚步,却没回头:“不劳道友费心。”
刘紫鹜一咬牙,开口道:“师兄他三入绝情谷,为了……”
“谢烬渊三入绝情谷,是为取绝情花。”木离回身,忽地笑道,“刘紫鹜,你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木离知晓?她如何知晓?师兄告诉她的?
不,不会。
刘紫鹜见她眼中奚落之意更甚,心中愈发不安:“师兄,师兄他来玄天峰寻过你么?”
木离闻言大笑数声,像是听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可她笑过之后,面色却是更冷:“刘紫鹜,你的师兄没来过玄天峰,更不会来。我与他百年未见,从前也不过暂时因缘,早已各随其道。”
暂时因缘,各随其道。
刘紫鹜脸色骤白,胸口砰砰直跳,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哑然地立在原处。
木离不再看她:“青檀,送客。”
话音落下,殿外便听一声鹤啼,面前的木离转眼不见。
照此来看,谢烬渊确实不在玄天峰。
刘紫鹜浑浑噩噩想过一阵,只得折返。
一片枯叶,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大殿之后,停在黑瓦之上,纹丝不动。
过了一小会儿,小鸡仔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青瓦之上,察觉到它的气息,木离睁开了眼睛。她见过刘紫鹜后,不觉气闷,本来化作枯叶在瓦上调息,可不知是不是小鸡仔寻着她的气息找了过来。
金黄色的绒毛尽在咫尺,平时巴掌大小的小鸡仔此刻在她看来宛如庞然巨物。
它低头打量叶片,似乎非常好奇,黑溜溜的圆眼睛转了转。
“叽。”它的叫声听上去有些欢喜。
木离旋即想到青檀说幼兽如同天真稚童,心头忽觉不妙。
小鸡仔忽然蹲下身来,泰山压顶一般密密实实地压到了叶片之上。
软绵绵,沉甸甸的身躯压得木离透不过气来。
师门不幸啊!
“你起开!”她大喊道。
小鸡仔似有所觉,挪了挪身躯,暖烘烘的绒毛擦过叶片,留下了一丝细缝。
枯叶旋即窜了出来,木离正欲念诀返回人形,瓦下忽听脚步声。
她低头一看,孔寒背着桃木剑走到殿后的空地上。
她因而止住了动作,一侧的小鸡仔垂头又在打量她,用脑袋轻轻地推了推她。
木离索性飘然而起,枯叶盖住了它的脑袋。小鸡仔扬了扬头,枯叶随之而动。
“不许动。”她喝止道。
小鸡仔便真不再乱动,头顶叶子,安安静静地蹲了下来。
瓦下的孔寒未有所觉,开始了修习,自竹林回来后,他便苦苦开始修炼水诀。
蒋锐、周澜是木灵根,吴浩然是火灵根,他想,当日八卦阵上的水珠,定是与他有关。
他指尖轻动,口中念诀,往地上一点,什么都没有。
孔寒并不气馁,又依照诀式,再次念诀,如此三番五次,依旧无用。
他叹了一口气,正欲掉头,一片枯叶落到了眼前,白烟腾起,转瞬成了木离。
“小道士。”
孔寒吃了一惊,想到自己刚才不得要领的狼狈模样被她看去,脸上顿时一红,低头拱手拜道:“掌门。”
小道士在瓦下修行,始终不得法门,她细细看过,他虽已开光,又进一阶,灵根却始终不辨属性。可方才在他练习之时,她却隐隐窥探到一两分水光。
水灵根的修士,玄天峰不是没有过,李孟寒便是水灵根。
“你随我来,有几卷经文或可助你。”
“多谢掌门。”孔寒面上一喜,立刻随她往后山的方向而去,走了没两步,耳旁一阵风过,一道金影从空中飞落,径自落到了她的右肩。
“叽兄。”孔寒唤过以后,心中蓦地失落,到头来掌门还是给幼兽赐了名。
小鸡仔扭头看他,匆匆一眼,又扭回了头。
木离脚步停在了后山的竹舍前,房前竹林茂密,她拨开几枝细竹,才拨开门上的铜环,门扉久未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房中陈设不变,此刻却空空荡荡,唯闻竹叶轻响。她脚步飞快地走到几前,翻出了几本经文,毫不停留,便要往外走。
孔寒没来过此处,好生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几上的竹雕上,黑黢黢的,雕得好像是一只卧龙。
“这是什么地方?”
木离不答,将经文递给他:“这些经书于水灵根有益,你拿去好生读几日。”
孔寒接过书册,抬眼却见她脸色微白,惊诧道:“掌门?”
木离笑了笑:“快回去罢。”
孔寒“嗯”了一声,惊疑不定地往回走。不知为何,他觉得掌门仿佛有些伤心。
天色渐渐暗淡,今夜的月光却格外朗朗,白日里雨落尽了,空中不见一丝云彩。
孔寒回到自己的屋中,如饥似渴地捧着几卷经书读了起来。
他读得似懂非懂,试过好几次,却依旧不能催发水诀。
他不由沮丧,自己难道真就没有天资。叽兄早已结丹,自己难道就只能如此了?连筑基也不行?
孔寒合上了书册,一头栽倒在榻上。
他滚了两圈,犹犹豫豫道:“你在吗?”他一开口,立刻就后悔了。
可周遭悄然无声,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道士,又想起我来了?”那道声音忽至。
孔寒惊得坐了起来:“你来了!你是谁!”
他不答反问:“小道士找我何事?”
“我为何迟迟不能筑基?”
“你想筑基?”
“自然,为何我也不能催发水诀?”孔寒追问道。
“小道士,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
孔寒心中抽紧,摇头坚决道:“我,我绝不会伤人!也不会伤兽!”
他笑了一声:“予取予求,事上哪有这般轻松之事。”
这是不肯帮他了。
孔寒颓丧道:“我……我只是想早些进益,可以一助掌门。”他顿了片刻,鼓足勇气道:“我只是不想见她伤心……”
四下复又沉默了下来,不闻其音。
孔寒向床榻倒去,将将闭上眼睛,耳中突然嗡嗡一响。
那道声音响起,听上去疏淡了些:“她真的伤心么?”

“小道士。”李孟寒的声音复又发笑, “你是攻心为上。
孔寒被他说中,翻身而起, 人也大胆了些:“你是度虚道君?你真愿意教我?”
上次进入竹林之境的时候,他熟知阵法,又通晓阴阳玄变,来玄天峰后,孔寒更是听闻了不少李孟寒的事情,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是谁。
“不过,为何你选中了我?”孔寒大惑不解, 追问道。
耳边寂然,下一刻他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起来,一声又一声经文之音入耳, 先前念了半天,念不懂的经文此刻入得耳中惶惶然有了样貌。
水诀,化型。孔寒额头冰冰凉一点, 寒意顺着眉心蔓延开来。泉水叮咚,灵台清明。
孔寒倒抽一口凉气, 闭上眼睛, 窥见了他的灵根, 一颗又一颗饱满的水珠流溢。
这就是他的灵根么!
孔寒连忙睁开眼睛, 漆黑的瞳仁被一层水雾覆盖, 瞳色不由转淡。
他伸手虚指半空, 指尖轻弹,几颗水滴击打在格子窗, 咚咚几声。
“多谢!”他兴奋不已道。
自此之后,孔寒的修为大有进益,不过一月之间, 便已与其余三人旗鼓相当及至心动。
木离算了算时日,还有两日,他们便要启程往昆仑山中去。
她坐在镜前,窗外天边日光将落,她转头看镜中的自己,苍白的左边脸颊爬上了一条纤细的黑色脉络,沿鬓角蜿蜒而下。她伸手摸了摸,皮肉上起起伏伏,如同硬痂。今夜是她醒来后的第二个圆月,天还未黑,她体内的魔气便已压抑不住,她不能再呆在屋中了。上次的道符不管用,这一次她得寻个荒无人烟之处。
脏腑渐渐烧灼起来,木离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飘然化作飞叶,朝玄天山间而去。石洞隐于山中,湖水阻绝,群树环绕,正是木离先前的长眠之地。她飘至洞中,化作人形,脸上已是魔印密布,周身滚烫,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身一挥,用数道烈火将洞口封住。她继而盘腿而坐,发间的三节竹簪被她周身蔓延的黑气冲撞,摇摇欲坠。
此时月亮才刚刚升起来。
青檀安顿过九个道童,自长廊走过,脑中正盘算着出行之事,却见到小鸡仔立在不远处的阶前,一动不动,羽翼之上流转着金色的光华。
他慌忙顿住脚步,唯恐惊扰了它,幼兽结丹过后,总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幼兽要化人了,可兽类化人,亦有凶险,稍有不慎,非但不能更近一步,反而会伤及本体,往后再要化人,更是难上加难。
青檀定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鸡仔。流转的金光渐成圆圈,如同蚕蛹层层包裹住小鸡仔,金色的光晕逐渐变大变得更为浑圆。青檀屏息以待,即便嘴上不愿承认,可兽类相惜,他希望此幼兽能安然渡过此劫。
月影慢慢升高,将青檀投照在木廊上的影子照得愈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他猛然回头,身后廊上却空无一人。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却是熟悉的道人气息。
孔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一股又一股蛮狠的力道撕扯着,他的身体像是又轻又薄的纸片,被一片一片地撕落。剧痛之中,他用尽全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是无论他如何眨眼,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他想察观自己的灵根,却发现什么也看不到。他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的四肢,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可周身变得极为轻盈,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有手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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