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她也穿得越来越厚,行动不便,体力消耗也大。
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最近总感觉自己提不起劲。
宣发包括向行人发话剧的宣传单、经典桥段现场演绎、主演话剧的介绍。
大家轮班各司其职,蓝嘉照旧和ewan分在一组。
原本预计七天完成宣发,但他们低估海城的GDP和消费能力,以及前两站出演打下的良好口碑,两场演出的话剧票在第四天早上十点售罄。提前结束宣发,后面就是剧院布置和排练。
今天是一个阴雨天,外面刮着风,早上排练结束,蓝嘉盘腿坐在舞台上休息,缓解消耗体力后带来的头晕眼花以及呼吸急促。
耳边心跳声加速,她捂着心口,咚咚咚加速,卫雨西给她倒了杯温水,贴心地放了根吸管。
“喝点水,缓一缓。”
这时,负责采买盒饭的后勤拎着打包的饭菜回来,有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凑上去忙问今天吃什么。
舞台前面的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卫雨西问:“嘉妹,你可以拿稳吗?”
蓝嘉手指发抖地握着水杯,实在累得说不出话,轻轻嗯了声。
卫雨西看着她的手,虽然抖,但不至于打翻水杯,“那我去给你拿饭菜。”
她起身过去,kimi掀开遮在打包袋外面的报纸,淋了雨,拿在手里又皱又重,这会后勤的人还在说。
“去餐馆的路上还是大晴天,结果回来就下雨,店里的老板拿报纸给咱们遮了遮,应该没淋到吧?”
“一点点没事,反正有盖子。”
“kimi,你不拿饭菜干嘛呢?”
“你在看什么?”
kimi杵在关键位置,她不挪开,别人不好挑打包的菜,偏偏她像被定住一样,手里摊开一张湿漉漉的报纸,接二连三的人凑过去,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心直口快的人已经说出口。
“我的天,易允死了?!”
脱口而出,已经来不及捂嘴,说出这句话的人更是后知后觉。
声音渐歇,所有人回头看向坐在舞台中央的蓝嘉。
卫雨西看见她低着头,地上一滩水渍,手指发抖地扶起打翻的水杯和吸管。
第54章 54米青液 几个月不见,连我都不认识……
蓝嘉眼前仍是一团模糊的灰黑, 耳膜嗡嗡响,取代刚刚乍然听到的话。
易允死了。
她抿着唇,扶起打翻的水杯, 把吸管放进去。
卫雨西走过来蹲下, 语气担忧:“嘉妹。”
见女孩手指上沾着水渍,她摸出兜里的纸巾给蓝嘉擦干净。
“你也知道媒体报道的东西不一定真, 说不定这里面……”
“卫老师。”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缕风:“我的裤子打湿了, 想先回趟酒店,下午排练前我再过来。”
蓝嘉的表情无悲无喜,旁人更不知道她此刻会想什么。
卫雨西盯着她瞧了几秒,同意了。
蓝嘉撑着地面站起来,卫雨西搭了把手, 不放心道:“外面在下雨, 让人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我打车就行,你们先吃饭吧。”
她拍了拍卫雨西的手背,从地上起来, 脑袋晕眩了两秒,站在原地缓了阵, 等眼前的视野清明了, 这才慢吞吞地走下舞台。
堵在过道的人让开,蓝嘉从kimi身边路过时, 对方立马把打湿的报纸藏在身后。看她这样, 纷纷面面相觑,想说点安慰的话,但转眼一想, 她现在可能最需要独自静一静。
蓝嘉拿了一把伞往外走,大剧院外边,暴雨倾盆,天空阴霾,她撑着伞站在路边,头顶噼里啪啦,脚下迸溅起污浊的水花,打湿蓝嘉的裤脚。
两分钟后,的士停在女孩面前,几秒后车门关上,扬长而去。
蓝嘉把雨伞放在脚边,扭头望向窗外稀里哗啦的骤雨,整座海城笼罩在蒙蒙雾色。
她什么也没想,看了很久,直到车子停在四季酒店门口。蓝嘉付了车费,推开车门,撑着伞往里走。
酒店进门右手边摆着两张铁架子,里面放着叠好的日报,分为国内和国际两个板块。
蓝嘉顿了两秒,凉风吹到打湿的裤子上,透骨的寒将她拉到架子前。
泛白的手指从一排排报纸前滑过,醒目的版头是最佳位置,会报道当天最严重的事。
虽说易允行事狠辣,恨他死的人不少,但东珠易家话事人真要去世了,绝对会占据各大媒体报道的首位。
很快,蓝嘉在一叠报纸里看到她要找的那份。
女孩展开报纸,目光掠过每行规正端方的印刷字体,大面积报道,联系前因后果。
大其力轰炸事件、通讯源切断、曼德勒一代枭雄赛坎在家里中枪身亡、觉吞占据基地、缅甸政府出兵镇压。
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有关联。
蓝嘉不知道易允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她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商人,就像阿爹那样,老老实实经营着零副食和饮品行业,顶多他的产业涉及广泛一点,但是,易允的所作所为过于张狂恣意,先有在东珠带人持枪闯进她家里,后有曼德勒地下室血腥的一幕……
她不了解易允,就像一开始不了解他的性格和真面目。
他拿阿爹他们威胁她,逼她跟他回家,把她囚禁在庄园,强迫她结婚、和他发生关系。
她在窒息的控制和极端的偏执里惶恐忐忑,终日以泪洗面,最恨易允的时候,蓝嘉也没有希望他去死。
她承认易允有些时候的所作所为让她憎恨讨厌,但客观来讲,她被绑架,是他救了她;她身体不好,也是他烧钱想办法给她治病。
所以,她不希望他死,她只是希望易允放过她。
放了她,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然而,现在……
蓝嘉的视线停在报道最后一行。
死了。
那个对她好坏参半的男人死了。从另一方面来讲,再也不会有人强迫她,她一直渴望的自由终于来了。
但是——
蓝嘉叠好报纸,重新放回去,拿着伞上楼。
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有人不高兴。
有人欣喜若狂。
易允死亡的消息像龙卷风袭卷整个东珠,其影响力不压力金融危机蔓延,满大街都是关于他的报纸,电台二十四小时报道,各大媒体争先恐后想获得第一手消息。
传播速度又广又快,就连坐在轮椅上出不了门的商序南都知道了。
他双手颤抖地展开报纸,睁大的眼睛通红,眼白因为过度高兴而布满狰狞的血丝。
死了。
哈哈哈哈哈终于死了。
商序南太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没有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阿糖敲了两分钟的门,里面的人就跟没听见一样,她端着托盘,翻了翻白眼。
要不是对他心生愧疚,阿糖已经撂骡子不干了。
本想秉持着不擅闯的礼貌,奈何里面的人装傻充愣,她直接摸出兜里的钥匙开门进屋。
“商序南,该吃药了。”
她走过去,看见他坐在窗口吹着风,从背影来看,商序南的肩膀都在颤抖。
阿糖顺手给他关了,低头一看,醒目加粗的版头写着——
[东珠市易家话事人死于大其力]
后面的话都没看了,就这一句,就让阿糖震惊了。她昨天就开始休假,睡了整天补觉,然后又来督促商序南吃药,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乍然看见这个,她直接一把抢过。
商序南顿时不满,一抬头就看见阿糖捏着报纸。他今天的心情颇好,看到桌上这碗药也不觉得讨厌,端起来慢悠悠喝着,幸灾乐祸地感慨:“终于死了。”
易允怎么样,阿糖不在乎,她率先想到蓝嘉。嘉嘉呢?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吗?还有阿爹阿姐他们——
阿糖说:“你把药喝了。”
她捏着报纸急匆匆去找蓝堂海和蓝毓,路上还摸出手机给蓝嘉打电话,只是拨了几通,对面都没有接。
怎么回事?
在忙吗?
彼时,书房内。蓝毓知道外面的风声,立马拿着报纸去找蓝堂海,想告诉他易允死了,他们不用再绞尽脑汁怎么杀他。然而,她脸上的高兴还没来得及扩散,蓝堂海沉吟指出。
“易允没死,这些消息是假的。”
最近关于东南亚的报道层出不穷,当他知道赛坎死在家中,立马意识到问题不对劲,然后他把那边的几件事拉到一起分析,再结合觉吞之前的出尔反尔,很快蓝堂海就发现这里面的利益纠葛。
觉吞和易允合作杀了赛坎,一个谋家财万贯,一个图东南亚大老虎的位置。
蓝毓震惊,“假的?!”
蓝堂海:“这事先放一边,我自由安排。”
先前从账上支走三千万美金,天文数字,是他用来买凶杀人。
这个念头以前也动过,但那些人一听对象是易允,纷纷拒绝了。这个圈子里,一开始有不少人接了凯夫拉的单子,暗杀上百起,且不说易允身边明里暗里都有狙击手,就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何扬,身手也是一等一厉害。
这些年,凯夫拉不停地买凶,但都没能杀死易允。
而易允,只要他不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定要把暗杀他的人揪出来弄死,凯夫拉倒是幸运地活着,但那些暗杀他的人,现在坟头的草都蹿老高了。
久而久之,没人想接暗杀易允的单子。
但是就在前段时间,蓝堂海找到机会了,有个极度缺钱且退役的雇佣兵,愿意搭上这条命去替蓝堂海办事。
纵使东珠掀起轩然大波,蓝嘉身为易允的太太,易家的女主人,没有受到任何‘波及’,那些为了一手消息不择手段的媒体,更是没有凑到跟前骚扰她。
蓝嘉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了忙活出演,什么都不用操心。
剧团的人见她还是跟以往一样,也都自觉不在她面前讨论这些事。
很快就到演出当天,蓝嘉的家人照例出席,不会错过她的每一站巡演。
海城依旧是两天两场,第一天圆满结束,晚上,父女四人去聚餐。
“嘉嘉,你这不行呀,瘦了好多。”菜一上齐,阿糖一个劲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蓝嘉本来就瘦,再随便瘦几斤,在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秋冬季节,正是贴膘的好时候,但蓝嘉没胃口,她最近一天天疲惫,再加上排练和演出的重担,让她没什么精气神。
蓝堂海见她没怎么动筷子,又担心又心疼:“阿嘉,这次巡演结束,就先休息阵吧。”
小女儿身体不好,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蓝嘉去学什么话剧,随便学点艺术陶冶身心就行了,家里也不需要她操心,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快快乐乐地度过仅限的岁月,可她偏不,执拗地走上这条路。
蓝堂海见她这次瘦得明显,白净的脸蛋没有半丝血色,心里急得团团转,涌上难言的忧虑。他甚至害怕再这样下去,女儿活不到明年冬天。
蓝嘉给他们夹菜,摇头淡笑道:“昨天开会,已经决定加紧巡演了,下一站穗城,张老师已经提前过去交涉,后面还有七座城市,除穗城两场,其余都是一场,总计……”
“阿嘉。”蓝毓打断她,盯着妹妹的眼睛,喉咙莫名发紧涩然:“以前不都要休息一阵再继续吗?怎么这次的安排这么紧?”
纵使阿糖是几个人里最‘没心没肺’的,也隐约嗅到点什么。
她夹菜的动作一顿,看着身边的女孩。
灯光下,蓝嘉的肌肤近乎瓷白,绒小的毛细血管隐匿其中,颜色淡淡,她微垂鸦色的眼睫,眸光平和,鼻尖微凉,唇色因涂了唇釉而显得有两分润泽,可这轻飘飘的润亮,反倒衬得她更加易碎。
气氛有些凝滞僵硬。
蓝嘉给他们各自盛了一碗热汤,“我没事,是剧团里的有些伙伴明年要去进修,时间紧俏,只能抓紧了。”
露出的那双手,白腕清瘦,骨节泠泠。
她放到亲人面前,笑道:“真的,不骗你们。”
赛坎死了,但他却给易允留下一堆棘手的烂摊子。
易允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吞掉他百分之六十的财富和接手能拿的基业,但手底下的人经过逼问拷打,又牵扯出更深的东西。
这下让他不得不继续逗留曼德勒,处理这堆麻烦事。从昨晚七点到今晚凌晨,连续二十九个小时没有阖眼。
别墅灯火通明,时不时的会议、不断进出别墅且身居要职的心腹。
易允忙到凌晨十八分,手中的一件大事暂时告一段落。
他捏了捏眉心,捞起桌上的烟盒,打火机蹿起幽蓝的火苗,舔砥烟丝,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入男人深邃的眼眸。
易允抽着烟,点开酒店套房的监控,画面清晰,光线敞亮。
还没睡吗?这么晚了还熬夜,就她那折腾不了几下的身板能好才怪。
男人皱着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换算时间,这会蓝嘉那边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床上空荡荡,被子掀开一角,过了会,易允从底下的厨房角落,看到一抹晃悠的身影。
蓝嘉穿着厚厚的睡衣,手里端着一杯水。
原来渴了。
他弹了弹烟灰,轻笑,忽然觉得疲惫的神经得到舒缓,往后一靠,悠闲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蓝嘉睡到半夜被热醒,醒来喉咙干涩,便开灯起床去倒水。
喝了半杯温水,她放下杯子,回到床上忽然睡不着了。
她的身体一到秋冬就变得很沉重,今年格外明显,很像读书那会,一个朋友给她形容的感觉。
朋友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身体会越来越笨重,她的姥姥就是这样,闭眼后不到半个小时,家里人给她抬身,需要三个成年男性。
蓝嘉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但她今晚也没有骗阿爹他们。
剧团里部分小伙伴明年要进修,排了排时间,过新年前结束苏城的出演,后面剩下的几站就能在刨除节假日的基础上,不耽误进修时间顺利收官。
所以海城的结束后,接下来两个月时间会很紧。
易允眉头紧皱,盯着屏幕里睁着铜铃大眼、迟迟没有睡觉的蓝嘉。
越瞧,心底的火开始烧起来。
当初送她离开曼德勒的时候,让她按时吃饭,好好吃药。药估计是吃了,但吃饭这件事绝对阳奉阴违,这才离开多久瘦成什么样了?
翌日天气温凉,风吹落叶,环卫工大清早就开始清理街道。
四季酒店从今天开始推出免费四餐,除一日三餐外还有夜宵,入住客人均可享用。
这家酒店不做餐饮,所以剧团的人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今早推出这种活动,让酒店里的客人很诧异。
对此,经理给出客套又官方的说辞,什么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及巴拉一大堆,让人挑不出疑问。
在他口若悬河的吹嘘下,大家还是坐下尝了早餐,一道道精致地端上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过于丰盛和新鲜的食材让不少人一愣,有人问经理这样不会亏本吗?
经理笑着说不会,反正是回馈嘛,有来有往。他不在意亏不亏本,只在意……
谄媚的中年男人,视线越过一张张面孔,捕捉到蓝嘉的身影。
见她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喝燕窝粥,偶尔动筷尝了点别的。经理大喜,赶紧拿起相机,悄悄拍了几张。
易允收到照片已经是七八天以后。
曼德勒这边的事彻底告一段落,剩下的不需要他操心。
会议上,他把各项分工安排给底下的人,然后带着何扬秘密去了荷兰。
私人飞机上,何扬站在旁边,易允翻了几下照片,虽然知道以蓝嘉的胃口吃不了多少,但营养师搭配的一日三餐加夜宵,大厨精心烹制的饮食,再怎么样也能给她长一点肉。
等他忙完这阵,回去后把人盯着,总能把她养起来。
现在手头重要的事,只剩两件,一是落地荷兰做的结扎手术,二是稀有金属矿产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