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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红(多梨)


“对,”杨全点头,“见了。”
“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哎,”杨全说,“洗砚哥,你怎么知道?他还真问我了,问我,叶熙京什么时候回的国,是不是一直在北京。”
“你怎么说的?”
“嗯,”杨全回忆,“我说他去年十月回的国,不过不是一直在北京,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圳。”
“我知道了,”叶洗砚颔首,“上午没什么事,你吃完饭后回去好好休息——对了,等会儿和服务生说一声,让他们往房间里送加湿器,北京太干燥了。”
杨全谨慎地问:“一个还是两个?”
“两个都送,”叶洗砚说,“另一个房间冰箱里送些纯奶和水果,一样,入住期间,所有账单算在我这里。”
杨全说好。
雷琳打着哈欠,端了吃的东西,主动坐在叶洗砚这一桌,笑着先和叶洗砚打招呼,感谢他送给王庭的两张票。
“我和岱兰早就想来时装周,感谢洗砚哥的帮助,”她笑盈盈,“要不是洗砚哥这么大方地帮忙订酒店,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能这么舒舒服服地看展。”
展厅和答谢宴都在这个酒店中,看展期间,酒店所有房间都满了,普通房间都难求,更何况,叶洗砚还出手阔绰到全给她们订的套房。
“我们有协议价,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叶洗砚微笑,“只是别在岱兰面前提这个,她会有心理压力。”
“我明白,”雷琳说,“我知道,王庭告诉我了——都按照原来商量的说法,说是随票附赠。”
说到这里,雷琳又侧身,去感谢梁亦桢。
“也谢谢梁先生昨晚带我们提前去看布展现场,”雷琳感叹,“我第一次近距离触碰、欣赏JW的布料,真是美轮美奂,精美十足。”
叶洗砚笑容渐隐。
他问:“岱兰昨天不是喝醉了么?”
“是啊,但她说吐……嗯,结束后就好了很多,”雷琳说,“梁先生说可以带我们私下看看JW的秀款和工艺,我们足足看了两个小时呢。”
梁亦桢说:“二位小姐对JW的热爱也超乎我想象。”
说完后,他侧身,着意看向叶洗砚;叶洗砚并未看他,仍在平静吃饭。
“因为JW技艺的确精美,就说今天的那款套裙吧,就是从Linton Tweeds合作的工厂专属订制的,三分之一的百分百羊毛纱,掺杂了羊绒、桑蚕丝、卢克斯……足足120种不同的纱线混纺在一起,”雷琳感叹,“和Chanel订购的纺织面料相比较,也是不遑多让了。用如此多的心思去订购专属面料,再以匠人手工裁剪、缝制……简直就像是艺术品。而在如今渐渐浮躁的女装市场上,愿意投入资金支持、去研发这些新产品的梁先生,您更像是一位艺术家。”
一番恭维令梁亦桢笑出声。
叶洗砚放下筷子,喝了两口说,才说:“雷琳小姐听起来似乎很懂布料。”
“洗砚哥,我哪里懂什么布料呀,”雷琳笑,“我也不骗您,这些话,其实都是岱兰教我说的。”
梁亦桢:“嗯?”
叶洗砚:“哦?”
“是呀,”雷琳看向梁亦桢,回忆着昨天千岱兰教她说的那些话,“昨天晚上看完展后,岱兰就一直睡不着觉,我问她,你怎么那么开心呀;岱兰告诉我,说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这样出色的艺术品,还是因为看到了这些艺术品背后的支持者——梁先生,梁先生,您比她想象中还要优雅大度。”
叶洗砚冷静地想起去年三月,千岱兰还在说他是“老东西”。
梁亦桢已经被恭维到笑容满面了。
“——岱兰说,她根本就没想到,您还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宽宏大量,稳重成熟,”雷琳继续说,“对她还如此和蔼可亲。”
叶洗砚饮水。
是啊,梁亦桢的养女梁曼华比岱兰还大一个月,对待岱兰自然和蔼可亲。
若他在场,一定会如此对千岱兰说。
梁亦桢笑:“她怎么不主动告诉我?”
叶洗砚吃绿茶薄荷糖。
——因为她在拿捏你,被年轻女孩几句话就哄到晕头转向的老蠢货。
“因为岱兰害羞嘛,”雷琳说,“她不好意思。”
叶洗砚咬碎糖。
——谎言,千岱兰不会轻易对着男人害羞,更何况是你,就算她不小心撞到你在卫生间,她都不会害羞。
梁亦桢循循善诱:“害羞什么?”
雷琳说:“因为岱兰说,她昨天不小心穿了仿品。”
——故意穿的。
雷琳说:“岱兰从JW离职后,也一直都在买JW的衣服,是JW的支持者,她说,自己没想到居然还能买到假货。”
——故意买的。
雷琳说:“岱兰说她昨天不知道,穿在身上,还来向您抱怨,实在是对不起;昨晚您不仅给了她补偿,还特意请她去看了正品——她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她穿的是仿冒品。”
——图穷匕见了,岱兰。
说到这里,梁亦桢笑:“这点小事,没什么值得她去害羞。她能买到仿品,也是我们法务部工作的失误,才能放任这么多仿冒品在市面上流通,让无辜的消费者受到欺骗。你放心地告诉她,昨夜已经联系JW的版权和法务部,今天,法务部的同事会出差去沈阳,去岱兰小姐不慎买到假货的店里调查取证,与当地工商部门合作协商,立案调查。”
“您真的像岱兰说的一样好,”雷琳说,“只是岱兰拿着您给的赔偿,实在是良心不安;她还想问问您,今晚七点,有没有时间,她想请您一同吃顿晚饭;岱兰说,和梁先生这样有气度有涵养的成功人士吃饭,她一定能从中学习到很多……”
叶洗砚起身,他礼貌地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吃完了,要先走一步。
只听到后面梁亦桢笑着说好。
——这个愚昧又轻佻的蠢货,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么容易、被岱兰哄几句就能上当,幸好梁家的生意和资产由专业人士打理,否则,得赔掉裤子回香港。
叶洗砚平静地想。
男人的确天生愚蠢。
被女人几句好话就迷到晕头转向。
梁亦桢能如此被千岱兰哄到开心。
他真是没想到。
千岱兰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约到梁亦桢吃晚饭。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目标其实不仅仅是梁亦桢,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养女,梁曼华。
梁曼华向来是要和梁亦桢吃饭的,千岱兰在昨晚喝酒时打探到了,他们两人都是非典型的天主教徒,注重家庭,只要在同一城市,没什么意外,都要一同吃晚餐。
梁亦桢来,他一定也会带梁曼华来。
昨天晚上,她见过那个梁曼华,对方染一头金棕色的头发,巧克力一样的光泽,漂亮又骄傲,较着劲儿似的,还要拉千岱兰比拼猜酒的种类。千岱兰看她是那种富养的千金,三局中故意输给她两场。
梁曼华非常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千岱兰知道梁曼华是社交媒体上的“红人”,也就是网红,豆瓣和微博上粉丝都不少。这样的名人,以后想发展网上卖货的千岱兰当然是结交越深越好。
紫姐一事,让千岱兰意识到,如果她想在本地把店规模做大的话,今后这种事情必然不会少。
她甚至还要付出极高的成本来疏通关系,维持稳定;一个紫姐倒下,可还有其他的“紫姐”虎视眈眈。
可淘宝店不用。
只要她能做起来,就不必再受本地营商环境的制约。
昨天晚上,参展后,千岱兰特意在雷琳面前大肆赞美了梁亦桢,又和雷琳商量,教她去梁亦桢面前怎么说;雷琳仗义,也需要在梁亦桢面前建立良好关系,自然是肯帮她这个忙。
一来二去,就定下了七点的晚餐。
时装周第一天的上午是开幕式和一些会议,对千岱兰无用,她趁这个时间和殷慎言好好地吃一顿早饭,没留神,又听殷慎言问:“你去年十月份去深圳,是不是去见那个姓叶的?”
此刻提到叶洗砚,千岱兰心乱如麻。
那个晚上酣畅淋漓的爱与激烈的情绪,因这一句话又要将她淹没到窒息,她避开不谈,匆匆低头:“没有。”
殷慎言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知道,千岱兰在说谎,在逃避。
痛苦的烟瘾要犯了——不,此刻确认后,痛苦比烟瘾更甚——
杨全说,去年十月份,叶熙京回了国。
杨全还说,回国后,叶熙京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圳。
千岱兰悄悄放进垃圾桶中的验孕棒,她推迟的生理期,十月初去了深圳;周芸说,岱兰回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殷慎言没问,那个验孕棒被他小心收在笔记本中,妥帖收藏;只为了有朝一日,找到那个碰过岱兰家伙——
叶熙京。
“尝尝这个,”殷慎言夹菜给千岱兰,面色如常,“这个鱼做得好吃,我已经把刺全剔掉了。”
千岱兰埋头吃吃吃,似乎饿坏了。
殷慎言看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苦笑一声,又想。
为何我们要长大。
为何你我都要长大,为何不能永远……永远和儿时一般,亲密无间,永远留在那个你会亲密地躺在我腿上睡觉的夏天。
吃饱早饭,千岱兰打车回酒店。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把钱花在刀刃上,不会省钱去坐地铁转公交。
人长大后,精力有限,她需要在出租车上补个觉,保存体力,来应对晚上很可能的酒和场面话。
和成功的商人和有钱人打交道都得灵活,随机应变。
只是,离开时,千岱兰发现,酒店门口停车场也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看起来很像叶洗砚的那个;她趴在车玻璃窗上,想要看清楚车牌,但一辆车从前飞驰而过,彻底遮挡组她的视线。
下午,有国内四个新兴轻奢品牌的走秀,千岱兰带了笔记本,认认真真地看完后,已经到了五点半,距离约定的七点还有段时间,她去洗澡,重新化妆,犹豫片刻,穿上了叶洗砚让杨全送来的那件白色裙子。
行李箱能容纳的东西有限,千岱兰为了确定能引起注意,带了很多JW的高仿品,只有一件朴素简约的小红裙,是她从深圳南油某原创设计档口买的。
今晚上的话……如果是见梁曼华和梁亦桢,显然不适合穿这么扎眼。
她换上那条白色小裙子,在脚后跟贴上创可贴,踩着高跟鞋,刚出门,遇到了叶洗砚。
千岱兰说:“晚上好啊叶先生。”
叶洗砚却看向她空荡荡的脖颈:“梁曼华慕强,喜好奢华,你穿这样素净,去谈合作,十有八九会失败。”
千岱兰错愕:“你怎么知道我想约梁曼华?”
“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话,”叶洗砚未置可否,“我行李箱里带了条项链,是我母亲之前订的,你先拿去戴吧。”
真是体面人。
千岱兰想,要是搁东北,她就会说“你一撅蹄子我就知道你要拉几个羊屎蛋”。
她说:“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不要——”
“至少,在其他人看来,你是我朋友,”叶洗砚说,“我有责任为朋友保持体面。”
千岱兰说:“你是不是刚和梁亦桢聊完天?”
怎么说话也文绉绉的,原来不光是东北话传染,文艺也传染啊。
叶洗砚皱眉:“什么。”
“没什么,”千岱兰说,“我先看看。”
千岱兰跟他进了房间,看着叶洗砚取出一个淡豆绿丝绒色盒子,打开看,千岱兰才发现里面不单单是一条项链,而是一整套,项链,耳坠,戒指。
璀璨漂亮的钻石,镶嵌出繁花盛开的模样,惊人地闪亮。
熟读时尚杂志的千岱兰认出了它。
“Folie des Prés,”她喃喃,“仲夏夜之梦。”
VacCleafArpels,源自真实爱情故事的法国顶级珠宝品牌,深受温莎公爵夫妇喜爱,摩纳哥王妃格雷丝·凯莉的盛大婚礼上也有它的出现。而这一套价格高昂的Folie des Prés,灵感则来源自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浪漫戏剧。
千岱兰试戴了戒指,发现它和她的无名指那样合衬,合衬得几乎舍不得摘下;她还是用力,将这个完美吻合她手指尺寸的戒指取下,重新戴在中指上,有点卡,但尚可以忍受。
正准备为她戴项链的叶洗砚看她竖起的中指,顿了一下。
“左进右出,”千岱兰说,“戴左手中指,招财。”
“是,”叶洗砚说,“但别对其他人竖中指,招打。”
千岱兰哼一声,她给自己戴上耳环,去镜子前照一照,这些东西璀璨夺目,光芒四射,她沉浸其中,依依不舍地看好久,站直身体,发现叶洗砚正目不转睛看她。
“看什么?”千岱兰说,“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吗?”
突然的手机铃声截断了叶洗砚未出口的话。
他并没有避开千岱兰,接起,听了一阵,说好,我知道了。
千岱兰问:“什么?”
“警局的电话,说叶熙京被人打了,让我去看看,”叶洗砚说,“你先去吃饭吧,首饰可以等明天再还。”
千岱兰愣住:“熙京被人打了?很严重吗?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有点严重,现在在医院做伤情鉴定,你要去——算了,”叶洗砚皱眉,看着盛装的她,转过脸,拿起西装外套,没有和她继续谈下去,面容严肃,“好了,和梁先生的晚餐要紧,你去吧,我会代你向熙京问好。”
“这么严重,一定要追究责任啊,”千岱兰说,她的确不可能为了一个冲动打架入院的前男友放弃这样的机会,更何况,还有可靠稳重的叶洗砚在,她只提醒,“一定要打人者付出代价——”
她的手机铃声也在此刻响起,千岱兰接起:“你好,这里是千岱兰。”
身后,叶洗砚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啊?啥?”千岱兰震惊地重复手机彼端警察的话,“你说什么?殷慎言因为打人被拘留了???”

确切地说,原本是互殴,但后来演变成了单方面痛殴。
据警察整理的口述,上午十一点,叶熙京独自开车前往寻找殷慎言,将刚出酒店的殷慎言堵在门口,率先给了他两拳。
反应过来的殷慎言毫不客气地回手,在察觉到周围有人时,叶熙京愤怒地提出“好好切磋”,殷慎言欣然应邀。
然后在酒店大堂的吸烟间和叶熙京互殴。
学过跆拳道和散打的叶熙京,在挨打和打架这方面,显然不及和父亲有丰富打架经验的殷慎言,不仅被揪着头发狠狠往墙上撞到额头流血,右手臂还脱了臼。
直到下午两点,迟迟不见叶熙京回来的杨全去找人,才发现了还在打架的两人。
叶熙京已经打红了眼,纵使负伤严重,也拼着和殷慎言厮打;殷慎言的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痕迹,从右眼皮上方斜斜地斜下来,差点被划破眼球。
警方问打架原因,二人异口同声,只有一个理由。
“看他不顺眼。”
别的再不提,闭口不肯谈。
目前为止,警方已经通知了叶熙京的家人,叶平西没时间,林怡下午在美容院做疗养,等保养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六点;叶洗砚这边也是,他下午和人谈事,手机静音,直到现在才接到杨全打来的紧急电话。
殷慎言无父无母,也没有其他在世的亲戚,警方只能联系千岱兰。
“别着急,”叶洗砚说,“我去看看,都是朋友,没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你去吃饭吧,正事要紧,这边不用担心。”
“可是,”千岱兰拧眉,“殷慎言在北京只有我一个朋友了。”
叶洗砚微笑:“那倒未必,他不是还有同事么?”
千岱兰真不想对叶洗砚解释,殷慎言虽然很有能力,但其实懒得处理人际关系——更何况是同事呢?同事不能做朋友这件事,叶洗砚和殷慎言都提醒过她。
殷慎言的同事,大约也只是普通的点头之交,现在他出意外,这样的交情,未必肯过来帮忙。
千岱兰是他在北京唯一的朋友了。
但和梁亦桢、梁曼华的晚餐也很重要,千岱兰已经翻遍了梁曼华的1643条微博和INS,知道梁曼华对食物的口味偏好,知道她乐于尝试很多新兴的小众服装品牌,也知道她想要将JW做大做强的野心——
就在今晚。
还不到一个小时。
千岱兰怎么甘心放弃?
更何况,临时爽约不亚于放鸽子,她本身的话语权就不多,这个时候取消,不仅不礼貌,还很愚蠢,愚蠢到可能会得罪人。
梁曼华爱酒,她若是去见对方,势必要喝酒,会不会喝醉还是个未知数;晚餐后,喝酒后的她去警局,还能及时处理好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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