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椒殿柔软华丽的帐子里也渐渐没了声息。
虞绵绵在讲完两人的经历后,就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她娇憨的脸蛋埋进少年单薄的胸膛,红扑扑的,很是乖巧,唯有眼底的青痕透着丝丝疲惫。
这些天,遭遇了这么多变故,她应该也很担惊受怕吧?
失去记忆的人垂下眉眼,冷灰的眸色流露出温柔和爱怜,胸口更是生出从未有过的酸涩情感。
他想,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就算他记忆扭曲,就算他为人所操控,她也始终陪伴在他的身边。
笑靥如花,温暖明媚,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
可这样的温暖和幸运,真的会一直停留在他身边吗?
天生魔物,骨子里的卑微让他患得患失,甚至心生恐慌到无法入眠。
他俯身,目光寸寸凝视,像是三百年前,怕被丢弃的小怪物一样,紧紧勾着她的手指:“绵绵,我喜欢你,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睡梦中的少女没有回应,他便一遍一遍坚持不懈地问。
“绵绵,我喜欢你……你能听到吗?”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等我记起来,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他抚摸着少女的鬓发,难以自拔地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
只是还没从幸福的余韵中脱离出来,体内的傀儡丝忽然再次躁动。
密密麻麻的透明丝线猛地扎进他的灵府,将他的魂识牢牢束缚。
脑海里关于少女的记忆变得模糊。
她的声音,她的样貌,都仿佛是沙滩上砂砾,在涨起的潮水中一点一点扭曲,消退。
神情惨白的魔物立刻恐慌地抱住脑袋:“不,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
他瞳孔骤然缩成尖锐的点,浑身紧绷,因体内力量的拉扯和碰撞,脸上的魔纹忽明忽暗,全身骨头更是被挤压得咯吱作响。
没一会儿,猩红的血沿着嘴角滑落,痛到极致,整个人都惨然失色,仿佛没有生气的纸片人。
可他依旧挣扎着跪在地上,不肯放弃地紧紧抓住少女的衣角。
仿佛那便是他唯一的救赎。
没错,他绝不放手。
……誓死都不忘。
“君遥哥哥,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翌日,沈君遥带着满身血迹姿势略有些蹒跚地落地,立刻就惊呆了众人。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 身后还紧紧跟随着另外一个人。
月白的衣袍,眉眼寡淡中透着苍白,瘦削的身形支棱在那儿, 仿佛要被一阵风给吹走。
正是沉默寡言意志坚强的女主——冷楚音。
没想到, 她居然也跟着离开了神宫?
沈君遥轻扯唇角:“我没事, 多亏了圣主及时出手相助,否则, 我怕是要躺着回来了。”
他玩笑的语气, 显然是没有受太多的伤。
只是……
“冷姐姐是怎么出结界的?不会被薛宝珠发现吗?”
冷楚音语调迟缓:“是纪道长将道生镜给了我,可暂时躲避监视。”
说着, 将怀里的琉璃宝镜拿了出来。
站在一旁吊儿郎当的纪尘风立马上前, 撇着两搓清秀的眉毛, 得意笑道:“放心,有我逍遥宗的法宝在, 自然不会被发现!对了,你们此行除了抓妖兽, 还有没有做别的事?”
沈君遥冷楚音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复杂。
没多久,几人在松风小苑的房间里设下结界。
而后, 一身狼狈的沈仙君重新开口:“我同圣主诛杀妖兽之后, 便立刻联络了其他仙门,可无论是开阳宗还是不尘山都已经被安插了傀儡, 长老和宗主也大都被控制,想要借他们之力围剿神宫怕是很难。”
“所有的仙门都被操控了吗?”
“不错。”冷楚音接上话茬儿, “而且通往神宫的路都已被堵死,想穿过神宫前的剑阵更是不可能。”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情顿时凝重。
南宫叶不禁焦躁:“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冷楚音:“除非重新启动万象诛魔阵,可上次她已心生警惕,很难引她入阵。”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而托着脸蛋满脸纠结的少女却忽然道:“可我们不一定非要用万象诛魔阵来杀她啊,或许可以用别的方法。”
“哦,你们准备用噬魂阵来对付她?”云椒殿,站在斑驳日光下的魔物微微转过头。
他倚靠在栏杆旁,手里捏着一簇嫩绿的柳叶,指尖旋转飞起,透着股别样的慵懒。
穿书少女虞绵绵则趴在窗棂前的桌案上,歪着脑袋画了一个圆形的法阵。
一边画一边接他的话茬儿:“没错,既然她吞噬了神女的真魂,那我们就让她把那股力量吐出来。”
“可如此邪阵,要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支撑,单凭你们几个,怕是难以成事。”
少年的衣角飘荡,露出靴角上麒麟样的绣纹,很是飘逸且气势。
唇角的小痣也像是被人刻意灼了一下,眨眼得很呐。
虞绵绵仰起脑门:“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君遥哥哥说了,阵法的能量可以用妖丹来凑,这几日他会跟冷姐姐一起,趁着捉妖的机会四处搜集妖丹,而我们则留在这里研究阵法,顺便想想,该怎么引得薛宝珠走入这阵中。”
“哦,那你可想到办法了?”
“暂时还没有呢。”绵绵的脸上流露愁绪,出神思索道,“薛宝珠虽然幼稚,但却不傻,肯定早就在暗地里提防我们了,只怕还没等她走近邪阵,我们就已经暴露了。”
说到这儿,纠结的小脸彻底皱了起来。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轻笑着俯身:“这有何难,让她心甘情愿入阵就是了。”
“心甘情愿?你是在同我说笑吗?”
虞绵绵觉得他是在故意说大话。
可谁料这人接着就眯起眼眸,意有所指道:“你忘了还有薛珩了吗?只要把他捆起来往阵中一放,还怕她不肯自投罗网吗?”
把薛公子当诱饵?他怎么敢想?
虞绵绵听完,气呼呼地起身猛地捏住了他的脸,直把那张冷酷无情的反派脸成功捏变了形。
谢妄不禁眨眼,原本冷若冰霜的眸子骤然起了水雾,更透着股迷茫和可怜的意味。
“绵绵,你捏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错了!大错特错!薛公子可是我们的朋友,之前在薛府就是他带着君遥哥哥来救我们的,而且他一个普通凡人,没有灵力,怕是一进去就灰飞烟灭了!你怎么能把他当诱饵呢?”
少女气得胸口起伏,沾了朱砂的手指胡乱揉搓,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指印子。
谢妄见状赶紧哄她:“我知道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他搂着她的腰,贴着她红润温热的脸蛋,鸦羽般的睫毛颤着,好像很害怕她就这么不理他了。
虞绵绵哼唧一声:“我才不跟你生气,只是以后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了,万一你日后真被当成十恶不赦的魔物,叫人抓走了怎么办?”
流露担忧的语气,叫人听着胸腔一暖。
“你是在担心我?”
“当然啦,记住,以后不能有这种危险的想法,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少年信誓旦旦地保证,眼神迷离地将她锢在怀里,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再次嘴角弯了弯:“其实,噬魂之阵,也不必非要引她本尊前来,只要能取到她的一滴血,便足够了。”
虞绵绵惊奇仰头:“真的吗?”
没多久,空旷僻静的神宫某处。
“什么?让我去取?不是……我这点修为,怎么可能近得了她的身?”
纪尘风听完这个计划之后,立马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抗拒。
虞绵绵仰着天真无邪的脸蛋在一旁认真劝说:“可君遥哥哥和冷姐姐不在,只有你能取得薛宝珠的信任,纪师兄,为了大局着想,你就想想办法吧!”
“想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是,取得信任的人也不一定只有我啊,不是还有谢阿福吗?他是那女人身边的魔使亲卫,让他来岂不是更方便?”
说完,少女便急忙替人找借口:“他不行的!他被傀儡丝控制,只能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棋子,若是突然做出从没做过的事,一定会被怀疑的,那样就打草惊蛇了!”
纪尘风垮了脸:“他不行那我就行了?我可是你师兄!”
虞绵绵摆出娇娇弱弱的模样,小声嘀咕:“我知道,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纪师兄,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了,你就帮帮我们吧!”
“可、可我……”
磨磨蹭蹭的话没说完,隐身在后面的南宫叶终于听不下去,陡然现身,便冷冷拔剑:“纪尘风!让你去你就去,这么推三阻四,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
“不是,祖宗!姑奶奶!你总得让我想想,没有万全的办法可不能轻举妄动啊!”
南宫叶脸色阴沉:“哼,贪生怕死,我就知道,求他没用!你不去,我去!”
说完,气势汹汹地抽剑转身。
纪尘风直接傻眼,赶忙将她拦住:“不是,你去哪?”
南宫叶冷眼瞧他:“去找那妖女打一架,不就是血吗,我就算浑身的骨头再碎一遍,也把她的血给你们取来。”
“你、你这简直就是去送死!”
“那也总比畏畏缩缩苟且偷生强!”
纪尘风小白脸一噎,努力心平气和:“你死了,那你爹呢?你爹现在还中了那妖女的邪术呢!”
“是啊,南宫师姐,你别冲动!”
虞绵绵也过来拉她,生怕她一气之下真的去找薛宝珠那女人打架。
拉扯到最后,纪尘风一咬牙:“罢了,我去!不就是一滴血吗,凭本散人的聪明才智,还怕弄不到吗?”
是夜,墨色浓稠,整个苍穹犹如倒悬的银河,倾泻下无边凉意。
黑暗静静蚕食着屋脊的轮廓,整个神宫都黯然萧索。
而天女殿不为人知的某处却夜夜灯火辉煌。
火光噼啪炸响,摇晃的光影洒在殿内跪坐的人影上。
当初心怀激动的男子此时正披头散发,眼底满含青痕,锦衣的袖口沾满了墨迹,周围更是散乱的铺满了同一个女子的画像。
窸唰,窸唰。
他双目近乎失魂,拿着画笔的手一刻不停地在画纸上落笔。
纤白的皮肤,动人的眉眼,还透着一丝拘谨和腼腆,寥寥几笔,少女天真的笑容便被轻松勾勒。
只是,没多久他的画笔便被一股力量给掷开。
带着怒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天女让你画我如今的模样,不是让你画之前的人,以前的薛宝珠已经死了,你到底还要执拗到什么时候?”
男子望着眼前被恶意毁坏的画像,瞳孔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他弓着脊背垂下眼眸,声音艰涩道:“在下画技不精,画不出天女想要的模样。”
“画不出?哼,我看你压根就不想画吧?”
薛珩抿唇不言,这几日,他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时昏时醒,不知不觉便已画了这么多画,可她依旧不满意。
仿佛,就只是为了折磨自己。
想到这儿,他狠狠闭眼:“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飘在上方的声音陡然掠近,下一刻,下巴便被猛然抬起。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在眼前放大,天真且残忍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你?阿兄之前可有放过我?”
亲昵的称呼,薛珩顿时目露痛色:“你说过,我们两不相欠。”
“是啊,可谁让阿兄又救了我呢?就是因为你救了我,才让我遭受后面的一切!我被神宫的人欺凌,还被困神像三百年,日日饱受折磨!我不过是让你给我画像,你便这般不肯吗?”
薛宝珠娇嫩的小脸扭曲起来,散发浅淡光晕的瞳孔尤其漂亮,像外邦商人进贡来的波斯猫,神秘,迷人,又透着危险。
说完这话之后,她又晃然换了副模样。
流窜电光的发丝如瀑般倾垂,鬓边缀着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球,淡粉的颜色,挂着清新的露珠,半透明的罗衣包裹着那具纯洁无暇的身躯。
翘起的脚尖白皙粉嫩,宛若蚌壳里的珠光,蛊惑人心的美。
这极具冲击的一幕,惊得薛珩立刻闭上了眼,颤抖的手猛然抓紧了膝盖。
“你、你自重!”
耳旁传来咯咯的笑声,仿佛恶作剧的小女孩儿,冰凉的手抚摸他的脸:“阿兄何必害羞,你以为我把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
薛珩闭着眼睛一语不发,可颤抖的嘴唇和急促的呼吸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
而就在他心若擂鼓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殿门外忽然传来声音:“天女,方才地牢内传来异动,怕是有什么人闯进去了!”
薛宝珠立刻眯起眼眸:“异动?知道了,本天女这便来。”
说完摇身一变,恢复了平日里的装扮,而后对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款款说道:“等我回来,再与阿兄秉烛夜谈。”
人影一走,浑身僵硬的薛珩立刻瘫软在地。
他紧张眼眸流露心惊胆颤,但更多的是痛苦和迷惘。
为什么?整整十年的兄妹之情,到最后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
“孽缘,果真是孽缘……”
薛珩俊逸的面庞被痛苦吞噬,他蜷缩在地上,颤巍巍拿起那张笑容甜美的画像,紧紧地攥成一团。
而就在他沉浸在伤感中难以自拔时,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空无一物的殿内, 陡然出现散发金芒的传送法阵。
接着,身穿道服晕头转向的纪尘风便凭空现身,猛地摔了进来。
薛珩睁大眼睛:“纪道长, 你为何在此……”
身姿狼狈的纪道长立马爬起来:“嘘,小点声,我是偷偷用法阵传送过来的。”
说完, 立刻挤着眉眼寒暄笑道:“多日不见, 薛公子在此处可好?”
手里攥着画像的薛珩面容一僵, 赶紧将地上的画纸盖住,很是难堪模样:“我……我在此处给天女画像, 却始终无法画出她满意的样子, 纪道长,薛某画技拙劣, 恐无法担此重任, 道长可否想想办法, 让薛某离开这里?”
纪尘风:“实不相瞒,此番我正是来为公子解困的。本道长算得神宫有此一劫, 先前受她驱使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 本道长已找到能牵制她的办法,今日来此,就是想让薛公子相助一二。”
他一改之前的神棍作风, 郑重其事的模样成功让心地质朴的薛大公子信了八分, 连之前诓骗他来此之事都抛在了脑后。
“哦,道长何处须在下帮忙, 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纪尘风讪讪一笑:“其实不难,只要……”
他附耳过来, 几句说完,薛珩当即脸色爆红:“万万不可!我、我与她是兄妹,你怎能让我、让我行此引诱之举?”
怀疑的眼神,仿佛他是颠覆伦常的疯子。
纪尘风却面不改色:“什么兄妹?你俩本来就不是兄妹,再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之前的薛宝珠,你只管把她当成……当成一块木头!只是让你陪她喝酒,趁她喝醉的时候取那么一滴血,保准不会让她发现!”
薛珩纠结地踱步,最终一甩袖子:“不行,还是不行,我做不到。”
“薛大公子!只是喝酒,又不是让你舍身!你可要想清楚,要是不能做到,以后你可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了,还有外面的其他人,都会沦为她的傀儡和玩物,整个修真界都不得安宁!到时候,妖魔肆虐,战乱又起,又是一场劫难哪!”
劫难……想到十年前薛府遭邪物侵袭时发生的惨案,心地良善的薛公子立刻便生出了迟疑。
不光是担忧这种事,还有画像里面容柔美的少女。
若她真的变成祸乱的妖女,岂不是真的……万劫不复了吗?
鹿鸣山,妖窟。
满地的小妖都已经倒下,唯有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狼妖依然戾气未消。
巨大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一双血瞳幽冷,哼哧的喘息让人毛骨悚然。
沈君遥冷楚音并肩而立,两人皆是衣衫染血,浑身狼狈,为擒这妖王,两人在这妖窟战了两天两夜,皆已力竭。
“圣主,此妖凶恶,又被激出了的兽性,我们想个办法,将它引到外面的结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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