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之前也就罢了,你如今已经脱胎换骨,飞升成神,为什么还会忌惮一个大国师?”
陆无咎眉宇微微沉着:“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连翘竖起耳朵,片刻,陆无咎才娓娓道来。
原来他怀疑当年囚禁骊姬,间接酿成神宫惨案的大祭司并没死,而是活到了现在,化身为天虞的大国师,一直在幕后操控。
“可是,纵然是神,被刺穿心脏也是会死的,当年骊姬毫不留情,青合剑精准地刺穿那个大祭司的心脏,我们在幻境里不是亲眼见过的吗?”连翘纳闷,“会不会弄错了?”
“被穿心的确会死,但倘若的他的心和普通人不一样,不是长在左边呢?”陆无咎提醒道。
“你是说……大祭司是少见的右位心?所以,无相宗出事那天你突然对他出手,也是在试探?”
陆无咎嗯了一声:“我试的是他的右边,他的确是右位心,所以,也确有可能是那个人,当年或许正是以此蒙蔽骊姬才侥幸逃过一命。”
连翘微微张大了嘴巴:“倘若大国师是当年那个人,他和你岂不算是父子?那他为什么要污蔑你,让你沦落到那种地步?”
“还有,若真是如此,你当初能活下来,并且以天虞皇子的身份出生也定然和他也离不开干系,后来他又耗费了大半生修为救你。一边杀你,一边救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陆无咎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也许是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得到的,他不得不救我。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搭在桌面的食指叩了叩:“耗费大半生修为只不过是对外的说辞,倘若他真是当初那个人,能活到现在本就深不可测。何况,当初玄霜神君明明喝下龙血,已经清醒,是突然又走火入魔的……”
连翘眼睛陡然睁大:“这么说,甚至当初玄霜神君突然发狂也不是意外?也与他有关?”
“天虞离神宫并不算远,他一直没到,偏偏玄霜神君出事不久恰好赶到了。”陆无咎抬眸,“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连翘听到这里后背微微出了冷汗,的确是巧,若说一件事是巧合也就罢了,偏偏陆无咎身上的每件大事都和这大国师脱不开干系,事事累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起疑。
倘若这大国师真是从千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心思之深,手段之高,绝非一般人能比,就拿陆无咎转生这件事来说,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最关键的,他也是神,并且多活了这么多年,真正动起手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何况,陆无咎还走火入魔过。
连翘隐隐担忧:“你身上的魔气要紧吗,会不会又因此被设计?”
陆无咎摸了摸她的头:“暂时无碍。飞升之后我身上的魔气和灵气并存,互相压制,反而平静许多。”
连翘听到这里终于稍稍放心,也算是歪打正着,他运气还没有坏到底。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陆无咎沉吟:“你还记得我当初在地牢跟你说过我杀最后一个人感觉到他没有脉搏,怀疑他不是人吗?”
“当然记得。”连翘道。
陆无咎沉声道:“倘若不是我的感觉出错,那些所谓死在我手里的人其实都是人偶,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被一起替换了,然后嫁祸于我。”
“你是说……偷梁换柱?”连翘惊讶,“若真是如此,那这两百人去哪了?难道在大国师手里?”
“也许是。”陆无咎没有完全肯定,“这些人都是仙剑大会的佼佼者,根骨绝佳,也许对国师有什么特殊用处。”
“所以,你这些日子抓了这么多修士不是乱抓,而是有选择的,把他们关起来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不过是不想他们为人所用罢了。”陆无咎淡淡道。
连翘撇嘴:“嘴硬!”
虽然解开了一点迷雾,但这位大国师身上的谜团还是数不胜数,连翘不免忧心,起身时不小心膝盖撞到了桌角,本就乌青的双膝更是雪上加霜,疼得泪花直冒。
“总是冒冒失失。”
陆无咎低斥,动作却颇为温柔,撩起裙角替她揉着双膝。
连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说我?到底怎么青的你不知道?”
陆无咎看了一眼,转而又笑:“那下次换过来?”
连翘坐在他身上,两条腿晃来晃去,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回过神来,什么下次不下次,她又没发作,昨晚是昏了头才被他蛊惑。
“想得美,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只有上当?”陆无咎揉着她的膝盖,语气嗳昧,“那是谁后来一直在哼,猫挠似的,嗯?”
连翘赶紧捂住他的嘴,却挡不住他灼人的目光。
脸颊滚烫,她撑着手臂要下去,一不留神一只耳铛被甩了出去,上面鲛珠砰然碎了。
连翘直呼可惜:“刚戴了一天呢,都怪你!”
“昨日不是给了你许多,换一对便是。”
连翘想说粉色的鲛珠可是很少见的,又觉得他恐怕连耳铛和耳坠都分不清,于是道:“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陆无咎也没在意,揉完膝盖,他的手贴着她膝侧缓缓地揉:“还有没有别处疼?”
连翘倒是有,但不想说,陆无咎一眼看穿,握着她的裙摆往上掀:“我看看。”
连翘捂住不肯,两人僵持了一番,陆无咎摸了摸她的头,径直转身去拿药瓶。
连翘光是想想他帮她上药的场景脸颊就烧得慌,不等陆无咎回来,扭头就跑。
跑得太急,出门时忘了遮住脸,恰好被一个女子撞上了。
那女子样貌出众,穿着一身鲛青的流仙裙,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连翘愣了愣,从这身打扮认出来这应该就是那个鲛人族的瑶姬了。
瑶姬就算从前没见过连翘,此刻看到这张如姑射神人一般的脸也认出来了。
顿了顿,当发现连翘是从陆无咎的那间从不让人轻易接近的寝殿里跑出来时,眼神愈发微妙。
不是说,他们俩一直不对付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陆无咎也出来了,手中拿着一件女子披风,似乎还握着一个药瓶。
瑶姬立马低了头,唤了一声:“君上。”
陆无咎淡淡嗯一声,毫不避讳地当着她面把披风给连翘披上。
“天冷,穿好。”
瑶姬只在阖族归附时远远见过陆无咎一面。
当时陆无咎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唯独问了一句鲛纱,鲛人族最擅长织纱的便是瑶姬,理所当然的,由她带着贡品来了昆吾。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得了陆无咎青眼,还因为陆无咎的传闻忐忑不安好几日。
后来,她发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陆无咎根本就忘了她是谁,只有使者来过一次,收了一部分贡品。
从那以后她也就打消了心思。
直到今早,妖将们忽然纷纷示好,送了许多厚礼来。
他们这么做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暗示,于是瑶姬心神不宁,提了食盒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可笑的是,她连含光殿的门都进不去,守门的使者客气而有礼,说君上正忙,谁也不见。
午后这个点儿有什么可忙的?
撞见连翘神色匆忙地含光殿后门出来,又看到了她耳上和她一样的鲛珠耳铛后,瑶姬才明白一切。
原来这样薄情寡欲的人也会金屋藏娇,她被错认成了那个娇。
连翘此刻也十分尴尬,偏偏陆无咎一脸淡定,不紧不慢地替她系披风带子。
她扭头躲开,陆无咎才微微回眸:“有事?”
瑶姬立即摇头:“君上误会了……上回见饕餮大人喜食东海的胭脂鱼,我特意做了一些送给他。”
陆无咎淡淡嗯了一声:“它不在,你可以去碧霄殿找找。”
瑶姬立马应是,再看看连翘身上的那件妃色纱裙,这才又明白,甚至从一开始君上接受他们一族的归附,恐怕也只是因为这位喜欢。
她默然垂头,再不敢多想,快步离开。
连翘没听懂他们的言外之意,闻着食盒的香气早就掉了魂,暗暗嫉妒起饕餮:“这胭脂鱼到底是什么滋味,凭什么只有饕餮有,我也想尝尝。”
陆无咎脸色不大好看:“……这种时候,你还在想吃的?”
连翘怼回去:“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也想吃?”
陆无咎揉了一把她的头,低笑:“蠢。”
连翘不明所以,还在追问陆无咎神宫有没有胭脂鱼。
陆无咎说有,却不给她吃。
连翘大骂他小气,骂完后一溜烟跑开,回去把这事跟晏无双说了,晏无双噗嗤笑出了声。
“难怪陆无咎生气呢,旁人觊觎他,你还惦记人家手里的吃的,他没气死已经够大方了!”
连翘呆住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晏无双笑得肚子疼,连翘又羞又愤,挠了她好久她才停住笑。
晚上陆无咎又让人叫她去,连翘这回学乖了,说什么都不肯去,陆无咎也没强求。
就这么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上,再醒来 时,连翘精神抖擞,反倒是陆无咎一整宿没睡,天不亮就带着妖将有急事要离开。
原来大国师醒了之后率兵突袭北方四城,围困了十万名妖兵,四城守将实在守不住了,若是战败,恐怕会被全歼,于是连夜给神宫传信。
临走时,陆无咎特意来看了连翘一趟。
连翘不放心,要跟他一起去,陆无咎却不许:“我由国师一手带大,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血无情,手段狠辣,你若是出去,他必会从你下手钳制我。所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神宫,昆吾这三月来被我设下了数千道禁制,只能出,不能进,你留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连翘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拎得清,对面也是神族,且是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较劲,郑重点头:“你放心好了。这里有我,我可比那些妖将们能打得多。”
陆无咎俯身碰了下她唇角:“等我回来,你想吃多少胭脂鱼都行。”
连翘脸颊烧了起来,推着他离开。
陆无咎笑笑,很快消失在天幕里。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整座神宫茫茫一片。
连翘当真一步也不出,甚至连宫殿也不出去,就和晏无双,周见南待在一起。
白日平安无事,傍晚,陆无咎被困的消息突然传了过来,说是中了天虞和会稽的埋伏,被围困首阳山,身处七杀阵,一时暂不得出。
连翘也被困在七杀阵过,知道这玩意虽然难破,但是对陆无咎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要耗费些时间,等到天明他就应该能出来了。
她真正担忧的是为什么他们要设下这个阵,他们想困住他,目的是为什么,对付神宫这边?
如此看来,应该小心的反而是她了。
果不其然,深夜时分,神宫突然骚乱起来。
晏无双和周见南让连翘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去看看。
探听之后,他们匆匆折返,一头雾水。
周见南气喘吁吁:“外面围城的天虞修士说抓到了殿下藏起来的爱侣,正押在昆吾城外,威胁咱们开城门,可殿下所谓的爱侣不是你吗?”
连翘听了也迷惑不已:“你可有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远远一见,样貌虽然比不上你,但也十分绝色,穿着一身鲛纱,哦,还有,她耳朵上耳铛和你之前那对很像。”晏无双道。
“耳铛?”连翘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他们应该是抓错人了,错把鲛人族的瑶姬当成我了。”
她简单说了一下早上碰到瑶姬的经过,晏无双和周见南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抓错了,那你更没必要出去了,让妖将们去救。”
连翘沉思再三觉得也有道理,令妖将们一定要加紧营救。
妖将们已经知道谁才是陆无咎身边真正的人了,对营救瑶姬并不十分上心。
连翘三令五申,城外守着的妖将才冲锋陷阵,黎明时分,围城的修士们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瑶姬就要被救出来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对面突然不知道是谁来了,局势瞬间逆转,在城外的妖将们个个身受重伤,不得不撤离。
连翘心底一沉,猜测应该是那位大国师来了。
他把陆无咎拖在首阳山,反而来了这里,恐怕别有所图。
很快,城外就传来了消息,对方要以瑶姬作交换,换被困在神宫的所有修士出去。
如此亏本的生意,妖将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然不肯。
连翘也眉间紧蹙,当初仙剑大会那消失的二百人和大国师脱不开干系,现在陆无咎的地牢又关着三百多位修士,若是落到他手里,下场简直难以想象。
纠结再三,她命人继续救瑶姬,然后坚决不肯交出这三百人。
但她的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诡计。
地牢里的修士们听见外面的异变之后躁动不已,有数十人想办法冲了出来,很快,逃出的修士就变成了上百人,浩浩荡荡地持剑要杀出神宫。
拦也拦不住,连翘被逼无奈,只好亮了身份,企图说服他们。
然而这群修士不但不信,反而骂她。
姜劭也在其中,他断了一腕,咬牙切齿:“我就知你心里有鬼,果然,你和那个堕神蛇鼠一窝,说不定那日在启阳山就是你出卖的我们。当初,陆无咎叛逃时,也定然少不了你的助力!”
“狗咬吕洞宾,你们简直不识好人心!”晏无双提着锤子,气愤不已,“你们一旦出去,就是找死。”
周见南也急得上前安抚:“诸位冷静下来,你们想想,倘若殿下真的想杀你们,早就动手了,又何必只是关着你们,每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呢?他分明是在保护你们。”
“胡言乱语!”姜劭讽笑,“妖魔岂会安好心,他说不定是在酝酿什么邪术,又或者什么鬼阵,准备拿我们献祭吧!”
“你——”
周见南急得面红脖子粗,那群修士根本不听。
毕竟当初陆无咎血洗无相宗,杀了两百多位修士是众人亲眼所见。
僵持之下,这群人还是一路血拼,冲出重围。
连翘无奈,只能尽力阻拦。
最后还是有一百人冲出了阻拦,欢呼雀跃,奔向城外的修士们。
瞧见这一幕,晏无双叹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已经尽力,这是他们的选择,怨不得谁。”
连翘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她站在城楼之上,只见下面声势浩荡的欢呼中,步辇上的帘子一掀,大国师下了车,亲自去迎接那些回来的修士。
大国师一副中年人模样,一身白色道袍,头戴高冠,面白无须,手执一柄羽扇,仙风道骨,亲自扶起了姜劭,贴心地让人带他们下去好生休息。
神宫中的修士们撞见这一幕愈发士气高涨,连翘命人锁死了地牢,才免得他们冲出来送死。
她攥着汉白玉的栏杆,遥望大国师唇角温润的笑意,阵阵胆寒。
大国师也在看她,目光温和。
“你是叫连翘吧,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小小的一个,粉团子似的,你如今被蒙蔽,你爹爹一定十分伤心,快回来,我带你回无相宗,也省得他忧心。”
“你别再花言巧语了,我并未被蒙蔽,陆无咎是被你陷害的,你炮制了当初的血案还不够,现在又蒙骗了这么多人,底想干什么?”连翘怒斥,试图撕破他的假面。
大国师摇着扇子直叹气:“你这孩子,被骗得不轻。殿下是我一手带大,我怎会害他,他入魔时我耗费了大半生修为也要救他,只可惜他还是没能抵御魔气。如今他虽然成神,也只是堕神,迟早有一日会被魔气入骨,神志不清,到时整个三界都会覆灭在他手中。我这是在拦他,防止他犯下弥天大错啊。”
底下的修士们被煽动得怒火高涨,纷纷大骂起陆无咎,连带着把连翘几人一同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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