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声音没什么情绪:“怕是凶多吉少。从潇潇的讲述来看,她的头是在某一天自然脱落的,故而脱落之后她才能活下来,先前上吊未遂时,她也十分疼痛。可见,即便是觉醒血脉的遗民也已经远远没有当年刑天被砍头后还能以乳为目的能力了。修士比常人寿命恒久,周樗是在渡劫期头颅才脱落,而周静桓太过年轻,恐怕远没到自动脱落的时候。何况,如此惊天秘密千年以来都未曾泄露,你觉得是那些被抢占身体的人心甘情愿保守秘密呢,还是因为他们被抹杀了,死人的嘴更加严呢?”
连翘自然不会那么天真,毕竟周夫人的死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不由得为周夫人悲哀,更为真正的周静桓悲哀。
周师兄是一个极其温柔体贴,爱说爱笑,和每个人都相处的十分和善的人,无相宗上下,即便是膳房的师傅,也对他赞不绝口。
得知父亲渡劫失败,身受重伤,他立即抛下学业风尘仆仆地赶回去,那时,他一定没想到等着他的会是一把屠刀,而且是来自父亲的屠刀。
不知看着他最敬最爱的父亲会亲手把他的头割下来,抢占他的一切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哀伤涌上连翘心头,她脑中又冒出许多周静桓曾经微笑着跟她讲起家里的事。
他说自从他测出灵根是这一代中根骨最佳的之后,便被父亲格外器重。父亲会在百忙之中亲自教他读书,教他修炼,在他幼时就对外宣称将来会把一切都交给他。
他懒惰懈怠时,父亲格外严厉。
他学有所成时,父亲又喜笑颜开。
每每他受了伤,父亲比他还心疼,比他还紧张。
周静桓说起这些话时每一句都带着无限敬重和感激,但连翘现在细细地品味,每一句都令她齿冷。
这哪里是关爱,分明是在发现这个儿子资质不错后,周樗便打起了把他培养成自己的下一具容器的主意!
连翘有多惋惜真正的周静桓,就有多恨现在这个假的周静桓。
她双拳紧握:“这千年来他们不知残害了多少自家后辈,待我出去定然要将此事公之于众,为周师兄报仇!”
“他们如今可不是只对自家人下手,你忘了姜离?”陆无咎神色凝重。
连翘浑身微微僵:“你是说,姜离和周静桓一样,也被抢了头,暗中替换了?”
陆无咎缓缓看向手上被反噬的灼伤:“姜离能承接住我的九成力量,说明她也换了身体了,还是被一个渡劫期女子抢占的。这个人昨晚借用周夫人的头颅引你出去,招招直逼你命门,我猜这个人应该是冲着你的头颅去的,她兴许最佳选择其实是你,想将你取而代之,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便能打入无相宗,以你的身份暗中为周家做事。退而求其次,她才选择了姜离。”
连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不禁后怕:“这周家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姜离,连翘虽然和她不太对付,经常吵架甚至动手,但她从未有过置她于死地的念头。
她就这么死了,还是被人割了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关键是,现在除了被关在这里的他们,外面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周家的阴谋。
而“周静桓”的继任大典不日就要举行了,到时候各大世家的家主必然都会亲自前来,尤其是姜家。
只怕这个渡劫期的假姜离一旦回到会稽,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连翘一想到她爹也会来顿时心如火燎,不行,她必须赶在之前出去,否则非但晏无双危矣,还不知要有一场怎样的风雨。
可是,这里毕竟是碎片内部,要出去谈何容易?
连翘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去的办法,一回头看到陆无咎神色自若地站着,她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就这么站着?”
陆无咎回头:“不是你让我灭了烛火,不准我看墙上?”
连翘微恼:“是又怎么样?难不成我们还要靠这些画出去不成?”
陆无咎顿了顿,没有反驳。
“……”
连翘先是震惊,然后脸热,不自觉看了一眼壁画:“到底什么意思?”
“你记不记得在第一块碎片里我们碰到的画像砖?”陆无咎道。
连翘当然记得:“可是这和画像砖有什么关系?画像砖上的画都是幻象,这些壁画也是画像,难道是要打碎这些画像才能出去?”
“不是打碎。”陆无咎沉吟,“崆峒印是一面印,虚实相生,主客相反,倘若我没猜错,这第三块碎片虽然与第一块应是相生相反的。第一块碎片中画像砖上刻画的是幻境,所以,此处石壁上刻画的应当是真实之景。”
“哪里真了?你、你可别乱说!”连翘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谁和你做过这些了!”
陆无咎摁了下眉心:“不是做过,我是说,这画画的并非过去之事,而是将来之事。”
连翘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如五雷轰顶:“你是说,这其实是预知画?画上的一切都会发生?”
陆无咎唇角勾起一抹深意:“应该是。”
连翘再次环顾一遍满墙的壁画,脸色红涨,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第058章 地宫
定了定心神,连翘才没真的晕过去,她不肯承认:“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预言,兴许……兴许这只是简单的幻象呢?”
“幻象?”陆无咎淡淡道,“你没有看到第一幅画?”
连翘哪里敢细看,从进来开始她就没正视过这些画一眼。
但又耐不住好奇,于是鼓足勇气看向第一幅画,只见这第一幅与其他画不同,画的是他们一起掉下的场景,后面才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这么看来,这画确实是按时间排列的,所以后面的画,也极有可能就是不远的未来。
连翘飞速扫过一眼,发现最后有几幅他们身上褪到一半的衣服竟然是一样的……
更可怕的是,画像为什么会到此戛然而止?
不行不行,她宁愿死在陆无咎手里,也不愿死在陆无咎身底!
连翘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想找陆无咎算账,但是他毕竟现在什么都还没做。
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只能用眼神表示愤怒,凶巴巴地盯着陆无咎。
陆无咎故意道:“看我干什么,又发作了?”
“……”
连翘赶紧别开脸:“谁发作了,你别胡说!”
陆无咎低低笑,只怕再惹下去她真的要哭出来了,于是道:“这崆峒印虽然是神器,但此处毕竟只是碎片,倘若我没猜错它所预示的应当是基于现在的将来,若是出现重大变数,将来之事兴许也会随之改变。”
重大变数?意思是只要他们集齐了碎片,这些事将来就不一定会发生?
连翘脸颊这才没那么烫,暗自庆幸,他们手里已经有两块碎片了,现在又在第三块碎片里,只要集齐,岂不是就能逆转将来?
而且就算发生,这些事还不知道在多久以后呢,眼下担忧未免操之过急了。
连翘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腰间的香囊不甚掉落,连翘迅速将起来,但上面还是沾了淤泥,于是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打算换个香囊装。
袋子一解开,连翘才发现这个香囊里装的是从潇潇头骨以及在海底发现的两颗骨珠。
她咦了一声:“周家的换头之术我倒是明白了,可这些从头骨里长出的骨珠又是做什么用的?”
陆无咎捻起一颗打量片刻,手一撂,直接将骨珠扔进了脚下的淤泥里。
连翘赶紧捡起来:“你干什么呀?”
陆无咎却道:“自然是把它放回原本该待的地方,比起你的香囊,这东西恐怕更喜欢待在淤泥里。”
连翘擦着珠子的手一滞,突然想起了他从前说过这些骨珠像种子:“你是说,这些像种子一样的骨珠真能长出东西?可是,它会长出什么?”
她捏起一颗珠子,细细打量,却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同样是夺取别人的头颅,你觉得周家和我们在瀛洲岛碰到的潇潇有什么不同?”陆无咎反问。
不同?连翘沉思,他们除了灵根差异,最大的不同就是能不能驻颜了,周家通过并蒂莲可以让头颅不腐不朽,与常人无异,而潇潇抢来的头过了两三日便会腐臭,不得不接连杀人。
而驻颜的药,正是取自并蒂莲的一朵,莲花最初可不就是由种子萌发的吗。
“是并蒂莲?”连翘豁然开朗,“这骨珠若是种子,一定会长出并蒂莲对不对?”
陆无咎下巴轻轻一抬:“你种一种不就知道了。”
连翘觉得八九不离十,若果真如此,一切便能串起来了。
这些遗民的头颅其实是身体所供养的“果实”,就像开花结果一样,一旦成熟,头颅就会自动脱落。
脱落的“果实”里所包含的黑色骨珠则是“种子”,种出来会开出并蒂莲,拥有驻颜之效,能保持尸体不腐。
如此一来,这些觉醒血脉的刑天遗民们便能够一代一代地凭借着从自己头颅里长出来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抢占别人的身份而不被发现,然后再反复循环,不断种出更多的并蒂莲。
怪不得这骨珠长出的是并蒂莲呢——一根枝长出两朵花,就像是一个人长出两颗头。
一朵良药,一朵剧毒,不是相生,而是相克,想来剧毒的那朵,恐怕承载了不少枉死之人的诅咒。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这些并蒂莲花无处不在,但往来千年,多少人过而不识。
连翘忽然想起了那日假周静桓带她去看的满塘的并蒂莲,顿时腹内翻滚起来。
这哪是花,分明是一颗颗人头!
因果报应,周夫人日日贪恋驻颜之效,最终也因为这花惨死。
“这周家也是够猖狂的,竟然直接将并蒂莲当作家徽,还将其供成圣物,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吗?”连翘心有余悸。
陆无咎淡淡道:“灯下黑,他们越是这样磊落,越是让人难以觉察。”
连翘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应该是说其他几家,她想追问,又觉得不合时宜,低头挖了一些淤泥装在荷包里,然后将骨珠放进去。
万一能出去,这些从骨珠里发芽生长出来的并蒂莲将会是撕开周樗真面目的最好证据。
然而,正欲起身时,连翘忽然听到了一丝怪声。她屏息凝神,小声问陆无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似乎是……”
“是龙吟。”
陆无咎显然也发现了,微微凝眸,侧耳倾听。
没错,连翘听到的也是龙吟,她刚平复的心又剧烈地狂跳。
对了,那副半人半龙的尸骨!这些天他们被周夫人的事缠住,一时忘了这茬,难道周家人的刑天血脉和这半神还有什么关系?
连翘也闭上眼,辨认声音的来源。
“在下面——”
连翘突然睁开眼,陆无咎已经俯下了身。
两人正欲细细察看,突然,从头顶的井盖的缝隙里投射下一束光,那光刚好照在底部的某个位置,然后他们脚下的石板骤然裂开,两个人一起坠了下去!
原来这井只不过是崆峒印和外面的入口,下面还有一个更宽阔的空间。
有了前几回的经验,连翘倒也不怕,只是咦了一声:“怎么还有扇门?难不成……是囚龙的地方?”
“进去看看。”陆无咎抬步。
连翘也迅速跟上去,只见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雕花门,上面雕刻的花纹正是并蒂莲,果然和周氏有关。
连翘用力一推,青铜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只见里面灯火通明,烛光刺眼,她迅速抬袖遮住眼睛。
等适应之后,再定睛一看,眼前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地宫,地宫由五根白玉石柱支撑,中间是个莲池,里面生长着一株巨型并蒂莲,侧面则是一间间的黄金牢笼,一共六间,各种声响混杂,时不时有木偶一般僵硬的人端着漆盘在这些房门里进进出出。
“这些是……傀儡人?”连翘震惊。
陆无咎没答,目光反而紧盯着中间的莲池。
这时,有一个傀儡人忽然缓慢回头向他们看过来。
两人于是迅速避进身侧的一处熄了灯的牢笼里,幸好这些傀儡反应迟钝,只盯了一会儿,又缓缓离开。
连翘长舒一口气,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婴孩啼哭,她以为是听错了,紧接着,这一声带起了无数声,满屋子都是婴儿的啼哭。
陆无咎掌心瞬间升起一簇火苗,透过微弱的光亮,环视四周,只见这牢笼里全是婴孩,足足有几十个,裹着被子并排放在几个木床上。
“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孩子关在这里?”连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幼儿的啼哭极为凄惨,连翘忍不住上前,但近距离一看,她吓得差点叫出声,迅速捂住自己的嘴才将声音堵住。
原来这个哭声最响亮的婴孩竟然有两个头!他是两张嘴一起哭。
连翘退后一步,又看了看其他的孩子,更加震撼,只见这些孩子大多是畸形儿,有的少只胳膊,有的多条腿,还有的竟然没有腿,却有一条像蛇一样的尾巴。
不对,连翘凑近看了看,那不是蛇尾,是龙尾——
“怎么会有龙?难道我们发现的那个半人半龙的尸骨生前就是被关在这里?”
陆无咎环视四周,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只是关,应该是造。”
“造?”连翘皱眉。
陆无咎正欲开开口,这时,有两个傀儡人听到动静缓慢地过来了。
情急之下,连翘打晕了他们,然后她灵机一动,干脆假扮成他们,这样也免得引人注目。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换上了傀儡的衣裳,端着盘子假装送东西穿梭在一间间牢笼。
顺着门走,第二间牢笼倒是亮着,他们假装送东西在门口旁观,只见这里关的是几十个幼童,从两三岁在地上爬的,到几岁的都有。
这些孩子中大多也都是畸形儿,长得歪七扭八,还有的孩子身上或是长出了龙尾,或是一只手是龙爪,看起来像是第一间屋子里的人长大后的样子。
不同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活泼,他们个个目光呆滞,手中捧着一本心法,口中不停地呢喃,似乎是在背诵。
即便看到他们,这些孩子也没有任何反应,仍是自顾自背诵着心法。
连翘仔细观察,只见有的孩子身上青青紫紫,恐怕背不完真的会挨打。
但奇怪的是,心法只能修炼内功,若是不修习外化的招式的话是没法外化的,但这间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口诀、剑谱亦或阵法之类的东西。难道,是怕他们学会了这些生了异心反抗?
带着这个疑问,连翘又和陆无咎走向了第三间牢笼。根据前两间的经验,连翘猜测这第三间笼子里关的应该是年纪更大一些的孩子。
不过不等她进去印证,在门口连翘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嗯嗯啊啊,□□。
而且这声音竟然还是混在一起的,足足有百人之众。
连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死死捂着耳朵:“我不想进去。”
陆无咎也没逼她,只隔着笼子淡淡扫了一眼,目光掠过那些似乎全然不知羞耻,白花花绞缠在一起的身体时,他眼神淡漠,迅速抽离,目光中划过一丝厌恶。
“下一间。”
连翘答应了一声,飞速躲开,但即便是捂着耳朵偶尔听到一点声音也觉得难堪:“他们怎能如此枉顾人伦?难道毫无羞耻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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