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西纳斯耸耸肩,嗤笑了声,“你能指望个女人能做出理智的佈局?”
嗯。阿尔冷下了脸。
米西纳斯立即举手投降,“噢,我聪明可爱天上有地下没的好公主,自然是不同的。”
阿尔懒得管他,道:“富尔维亚。”
主谋的,是安东尼的妻子、屋大维妻子的母亲,富尔维亚夫人。
“正解。”米西纳斯摊手,“她不满意现在的地位,屋大维不会给她更多的,安东尼也正在东部风流快活,她便自己来呗。但这女人野心大归大,还真有几分本钱的,以她的财力、她家族兄弟的兵力,加上安东尼的有意纵容,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省得翻船。”
阿尔垂下了眼帘。
屋大维和安东尼的矛盾,是迟早要爆發的,只是双方都在累积力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屋大维以妻子年纪尚小为由,没有同房,也是避免生下和安东尼家族相关的孩子,日后不好处理。安东尼大概也心知肚明,未对屋大维冷落继女的行为表达不满。
但这却不符合富尔维亚夫人的利益。对她来说,她的女儿生下屋大维的儿子,再让这个孩子继承屋大维和安东尼,她才能成为罗马最尊贵的女人。
这对安东尼来说倒是没甚麽,绊住屋大维就好,也乐得纵容妻子给屋大维添乱,甚至授意自己的兄弟也给添上把火。
“阿尔?”米西纳斯拍了拍阿尔的肩,“别想了,我就是给你说说,让你心裡有底而已,这些是罗马内部的矛盾,我和屋大维会处理好的。你呢,”他不知道从哪裡变出了一棵鲜红的花朵,递上,“现在好好地玩儿去就好囉!”
阿尔拉过米西纳斯的袖子瞧,就没看出来他是藏哪裡的。
米西纳斯任阿尔摆弄,同时抬头望着轿顶,眼神麻木。他也是逼不得已,才祭出这种哄女孩子的招儿,希望屋大维回城后别砍了他啊……啊!他捂着被打的手臂,一脸无辜地望向公主。
阿尔撇开脸。没啊,她就是打打看而已。
迟来的少女期啊!米西纳斯倒吸着凉气揉手臂,一边还得陪着笑脸说:“哟,殿下的手有没有打痛了?”一个劲儿地胡说八道,直将人逗笑起来才停。
真的,米西纳斯真的觉得自己早晚会死在屋大维手上。他好好的一个贵公子,怎的跟个小白脸似的!
“米西纳斯。”
米西纳斯像死了一样,认命地又听他的好公主吩咐去。
将公主送回去,米西纳斯到底是得去处理今日發生的事。待他理好以后,挣扎着是要睡城裡的破屋、还是回去浸温泉的时候,收到了公主派人给他送的换洗衣物。米西纳斯望着东西,低声笑了起来。公主知道他的顾虑,总会在适当时候退开,从不会让他真正为难。
这手腕,哗,跟米西纳斯交往过的所有罗马贵妇相比,都还要高上一筹。
米西纳斯抱起手臂坐下,却睡不着了。公主这算是喜欢他呢,还是没有喜欢他呢?已经好好地长大了的公主,总不会再分不清了吧。
假如是米西纳斯,是可以跟埃及公主结婚的。虽然孩子会有公民身份的问题,但让屋大维开个特别豁免权又不是难事。米西纳斯权限虽大,但都是依附在屋大维身上,本身并无官职,他的妻子是甚麽国籍、孩子是甚麽血统,轮不到选民指点。
并没有阻碍之下也没能發展起来,只能是双方都无意而已。
虽然,太近的距离总让人有些疑惑的时候。
两年间,屋大维都多在外四处筹备军力,更是和阿尔相互避开对方,在罗马城内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阿尔和米西纳斯二人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商量的同伴,米西纳斯也是陪着阿尔休养的惟一一个朋友,亲近一点,就是屋大维都不能够说甚麽。
就该学精一点儿,才不会被男人欺负呢。米西纳斯一笑。梳洗过后,他便睡下了,一觉无梦--他本来是这麽期待的。
然而,现在的罗马城,终究难以有真正的平静。
“叩叩!叩叩叩!!!”
急速的敲门声,吵醒了政务室里睡下的米西纳斯。在他才刚坐起来、外衣都仅披了一半时,结实的门板就像渣子一般被人一脚踢开。
“走!”是背着弓、提着短刀的阿尔。
米西纳斯瞬间清醒起来,跟着阿尔往外走,边走边问。
阿尔挡在米西纳斯前面,听前方的走廊已经传来打斗声,便指示兵士断后,立即带着米西纳斯从反方向离开。
“安东尼。”阿尔说。
米西纳斯了然地挑了挑眉。倒不是说远在东部的安东尼又搞事,而是他的兄弟,卢基乌斯.安东尼。逃出罗马城外后,米西纳斯制止了阿尔想要分兵去抢截安东尼的妻子富尔维亚夫人的举动。
“她昨日还半软不硬地给我警告,这场突袭不会是她指使的。”米西纳斯说,“卢基乌斯自己有野心抢先发动叛乱,就不会顾及他嫂子的性命,我们截下她也没用。”
阿尔摇头,“安东尼,兵。”
即使安东尼不在,他的妻子也大可以用他的名号来召集军队。无论今夜的叛乱是不是她的主意,都等同向屋大维宣战了,她绝对会立即与丈夫的兄长合兵,协力板倒屋大维。
米西纳斯否决,“还是不行!就这百人都不够,你分了兵,谁还护着我们北上找屋大维汇合了?就是普通强盗都够我们喝一壶的,阿尔,你别冒险!”
阿尔知道米西纳斯的考虑不无道理,最终还是忍痛放弃截道,尽快北上。
背后的罗马城,一夜之间便易了主。
十天后,他们快马赶到了屋大维的军营。
“开门!”一马当先的阿尔喝道。
他们一行打出了黑狼旗,营门大开,数十骑冲进了营中,劲头好一会儿才停下。阿尔让米西纳斯和随行护卫留下,也没时间聚旧,便向赶出来的阿格里帕扬声借兵。点了一百轻骑,阿尔便又向营外而去。
再回来时,每人的手上都挂了血淋淋的首级。
阿尔将首级扔到地上,她身后的骑兵也有样学样,营内的罗马兵士在最初被闯入军营的惊惧过后,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将他们一行带来的坏消息压住,稳定了军心后,阿尔便将场面交回给主帅的阿格里帕,下马,跟着面无表情的屋大维进了他的军帐。
帐帘落下,阿尔才软了脚,屋大维立即将她扶坐到边上。早就待命的军医立即上前,撕开阿尔的左肩衣服,露出她肩后的一个血洞。是箭伤。
“是卢基乌斯的追兵。”早一步休整的米西纳斯拍了一下桌子,“这狗娘养的!”
想要截住人的,可不止阿尔。
屋大维望着阿尔。她正伏在桌上,咬牙忍着让军医处理伤口,药粉撒落、刮去烂肉,阿尔咬得手臂都渗出了血。屋大维背在身后的手握得青筋暴起,双唇紧抿,俊秀的脸上满是杀意。
未几,阿格里帕也进了帐。
“派人进城,将克劳狄娅送回她母亲的身边,”屋大维平稳的声线里,有种绷到极限、差那么一分便要绷断的紧张感,“米西纳斯,给我起草一封离婚信和宣战书送去。阿格里帕,大军立即开拨,回城平叛。”
“唔!”阿尔到底是忍不住,痛呼一声,冷汗渗渗。
屋大维的脸色彻底地阴冷了下来。阿格里帕和米西纳斯交换了个眼色,谁都没打算这个时候再跟屋大维商讨后续军务,应下当前要务便都退了出去。
待伤口处理好、所有人都退下后,一直站在远处的屋大维才再次开口。
“阿尔,”他背着的手又紧了一下,最终却只是道:“你先休息。”便也转身离开,将他的军帐让给了阿尔。
阿尔这才抬起青白的脸,在奴隶的帮助下,上了床昏过去。
先去了阿格里帕帐里的米西纳斯,也被先扶上床休息。阿格里帕拍拍他的肩,米西纳斯会意,在屋大维走进来的前一刻装着睡死过去。那什么,就算不是他的错,但他跟阿尔一起逃,受伤的却是阿尔,他这个废柴反倒完好,是绝对会被屋大维记恨的。
走了进来的屋大维望见合上眼的米西纳斯,顿了一下脚步,这才再往主位上坐去。是不想理会这个弱鸡的意思。
“短时间内他拉不起多少兵力,我们回去便可以立即夺回罗马城。”屋大维说。
阿格里帕摸了一下鼻子,应道:“啊。大概会往沿岸退开,再一边召集军队的。”
“……”屋大维想了想,蔚蓝色的眼珠了里沁着的寒意还没退去,“安东尼不会帮他,他没傻到用自己的本钱去帮头养不熟的狼。但也不会阻止他的妻子插手。在我抛弃克劳狄娅、他的夫人也出手刺杀米西纳斯的一刻,她们也已经被安东尼抛弃。”他转眼望向床上,“米西纳斯,起来。”
米西纳斯咽了一下口水,半起了身,靠着枕头坐着,“你说对。富尔维亚夫人和卢基乌斯的利益,和安东尼的利益已经不一致了,我们不需要担心安东尼会插手。”
只是,阿尔的担心,他们也知道是正确的。谈过大概的情况后,屋大维便也走了,放阿格里帕去处理务,也让米西纳斯好好休息。
但走以前,屋大维冷声抛下了一句:“我让你照顾阿尔,你他妈的却让个女人照顾。”
米西纳斯看着晃动的帐帘,扶额,喊冤:“我说,这可是阿尔,我哪错了!?”
阿格里帕没好气,“你还是赶紧好起来,跟我多跑几圈马吧!”
“喂!你们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就在他们往罗马城回赶时,一如所料,敌军根本守不住罗马城,嗖的一下便撤退,屋大维一行不费吹灰之力将城夺回来。可也同样的,富尔维亚夫人也号召了丈夫的旧部,庞大的军队正在逐步集结。为免夜长梦多,屋大维留下一个军团给罗马城后,便与阿格里帕再次离城追撃。
离开前,屋大维站到了阿尔的房门外。
“昨晚才退的烧,她现在还没醒。”米西纳斯在旁轻声说。
然后他便看着屋大维放轻了手脚,悄悄地进了房。米西纳斯抱起手臂,往外看。他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拉皮条的了。
进了房的屋大维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阿尔瘦了一圈的脸。他的眉头微皱,抿起了唇,伸出的手,到底也收了回来,最终转身离开。米西纳斯送走屋大维后,回来便看见已经醒了的阿尔。
知道阿尔心情不好,米西纳斯故意开玩笑道:“要让他知道你装睡,肯定伤心死他呢。”
“他知道。”阿尔却只平静地说。
米西纳斯无声地砸了一下嘴。
自从婚礼后,屋大维和阿尔就再没有正经说过一句话了。米西纳斯将阿尔扶起,给她喂了口水。
“天大地大,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正经的哦,我的好公主。”
阿尔浅浅地笑了,“米西纳斯。”
“是~是。”
睡了个够的阿尔,闲来无事,便拿起屋大维写的计划草书看。他们没人禁她看这些的。从屠杀元老院之先,屋大维便已经打算着继续凯撒未竟的改革,铲除政敌的最大目的,正是为此铺路。
既有容许奴隶参军以重获自由之身的军籍改革,也有针对收税外判导致的贪污问题作出检讨,近至罗马城警察队和消防队的成立、再到退伍军人田地配给的隐患,屋大维都有合理地考虑过。
只是,很多都尚未到时候。
军人田地的问题,甚至是今次叛乱的导火线。安东尼的兄长不满意最好的地都分给了屋大维麾下,想借机挑起农民的不满,一举取代屋大维。
可也不想想,军人的需要不先满足了,他们便会成为最有力的强盗,届时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既得利益的军人,也会彻底站到屋大维一方,巩固他的政权。
阿尔坐在床上,放下手上的纸卷,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无声地叹一口气。所以说,只要顶过最初的乱局,她就未有担心过屋大维会平不下此次叛乱。人和、财势、兵力皆足,没输的理由,不过是场闹剧。
她更是不适宜插言,不好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因为这关系到屋大维的妻子和妻子的母亲。屋大维的婚姻问题牵涉政治,埃及的公主在这上面只有负面作用,不出现才是最好的。屋大维也是势必要再婚的,而这次,已经二十二岁的他会需要一个合法的继承人。
阿尔疲惫地再次闭上了眼睛小睡一会儿,手下按在屋大维写的字上。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间,平叛顺利展开,阿格里帕最后在意大利的中部将叛军围堵在城内,采取干耗的方式,在已经确定胜利的前提下避免增加兵员的损失。米西纳斯为了补给的事忙到脚不沾地,天天大骂阿格里帕是个烧钱的混蛋。
屋大维倒好,负责端庄地在军中晃来晃去,发表他军人优先的政策,使富尔维亚夫人拉来的援军都住了手,不愿意为不合理的叛乱而对凯撒动手,持观望的状态,只给安东尼个面子,出来站站。
等于看着卢基乌斯.安东尼去死。
半年以后,卢基乌斯出城投降,而富尔维亚夫人在屋大维的默许下,带着女儿出逃,投奔在这半年来都一言不发的丈夫安东尼。
屋大维接受了卢基乌斯的投降,宽恕了他,给他一偏远地的总督之位养老。
尽管,他最想做的是继续围城下去,将人活生生饿死。
回到罗马城后,迎上来汇报的米西纳斯向他低下头,说:“你从没让我们失望,凯撒阁下。”
阿格里帕也站在米西纳斯的旁边,抱着军人的头盔,同样低下了头。
卢基乌斯始终是安东尼的兄长,不能杀;城内还有平民和同属罗马子弟的军人,屋大维不可能将他们都一并饿死。几乎都不用想,屋大维便已经下了正确的决定,放弃给阿尔报仇。
阿尔一眼都不想看他的理由,屋大维自问心知肚明。
他对她的承诺,几乎没有兑现过。
背过了身,屋大维平静地说:“安东尼那边,派去使者,他怎么都得给个说法。”
现在的屋大维和安东尼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没有罗马人再想看见动乱,更不会原谅挑起动荡的一方;他们二人更是平分了凯撒的支持者,麾下的将士有如同袍,不愿自相残杀。
和约还是要谈的。
正要理出个章程,便有奴隶进来递上一卷急信。米西纳斯代为接过,打开信筒拿出信来一看,停住了一下。他瞧了瞧屋大维的脸色,才读出信。
“尊敬的凯撒吧啦吧啦……”米西纳斯将信折起双手递给屋大维,“你前妻的母亲因军队哗变,被困在间破屋里活活饿死了。”
屋大维抬起眼来。
阿格里帕眉头一动,有不好的预感,“克劳狄娅夫人呢?”
米西纳斯的眼睛转了转,搓了搓手,砸了一下嘴,“她的母亲原本是事先送了她走的,但中途被她的卫兵抛弃了,她又抛弃了屋大维送她的卫兵,自己一个人跑了回去找她母亲……”
屋大维将信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后说了下去:“与她的母亲一同饿死在希腊。”
书房里一片静悄悄的。
“……那我们和安东尼的谈判应该会很顺利,”米西纳斯率先打破沉默,“这一切都是富尔维亚夫人的自作主张,罗马的公民会明白,这不代表凯撒和安东尼之间的敌对。”
屋大维没说话,但颔首,表示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们都知道,安东尼也会认可的。
阿格里帕直忍到米西纳斯离开,才涨红着脸吼道:“屋大维!”
“我没有杀克劳狄娅,”屋大维辩解着,但他一度移开了视线,“是她母亲的愚蠢和她自己的愚孝害死她的。”
“但你也没有保护过她!再怎么说,你也曾经是她的丈夫。”阿格里帕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的天啊,她今年也不过十四岁!”
“阿尔被献俘的时候也只刚满十五!”屋大维猛地站了起来,“这是政治!阿格里帕,你清醒点!”
“那你当初为什么能对公主殿下感到抱歉,今日却可以看着一个更弱小的孩子去死!?屋大维,”阿格里帕用力地摇头,激动地挥了一下手,“你变了!”说罢,他便往外冲,没留给屋大维解释的机会。
“……”屋大维伫在原地,下颌线条绷得死紧。良久,他才在牙缝间挤出没人能听见的一句:“我没有。”
很快,富尔维亚夫人母女的悲剧便传遍了罗马城。
在别墅里看书静养的阿尔,也有片刻的愣住。要说饿死的是卢基乌斯.安东尼,阿尔连眼都不会多眨一下,而富尔维亚夫人的死,她顶多多瞧一眼,但小克劳狄娅……却是个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错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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