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济家的,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七叔我家相公呢?是不是被您跟三叔安排去救治族人去了?他到底在哪啊?”
许娘子可等不及听什么这个那个的,当即打断里长的话,把心里的希冀喊了出来。
却不想面前两老脸都是苦的,最后还是族长狠了狠心,暗道句长痛不如短痛,闭了闭眼对许娘子娘道。
“光济家的啊,是叔伯们的不是,当初不该不听光济的劝告,没把胡狄破关,肆虐我大靖的事情当回事,你,唉,你节哀,光济他……”
“不,我不信!”
意识到族长接下来口中要吐的话是什么后,许娘子脸上血色尽失,急迫的打断族长的话,仿佛只要对方没说出口,自己的丈夫就安然还活着一样,她歇斯底里着。
“不,我不信,族长你不要再说了,我家相公那么好的人,定是在哪忙着救治族人,肯定不会有事的!三叔您跟七叔忙着族务没看到人别乱说,我家相公好着呢!”
两老的被吼的一僵,却没有怪罪,若是可以,他们也恨不得死的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而不是族里有能力的这些青壮,只可惜……
“光济家的,侄媳!你冷静点,我们也不想的,可……唉!也是光济那孩子时运不济,夜里在村尾值夜的时候,听到鸣锣来不及反应,刚想回村通知就碰到了胡兵第一波的截杀,当时他们巡逻的五人一个都能没躲掉,人就被那群该死的畜生投进了村尾那口枯井里,我已经让族人过去了,一会,一会……”
族长饶是年纪大看惯生死,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惨境,想到族里这些丢了命的族人,嘴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剩哽咽。
这样的结局让许娘子如甘心,怎么愿相信?
母子三人知道他们的天再也回不来了,娘三抱成一团嗷嗷的痛哭出声,声音之哀泣,与晒谷场上那些失了亲人,失了家园的族人一起奏出哀悸。
“呜呜呜,爹,爹……”
“呜呜呜,爹爹回来,我不要爹爹死,呜呜呜……”
而许娘子却搂着一双儿女,眼睛无神人无声,只有那双无神的眼在不停扑簌簌的掉泪,显然入了魔怔了。
族长里长实在不忍,已经不知哭过多少场,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的他们吸了吸鼻子,强忍悲痛还是安慰。
“好了,光济家的,别哭了,你还有妙娘跟熠哥儿呢,别入了魔怔!一会光济我儿就从井里上来了,你得打起精神给光济整一整,也好让他走是安心,侄媳妇,以后家里可手全靠你了……你节哀。”
也不知老族长哪一话戳中了许娘子,魔怔中的人眼里又了一丝丝光彩,朝着里长族长点了点头,眼睛掉着泪,擦也不擦,就那么直愣愣的牵着一双儿女往村尾而去。
娘三踉踉跄跄奔至村尾枯井的时候,许大夫的尸首正巧被几个后生小心的捞了起来,许娘子发疯般跑过去,扑到井沿边丈夫的尸身上,抖着手的去扶丈夫那只耷拉着一层皮的脑袋,却怎么也扶不正,一直坚强隐忍到现在的许娘子彻底崩溃了。
“相公,相公,你怎么就丢下了我,不要我们娘三了呀,相公……”
“爹,爹,您睁开眼,看看妙娘,看看妙娘啊……”
“爹,你醒醒,你起来,熠儿害怕爹!”
母子三人趴在许大夫的尸首上放声痛哭,边上负责打捞的俩青壮,包括井里还没上来的两个,听了也为之动容悲切。
他们何尝又不是失了至亲,失了家的可怜人呢?
想想此刻还摆在晒谷场上的父母妻儿,几人也不由悲从心来,无声抹泪……上头的两个自己哭着,还忍不住上来劝。
“光济婶子您别哭了,我光济叔想来也不愿意看到您跟孩子这样伤心。”
“是啊嫂子,我你节哀,莫要伤心了,想想孩子们,他们还得靠着您呢!”
是啊想想孩子,她还得想想孩子,可孩子……他们没有爹了,娘……娘也不干净了,丈夫不在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而且她是个没本事的弱女子,一旦没了丈夫,在族中遭灾,族人还死伤无数的情况下,人人自身难保,想来也顾及不到自己的一双儿女。
如此乱世,想要活着,就必须得跟着有本事的聪明人,就比如自家丈夫救助的那几个。
可是想要跟着他们,甚至得到他们偏袒照顾,自己这个当娘的若是还在……不!只有一种情况自己的一双儿女才有活路。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这话她曾不止一次听丈夫念叨过,如今自己也是时候为了孩子们考虑。
想通后,许娘子抬头,抹去眼中泪水,溢出坚定。
“妙娘,熠哥儿,好孩子,来,听娘说。”
两个刚失去了依靠大树的孩子,泪盈盈的看向亲娘,就见亲娘温柔的望着他们,姐弟二人瞬间如乳燕般投入亲娘的怀抱。
“娘!”
“娘亲。”
“嗯,娘在,娘在,我儿莫怕。”
许娘子温柔的牵起女儿的手,又把儿子的小手塞入女儿手中,许娘子道:“妙娘我儿,家里的财物娘早前都已经收拾好了,全在那个青色包袱里装着,而包袱就在娘屋子里炕尾的洞中,你移开炕柜一角掀开盖板就能看到。”
许妙娘不解,一边抹泪一边问,“娘您什么意思?”
许娘子却避而不答,反倒是伸手把许妙娘散乱的鬓发勾到耳后。
“我儿最懂事,长的也美,可这乱世却容不下我儿这般的人,妙娘,这般世道,如咱们这样的是活不下去的,唯有跟着有本事的人方有生路,所以我儿,你且记着,无论如何,不管遇到什么,你一定要带着熠哥儿跟着咱家暂住的那一伙人,一定!”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那您呢,您不跟我与弟弟一起吗?女儿不懂……”
“嘘,不懂别怕。”,许娘子却不给女儿再开口问的机会,一把按住女儿的唇叮嘱,“你只消记着娘刚才跟你说的这些话,多的不懂不重要,孩子,看好弟弟,记着,以后你们才是最亲的人,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知道吗?”
许妙娘慌了,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可慌乱之下又抓不住一丝头绪,只能两手死死拽着亲娘胳膊,被动的连连点头保证,仿佛只要自己乖巧听话,她娘才不会这么奇奇怪怪一般。
“娘,我听话,我乖,我们安葬了爹,咱们就跟着家里的那些人一起走,您别这样,我害怕!娘!”
“傻孩子!”
许娘子不由轻笑一声,不动声色的抬手挣脱开女儿的拉扯,眷念的伸手,在一双儿女的脸上一一抚过,而后低头,温柔的看着丈夫笑了。
“相公,济郎,你慢点走,且等等我……”
她慢条斯理却又无比平静的给丈夫整了整衣襟,又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而后突然起身,在所有人措不及防的时候,猛地朝高出地面半人高的石头井台狠狠撞去。
我来了,我的夫……
“娘!”
“娘亲……”
“光济婶子!”
“嫂子……”
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许娘子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一点点生的可能,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追随着丈夫的脚步而去,只留下了软倒在地再也无法睁眼的柔弱身躯。
第109章 葬族人愤垒京观
“族长不好啦,不好了,光济婶子触井而亡,追随我光济叔一并去啦……”
“什么!”
在晒谷场上忙的心神俱疲的族长里长,乍听此噩耗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足足三秒,还是报信的后生到了跟前,气喘吁吁的又说了一遍,二人才醒过神来,紧跟着不由一个趔趄,要不是身边后生们护的快,这俩就倒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夺眶而出,族长又怒又悲,一下下锤着自己的心口。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怎么这么想不开,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我许家族人上上下下死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够吗?啊?这样还不够吗?”
里长也是不好受,心一抽抽的疼,“我儿糊涂,糊涂啊!那么艰难都活下来了,为何还要往窄处想,光济我儿,是七叔对不起你,没看顾好你的家小呀……”
一夕之间死的太多太多了,能活着多好的,却还有人想不开,这叫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如何不痛?
别过脸暗暗抹泪,周近的幸存族人也是忍不住联想到自己,不由跟着再度悲从心来。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就这么丢下你的老娘,可叫我怎么活,不如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你去算啦!”
“族长叔啊,我爹娘没了,妻儿也没了,家更没了,我,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有时候悲痛跟死亡似乎会传染,看着这一个个的如此这般,族长气的心肝都疼,大骂众人胡闹,骂着骂着自己又跟着一并痛哭起来。
李瑶光他们一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李瑶光心有疑惑,心说难不成村里还有余孽还没杀光?
不由加快脚步上前关切,沈越见状也也快步跟上。
别过头不忍看的里长老远见到他们二人来,里长赶紧一把摸了泪迎了上来。
“两位少侠来啦,家人都好吧?”
不怪他如此好态度,实在是昨晚要不是眼前这俩,他们整个许家村怕不是都要给胡狄夷为平地。
李瑶光与沈越齐齐点头,李瑶光道:“劳里长记挂,家人一切都好,只是您这边……”
里长顺着李瑶光的目光看去,不由长叹一声,倒也不瞒着,忙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他们说了。
李瑶光与沈越一听,脸跟着变色,李瑶光还待不信。
“怎么会?刚才许娘子还好好的!”,那时候遭了大难,受了那般侮辱她都挺过来了,“没道理人都平安了,事情都过去了,她竟想不开?”
“是呀,明明能活着,没道理想不开,可是谁知道呢?”,里长跟着苦笑一声,“那孩子牛心左性怕是想短了呀,只可怜剩下的俩孩子。”
“唉!那他们人呢?妙娘姐姐与熠哥儿他们在哪?可还好?”,别这俩也寻了短见。
见得李瑶光关切,里长忙道:“劳少侠挂心,那边老朽已经安排了人,一会后生们会把光济夫妇抬来,妙娘跟熠哥儿也有人看着,二位放心,定不会再出岔子。”
里长小心翼翼的回这话,心里却是暗道侄儿媳妇没福气,有这样的能耐人关切,她寻的哪门子的死,可惜了的!
见李瑶光点了点头不再问,准备去看看许娘子他们的情况,里长收了唏嘘,转而想到前头这二人的吩咐,忙就把自己记录的本子翻开与二人汇报。
“二位少侠且等等。”
“里长还有事?”
李瑶光与沈越齐齐停住脚步望来,里长忙道:“二位少侠先前吩咐打扫清点战场,我与三哥细细点了人数,统计在册,胡兵一共两百,也不知有无遗露?”
这个李瑶光是不知的,夜里黑,当时光看到黑点来着,也没给她数清人数的机会,便摇了摇头。
沈越却道:“正常胡狄建制两百人为一小队,一千为一大队,许家村地处偏僻,且就一村落,也不是重要城池,派出一小队实乃正常,若我料不错,昨晚来此夜袭的该就是一小队人马。不过为防万一,里长可派人手到村外周近寻一寻他们的战马,胡狄善训马,那些战马即便主人不在也不会跑远,里长把马儿都找来统计一下,若也是两百,那便没错了。”
里长得了提示,哎哎应着,道了谢,忙不迭就下去点派人手寻胡狄战马去了。
李瑶光搀扶起姨父,带着家人一道去寻许娘子等人,路上就遇见被抬回的夫妻二人,以及跟在后头哀哀戚戚的姐弟俩,他们赶紧迎了上去关切。
死了这么多人,偌大的许家村就剩下一百多口子人,怕胡狄再杀来,大家也没时间按照往日那般规矩办丧事,且大雪还未化冻,这么多人可不好埋。
事从权急,族长们一商议,想着接下来他们的打算,干脆组织人手把各家各户的柴火,包括昨晚那些未烧完的残垣断壁都搬到晒谷场来,把晒谷场的地给烧化冻,欲把亡故的亲人全暂埋晒谷场,只待混乱过去再把人迁移至族中墓地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家也都同意,得了族长吩咐,全村上下就着手办。
许家情况就剩许妙娘姐弟俩,便是有族人照顾,也得等人家先安葬了自家人才得空来帮他们,李瑶光他们也不好干看着。
悄声叮嘱阳哥儿上去喊熠哥儿,两小的让姨父看着,自己与小姨还有沈越齐动手,在晒谷场中选了个好点的位置开始挖穴。
时间紧,他们准备就挖个大穴给夫妻俩合葬,穴挖好下葬的时候却为了难。
许大夫与许娘子年轻,自然不会如老人家那般提前预备寿材,许妙娘失了爹娘魂不守舍,问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一点主见。
没法子,李瑶光他们只能回了许家翻找,最后找到了许娘子陪嫁的两口大樟木箱子,才把夫妻俩艰难的安顿了进去。
俩朱漆的箱子并排落进同一墓穴中,沙土飞扬洒下的那一刻,许妙娘终于醒神般飞扑到穴地旁声声喊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喊与偌大晒谷场上悲悸之声交杂,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狗娘养的胡狄,老子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哭泣声声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挫骨扬灰的声音此起彼伏。
挫骨扬灰是不可能挫骨扬灰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现成的柴火了,村里能收集到的全拿来烧地化冻了,哪里还有多余?
可就这么算了,任由这些尸首风吹雨打,被财狼虎豹叼了啃了,大家又都觉得太便宜了他们,血海深仇啊!
想着反正他们也要走的,大家也不怕被胡狄惦记,上门打击报复,村里上到老人,下到孩童,一个个的发了狠,把胡狄的尸首扒光了,齐心合力的竟全都堆在村口的位子垒出京观。
第110章 得战马劝逃南下
远远看着许家村上下哭着、骂着在村口忙碌着,李瑶光与家人缓缓转头,准备回去收拾收拾,打点行囊,也好随时上路。
身为年纪不大的孤儿,族人又纷纷照顾,大家并未让许妙娘与熠哥儿动手干那脏活,他们与恩公李瑶光一行一样,被大家安顿一旁只远远看着。
见李瑶光一行转回,许妙娘赶紧牵着还在落泪的懵懂弟弟快步跟上。
程塑被沈越扶着在前,小姨牵着阳哥儿在后,李瑶光走在了末尾,见小家伙一直回头看,李瑶光跟着下意识回头,就见身后默默跟上来的姐弟二人。
她有些诧异,这姐弟二人怎么不同其他村民一起?不过这是人家自己回家的路,此刻往回也无可厚非。
李瑶光完全没多想,反倒是还站住脚等了等他们,“妙娘姐,熠哥儿,你们也是要回去吗?”
许妙娘闻言急急点头,紧拽着弟弟快跑两步追了上来,才到李瑶光跟前,不想身后又远远跑来两人,定睛一看,竟是族长与里长,见了他们的人,老远就招手喊。
“少侠,两位少侠恩人且等等……”
李瑶光疑惑,前头走着的家人们也纷纷停下转头望来。
等人到了近前,见二人是冲着自家外甥女与沈越来的,程塑拍了拍沈越的手示意他去,见外甥女还回头朝着自己望来,被妻子上来及时扶住的程塑,含笑着朝李瑶光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自家孩子长大能顶门立户的慈爱,带着妻儿退了一射之地。
姨父都退了,把自己当个大人待,对外交涉的舞台留给了自己,李瑶光也不矫情,上前一步果断迎上来人问:“二老寻我们有事?”
边上沈越也跟着点点头。
来人喘匀气息,里长道:“叫两位少侠料中了,刚才出去寻马的后生都回来了,前后一共找到两百马匹,一匹不多一匹不少!”
沈越:“嗯,如此就对了,此番夜袭来敌便是一小队,如今人已尽诛,村子一时半刻自是无碍,族长里长且可安心,利用这点时间赶紧收整,尽快避祸才是。”
二人闻言连连点头,“是是是,少侠说的及是,我们定乖乖听少侠的话尽早上路。”,绝不再如先前那般,明明得了消息还不上心,最终落得这么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压下心头愧悔,两老的对视了一眼,还是按照来找人前商量的那般,里长上前一步忐忑道。
“二位少侠恩人,还有一事,便是这二百战马,少侠以为如何?按理这些都该是少侠的,二位想如何处理都不为过,只是眼下乱世,最近的城镇怕也早就遭了毒手,这么多的马,二位不好带,怕也不好出手,若是可以,能不能?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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