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江?”他不解地喊了他一声,陈月江才伸手接过了那部手机。
余白其实想再跟他聊几句,但这栋房子、这座花园对他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都太有压迫感了,尤其陈月江看起来不想和他说话,所以他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让他早点回来上课,然后就匆匆走了。
陈月江抬手摸了下被他用力拍过的肩膀,转身在长椅上坐下了。
他盯着手里的手机,什么软件都没有装,新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姜左”
他点开那个名字,但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直到17:59的标识变成六点整,手机嗡嗡一震。
来电人,姜左。
陈月江的手指迟缓地悬在那个接听键上,睫毛一垂,盖住了眸中的情绪。
待接听音响了七八秒后,姜左听见电话被接了起来,那边没有声音,但有轻轻浅浅的呼吸透过听筒传来。
她正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桌上有些资料零零散散,电话接通了,她转了下椅子把朝向歪到一边,对电话那头说:“陈月江。”
那边没答话,但姜左知道他在听。
“五天了,不打算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吗?”姜左说。
那边还是沉默,但姜左听见他的呼吸轻轻顿了一下。
姜左:“我以为你哥最多关你两三天惩罚惩罚你算了,没想到现在还不让你走。”
“……”
“要我去接你吗?”姜左用着一种哄小孩的语气,“你哥现在忙得很,我去接你,好不好?”
那边终于忍不住似地抖了一下呼吸,姜左听见陈月江在电话里的声音又低
“五天了你才想起我。”
“不是五天了才想,”姜左的声音一如既往,舒缓得像一条河流,“是忍了五天没忍住。”
陈月江又不说话了,过了好几秒,他的声音更抖了。
“骗子。”
“你在生气吗?”
“……”陈月江说,“我不可以生气吗?”
“当然可以了。”姜左说,“你可以对我发火,就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人。”
陈月江不说话,她又说:“你生气是因为我没第一时间联系你吗?”
陈月江说:“不是。”
“那是什么?”
他说:“……你没有给过我承诺。”
“什么承诺?”姜左问。
“你未来不会把我从房子里赶出去的承诺。”
姜左笑了。
她似乎有点不解,但她还是说:“这也需要承诺吗?”
陈月江固执地反问:“这不需要吗?”
“好吧,”姜左说,“不承诺是因为你想走的时候我可以随时让你走。”
陈月江问:“我为什么要走?”
“陈月江。”姜左叫他的名字。
下一秒,嘟嘟嘟,电话被陈月江挂断了。
晚上八点,陈清泉公司的黑料被冲上了热搜,陈家的软件本来就在年轻人群体中被广泛应用得最多,数据安全隐患也往往是年轻人会担心的问题,有多个人站出来说个人信息被盗用,于是市场更加恐慌,一时间互联网大躁。
陈家要压舆论还要和供应商谈判,陈清泉忙得一整晚都没回家。
哪怕知道这是姜左搞的鬼,但供应商有问题也是事实,之前从姜左方拉过来的大投资商看见这条热搜说不定都要再考虑考虑。
偏偏在陈清泉最忙的时候,商界某大手企业发来邀请,邀陈清泉参加后天晚上的宴会。
这场宴会不仅有其他知名企业会参加,还有新闻媒体跟随报道,赶上这个节骨眼,陈清泉不难猜到会被媒体采访些什么。
但他要是拒绝露面就更坐实了网上的舆论。
于是,当陈清泉满脸笑容出现在宴会上时,业界人士多少有些惊讶。
这场宴会在某大型会场里举行,除了那些随便都叫得出名字的巨佬,还有不少黑马企业的青年才俊,陈清泉的父亲已经从商界隐退,这次陈清泉来只带了一个家属,他的弟弟。
众人都知道陈清泉有一个弟弟,今年刚满十八,但似乎不是正牌夫人生的。
网上对陈清泉和他弟弟的关系早就有不少猜忌。有说陈清泉和陈月江是面和心不和,有说陈清泉把陈月江留在身边是为了时刻监视他以防他抢公司的股权。
但要说陈清泉对这个弟弟十分不好,似乎又没有明显的证据。
因为自从陈月江成年后,这种场合陈清泉都会把陈月江带着,席间也并不会阻拦他结识商界的伙伴,两兄弟虽然交流甚少但并看不出剑拔弩张的氛围。
陈清泉接受媒体刁钻的采访时,陈月江就在桌上喝橙汁,媒体的灯光一度要照到他身上,都被陈清泉无言地挡了回去。
陈月江其实没打算来,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但陈清泉说这次宴会几乎全市的大小公司都会参加,于是陈月江就来了。
他一个刚满十八的大学生,那些成功人士能和他交流的话题约等于没有,顶多过来客套几句敬几杯酒,主要还是为了和陈清泉拉上关系。所以陈月江连把酒倒进杯子里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宴会开始了没多久,有什么人忽然姗姗来迟,媒体跟嗅到肉骨头的狗一样纷纷涌向门口。
陈月江听见有人在喊:“姜总,请问您从父亲手里继承了企业时是怎么想的?你是如何这么快就做到今天这一步的?”
陈清泉回到他身边,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示意陈月江给他倒满,转头朝那边笑了下。
“真是跟大明星一样呀。”
姜左在商界确实算是头等大明星了,她年纪轻轻继承了那么庞大的一个公司,短短两个月,不想着按部就班居然敢大肆调整公司战略扩大业务,而且最后没搞砸,眼见着股票市价居然开始蹭蹭往上涨。
她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误打误撞,需要时间才能证明,但并不妨碍众人对她的好奇心。
姜左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公共大型场合,身边就跟光环环绕一样围了一群人,闪光灯噼里啪啦地拍,明天姜左的脸肯定就会登上新闻头条。
“……”陈月江顺着人群堆往那里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陈清泉问他:“怎么了?这下不想着去找她了?”
陈月江皱了下眉:“你烦不烦。”
陈清泉哼了声不说话了。
陈清泉坑了姜左一次,姜左这次也坑了陈清泉,让他现在还处于舆论顶端,但这里面的曲曲弯弯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
陈清泉不觉得姜左会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说什么,她敢说,媒体就敢报,谁知过了一个小时,姜左身边的人散去以后,她竟然端着酒杯来到了陈清泉这一桌前。
他们虚情假意地问候了一下彼此,姜左瞥见陈月江坐在陈清泉旁边一声不吭地低头喝橙汁。
“难得见太子爷一次,不知道太子爷能不能给个机会,借一步说说话。”姜左说。
她这话一出,桌子上的其他人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陈清泉不知道姜左在打什么主意,他只能笑了下说:“当然,我的荣幸。”
他给陈月江使了个眼神让他待着别动,然后起身和姜左离开上了二楼,二楼有很多用于会谈的隔间,两个人进去坐下,陈清泉问姜左想和自己说什么。
现在没有媒体也没有其他人,陈清泉却还是保持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姜左坑了他一把他好像也并不为此恼怒。
怪不得姜海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都能被他气出心脏病。
“是生意上的事吗?”陈清泉问。
姜左说不。
“不?”
“是陈月江的事。”姜左说。
陈清泉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他客气地说:“姜总想说我弟什么?”
“让他回去上课。”姜左语气淡淡的,“按我国法律,你是他的家属也没有资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陈清泉笑了,他稍稍往前坐了一点,好仔细打量姜左,他看着她说:“我是他的家属,那姜总你是他的什么人呢?你是警察吗?”
姜左说:“我确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这就是我们陈家的家务事,姜总。”
“我可以报警。”
“报警?警察来了姜总准备怎么说?说他的亲哥哥把他关在家里还是说你这个陌生人让他退了宿舍住到自己家里还哄着他对付自己亲哥哥?”
陈清泉冷笑了一声。
“姜总,陈月江比你小了十一岁,他好骗,但不代表我也好骗。”
“话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直说了吧。”他说,“你跟宋笑有关系,陈月江知道这个事,他对宋笑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着魔了一样相信你跟着你。但是,这不是你利用一个小孩的理由。”
陈清泉应该是查过了,姜左干脆道:“我同意你说的,陈月江对宋笑有执念。”
“那……”
“但我没有想利用他。”姜左说,“我要真想利用他,太子爷现在早就身败名裂了。”
陈清泉的眉头微微抬高了,这个男人笑意吟吟的假面终于在这时有了一丝龟裂的迹象。
“我只是觉得,为了防止他再和我接触就不让他出门不让他上学,是对他很不公平的一件事。”姜左说,“你打算让他继承多少你公司的股权?如果你不想给,又不让他上学,那以后打算让他饿死在街头吗?”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我也只是忠告。”姜左说,“这段日子太子爷不好受吧?毕竟网上都在说你们盗用客户信息进行网贷网赌洗钱的地下勾当,已经有不少人流入了我们这边的市场,再这样下去,那个大投资商就得撤资了。”
陈清泉盯着她,面无表情。
姜左笑了下:“让陈月江回去上学,以后我不会再和他接触。至于网上的舆论,你只要答应,我可以让他们把热度撤了。后续你那边要怎么处理,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
反正损失已经造成,陈清泉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有一阵了,现在姜左再来说这些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而且再给陈清泉一点时间,他自己就能处理好。
“那你对他也有点太好了,”但陈清泉仍然眯起眼睛,似乎真的产生了一丝好奇,“你图什么呢?”
“是啊,我图什么?”姜左说,“就当是为了宋笑吧。他肯定不希望当年那个小孩到现在还对他抱有愧疚,愧疚到影响了自己的人生。虽然这完全是你们父亲的错。”
陈清泉气得嗤笑一声,他无话可说,因为姜左的一系列行为完全让他不可理解。
“我希望姜总说到做到,不要再和我弟弟纠缠。”
姜左说好。
她站起身走出门,门口有一道人影,她掀开帘子就看见陈月江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他看着她,双眼漆黑,面无表情,姜左无法从他脸上辨认出任何情绪,但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他往后退了半步,姜左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宴会结束得很快,媒体像潮水一样褪去时,姜左也坐上了司机的车。
钟易问她感觉怎么样,姜左说感觉真累。
其他人的车子在陆陆续续驶出会场,他们在后面排队等着。
姜左就想起刚才在包间里和陈清泉说的话。
陈清泉大概从来就没想过姜左会对陈月江有什么过度的想法,他坚定地认为姜左从始至终对陈月江的种种接触都是为了对付自己。
而陈月江,他缺爱,他羡慕童年玩伴拥有的感情,所以他也想要拥有。
这就是姜左从陈清泉的话里得出的结论。
陈月江缺不缺爱姜左不知道,但她也觉得陈月江是把对宋笑的某种执念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姜左才想再等一等。
她很少为什么事而心急如焚,她很有耐心,也许可以称之为闲心,所以她可以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验证一个问题的结果。
但陈月江似乎没有这样的耐心。
他那天在电话里说的话,姜左懂,但她给不了这个承诺。
“姜总……”前面的车流渐渐远去时,钟易忽然开口道,“有人在咱们车门口。”
姜左打开车门就看见陈月江站在那里。
他换过了衣服,不是刚才那身正装了,那股显得成熟优雅的气质不在,又变回了有些生涩的,不懂进退的小孩。
媒体还没走完,姜左让他先上了车。
“怎么了?”等车门关上,姜左才问他,“怎么不跟你哥回去?”
陈月江没有看她,他盯着前方的座位,声音清晰地说。
“你刚才跟陈清泉说,只要他让我回去上课,你就可以不和我接触。”
他说:“你要不管我了吗?”
姜左没有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前排的钟易接受到她的眼神,识趣地下车离开了。
她才把头转回来,看着陈月江说。
“你哥太怕我了,”姜左说,“他现在为了防我,顾不上你了。”
“我没有在说陈清泉的事。”陈月江轻声道。
“……”姜左叹了口气,“那你要在家跟他一直犟到底吗?他不能关你四年,但以后你能拿多少公司的股份是他说了算。”
“谁在乎?”陈月江转过了头,他直直盯向了她,目光有些凶狠,但他的声音在抖,“谁在乎?我不在乎。”
“你只是现在不在乎,”姜左说,“钱很重要,你以后会后悔的。”
“你根本不懂。”陈月江一字一句地说,“姜左,你根本不懂。”
姜左没有说话,陈月江就低下头,连背脊都弯了下去,他的脸埋进了臂弯里,声音是沉闷而颤抖的。
“就因为宋笑因为钱背叛了你,你也觉得我会因为钱背叛你。”
“就因为我小时候喜欢宋笑,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也一定是因为宋笑。”
“就因为……陈清泉的那么两句话,你就决定放弃我了……你不爱我,你始终不肯爱我,现在却连管我都不愿意了。”
陈月江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抖着不成调的嗓音。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
“被关在家里的那五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管我了,我可能真的会恨你。恨到一定要杀了你。”
车内只剩下了陈月江重重的呼吸,和他说话时没忍住带出的一点哭腔。
他在说恨到想杀了她,但语调却在发颤。
姜左等他肩膀起伏的幅度小了一点,才从前面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你看看你,讲话又开始这么极端了。”她嗓音淡淡的,“我跟你哥说不跟你接触,那不是为了先稳住你哥吗?”
“他现在全心全意认为我想利用你,保不齐真能关你好几个月。反正你最后真要废了,他养你也花不了多少钱。”
陈月江头还埋着,没有理她。
姜左接着说:“我觉得你还不一定真的了解我了。以前的我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已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陈月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现在就不会从车底下救流浪狗,也不抽烟,也不爱惹是非,也一点都不愤世嫉俗了。”姜左说,“嗯,我是一个很无趣、不懂浪漫也很啰嗦的大人,跟大街上你看到的那些疲劳的白领没什么不一样。”
“……”
“至于钱……”姜左思考了一下,“我不觉得宋笑是为了钱背叛我,小孩子哪儿知道钱有什么价值,他们对于钱的认知仅仅只限于‘能买到喜欢的东西’而已。”
“所以我怕你到了真的明白钱有多重要的那一天后,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所以你觉得宋笑现在跟富豪的女儿订了婚,就是因为他已经后悔了吗?”陈月江问。
姜左不知如何回答,但她觉得是的,宋笑成年后知道了钱的重要性,所以毕业后他没有再来过一次同学会,没过多久姜左就知道他订婚了。
他的订婚宴请了许音,但没有请过姜左。
“好了,既然都跟你说清楚了那就别哭了。”姜左只能避开这个话题,把纸递过去,陈月江没动,她就伸手把他拉起来,慢慢把他的脸从臂弯里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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