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大一新生,大学公认的校草。”
“性格呢?”
“温柔似水,万里挑一。”
“能接受我一天工作十七个小时吗?”
“二十四小时都行,独立自主不粘人,洗衣做饭样样精通。”
太子爷把手机给姜左,只见照片上的男生站在操场边,橙红色的光晕衬得他鼻挺唇红、眉眼精致,仿佛是从田园油画里走出来的那种幽静氛围感的大帅哥。
更主要的是,这人有点眼熟。
长得很适合去做地推。
最好再开个客服讲话很没礼貌的网店。
太子爷问:“姜总,你看如何?”
姜左说:“我看行。”
第2章 “我叫陈月江。”
陈家这次在谋划什么没人知道。就算是老姜总在的时候,陈家也没说过要介绍美女给他的。
“姜总,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美人……”等陈家太子爷一走,秘书脑门上的汗就跟雨水一样哗啦啦往下淌。
姜左说:“不是。”
秘书说:“但肯定是他们两兄弟联手……”
姜左说:“不是。”
秘书说:“但我觉得您还是应该……”
“这波,”
“这波?”
“这波,我稳赚不亏。”
姜左讲话像故意要这么跌宕起伏,秘书只有一种石头从头顶砸下来的绝望感,他想,完了,还没想完,姜左又道:“周秘书,你知道我在法国是干什么的吗?”
“不是、不是给人收尸的吗?”
“骗你的。”姜左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干诈骗的。”
秘书傻眼。
之后,姜左签了一堆文件,又和大股东们开了个会,忙到连喝杯水的闲暇都没有,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下午了。
太子爷上午加了她的微信好友,中午就把美人计的“美人”的微信推了过来,让他们可以先聊聊。
名字一样的叫“YJ”,姜左一加,提示已有此好友。
她回头翻出了和“YJ”的聊天框,昨天的消息还留在最底下,姜左没回,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客户十分冷淡,中午又发了两条过来:
“我们店基本24小时营业的”
“节假日也不放假,好累”
姜左:“……”
“所以你就是KTV里那个?”她多少有点后知后觉。
“对啊。”那边回,“你没发现么?”
我能发现就有鬼了。
“你既干地推又干客服,那你同学干嘛?”
YJ:“不是地推。”
YJ:“真的就是刚好看到你手上的火机了。”
姜左不置可否:“这东西有这么值钱?你这么喜欢?”
那边不知为何安静了两分钟。
YJ:“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
YJ:“只是兴趣。”
YJ:“我不缺钱的。”
每一个推销培训时应该都会学这种话术,主旨是要让客户觉得你卖他东西不是为了钱,是出于你俩之间的特别缘分。
就跟相亲节目一样。
就算现在知道“YJ”的初心不是卖东西,对姜左来说也没差。
秘书进来汇报工作,姜左就去忙了,等她忙完回来,手机里又多了几条消息。
“你那个火机七八年前就停产了,你想卖的话……确实是很值钱。”
“维修也不贵的。我同学会这个。”
“但现在他人不在,只有我在。我下午没课,好无聊的。”
前面几句还勉强是在谈生意,最后那句已经纯粹是私人的抱怨了。
但姜左这个人很油盐不进:“再说吧,还在考虑。”
YJ:“为什么?”
YJ:“你想赚钱就卖,不想就修好了。”
YJ:“我同学上课去了,我让他下课给我带瓶水,不知道他想不想得起来。”
YJ:“多半不行。”
那个火机就放在姜左衣服左边的口袋里,她伸手进去拿指腹摸了摸上面凹凸的花纹,想起那人一边认认真真跟她说少抽,一边把礼物盒递过来的模糊样子。
可惜这火机质量不好,在雨水里泡过一次后就彻底坏了。
所以说,所有东西都跑不过时间。
她已经升天的爹当年能拿着啤酒瓶追着她从街头打到巷尾,现在却已经浓缩成了一盒骨灰。
这个火机现在还是七八年前的限量款,再过个二十年,恐怕连废铁站都不收了。
所以时间很残酷。
现在,她竟然还要跟小孩搞对象了。
每年过年回家被她问过成绩怎么样的小孩差不多也十八十九了,平时别说说话,就是一个眼神交汇都难有。
时间真荒谬。
“他果然忘了。”
姜左视线落回屏幕,“YJ”给她发了个松鼠暴揍树干的表情。
“我要渴死了都,好烦呀。”
姜左:“去买。”
YJ:“算了,懒得跑一趟了。外面好冷的。”
YJ:“我叫个外卖吧。”
YJ:“想喝汽水。”
姜左就想起昨天在葬礼上喝的那瓶汽水,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口味,反正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到饭点了,秘书进来问姜左晚饭想吃什么。
他们公司晚上九点下班是常态,姜左虽然是总裁,但也是新总裁,要交接的事多到能堆成一座山。九点下班都算早的。
“随便,我什么都吃。”
秘书看起来很意外:“我还以为……您在法国待了那么久,应该会很讲究呢。”
你瞧瞧,“挑剔”说成“讲究”,生意人讲话就是这么有艺术有内涵。
“你知道我在法国是干什么的吗?”姜左看他。
“……不是搞诈骗的吗?”
“要饭的。”
秘书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围观群众抓住他问道:“小周,你和新总裁对接了一天,你觉得她人咋样啊?”
秘书:“我觉得……”
“觉得?”
“我觉得她像007。”
国内的饭菜还是好吃的,姜左虽然对吃什么不挑,但有得选的话还是会选选。
不然高中也不会天天翻墙去校外吃饭了,但要拿食堂阿姨和巴黎人比,那还是有点辱没了阿姨。
巴黎人压根儿就没点出做菜这天赋。
“滴滴”
姜左的手机又响了。
YJ:“对了对了,刚问了下我同学”
YJ:“他也喜欢这个型号,你要修的话给你打个七折吧”
YJ:“卖的话,刻过名字的卖不了那么多”
YJ:“你火机刻谁名字了吗?”
姜左其实不大喜欢在东西上刻字,但这个火机被当做礼物送给她时不仅是出于心意,主要代表了一种谈恋爱的仪式感。
以姜左高中时那堪忧的情商都能够理解,现在的她就更不会叽叽歪歪——同时也不会去做这种傻逼事就是了。
“刻了。”她抽空回了两个字。
对面回得很快:“那就没办法啦。看你。”
姜左低头吃饭,对面又发来两条:
“好饿……吃饭去了”
“你晚饭吃的什么?参考一下”
姜左这才仔细看了眼秘书叫回来的晚饭,有肉有菜的,不知道叫什么。
她没回。
“同学说请我吃火锅”
“不喜欢吃火锅”
姜左继续已读不回。
她桌上搁着一堆文件。
姜海升生前没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很多。姜左今天光是和秘书简单对接了一下就发现了一堆,她没发现的得有多少想都不敢想。
小时候,一两百块钱的教辅资料钱姜左都得求着姜海升要一周才勉强要得到。
现在她都没管他要,他直接啪一下把整个公司丢了过来。
搞得人还怪不习惯。
这叫什么,迟来的父爱?
那也太迟了点,害得她以后只能对着骨灰盒敬孝心了。
到了下班的点,姜左的事还没做完,但她如果不走,下面的人也不敢走,她只好关了电脑和秘书说明天再议。
手机放在办公室忘了充电,姜左属于那种能不做的事就不做的类型,懒得在回程的路上再扫个充电宝了,索性最后看一眼手机就关机。
一看,又是好几条未读消息。
“后悔了,火锅辣死了,早知道不吃了。”
同学说,”
“你可以先把火机带过来看一眼,他没见过这个型号,也很想看看。”
“嗯,你这个月没空,下个月呢?”
姜左就觉得这小孩有点好笑了。
她干脆回道:“急什么,你哥不是让我们先聊聊吗?”
那边什么反应不知道,因为姜左已经关机了。但在手机彻底黑屏的前几秒,对面没有再回复过。
三月的天,晚上的天空黑黑沉沉的,看不到星星。
冷风嗖嗖刮过树枝,没有行人敢多停留,匆匆从街边走过。
姜左坐电梯从办公室下到一楼大约用了一分钟,从一楼走出整个公司区域又用了五分钟。
一共六分钟的时间,姜左再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上车点旁边倚靠着一个单肩挎着书包的男生。
车从他身后疾驰而过,刺眼的车灯照得男生冷白的下颌线干净利落。
姜左轻微近视,眯着眼还在打量,男生已经几步来到了她身前。
他的眼睛慢慢地从睫毛阴影里抬起来,是一种很亮的深黑色,都市耀眼绚烂的灯在他身后,让他充满了一种迷幻的光怪陆离感。
姜左几乎是下意识扫了眼时间,手机关机了,她又抬起头。
“陈清泉怎么跟你说的?”
男生开口,嗓音带着被寒风掠过后的微微沙哑,说完就抿起嘴唇,一只手揣着口袋,一只落在身旁松松地握着。
马路上有摩托飞驰过去,轰隆隆的声音远去许久,姜左才听清了他的声音。
“没怎么说,就说让我们先聊聊看。”姜左无比自然地回道。
男生不由一顿,又哦了一声,视线在地上落了一会,又抬起来扫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像是隐晦的打量,又像是某种探究,但当姜左往他脸上看时他又会马上撇开脸去,只露出个冷白秀气的耳朵给她。
“不过我觉得太子爷的想法很奇妙,”姜左轻飘飘地开口道,“我和你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男生没吭声,垂着自己的头,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站在马路边怪冷的,沿海城市的风大,又一阵寒风卷过来,姜左在心里皱了皱眉,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了。
“上次,你在KTV……”
她的话才刚开了个头,男生就说:“巧合。我不知道。”
他刚才还微微抿起的唇际松开了,握着的手也松开,整个人似乎变得平静了一点。
“这样啊。”姜左道,“那要不换个地方,我请你喝杯奶茶?”
男生盯了她几秒,移开目光静静道:“我不喜欢喝奶茶。”
“那……”
“茶。”男生道,“茶就行。”
他们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姜左给自己点了一杯,回头看男生。
“随便。”
姜左就随便给他点了杯普洱。
室内总算暖和点了,姜左挑了个靠窗的座位,男生不言不语地跟着坐在了她边上。
说要聊,但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聊起。
跟小孩说话是件麻烦事。
姜左搅着杯子里的冰块道:“你哥跟我一见如故,太高兴了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男生握着茶杯抿了口茶,没出声。
姜左又道:“他可能有什么想法,不过肯定是为了你好。”
男生依旧不出声。
姜左就慢腾腾地搅起了自己的咖啡,冰块叮铃叮铃撞击着杯壁,就这样过了大约两分多钟,男生才终于开口道:“能不能别说陈清泉了。”
姜左一挑眉,有些好笑:“那说什么?”
男生低着头闷了口茶,滚烫的茶水在暖气十足的屋内没那么容易凉,他喝得太快,一不注意被烫到,皱起眉咳嗽了两声。
茶水撒出来一点,抽纸在姜左桌子面前,他伸手时快速地、似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才低头擦干净桌上的水。
那只手臂修长,线条绷得很用力。
等擦干净了,他拿起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要走了?”姜左转头看他。
男生点点头。
姜左也站起来。
“坐地铁还是打车?”
“有司机的。”男生淡淡道,“我去门口等。”
“行。”出了门,姜左冲他道,“那我先走了。”
男生点点头。
姜左转身朝刚才的方向往回走。
她今天第一次来,对这地方不熟,正想打开手机看看导航,身后忽然有人喊她:“那个。”
姜左回头,男生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风把深红色的围巾一角吹得微微晃动,他面无表情,乌黑透明的瞳孔望着这边,其中好像映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陈月江。”只听见他的声音缓慢地混进了风里,“我叫陈月江。”
告别后,姜左打了个车。
她刚回国不到一周,既没有雇司机,也没有请佣人,暂时能落脚的地方只有一套她爹生前住过的大别墅。虽然在城里,但不在最繁华的地段。
其实不难猜出姜海升是怎么想的。
比起要和左邻右舍住在人满为患的街道,他更愿意一个人住得偏远一些。
这人就是多疑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他也没有替他处理一切事务的专属秘书,房产继承都是等律师来办的。
之前的佣人姜左倒是一回来就全解雇了,现在偌大一栋房子只有姜左一个人,关门声都能在屋里回荡好久。
许音把这称为有钱人才有的孤独。
姜左心想还好姜海升没死家里,不然她就得考虑卖房子的事了。
以前,还住在那个没有电梯的老小区时,姜海升除了整天捣鼓做生意的事就是喝酒,喝得大醉回来看见姜左就得揍她一顿。
姜左小时候还怕,长大点了,叛逆期了,她直接指着姜海升鼻子咒他快点得肝癌去死,然后被姜海升追着打了一路,搞得街道办事处的人来调解了半天。
再后来,姜左长得跟姜海升差不多高了,姜海升就再也没揍过她。
不过那时他的事业不知道在哪得了高人指点,正在步步攀升,也没功夫搭理这个女儿。
再然后嘛……
姜左倚在楼梯栏杆上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半晌,忍不住评价。
“……好土。”
年少时,姜左恨这个亲生父亲恨到想把他碎尸万段,在日日夜夜的不断反刍里,甚至想过哪天他如果下死手自己就和他搏命。
如今长到这个年纪,她却出乎意料地就这么突然地、轻易地释怀了那些有关爱与不爱的人生命题,有时她反而会思考姜海升做事的原因,尝试了解他的思维。
当人可以客观地评价自己的父母时,也许就算是一种成长吧。
反正姜左把这称之为“年纪到了”,但遭到了许音的强烈反对,说她们现在正是闯的时候,不要讲一些丧里丧气的话。
好吧,姜左暂时持保留意见。
今天坐了一天办公室,回到房间,姜左给手机充电,进浴室洗澡,洗完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又开了个线上会。
做完一系列的工作,她才有空看看其他消息。
YJ:“你公司离我家好远啊,我坐了一小时的车。”
YJ:“腰酸。”
YJ:“而且司机把暖气开太大了,还热。”
姜左把列表从头划到尾才瞥到了陈月江的消息。
她回道:“那跟司机说一声。”
“他是陈清泉的司机。”
“不想跟他说话。”
“刚才那杯普洱好苦啊,我都没尝到茶味。”
姜左:“苦就是茶味。”
“是吗?没喝出来。”
“我那么晚喝了茶,一会儿还睡得着吗。”
“你还喝的咖啡,咖啡也好苦的。”
姜左在看文件,抽空才会回下他。
经常抬头再低头的那么一会儿功夫那边就弹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线上跟线下的感觉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姜左觉得好笑。
第二天下班后,姜左被许音喊出来吃饭了。
她们有个高中同学,姓琨,大家都喊他王棍儿。
那时是个全校皆知的痴情种,追了他们班班花两年多才把人追到手,最后大学都考在一块儿,说是模范情侣都行。
许音那时也比较天真,艳羡地跟姜左说希望他们以后能结婚,被姜左扫了一记白眼。
现在看来,姜左这人虽然有时候消极得不像个正常人,但确实慧眼如炬。
时隔多年再坐在一张桌子上,王棍儿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大家都识趣地不问,但耐不过人家喝了两杯就开始哭。
姜左在旁边看他哭得抽抽噎噎的:“姜左,到现在我才觉得,你他妈是真聪明啊。”
“智者不入爱河。”姜左嘲讽地泼冷水。
“靠,姜左那时候恨天恨地恨全人类,能不翻别人白眼都好了,你指望她谈恋爱?”许音说,“哎姜左,你说得是什么神仙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啧啧,哪天要是谈了记得带来给我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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