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会痛得要哭鼻子了吧?”姜左站起来摸摸他的睫毛眼尾。
陈月江冲她仰起脑袋,眨眼睛时睫毛轻轻划过姜左的指腹,有点痒。
“你才要哭鼻子了。”他道。
“那就慢点站起来,我车停在最近的那个门门口的。”
陈月江嗯了声,架着姜左的肩膀被她扶起来。他右腿现在是完全使不上力的状态,身体都不得不倚在姜左身上。
少年的脑袋靠过来时,鼻息轻轻浅浅,头发乌黑柔软,触到姜左的脖子,也有点痒。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左在问他。
她离得近所以声音也很近,就在耳朵边上,陈月江垂着眸看脚下的木地板,小声地、像是闹脾气一样地说:“都怪余白给我传的那个球。”他皱了下眉,“不跳那一下我才不会摔。”
姜左笑了。
她把陈月江的外套给他披上,扶着人出了学校到她的车子前,打开车门扶陈月江坐进去。
“你不会是推了饭局过来的吧?”
她坐上驾驶座时听见他问了一句。
“本来正好也要结束了。”她系上安全带,握住方向盘发动引擎,“要不要我通知你哥一声?”
“不用。”陈月江说,“别告诉他。”
“他这一周都没给你打过电话?”
“打过一次,我没接。”陈月江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他打电话无非就是让我回去别跟他犟。”顿了一下,他平静地说,“我没跟他犟。”
陈月江如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那姜左也不会多说。
她嗯了声,开始聊别的。
“你那天不是说不会参加吗,最后怎么回心转意了?”
陈月江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对姜左说:“因为你说你要给我买栋房子呀。”
姜左笑着,完全没被他逗到,他才又撇了下嘴角说:“因为赢了有奖金。我们学校排球社水平挺高的,跟悦传的人打,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这脚还能上吗?”姜左问。
谁知陈月江一点也不意志消沉,也不担忧,他用着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赶不上就让墩子他们再找一个呗。”
“那就没奖金拿了。”
“我那天问过一个学长,”陈月江说,“他说他之前做过家教的零工,要是我有需要可以介绍让我去。”
姜左听完这话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那天在底楼的院子里,她确实抽着烟告诉陈月江,他如果最后真有觉悟大学四年都不要他哥的钱,那他就得自己能挣钱。
但不管怎么说,陈月江也算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要拿奖学金要拿比赛奖金都很正常,但现在却连出去打工这种事似乎都已经自己决定好了。
这就让姜左挺意外。
他那天在床前抓着姜左的手说自己想了,想过了,看来不止是说说而已。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姜左虽然比同龄人更早地步入了赚钱独立的阶段,但刚开始那会儿其实也迷茫过。
迷茫、不安、烦恼。
这是你开始
从一个无能力的小孩变成一个真的能自食其力的成年人的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东西。
你会患得患失,你会惶恐,你会无助。
你会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养活自己,你甚至会害怕你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因为你的身后没有退路。
姜左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了,无非就是怀着一种大不了饿死的自暴自弃的想法。
陈月江看起来不像是自暴自弃,他表现得很平静,你可以说他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你也可以说他勇气可嘉。
他转头向姜左看来时,眯起眼睛冲她炫耀成果似地笑了一下,于是,姜左就很想看看男孩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他能不能走过来,走向她。
姜左在这场名为人生的漫长而忙碌的旅途中,暂时选择了停下来,稍作休息,等一等。
车也停了下来,他们到医院了。
幸运的是,陈月江的右脚扭伤不严重,属于轻度扭伤,静养个一两周就能完全好起来,刚好赶得上联赛报名。
不过接下来的两周他都不能运动,平时还得杵个拐杖。
陈月江觉得这样一瘸一拐的走路很傻,而且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们宿舍楼比较老旧,没有安电梯。他住在六楼。
大晚上的,要是住二三楼,陈月江杵个拐杖蹦一蹦也就跳上去了,六楼刚好是个挺难蹦的楼层,他如果每天都要这样上下,要是再扭一次就不用考虑什么联赛了。
于是姜左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给陈月江开了个房间先住着。
她陪着陈月江上电梯进了房间,他坐下就自己伸手去解开袋子拿药,姜左在旁边问他:“你明天能自己去学校吗?”
“不能也得能。”陈月江把药掰出来,“我不能旷课,要拿奖学金的。”
那也确实。
“就是可惜我那些书都放在你家了,不然我没事的时候还想看看。”他有点遗憾地说。
主要还是联赛的事比较突然,陈月江也没来得及再回她家拿东西。
姜左把水递给他,少年的脸白皙干净,仰头吞药时喉结微微凸起,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透出些病弱的感觉。
姜左的手慢慢地伸上去,手腕一转就掌住他细瘦的颈项,少年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朝这边俯了俯身,手从他的脖子往上抚到了脸颊,她的拇指在他眼尾处很慢很慢地摩挲了几下,嗓音也像午夜的风一样慢慢的。
“这段时间是辛苦了,起早贪黑的。”
陈月江的眼睛慢腾腾地眨了好几下,然后才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低地“啊”了一声。
“不辛苦。”他动了动唇瓣说。
姜左问:“没跟同学吵架吧?”
“没有。”陈月江小声道,“我态度很好的。”
“是吗?”姜左笑了下,“看不出来啊。”
“我对你态度难道不好吗?”陈月江有点不服地挑眉说。
“那就不知道了。”姜左说,“我看看好不好?”
她这句话有歧义,陈月江不知道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他依旧仰着脑袋,眼睫毛扇动的频率变得比刚才更快,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抓着自己的短裤裤腿,然后就一动不动地被姜左低头亲了亲嘴唇。
少年的唇瓣干燥温热,被亲的时候闭得紧紧的,甚至还轻轻抿着。被姜左的手指捏了下脸颊才知道自己主动张开一点,连舌尖儿都是柔软却僵硬的。
“看来是挺好的。”他听见姜左这么笑着说了一句。
少年不吭声,青涩地承受着大人的亲吻和言语的戏弄,耳尖一点一点变得泛红。
最后被吻得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两声,才终于被松开。
姜左听着陈月江深深浅浅的呼吸,膝盖上的手连指尖都攥紧,她瞥了眼跟他说:“怎么还这么紧张?”
陈月江的嗓音有点哑:“不紧张。”
附在他脸上的手落下去,姜左起身去把房间的暖气关了,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地告诉他:“多喝点水,早点睡吧。”
陈月江“哦”了声,说好。
姜左就跟他道别,准备离开。
打开房门时,身后的陈月江发出了一点动静,姜左回头,看见他趴在了桌子上,下巴也搁在桌子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从臂弯阴影里抬起来瞅着这边。
没等姜左问,他轻轻开口问道:“所以怎么样?”
他说:“好亲吗?”
第21章 “你讲话好肉麻啊。”……
第二天, 姜左把秘书叫来让他帮自己去物色几套房子。她准备在陈月江的学校和公司中间的那条地段上买个户型适中的洋房。
这个决定比较突然,秘书很惊讶。
姜左倒不觉得突然,她想这事其实想了蛮久了。
一是姜海升的别墅离公司太远, 而姜左这段时间又很忙,她现在天天两点睡六点起,每天的睡眠时间平均不到四个小时。住别墅是个体力活。
二是陈月江的脚受了伤, 每天杵个单拐上下六楼很不现实, 与其住酒店那不如暂时搬到她的房子里面来。
她把这事跟上完课出来准备和她一起去吃晚饭的陈月江说了。
他刚把单拐放进姜左的车里,撑着车门跨进副驾驶,一听这话, 愣了一下。
“你买在哪儿的?”他问。
“蓝湾那边的房子, 离你学校半小时,离我公司十分钟。”
姜左做事的速度很快,上午她才跟秘书说完, 下午秘书整理好了资料,她晚上就签了合同把房子买了。
“把家具行李什么的搬一搬,明天就能住。”
姜左的东西不多, 那套别墅里大多都是姜海升留下来的家具, 她明早喊个车就能把自己的东西全拉过去。
“你的衣服裤子, 还有那几本书我都给你带上。”姜左问他, “还有别的吗?别到时候拿掉了。”
她问得很自然,好像这事在她心里一开始就是这么个章程,但大人终究是滴水不漏的大人,她说完这话,没等陈月江的答复,又笑了一下说:“或者我明天给你送到酒店里去。”
陈月江沉默了。
他眼眸深邃,乌黑发亮, 看着她说:“暂时是多久?”他问,“一周?还是一个月?”
他顿了那么久最后却只在意这个,姜左想了想说:“等你把伤养好了,可以回宿舍住的时候吧。”
陈月江就不说话了。他弯腰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唇际微动想说什么似的,但最后也没说,手肘支起来撑着下巴,他望着窗外说。
“我还有一个喝水的杯子你要记得拿。”
“好。”
“还有我买的拖鞋。蓝色那双。”
“嗯。”
这样一看,陈月江在短短两周里留在她家的东西还挺多的,在姜左浑然不觉间似乎就已经渗透了她的生活。
搬家那天的上午,姜左让搬家公司把她的东西提前拉过去弄好,她让陈月江在他的宿舍楼下等她,结果路上堵车,堵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到的时候陈月江依旧安安静静等在那儿,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余白墩子还有他的室友跑了一趟帮他把他的衣服电脑之类的装了一行李箱搬下来。
机会难得,隔壁体育馆里排球社的同学也都在,姜左干脆请他们一伙人去夜市吃大排档。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变暖,夜市摊上油锅爆炒的香味飘散在嘈杂的人声里。
墩子是这群人里嘴最甜的,跟姜左半句话没说过就已经“姜姐姐”“姜姐姐”地喊了一路。
主要还是姜左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她其实话不多,墩子跟她说话她就微笑着应,但那股气质跟清澈大学生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
搞得墩子在吃饭的时候偷偷摸过来问陈月江他表姐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以为姜左是他的表姐。
“我怎么知道,自己问。”陈月江敷衍他,因为知道凭墩子的胆量八成是不敢问的。
饭桌上,姜左跟陈
月江的几个同学依次碰了碰杯,感谢他们对陈月江多有照顾,他现在脚受了伤,平时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多帮帮他。同学们连声说好。
最后吃得差不多了,姜左起身去结账,她人一走,一桌子人就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好奇地问陈月江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个这样的表姐,简直了,一看就是那种成功人士社会精英!
他们都喝了点酒,微醺,只有陈月江没喝,他喝着橙汁很随便地嗯了两声:“那你们现在知道了吧。”
姜左付完钱回来大家就散了,只有余白一直把陈月江送到姜左的车子旁边。
他看陈月江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又看了看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异议的姜左。
等陈月江从车窗后疑惑地望向自己,他才道:“刚才忘了说,我和墩子从排球社找了个学长和我们在练球,没什么大问题,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肯定赶得上的。”
“赶不上就让这个学长转正吧。”陈月江说。
“……”余白说,“我们等你。”
陈月江低头玩手机去了:“拜拜。”
车开走了,姜左握着方向盘,陈月江的手机屏幕光反射在旁边的车窗玻璃上。
她说:“我看你同学都挺想和你一起打的。”
陈月江说:“因为我打得好,当然啦。”
“但主要还是想和你一起玩吧。”
陈月江蹙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左笑了,她问他,“你不是喜欢打排球吗?”
陈月江顿了一会儿,说:“是不讨厌。”
姜左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陈月江从手机上抬头,看着她,声音小小的。
“没什么。”
“……”
陈月江既然都决定参加了,那他肯定是喜欢的。
他现在表现出抗拒的态度,大概是因为伤了脚,拖了同学练球的进度,少年的自尊心让他感到了一点点的别扭。
“医生说了,两周肯定能好起来。”姜左说,“你就好好静养,余同学刚才不也说了,大家都会等你的。”
“……”陈月江把手机一关,脑袋偏过来看着她,正好遇上了红灯,姜左停车转头就看见陈月江直直盯着自己,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你讲话好肉麻啊。”
姜左笑了。
“这就肉麻了?”
“嗯,肉麻,很肉麻。”陈月江皱着眉把脑袋又转回去了。
“那我一会儿要是说今天你在宿舍楼下等了我那么久很乖很听话你要怎么办?”
陈月江的表情就顿在了脸上,他慢慢地低下头,从嘴里“啊”了一声,有点含糊不清,他抬手揪了下额发。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走了你找不到宿舍楼怎么办。”
他似乎想认真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但也只是让姜左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索性最后他就闭嘴了。
还好,车很快就停下来,到姜左的新公寓面前了。
姜左的新房子是个挺宽敞的两室一厅,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就住在那种狭窄的老小区,现在长到这个岁数,她也比较中意小户型的房子。住别墅是个体力活。
虽然不知道会在这房子里待多久,但姜左现在挺满意的。
家里的家具和各种设备都在白天时就安装好了,卧室陈月江和姜左一人一间,就在隔壁。
他站在卧室门口停了几秒才走进去,床没铺,但房间朝向很好,有一股淡淡的未散去的阳光的味道。
“平时晾衣服在阳台,洗衣机在那边。”姜左给他指了指,“你的东西我都让他们放你房间里了。”
陈月江点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打开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都摆进房间里,他收拾到最后跑到客厅来打开冰箱,看见里面还没有食材,问她:“你住在这儿了,那阿姨……”
“阿姨我让她先不来了。”姜左说,“反正楼下走两步就有吃的,用不着。”
“不用走啊。”陈月江说,“他们会做的,我也会做。”
“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姜左走过去把倒的水端给他,他拿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姜左,“明天早上,我坐你的车去上课吗?”
“嗯,我送你。”姜左说。
“还是那个姓钟的司机?”他蹙了下眉,似乎有点困扰地说,“他会不会误会啊,之前的房子很大,现在不一样了啊。”
“干什么?”姜左笑了,她伸手过去捏了捏小坏蛋故意皱起来的眉头,看他抬起明晃晃的眼睛看自己,“你想让他误会什么?”
“……没有。”陈月江眨眨眼说。
姜左发现自己的手指每抚摸他的皮肤一下,陈月江的眼皮就要眨两下,刚才那副装腔作势的表情慢慢收敛起来,现在只剩下了一点点僵硬。
“误会什么?”姜左再次低声问。
“……”陈月江抿了下嘴唇,含含糊糊地说,“没有,我就那么一说。”
他好像是想走开离姜左远点,免得她又要开始耍他,但因为姜左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所以他又没能走得掉。
最后就只能任由姜左的手在他脸上慢慢捏了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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