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用作房中调情倒是不错,但极不适合当下讲,若是燕嘉允当真讲了出来,乔蘅定然会生气。不过看他察觉了不妥及时止住了话头的模样,乔蘅虽然微红了脸,但决定原谅他冒犯的这一回。
除夕宴过得很热闹,过了子时,乔蘅撑起精神,与大家一同跨了年。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年,酒后人散,残羹冷炙留在桌上,孤零零的气氛便显露无疑。
大家都陆陆续续走了,乔蘅没动,坐在留了剩菜的冷桌子前发怔。
她想家了,想冤死的父亲了,也想乔荀了。
不知扬州府江都县现在是怎样的?是不是跟她走的时候一样呢?不知乔荀有没有安全抵达书麋书院,她还没有收到他的来信,唯一的在世亲人见了一面就匆匆分离,下一面不知今夕何夕。而她在燕京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白日激荡的情绪过后,留给夜晚的就是更深的反噬。乔蘅左右都没人了,她难得没有再挺直背脊坐得端庄,坐在屋内木椅上弓着腰,慢慢用双臂抱紧自己。
她低下头,埋入双膝中,陷入很孤独的情绪里。试着排遣,却无果,反倒是越想就越鼻头泛酸。
燕嘉允回了屋,拿了消食散出来给乔蘅送过去。
她白日跟他吃了不少,晚上还没停筷,但他知她平日胃口不大,今夜囫囵睡去怕是要积食。
换做以前,燕嘉允是不会把这种细节放心上的,但大抵是机缘巧合,他偏偏就在今夜体贴了一回,然后就正巧听到了桌前乌发美人垂着头,轻轻啜泣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加快步子过去坐在她旁边,侧头蹙眉道:“你哭了?”
乔蘅没有抬头,带着细微的鼻音,翁声嗯了一下。
她其实听到燕嘉允过来的脚步声了,但那个时候她眼泪已经流满了双颊,想故作无事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
但她心底有些要强,还有几分世家贵女的骄傲,被燕嘉允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属实感到丢脸,于是把头朝着他的反方向侧过去。
燕嘉允从怀里拿了一方帕子给她递过去,乔蘅顿了数秒接了过来。他瞧见她不愿意被他看到哭泣的模样,便没有强求她抬起头,坐在旁边低声问道:
“你是……想家了吗?”
没有别的缘由,这太好猜了。
乔蘅没有否认,拿帕子匆匆抹了下眼泪,仓促狼狈地点了下头。
燕嘉允微微侧眸看了一眼,瞧见她微红的双眼,眼角还沾着湿泪,鼻尖有点红。他不合时宜地想到——美人垂泪,比她平日里看着还要温柔许多,甚至多了几分可怜可欺。
他按捺住心底莫名其妙的不合宜的念头,看着她的侧脸,很想给她把眼角的眼泪擦掉,但又觉得过分亲昵,犹豫了下还是没动作,只拿出一方新的帕子递给她,本就没安慰过姑娘的嘴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笨拙:
“你、你别哭了,哭多了让人想欺负。”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能自打嘴巴。这是什么不过脑子的鬼话!
乔蘅没被他安慰到,默默拿着帕子擦掉眼泪,冷寂的夜,无人说话,显得气氛更冷了。
燕嘉允头皮都要炸了,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努力了一会之后还真让他想到一个问题,道:“你家乡是在江都县吗?”
乔蘅奇怪地瞥他一眼,带着细细鼻音嗯了一声。他不是知道吗?知道干嘛还问?
燕嘉允犹豫了下,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回门?”
乔蘅愣了愣,回门,哪门子的回门?久远的记忆慢慢复苏,她诧异地看向燕嘉允,却见他不自然地咳了一下。
乔蘅感到几分意外。看他的模样,他说的回门当真是成亲三日的那个回门?
她嗯了一声,轻声道:“是,回门往后拖延了。”
燕嘉允抿了抿唇,道了声“知道了”,乔蘅等着他后面的话,他却安静地坐在旁边,垂着眸子,良久没再开口。
此时,皇宫。
除夕宫宴过后,晚上宫里还有个小家宴,除了皇后和一些宠妃,太子、昭宁和其他几个小龄公主都出席参宴。
相比于正午的大型宫宴,这场子夜的小家宴就不那么热闹了,皇家从没有亲缘可讲,尤其是当今太子是个草包,皇上是个昏庸暴政的皇帝,他们二人之间只有矛盾,从没和谐过。
但今夜仿佛是个例外。
太子封璋在家宴结束后,轻轻敲响了养心殿的门。
皇上正在殿内醒酒,头疼地撑着桌面,暴躁地道:“常公公,你看看外面是谁这么狂妄,大半夜还来烦朕!”
常公公去看了一下,回来低头禀报道:“回禀陛下,是太子殿下。”
皇上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太子封璋这段时日惹出来的事太多,朝中一片嘲讽声,但他偏偏 生不出来皇子了,只能让封璋坐着这个位子。今夜实在不想见他,皇上摆了摆手,烦道:
“让他滚!朕不想见他。”
常公公去门外复命,片刻后又走了回来,苦着脸道:“陛下,太子殿下说有要事禀报,一定要见您。”
皇上眉头打结,片刻后还是挥了挥手,道:“让他滚进来说。”
封璋这才得以进殿,一进来就在御前跪了下来,行大礼道:“父皇!儿臣这么晚还要来找您,实在是有件事情如鲠在喉,务必想让您知晓!”
皇上皱着眉头道:“说。”
封璋被燕嘉允踹的那一脚现在还疼,他挪了下屁股,呲牙咧嘴地缓了缓神,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道:
“父皇您还记得扬州府江都县的乔家吗?那件事情是儿臣之过,儿臣不会推诿,不过儿臣在这件事里注意到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那就是您赐婚给燕指挥使的新妻——乔蘅!外人都传,那乔蘅乃落魄世家的女子,翻不出风浪,故而为了限制燕家,您赐给燕指挥使是合乎时宜的。但儿臣发现事实并不如此——”
说到此,皇上缓缓抬头看了过来,心里正在把乔蘅这号人物给记忆中对上号。
封璋激动地直了身子,恨道:“乔蘅这个人根本并不如您所想那样落魄无能!她心机深沉,先是蓄意勾引儿子,让儿子迷失心智,其次利用儿子进入东宫,寻找她的胞弟,最后借用燕家之力将儿子藏起来的乔家罪犯一网打尽!这其中环环相扣,可见其心机深沉,手腕毒辣,但她没有人可用,所以这少不得燕指挥使的助力!他们早已是一丘之貉!一个聪明厉害的女子配给燕指挥使,结局可想而知——”
这话彻底戳到了皇上的痛处,如果是一个厉害的女子配给了燕嘉允,成为他的贤内助,那就与当初赐婚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确实算一件大事,必须要尽快试探出真相。若是真的,他得尽早做打算。
皇上慢慢站起身,紧紧盯着封璋,沉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封璋深深磕头:“儿臣绝无半分欺瞒!您可随便唤来东宫的下人问问!”
皇上眯了眯眼,终于对这件事上了心,捻着指腹沉沉道:“你说,那女子叫什么?”
封璋眼底闪过一丝喜意,咬字道:“她、叫、乔、蘅。”
第32章
新年过后便是亲戚间走动的日子, 按理来讲这个时候新妇应该回娘家看看,但乔蘅在燕京举目无亲,此事便不了了之。
燕家举家迁出京都,去了老宅, 乔蘅去问了燕嘉允, 得知他们过年也是不回来的。这么一算下来, 燕家在燕京也没有亲戚可走。
乔蘅有了别的计划——不妨趁着过年期间街上热闹,把她的第三间铺面首饰店开起来。虽然找到了胞弟, 但银子还是得挣。
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燕嘉允就一早找了过来, 叮嘱道:“你收拾一下, 今日我们去京郊山上的广济寺,要在那里住两晚, 后天回来。”
乔蘅很诧异:“怎么忽然要去广济寺了?”
“自然是拜访亲属。”燕嘉允道,“我每年过完年都要去拜访,今年我爹娘离京,你嫁进燕府,按理来说应该我们两个去拜访。”
乔蘅竟然不知燕家在京都还有别的亲戚,一时很是好奇:“你们还有哪位亲属?”
燕嘉允听这话不乐意了,一本正经地跟乔蘅科普:“我燕家亲戚很多, 哪怕举家迁出京都也有诸多亲戚在京,只不过那些都轮不上你这个少夫人亲自去探望罢了,他们自会趁你在府里来见你。但是眼前这个是尊敬的大人物, 必须要亲自去拜见。”
乔蘅生出几分好奇, 连燕嘉允都说是大人物, 能有多大?她道:“再大莫过于皇室,你们燕家还能跟皇室有关吗?”
谁知这话让燕嘉允惊奇地看了过来, 道:“乔蘅,你竟一直不知燕家就有皇室血脉吗?当时被赐婚,你也没打听打听?”
乔蘅:这是什么话?
她感到惊愕,半晌才道:“此话……真的假的?”那她把矛头对上太子,岂不是间接对上了燕家的亲属吗?
燕嘉允不甚在意地道:“明日我们去京郊寺庙探望的就是我的祖母啊,明荣长公主。”
马车在去往山上的路悠悠晃晃地行驶着,乔蘅穿了身素衣,抱着汤婆子,有些忐忑地问燕嘉允关于明荣长公主的事情:
“明荣长公主不是许久都没传出音讯了吗?妾身只记得传闻中的她雷厉风行,手腕老练,在当今皇帝登基前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垂帘听政。后来皇上登基,她便没了消息,妾身就没再关注……她怎么成你的祖母了?”
燕嘉允对她的说话感到好笑,道:“什么叫她就成我的祖母了?她一直都是我的祖母。明荣长公主当年下嫁燕家老太爷,生了我的父亲和我的叔父,我叔父身子有疾早亡,我婶母诞下腹中遗孤也随他而去。祖母不想再涉及朝事,在京郊礼佛多年。所以燕京的人们现在都以为燕家只余我父亲一人罢了。”
乔蘅在心里默默理了一下关系,嗯,祖母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各有一个儿子,所以……
她咦了一声:“那你岂不是还有个堂哥或者堂弟?”
燕嘉允摇头道:“婶母当时难产,一尸两命,堂弟早在出生就死了。我现在这个小堂弟是祖母收养的孙儿,实则跟燕家并无关系,一直随祖母在寺庙居住,侍奉左右,这次上山你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小封。”
小封,封暄。
乔蘅再次感到诧异:“小封?”
燕嘉允嗯了声:“我祖母收养的嘛,他便随我祖母姓。”
“原来如此。”乔蘅没过多关注他,想起明荣长公主又紧张起来,“她当真与传闻中一样严苛、老辣、不好相处吗?”
燕嘉允想了下,在乔蘅的目光中坦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也很怵她,平日里没事绝不主动过来找骂。”
乔蘅愈发忐忑,一直正襟危坐到日落西山该下马车,眼见燕嘉允就要下马车往广济寺里走,她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摆,紧张道:
“等等,不用拉着手吗?”
燕嘉允有一瞬的惊诧,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两人要在公众场合表演恩爱的规矩,摆了摆手道:
“不必,祖母不是外人,你随我过去便是。”
乔蘅只得硬着头皮下了马车,挺直背脊、面视前方,仪态端正地跟在燕嘉允身后。
他先跟主持打了声招呼,让下人去房舍放行囊,带着乔蘅一路往里走,最后来到一处清幽安静的小阁楼前面。
他转身对乔蘅低声道:“这就是我祖母的房舍,她应当在等我们了,你跟着我进去,她不提你,你就当个哑巴就好。她若问你问题,你见招拆招,若答不出来,把问题丢给我便是。”
乔蘅深吸口气,应道:“好。”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进了院里,门口有两个尼姑守着,见到两人后开口道:“请进,长公主在等你们了。”
燕嘉允伸手推开门,扬声:“祖母,孙儿来了。”
乔蘅在后面抬眸,看到前头软榻上一个梳着盘头髻的妇人正在看着佛经,连忙低头跟着喊了声:“祖母。”
妇人这才抬头,一双幽沉犀利的眼睛扫了过来,道:“这便是燕家少夫人了吧。”
乔蘅不卑不亢地作揖,婉转轻声:“孙媳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明荣长公主打量了几眼,温婉端庄,不娇不媚,仪态端正,她微微颔首,道:“你便是乔蘅?”
乔蘅一颗心微微提起,颔首应是。
明荣长公主露出几分笑来:“不错,是个沉稳端庄的。过来给我瞧一瞧。”
乔蘅轻轻松了口气,走到明荣长公主面前。她瞧了乔蘅几眼,再次点头,道:“与嘉允很是般配,没想到那老皇帝还做了一次好事儿。”
燕嘉允知晓乔蘅能应付得来这种场合,眼下的情况也不出他所料,所以他完全没在担心,吊儿郎当地道:
“祖母,我们才刚来,这就去用晚膳了,明日再来看你。”
明荣长公主颔首:“嗯,我这里规矩严苛,明早不可来迟。”
燕嘉允在哪里都敢放肆,但在这里不敢,乖觉地应了声:“我知晓。”
明荣长公主这才道:“去吧。”
燕嘉允喊了乔蘅一声,乔蘅再次与明荣长公主作揖,转身跟着燕嘉允出了房舍。
一出院子,乔蘅就长长舒了口气,燕嘉允闻言想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紧张。”
乔蘅道:“祖母是个很有气势的女子,不愧当年能够垂帘听政那么多年。”
“那是自然,若不是她是女儿身,只怕早就……”燕嘉允说到这里忽地一停,咳了一声道,“时日不早了,去用斋饭吧,等会早点歇息。”
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补了句:“有两个房舍。祖母规矩森严,夫妻一般不允同住。”
乔蘅本来还在想今夜怎么跟燕嘉允一同安寝,闻言感到几分惊喜,想说这倒是个好规矩,但话到嘴边又被她连忙咽了下来,只道了声好。
次日,乔蘅早早起了床,梳洗收拾了一番,穿上素衣去找燕嘉允。
他住在隔壁房舍,也刚好起床,两人一同去找明荣长公主。等会要抄佛经,与长公主一同用早膳。
明荣长公主这里没什么有意思的,新年来这里纯粹是尽孝,燕嘉允跟她的话题也不多,明荣长公主也不喜人出声,于是他礼佛了一整天都显得兴致寥寥。
倒是乔蘅许久没抄佛经了,之前抄写还是为了给生父下葬,如今再次接触竟有种怀念之感,因此觉得一整天过得格外快。
中途燕嘉允问了一句小封去了哪,明荣长公主说他去下山买书了,除此之外再无交谈。
临到夕阳渐落,明荣长公主喊了停,乔蘅捏了捏脖颈站起身,正要等着燕嘉允一起告别长公主,就听她对燕嘉允说:
“你留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她向来是这样,有事情要说就直接喊人留下,从不找借口遮掩。
燕嘉允应了声是,回头看了一眼乔蘅,示意她先去用斋饭。
乔蘅心里有数,这两祖孙一年到头难得见一次面,肯定不是只来礼佛的,有话要说才正常。她朝他颔首,又拜别长公主,独自离开了。
等乔蘅走了,燕嘉允才看向明荣长公主,懒散地往后一靠,道:“什么事儿啊,祖母?”
明荣长公主先是瞥了他一眼,燕嘉允只好重新坐正,她勉强看得过眼,才正色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跟这位少夫人过得如何?”
燕嘉允没想到祖母会问这种私事,有些诧异,道:“没怎么,挺好的啊。”
这回轮到明荣长公主有些意外了。
她了解这个孙子的性子,直来直去,不屑于哄小姑娘,与端庄的大家闺秀更是八杆子打不着关系,曾扬言不遇到真心相爱之人绝不娶妻。后来被赐婚,连流程都没走完就甩袖走人,连她远在山上都有听说。
如今孙子能给出这个答案,着实让她意外,不管怎么样,这代表他上心了,她便道:
“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承光那老头盯上你这位夫人了。具体如何做,看你想如何待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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