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指腹在舆图上描动路线给乔蘅看,眉目带着几分沉色:“等会你跟紧我,自然一些,别引起晚上巡视禁卫的注意。”
乔蘅正色道:“妾身知道。”
马车驶到南岸,缓缓停下来。
周围人声愈发大了,熙攘行人从马车旁边走过,去往南岸边凑祭灶的热闹。阵阵嬉笑声传来,像小钩子一样通过马车帘子的缝隙钻进车里。
燕嘉允收了舆图,转身看向乔蘅,在她面前伸出手臂。
乔蘅盯着眼前一截朱红袖口紧束的手腕,几秒后,茫然地看着他。
“……”燕嘉允道,“你拉住我,咱们该下马车了。”
乔蘅委婉地道:“妾身不会走丢的。”她怀疑燕嘉允在质疑她的智商。
燕嘉允轻啧一声,气到临头了感到几分好笑,道:“乔蘅,我的意思是我们该出现在人前了,至少要装装样子吧,不然谁家夫妻出来幽会还各走各的?”
乔蘅这才顿悟燕嘉允的意思,双颊微赧。
年轻夫妇,没有子嗣,两人傍晚悠闲地出门,却不挽着手走路,这不是在和离就是在冷战。方才她想岔了,这会回过神来感觉很不好意思。
乔蘅真诚地看向他,道:“还是你考虑周到些。”
说罢她抬袖,素净柔白的手轻轻搭在燕嘉允的手腕处,顿了几秒,稍稍攥紧,少年温热蓬勃的力量透过衣料传过来。她抬眼,撞上他漆黑俊美的眸子,一刹间错开视线,道:“走吧。”
燕嘉允嗯了声,用另一只手撩开车帘,率先走下马车。
南岸出现在前方,璀璨灯火顺着沿路盏盏绵延,寒风扑面而来。
燕嘉允感受到十二月傍晚的凉意,转头看了乔蘅一眼,道:“你冷不冷?”
乔蘅惊讶他的关心,温和道:“妾身穿得厚实,不冷的。”
燕嘉允没再说什么,与她肩并肩朝着灯火绵延的方向走。虽然是冬日,却也在路边放了炭盆,上面还搭了棚,因此乔蘅和燕嘉允走进南岸巷的时候,没有感受到多少寒风。
前面有个夜市,就在道路尽头。街道两边灯火通明,酒楼、茶肆、秦楼楚馆在两侧林立,姑娘们拿着帕子笑着招呼客人,祈福的客人手拿香烛去往前面的寺庙,不少摊贩们在脚边铺开,吆喝着招揽生意。
眼瞧着路过一家秦楼楚馆,一个穿红裙的姑娘拿着帕子娇笑着走向燕嘉允,只见他娴熟地侧身避开,示意了下乔蘅握着的那只手腕,淡声道:“我已有家室。”
红裙姑娘看了乔蘅一眼,瞥见她温婉惊艳的容色,识趣地让开了路。
乔蘅心里感慨,看燕嘉允这动作俨然很熟练,看来以前没少被花楼的姑娘扔香囊。
她忍不住好奇地侧眸看他:“以前你都用什么借口拒绝的?”
燕嘉允淡淡道:“以前直接亮明指挥使的身份牌,并严明拦路者一律当妨碍公事处理。”
乔蘅:“……”
她果然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推断燕嘉允。
但乔蘅还是有一点好奇的是——燕嘉允怎么做到拒绝得这么干脆的呢?虽然没嫁过人,但也看过猪跑,知晓这世道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就像没有不贪恋花楼美色的男人。
不过她在话语问出口之前忍住了,心里猜测道,身为指挥使,为了不被人抓住小辫子,燕嘉允恐怕不得不洁身自好吧。
这边躲过了红裙姑娘之后,转眼不小心走到一个年迈阿婆的小摊前面,阿婆以为是来了客人,拿着手里的朱砂手串走上来招呼道:
“少年人真俊呦!快给自己的漂亮媳妇儿买个手串吧!”
她看向燕嘉允颈间的朱红佛珠串,笑道:“你看,跟你这个很像呢!给媳妇儿买个一对儿的,驱逐邪祟,祭拜神明,日子和和美美,顺顺遂遂!”
不得不说这个阿婆很会说吉祥话,燕嘉允本想掉头走掉的脚步被她拦住,看着阿婆带着笑说好话,拒绝的话在口中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吞回了肚里。
他拿起朱砂手串看了看,侧头问乔蘅:“你想要吗?”
乔蘅不由地看向他颈膛间那条细细长长的珠串,那珠子很细,每颗都有不一样的弧度,一看就是人工所磨而成,带着淡淡的光泽感。
她又看向燕嘉允手里拿的这条,珠子颜色尚可,但表面有点粗糙,与燕嘉允那条颈链的质量不能比。但是,似乎正是因为这种粗糙感,让这条朱砂手串多了几分风霜沙尘的意味。
乔蘅从燕嘉允手里接过手串,手指轻轻一伸,珠子就滑到了腕间。她稍稍抬腕,白皙的肌肤在朱砂的映衬下几乎如玉一般莹白,衬得极为好看。
她轻轻弯了弯眸,对燕嘉允颔首示意他稍等,扭头问阿婆道:“阿婆,这个要多少银钱?”
阿婆比了个手势:“一串只要一百五十铜钱。”
乔蘅从没买过这么便宜的手饰,哪怕家里落魄,她身上穿戴的也是二两银子起步。但今晚时辰良宜,讨个吉利倒也不错。她正想从袖内拿荷包出来,就见燕嘉允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阿婆,道:“不用找钱了。”
阿婆喜笑颜开地接过来,口中祝福不断:“两位璧人珠联璧合,伉俪情深,实乃天作佳缘呐!”
乔蘅被她说得有点不自在,谢过阿婆,连忙拽着燕嘉允的衣袖走开了。
继续走在通往南岸夜市的路上,乔蘅抬起手腕,欣赏在深冬晚霞里的朱砂色,忽听身旁燕嘉允淡声道:
“我颈上这串链子乃菩提珠,是我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那年寻匠人花了三个月打磨而成,珠圆饱满。你猜猜看,它为什么是深浅不一的赭红色?”
乔蘅闻言迟疑着道:“用珍贵染料涂上去的?”
燕嘉允勾着几分讥诮的笑,道:“因为这是人血染的,自然昳丽非比寻常。”
“……血?!”
乔蘅微微瞪大了眼睛,心头涌上一股悚然之感,忍不住脑补一场爱恨情仇的戏码,看着她表情不对,燕嘉允一扯唇角,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啧声:“想什么呢?是我自己的血染红了菩提珠,所以匠人师傅才做成了赭红色。”
这动作做的太过自然,燕嘉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在下一秒意识太亲昵的时候,乔蘅的脚步已经有些不自在的僵硬。顿了顿,她恍若无事地揭过去,重新攥住他的手腕骨说:
“走吧,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
燕嘉允瞥她一眼,捻了捻手指骨,嗯了一声。
这个打岔,让乔蘅忘记追问他是怎么受伤的,才会导致这么一长串菩提珠都被染红。
走着走着就来到春杏街的路叉口,乔蘅的成衣铺和布匹铺都开在这里,今天铺面延长营业,到子时才歇业。
乔蘅在路口经过时忍不住侧头,远远朝里看了一眼,只见离得不远的两个铺面生意都非常红火,白苏和榴月一个在布匹铺忙活,一个在成衣铺忙活,不少夫妇都进去逛衣裳,瞧着格外热闹。
她没有走过去看一眼的想法,准备收了目光继续往南岸边走。
这时燕嘉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意地开口道:“近日听衙门里的同僚说燕京开了间江南风格的女子成衣铺,应当就是里头那个。你不就是从扬州府那一带过来的吗?要不要去看看?”
乔蘅心头一跳,还以为他是看穿了自己在私底下的生意,看了看他如常的表情才知他应当只是随口一说,心里松了口气,微笑道:
“妾身不缺衣裳,改日再去看吧。今晚先做正事,如何?”
此话有理,燕嘉允遂歇了拉着她去逛逛的念头。
再往前走一柱香,灯明通亮,寒风扑面而来。
只见一条弯弯河水在眼前铺展开来,两侧都挂满了灯笼,在水中倒映出盏盏灯火的影子。岸上的商铺鳞次栉比,络绎不绝。远处的中间围出一片空地,中间有个宽敞的擂台,上面正表演着伶人唱戏。歌声婉转,透过熙攘行人传到乔蘅耳中。
燕嘉允停下脚步,道:“南岸河到了。”
乔蘅在脑海里回忆着在马车里看的舆图。记得燕嘉允说过,要穿过大半个南岸河夜市,从夜市的小路去别院那边。
她打量了下眼前夜市——人肩接踵,亮如白昼,确实是个绕路的好地方。
“走吧。”燕嘉允率先迈开脚步,“你跟紧我。”
“好。”乔蘅深吸口气,按捺住想见胞弟的紧张心情,紧紧跟上他。
南岸河不愧是燕京最热闹的地方,人声嘈杂,喧闹鼎沸,往里走都要费劲注意路,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挤出去。
夜幕渐渐落下,银月高悬而上,夜市的喧嚣给寒冷的冬夜添了几分烟火气。
伶人悠扬的曲调落幕,下一首表演是火壶,只听人群中欢呼的“喔”,演者手中火花如长龙般腾空而起,给夜幕染了几分绚烂色彩。
乔蘅忍不住侧头,朝着江岸的火壶表演看了几眼,脚步情不自禁地慢下来。
忽然手臂处传来一阵抓握力,她从精彩的火壶表演中回神,就见燕嘉允正转头看着她:“怎么停下来了?”
“没有,刚刚在看表演。”乔蘅收了心思,歉声道:“走吧。”
燕嘉允轻轻蹙眉看了她几秒,手腕翻转把她的手挣开,而后手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淡淡道:“你随意看吧,我抓着你就是了。”
乔蘅一愣,唇角轻轻扬起一抹笑,道:“好。”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而她与燕嘉允这里仿佛是一方小天地,纵然拥挤,旁人也插不进来。
乔蘅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掌,轻轻动了动——燕嘉允没回头,却下意识抓紧了些,不知是不是以为拥挤,怕她走丢,他专注绕开行人和摊贩、商铺,始终没松开手。
她杏眸怔怔的,莫名因为这温热的手掌而出神。
灯火璀璨之中,一个念头蓦地闪过。
燕世子这个人,一定是个极好的少年人,才会让写话本子的男主都写他,让满大街的小娘子都倾心于他。年少英才,连帝王都嫉妒。
他似乎是个——比她少女怀春时期想象出来的未来郎君,还要更好的人。
出神间,乔蘅碰的一下撞上一个宽阔的背后,抬头就看见燕嘉允侧着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她有点尴尬道:“燕世子。”顿了顿,解释说:“妾身方才走神了,不好意思,我们走到哪了?”
燕嘉允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带着些许疑惑,问道:“你还想找到你胞弟吗?”
乔蘅根本无力解释,匆匆点头:“想的。”
燕嘉允眉梢微微扬了扬,音调懒洋洋的,拖长了声腔,道:“你想找你胞弟,还不忘一直盯着我的手看。若不是知晓你是被迫赐婚,我恐怕要误以为你是看上我了。”
乔蘅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只想钻进地缝里,有些恼羞地瞪他道:“你瞎说八道什么!你不走,我自己走了。”
美人秋水眸像是含了情似的,瞪起人来毫无威胁力,燕嘉允忽然感觉手痒,很想捏捏她温婉端方的脸,但对上乔蘅又羞又怒的眼眸还是忍住了。他掩口轻咳了下,道:
“给你开玩笑的,别这么严肃。马上到了岔路,该走小路了。前面没有灯笼,看不清路,你注意点。”
乔蘅抬头,恍然发觉热闹夜市已经逐渐在身后了,前面只有零星几个铺子。再往前,能看到有一条石子小路拐入小丛林里,没入夜色中。
她敛正神色,道:“知道了,走吧。”
燕嘉允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前面几个铺子人不多,其中末尾的一家商贩周围站了几对年轻夫妻,上面还遮着棚子,伴随着客人的暗暗嬉笑,在逐渐黑下来的夜色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两人同时升起几分警惕,燕嘉允攥着乔蘅的手紧了几分,马上经过时,那些偷偷嬉笑的客人仍然没什么反应,只专注地在小摊位上挑挑拣拣。
乔蘅感到几分奇怪,觉得事实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正巧几对夫妻中间有个空档没站人,燕嘉允和乔蘅同时侧眸朝着摊位上的东西看去。
只见小小一张案上,琳琅满目放了很多东西——开裆小裤、薄纱肚兜、春|宫画、素女经、角先生、缅铃、银托子……
——这是一个卖房中物件的摊位,怪不得要藏在最角落最黢黑的位置!
这还只是乔蘅认得的一小部分, 其中还有很多是她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
品类丰富、用途广泛,令人啧啧称奇。
意识到这是卖什么的摊子后,乔蘅的脸颊蓦地烧红了。
偏在这时,摊主看到了他们打量的目光, 热情招呼道:“年轻夫妻来看看呦——专卖夫妻用品, 保证好使, 让彼此爱不释手!你们刚成婚吧?不要不好意思——”
“不了不了。”乔蘅脸皮薄,没能等到燕嘉允开口便主动拒绝道, “多谢掌柜的, 我们不需要。”
她拉着燕嘉允匆匆走开, 瞥头间, 瞧见燕嘉允神色倒是镇定。
兴许是男子,对于那些叫不上来名字的物件懂得更多, 知晓怎么用,燕嘉允淡定自若地谢过了掌柜。
一转头,看到乔蘅一手掩面,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燕嘉允那一丁点儿不自在也烟消云散,好笑地把她拉到身旁道:
“走这么快,你认得路么?”
乔蘅还沉浸在尴尬当中。她才年芳十六, 只在及笄那年私下被教过认了几样,就连成婚都没看过这种画册,同房也没有过, 可谓毫无经验, 白纸一张。
她平日里哪亲眼见过这种东西?今日可算生平头一遭。
“你、这……”乔蘅有些结巴, 细长黛眉轻轻拧着,面上羞涩之色余韵残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种东西怎么能拿出来卖……”
燕嘉允带着她走上前方的幽深小路,辨认了下方向,抬步边走边道:“这怎么不行?夫妻房乐乃鱼|水之乐,有调理气血、延年益寿之效,你从前没学过么?”
话罢他声音一顿,想到乔蘅是被迫赐婚又匆匆嫁来,他连与她同房都没有,何来人教她?
以往这些都是女子出嫁时母亲或者夫君来教,而他听闻乔蘅母亲已逝,而自己又说不会与她同房……
燕嘉允顿时无声,又忽觉几分烦躁。
乔蘅并不知道燕嘉允哑然的这一瞬思考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只当他是在调侃气氛,没有接话茬。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两人刻意地略过去。
燕嘉允此刻很庆幸此趟出来是来找乔荀的,因此哪怕路上遇到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终归能回到正事上。
他回忆着舆图上的路线,带着乔蘅七拐八拐走过一条小路,远离夜市,最终停在一处高高的墙院外面。
抬头看了看周围寂静的院子,低声道:“到了。”
乔蘅有点紧张起来:“我们该如何探查呢?”
燕嘉允道:“此处有好几处别院,不清楚乔荀在哪家院子里关着。我带你先在外围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标志,若有,翻墙进去看看。”
乔蘅认真地点了下头:“好。”
燕嘉允看了下四周,夜色低垂,寒冷的丛林寂静无人。
他攥住乔蘅的手腕,从隐藏在树丛的小路中,绕着眼前荒废的别院外围慢慢走着。
乔蘅走在他里侧,在夜色里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别院,却别无所获。
燕嘉允走完一圈,侧头看她。
她茫然地朝他摇了摇头。
燕嘉允没说什么,带着她穿过树丛走向下一个别院。
一柱香后,临近的几个别院看下来,乔蘅都一无所获。
再往外走就是有灯笼照着的路,不利于隐藏,燕嘉允停了脚步,站在光秃秃的树干旁边问她:“如何?”
乔蘅摇了摇头,有些焦虑道:“会不会小荀根本没有留线索给我?还是说我遗漏了什么?”
稍微想了想,她又坚持地喃喃道:“不会的,假如暗卫找到的下落就在这几所别院里,那小荀一定 会留线索给我。肯定是我还没有看到。”
燕嘉允闻言抬头看向前面几所没有去看的院子,那些别院旁边都有灯笼照着,如果要去看的话,肯定得去大路上,没办法藏在树丛里偷偷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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