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行脸色苍白地警告着看她,强势地着带着人一同向水面游去。
平静下来的江面上,数只小舟寻找着落水的身影,率先发现他们的侍卫惊喜地回头道:“快!陛下和娘娘在此处!”
“明明是清河水乡人,却偏偏怕水,你说你奇不奇怪?”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
耳畔嗡嗡地响个不停,伶舟行睁开眼,周遭尽是慌乱的嘈杂之声。叛军攻入了皇宫中,兵戈利剑声音不断,闻太傅带领着禁军不断厮杀奋战着抵抗。
伶舟行不由得皱起了眉,看向眼前的混乱之景,这也是……梦境吗?
他像只孤魂一般,轻而易举地从动乱中掠过,面色不改地跨过尸山血水,没有人看见能够他。
“快护送贵妃娘娘离宫!”他顺着福禄熟悉的声音看去,看到萧知云被侍女簇拥着,不停地向宫外跑去。却因身着华贵,俨然成了动乱之中最显眼的目标。
侍卫抵挡着迎上来的叛军,奉命护送她离开。
伶舟行想起来了,他那时,已是为萧知云安排好了所有退路。
他舍不得,所以选择放手。
可萧知云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和福禄大声争吵起来,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很快就起了哭腔。
伶舟行下意识地便捂在了心口,竟是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有些恍惚地将手放下,像是完整的自己被挖去一块,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听到萧知云很是生气地在骂,在骂他是王八蛋。
而后胆子很大的萧知云甩开侍女阻拦的手,提着裙摆便是回头跑去,扬声道:“不准管我,叛军要抓的是我,你们快些走吧。”
不能去!
伶舟行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伸手去阻止,却是忘记自己此刻什么都抓不住。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总是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来,转头看向萧知云跑远的背影,紧握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突出泛白的骨节。
不能去。
她那么怕死,分明知道宫中现在何其危险,又怎么会跑回来?
是他平日里太过骄纵她了,才叫她如此大胆,竟是不知刀剑无眼。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伶舟行上前去跟在她的身侧,拧眉看着萧知云哭着不停地在跑,不停地在跑。
他不免出声呵斥让她回去,但萧知云怎会听得见他的话。
她被石子绊倒,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伶舟行下意识地便想去扶她,动作却又瞬间顿住。他碰不到她的。
伶舟行慢慢收回了手。
他想,足够了吧。
别再往前了,已经足够了。
萧知云双手握紧了拳,掌心细嫩的肌肤被地上细碎的石子磨破泛红,她咬着牙抬头看向前方,鼻尖哭得红红的,泪水已是盈满了眼眶。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一般,细密的刺痛感顿时布满了身体的每一处。他清晰地感受到整个人紧绷起来,竟有些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伶舟行在她身边蹲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想要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却是意料之中地触碰不到,他呼吸一滞,压下心底的酸涩,终是又紧握成拳。
想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化作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已经足够了,起来后就快些回去找福禄,还来得及出宫。
他知道她和父亲走散了,所以已是替她寻到了萧如晦,还有萧时序。他便是起义军的首领,所以相认后会保住她安然无恙的。
她可以回去清河,然后和以前一样,挑一个太阳很好的下午,便在院中懒懒地晒太阳,看喜欢的话本。
不过就是换个人在一旁剥葡萄罢了,萧知云很快就会习惯的。
伶舟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火光冲天的金銮殿。
他从前觉得,既是他的人,自然该在他死后殉葬。
所以生同衾,死同穴。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放手了,那样生活鲜活的人,不应该和他一同埋葬在冰冷的皇宫中。
但为什么还要自己回来呢?
伶舟行看着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抿紧了唇继续向前,却被追赶而来的叛军围住。而后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真的疯了。
伶舟行哑然失笑,他也快要疯了。
远处破空一箭袭来,将萧知云手中的簪子打掉。伶舟行生生看着她被冲上来的叛军摁下,捆了双手。
那群叛军当她是祸乱天下的妖妃,便是恶狠狠地道:“今日便杀了你这妖女,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伶舟行拼命压抑着心底疯长的戾气,额上青筋骤起,他死死按着自己的手,试图平复不安的情绪。
又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梦境,是全然不受控制的从前。
呼吸却在萧知云被扔下井的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
伶舟行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全无。他知道他碰不到她,却还是扑身向井口伸手去抓,他知道他连萧知云的一片衣角都握不住。
上回生病在养心殿,趁着萧知云*给他喂药的时候,他便有意试探问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那时她吓得直接滑落了瓷碗,清脆地摔在了地上,猛地回头怔怔看向他。
她是怎么死的。
是因为深不见底的井水冰凉,想出声呼救胸腔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眼前漆黑一片,逐渐见不到光亮。
只能意识清醒地越陷越深。
所以醒来后,才会变得既怕水,也怕黑。
原本还有挣扎扑腾的水声自井底传来,却是很快归于寂静。
伶舟行只觉浑身冰凉,僵硬地停滞在原地,直到叛军散去,甚至都不敢向前靠近井口。
他缓缓闭上了眼,竟是尝到唇边咸涩的味道。如此痛苦难耐,终是叫他明白,究竟何为“后悔”之意。
再睁开眼时,已是物换星移。
纸钱漫天,云意殿中挂满了白幔,僧人在殿中诵经超度声不断。
伶舟行一身鸦青色的长袍,只身立在一片白寂之间。他淡漠地低头看去,目光定在掌心紧握的那粒佛珠上。
那时还只是普通的木质色。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行宫中栽种了不少绿竹,夏日时节,一汪池水,莲香阵阵。伶舟行独自站在桥上,萧知云在绰约竹影中看着他的背影,耳畔是风打叶落声。
“陛下。”她开口唤他。
伶舟行猛地回头看去,地上只余残叶一堆,不见人踪影。
十年梦一生,原来如此才叫是大梦初醒。
“陛下!”
福禄端药进来,却是正好与屋内清醒过来的伶舟行撞上。直接吓得摔了药碗,清脆地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胸前的衣裳被药渍打湿,却是不管不顾地,披上了外衣便大步向外。
福禄怔怔看向他的背影,在陛下身边侍奉数年,他向来都是不显于色的冷淡,更是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模样。
如今竟是连步子都是乱的。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记忆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伶舟行只觉周身血液逆流,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直到推开隔间,他面无血色地背光而立,看着榻上的萧知云安然躺着,已是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像是累极,睡得很沉。
胸腔仍在平稳地起伏着。
伶舟行怔怔地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泛红的眼底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情感。
伶舟行一步一步慢慢向前,俯身跪在了她的榻边。而后握住萧知云纤细的手腕,一下一下吻在她手腕的里侧。
“恐怕以后我也要做噩梦了。”他喃喃道。
指尖不住地颤抖,语气也透着紧绷,却是终于得偿所愿地,能够触碰到了。指腹轻柔地擦在她白净的脸颊,感受到她的温度。
伶舟行长舒一口气,这才方能重新开始喘息。
萧时序不知何时来的,只是安静地倚在门边,沉默地看着里面的两人,并未出声制止。
榻上的萧知云眉头皱成一团,像是陷入什么梦魇一般,突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裳,双眸紧闭。用尽了力气,她才勉强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之景。
目光落在榻边憔悴的面庞上。
她偏头看向他,却又是轻轻拧起了眉毛。
不过就是睡了个觉罢了,怎么床前就突然多了个好生好看的男子。萧知云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疑惑地对上伶舟行的眼神……但为什么好像很悲伤地在看她?
于是她怔怔地试探问道:“……你是谁啊?”
伶舟行的表情一下凝在脸上,以为她是在玩笑,抬手便是掐着她的下颌沉声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萧知云:……呜呜?
搞什么啊,她真的不认识啊?!
萧知云被他的眼神吓到,立马使劲扒开他的手,便要挣扎起身来。发现手心里还抓着人家的衣裳,又是吓得顿时松手扔远了,攥着被子便缩着身子向后躲去。
她的演技进步很大,但是伶舟行气的眼尾发红,起身按着她的后脑勺便是提着人强吻了上去。萧知云瞪大了眼睛,双手抵在身前作无谓的抵抗,被迫仰着头承吻着。
……她不会还是在做梦吧?这到底是什么夜半采花大盗入梦共赴良宵的情节!
直到唇上狠人咬了一口,尝到口中散开的血腥味,萧知云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根本不是在做梦啊。
抬眸对上伶舟行危险的眼神,萧知云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惊恐万分地抱着被子迅速缩在角落里。
倚在门边的萧时序亦是一惊,不免发出了些声响。
“哥哥?!”她顺着动静看过去,竟是瞬间愣住,嘴角扬起惊喜的笑意来。
只是这份笑意,却在余光瞥见伶舟行的冷脸时马上凝滞在脸上。
萧知云身子猛地一颤,慌忙裹紧了被褥大声呼救道:哥哥救我!”
大夫紧皱着眉头,细细查看榻上之人的情况后,思索道:“额……令妹这是记忆有缺,应当是经受了刺激,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
萧知云迅速收回了手腕。不管,她才不觉得自己生了什么病,握紧了哥哥的手臂便缩在他的身后。
“庸医。”有人不分时宜地出了这么一声。
大夫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他行医数年,谁是不赞扬一句妙手回春。
萧知云悄悄看向开口伶舟行,虽然不太喜欢他,还是附和着重重点了点头。
他到底是谁啊,一来就是很生气地掐着她的下巴,还如此轻薄人。被咬破的唇现在还疼着,哥哥也不把他赶出去。
萧时序看着大夫极差的脸色,很是尴尬地轻咳两声,拍拍自家妹妹的脑袋叫她别乱凑热闹。
萧知云瘪瘪嘴乖巧地收回脑袋,又听他问道:“除了记忆,可还有其他不妥?”
还算有个懂礼的,大夫摇了摇头:“令妹底子弱,有心的话可以再好好调养一二。除此之外,并无恙了。”
“麻烦了,”萧时序颔首应下,命人将大夫送出府去,指着椅子上坐着饮茶的伶舟行,很是头疼地转头问向身后,“小妹,你当真不认得他?”
萧知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呵,”茶杯被重重地放回桌上,晃了好几下,伶舟行简直气笑出了声,紧盯着萧知云闪躲的眼神,一字一句咬牙道,“我是你夫君。”
萧知云:……??!
一觉醒来后据说我成婚了。
开玩笑的吧?
萧知云瞳孔一缩,又震惊地转头看向自家哥哥。萧时序抿紧了唇,什么也没说。
她怔怔僵硬在原地,张着唇什么都说不上来,少女心好像啪叽一下死掉了。
哥哥啊爹爹啊,虽然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有权又有势,相貌也是上等,但包办婚姻不可取啊,她从小心心念念的郎情妾意,脉脉情深呢?
可是萧时序像是全然看不懂她眼中的求救之意,深深看了伶舟行一眼,长叹了口气,便起身同他一起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了萧知云一人。
其实醒来时她就已经发现,这不是在自己家中了。
榻上有两个枕头。枕边有一些她惯用之物,还有翻页痕迹的话本……好像又是她的床榻。
她不在清河,那现在在哪里?
还有哥哥,哥哥分明已经离家数年,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了?他们说她失忆……可萧知云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是连续的,也没见磕到脑袋什么的,难道她是在找哥哥的途中遭遇了什么?
萧瑟秋风刮得落叶沙沙,她循着声音向窗外看去,好像又觉得不对劲了。
在她的记忆里,现在应该是春日啊。
先前躺着的时候便觉得什么硌得慌,萧知云从领口里掏出一粒血色佛珠来,奇怪地用力扯了扯。
扯不下来。萧知云出神地将佛珠放在掌心里,上面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想来是她在身上戴了许久的,……可她怎么还会戴这种东西。
“在思考如何能从窗户翻出去逃走?”伶舟行突然推门而入,而后将门反手合上。
萧知云回过神来,把佛珠又塞了回去,顿时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哥哥怎么没跟着进来……他们聊了什么这么快。意识到房中如今只有他们二人,萧知云整个人一下子紧绷起来,挺直了脊背和他对峙着。
逃什么逃,话说得这么难听,简直浪费了这张脸,还是不开口的为好。
萧知云心虚地避开他太过直接的眼神,她哥哥还在这呢,为什么要翻窗逃跑。
“不逃?”伶舟行轻哼一声,随意在榻边坐下,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看上去来者很不善。
“你……你要干嘛。”萧知云被他盯得脊背发凉,极为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便咬在了自己还伤着的唇,不由得皱眉轻嘶一声。
萧知云尴尬地挪了挪屁股,心下一定,便很是认真地抬头问道:“你真的是我夫君?”
可从提亲到成婚……半年时间好像也有点仓促了吧,更何况伶舟行的动作自然到,让她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数年了。
伶舟行看她真诚蠢得好笑的眸子,压下心底的烦躁。仍是耐着性子,面色不改地解释道:“嗯……我是入赘的。”
失不失忆人都早就是他的人了,萧时序还真是可笑,竟想要以此为由将她带回清河。
入入入入入赘?!
萧知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猛地坐起身来,险些撞到了床架子。可伶舟行懒散倚着,慢条斯理的样子,好像不像有假。如果是在骗人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趁着街上无人,萧知云左看右看,披着外衣马上跑出去看了一眼,府邸的牌匾竟然当真写的是萧宅?!
天哪……她惊讶地张大了唇,简直不敢相信。
短短半载,从春到秋,她已经变得如此有实力,能够在这么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座三进的宅子了?
萧知云愣愣地拖着步子回来,脱了外衣和鞋,又重新钻回了榻上。然后抱着被子缩在一团,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和睡醒就有了的入赘夫君大眼瞪小眼。
“还有什么要问的?”伶舟行好笑地看她。
“没……”萧知云干巴巴地答道,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小声问他道,“我们可有拜过堂?”
“……并未。”
萧知云脸上露出些失落之色,心想莫不是自己太懒怕麻烦,所以一个拜堂都没给人家。
露在外头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硌到,萧知云低头看去,是她的话本子。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画面,她的耳根一下子红透,又埋着头细微着声音问道:“那……同房呢?”
伶舟行脸上笑意全无,面色顿时一沉。
萧知云半天没等到回应,便是疑惑地抬眸看到他脸上极差的神色。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萧知云砸吧砸吧唇好像心底有了底,难道……难道她成亲都没让他碰过啊?
不是,到底是谁的问题。
这样想着,他好像还过得怪委屈的。虽然穿得衣裳料子极好,但看上去病怏怏的,眉目间也有藏不住的疲惫之色,看来是连着数日都没休息好。
萧知云细细思考了一下,既然她现在失忆了,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想想都觉得很过分吧。
重新培养感情好难,万一彼此相看两厌,却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玩弄人家感情……反而还会耽误他。
萧知云自诩要做一个有良心的人,于是在心底斟酌了一个比较缓和的词,略有为难地开口道:“咳咳……你也听到大夫的话了吧,这记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感觉挺对不住的,不然……”
“我做主,我们和离吧?”
伶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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