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柏舟阁。”
沈银星蹙眉:“我怎么记得我听过?那不是一间卖小倌的茶楼吗?”
“茶楼?小倌?那不过是外人眼中的表象罢了。”敬王冷笑,“柏舟阁阁主朱燕燕,就曾经是本王府中最好的女细作,朱雀。”
“你的人不远万里追杀你,那殿下人缘还真是混得差。”
“细作又不是死士,谁给的钱多利益大就听谁的话,朱燕燕从本王麾下叛逃之后就没了音讯,想来,是那时便已寻得了新主吧。”他缓声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半秋风
沈银星挑眉:“好大的秘辛啊,能从你这儿当新主的,你是意指当今储君?”
敬王淡淡一笑:“小校尉会在此地等本王,不就是因为早相信了本王这番说辞吗?”
“谁说的?”沈银星咧嘴一笑,“我得到的命令是抓活的回去严刑逼供,别死了就行。”
“……”敬王神色僵了一瞬,随即干咳一声,“沈校尉玩笑了,沈尚书是为仁德君子,想来是不会如此。”
“仁德君子?!”沈银星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
敬王:“……”
终于感觉到自己这样影响不好。
沈银星收住笑,咳嗽了几声:“押走,押走,回去问话。”
天色未亮,鸡鸣未起。
苍州刺史府内灯火稀落,一片寂静。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门房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支着身子从铺板上起身。
“回来了这是?”
大人交代过,今夜府门不必关牢,只要闻得马蹄声,就着人去卧房中叫醒他。
已经清醒过来的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提灯唤人,然后将大合着的府门打开。
马蹄声愈发急促,但仔细听却好像有些不对。
不是说是一队人吗?怎么听着似乎只有一匹马的马蹄声?
他披着衣裳,探头到大门口处张望。
结果他这一看,差点跌一大跤。
尘烟腾起处,身形高大的中年将士扬鞭指着门房的脑袋,大笑道:“你们大人还挺有眼色的,知道老子会过来,竟然提前让你在这候着!”
门房扑腾了好几下稳住了身形,回过身手舞足蹈地大喊:“关门!关门!不是小校尉,是打秋风的!打秋风的那个又来了!!!”
然而,已经晚了。
马蹄声瞬间已至近前,中年将士伸手一捞,就像攥小鸡仔一样,将那个险些被踏死在他马蹄下的门房给捞了上去。
马匹冲进院中,惊得一阵人仰马翻。
“贤侄!起来了没!舅舅又来看你啦!”
一盏茶后。
主位上坐着的男子拢着一件湖蓝色的外披,手捧着手炉,面色黑得几欲滴墨。
“这大夏天的还带手炉,贤侄儿,你这身体,不大硬朗啊?”
“……”沈明昭额角上青筋微跳,但这些年的历练却还是命他强迫自己耐了下来,只是淡淡问向一旁奋笔疾书的府管家,“一共损失多少?”
“沈少傅留下的瓷瓶摔碎了一对,园子里的树踩烂了三棵,鱼缸损坏一个,门板踢坏了两扇,还有……”
来人揉了揉鼻子:“你这儿的东西做工是不是不大行,工匠偷懒了啊?在我们军营里,这种工匠,早被我拖去打板子了。”
沈明昭打断了那絮絮叨叨的管家:“不要再念了,直接报一个总价。”
“哦,一共折损白银一百七十三两三钱。”
沈明昭颔首,转头问:“程将军,现银还是抵押?”
程鹏举一听就不高兴了:“你这小子,怎么能敲舅舅的竹杠呢!”
“……您冬日里隔三岔五来州府里赊粮的时候,怎么不说?”
“咳。”程鹏举干咳一声,随后理直气壮地拧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那么好的一个侄女都给你娶了!都是亲戚,你怎么还能管舅舅要钱呢!”
这副兵痞子的模样着实令沈明昭侧目。
……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不羡都甘拜下风的无耻。
“好。”他微微点头,“你去,写信给京城,把账单给他侄女送过去,让她还。”
这程鹏举倒是没多少意见,反而嘿嘿笑着:“你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这书读得多了就是缺德,连自己婆娘的便宜都要占。”
沈明昭微微一笑:“将军误会了,我是让他替我寄给您,亲,侄,女。”
程鹏举:“……”
这事儿要是云裳知道了,少不得要写信给妹妹和父亲询问情况,这样,他少不得要被父亲训斥一顿,没准儿还要挨军棍。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沈刺史,有话好商量嘛。”程鹏举低声道,“这西北的冬天不好过,我也是没办法才从你这里给弟兄们换点东西改善下生活,这要是让我爹知道了,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明昭把手一摊:“给钱。”
“你……”
“从去年冬到今年初夏,程将军你平均每个月来打一次秋风,回回都不给钱,再这么下去,我这个刺史府就得贴补到去喝西北风了。”
程鹏举挑眉:“你别给老子装,你婆娘在京城富得流油,还能饿死你不成?”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靠妻子家私生存?”
“这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想法迂腐了。”程鹏举揶揄,“在我们这西北境地里,有的是干活跟男人干得一样多的婆娘。婆娘要是能帮着养家,男人能乐疯了。”
“程将军说话这么有见地,还是先把自己养活吧。”
程鹏举:“……真没劲。”
他嘟嘟囔囔地坐到了一旁,显然还没有放弃走人的打算。
沈明昭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最近一直睡得不是很好,四更天就被人喊起来,沈银星把人带回来了之后还得忙,一时间头更疼了。
“弄些茶,再打些水来。”
“大人不睡了?”
“还睡什么?马上就要天亮了。起身吧。”
那头的程鹏举仍在抱怨:“你说这皇帝老儿也……咳。户部那帮死了没棺材埋的,让他们押送个粮草押到现在还没影子,要不是怕前线的兄弟们饿死,把粮草都给人家了,老子也不想每次来你这里打秋风啊……”
沈明昭正在漱口:“新上任的顾尚书是我恩师顾老尚书的族亲,不过他原先在礼部做侍郎,我与他没什么交集,对他的作风,也不是很了解。”
“他?我听妹妹说,他除了会为难云裳,念些女子这不能那不能的屁以外,没什么别的建树。”
“朝中官吏普遍排斥宁郎中,顾尚书只能算是刻板,但这并不是大过错。”
“我看他就是个只会念道德经的老匹夫!还不如你这混小子呢,好歹你在任的时候,也不会短了这冬日救命的军粮。”
沈明昭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正是时,门房那边又传来了回报。
沈明昭正在簪头冠,随口问道:“沈校尉把人带回来了?”
“不是,驿站那边来了信,是给您的。”
程鹏举大嘴一咧,将信从门房手中扯过去:“我来瞧瞧!哟,还真是!家信啊!二侄女写给你的?”
沈明昭嘴角隐秘地翘了翘,没答话。
程鹏举见他那神情就知道这小子心里真美呢,于是便故意凑他的趣:“看你没手拆,我念了啊……咳咳,沈姑爷启——”
沈明昭嘴角一僵,阿水?
“那个姓陶的上京来见我家姑娘了,他……”
身后传来一声嗤响。
程鹏举念信的笑声一顿,回头望去。
眼见,沈明昭正背对着他,簪发的手指一颤,捅歪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牢中秘辛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敬王被铁链锁在石墙边,隔着牢门与门外站着的沈明昭几人对视。
沈银星站在左,程鹏举在右。
这个半夜来打秋风的一听说敬王被生擒成功,什么牢骚都不发了,就嚷嚷着要下来看这奸诈小儿倒霉的模样。
“小子,之前在这儿不是挺横的嘛?我手下的兵不小心纵马踩着了的你地里的庄稼,你就跟疯狗似的拿铁鞭子抽他,差点没活抽死他!这下总算落我手里了,等我待会儿问完话,抽不死你!”
“前魏武帝时期,有军令,行军途中不得踩踏损毁庄稼,违者斩立决,你放纵部下犯错,我便替你管教,只是抽一顿鞭,而不是斩首示众,已然算是给你爹的面子了。”
“你……!”程鹏举听得一怒,作势就要发难。
沈明昭摆摆手,打断了他:“敬王殿下,别来无恙。”
“呵。”听到这话,牢笼内传来一声讥讽的笑。
沈银星没打算给他行任何方便,让军士把麻袋一套,直接就送刺史府大牢里了。
敬王的身份不可走漏风声,不可大张旗鼓地押送,对外只说是抓了个马匪头子,让人报州府,沈刺史要亲自提审这为害一方的马匪首领。
此刻敬王形容大概是此生没有的狼狈。
在胡人地界时,胡人的首领虽当他是阶下囚,但却并未怎么在肉体上虐待他。
当然了,这不是胡人好心。
而是那个奸猾狡诈的外邦人抱着同他合作,直取京城的美梦。
数十年前,前朝吴兴覆灭,中原大乱。
北境之外的数个胡人部族翻过边境线,进犯中原。中原内部派系林立,各地起兵反叛者不断,吴兴疲于应对,边城被攻破,北境沦入水火之境。
当是时,先帝自属地起兵反吴,一路攻下京城,之后又派上任西北都护,如今的程老将军的先父出兵北境。
胡人被驱赶出苍州境内,而程家自此世代镇守西北边境。
“本王好歹是个亲王,沈刺史如此怠慢,实非君子所为。”敬王抖了抖身上的铁链。
铁链晃动,发出森冷的嘎吱声,令人齿寒。
“殿下口中的君子如今见了您,合该是将您直接绑到圣上面前听候发落,而不是像本官这般听您辩解,所以本官这么礼遇殿下,确实不算什么君子所为。”沈明昭冷冷道。
敬王听他这般冷言冷语,笑笑:“沈刺史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本王不假辞色。本王还是很好奇,从前到现在,本王对沈刺史乃至整个沈家都是拉拢示好,大人为何对本王如此不满呢?”
“储君尚在,然殿下野心勃勃,妄图凌驾于储君之上,是为不忠,图谋兄长,是为不孝……”
“别学那些翰林院的老学究一般念经,沈刺史,听得本王头疼。”
“好。”他点头,“你当日为何叛逃至胡人地界?”
敬王挑眉:“他大张旗鼓地派人来封地抓本王,我不走不躲任他鱼肉?”
“可你勾结胡部,是为叛国。”
“首先。”敬王勾唇,“本王在被诸位通缉之前,并未与胡人有过联系,只是小小地唆使了一下境内的吴兴残……”
“啪!”沈明昭一掌用力地拍在牢门上,震得铁栏杆嗡嗡作响,“殿下竟还有脸提起那事,真是令本官大开眼界!若不是殿下之谋,我三叔又怎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这一声巨响连程鹏举都震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发起脾气来手劲还挺大。
敬王抬眼:“看来本王当初在京城内帮大人抓的那位叛徒,大人并不认了?”
“前西北道台林成文是谁的人,这朝野上下还有人不知吗?”
“是啊,本王现在也很想知道林成文是不是早就和朱雀一般,不再是本王的人了!”
沈明昭蹙眉:“……”
“我父皇今年刚到知天命之年,不聋不瞎不昏聩,若真是我做的,他为何要包庇我?为何要将我发配到这边远之地?”
“……”
“当日,本王的人回报,说是圣上毫不犹豫便派人来西北抓本王。也是直到那一刻,本王才彻底明白了,本王从不是什么他心爱的皇子,而是那个可以为他真正心爱之子铺路立威的靶子!”
敬王说到此处,似乎越说也激动,连带着先前的平静也不复存在了,腕子上,脚上挂着的锁链,噼啪作响。
“什么宠爱,什么像他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为了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本王的身上!想想也是啊……早就该想明白的……我既不是长子,生母也只是一介宫人,父皇凭什么喜欢我?他和皇后的感情不是世人所道之佳话吗?他凭什么舍了心爱的皇后之子而选本王呢?”
“可惜啊……可惜,父皇精明了一辈子,这个算盘终究是打错了……”
他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沈明昭似乎看出了他有话隐瞒,平静发问。
可惜,敬王不疯也不傻,再也不肯往下吐露一个字了。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还没到能够拿出来用的时候。”他神秘地笑了笑,“不如,本王和大人说另一个秘密吧?”
“你要搬弄些什么事非就说吧。”沈明昭面色冷淡,“何必吊人胃口?”
“好吧……”他叹道,“大人不妨猜一猜,当时是谁帮着你那位夫人,那么顺利地就将嫁祸信,越过了层层的检验,送到了你们的手上,作为本王的定罪依据呢?”
“你要随我一同去西北?”宁云裳讶然。
“是啊。”
休养了数日之后,宁不羡如今伤势大好,虽说跑跑跳跳尚且有些不便,但平日里走路是已然看不出端倪了。
在皇后娘娘的帮助下,圣上一旨诏书传至户部。
既然押送人选要斟之再斟,久悬而不定,不如直接委派当前手头并无旁事的度支司郎中宁云裳前往,以免延误军机。
宁云裳加封北境转运使,着其运送之余,携巡察御史二人,共同前往。
旨意下到户部,关于宁云裳将来迟早收入后宫,或是皇后娘娘的干政棋子的说法愈演愈烈,甚至有老臣当着早朝的面责问陛下,此举可是皇后干政之授意。
但这些都被圣上一句话给压了下来:“她是前朝官员,是度支司的郎中。度支司本就负责进出调度统筹,数年前她就曾配合太常寺调运粮草,经验、依据都有,为何不可?”
堵得问责的大臣,哑口无言。
“这是正事,不是游玩,西北天远路遥的,你去做什么?”
“别的大人上任也有带家眷前往的,你就把我当你的女眷一起嘛。”
宁云裳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哎呀好姐姐……”
“不许撒娇,好好说话!”
宁不羡矫揉做作的嗓子乖巧地闭上了。
“我总觉得不踏实。”她蹙着眉,“似乎这次我若是不和你们一起去,就一定会发生什么让我后悔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临行前夕
“你要去西北?!”沈老太君连着咳嗽了数声,“荒唐!你是不是又想像之前那样半道出走?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决不答应!”
宁不羡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如果不是为了给沈明昭面子,也为了在她离开之后沈老太君别去找沈夫人的麻烦,她根本来都不想来。
这么想着,她伸手向一旁站着的阿水动了动手指。
阿水会意,径直走过来搀起了地上跪着的宁不羡。
“长辈没喊你起身你怎敢起来?!”
沈老太君发脾气大喊的时候,宁不羡正在揉着自己跪酸了的腿。
“老太君,您要是把我罚坏了,病倒了,我还怎么给家里挣银子,支撑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啊?”
“休得胡言乱语!难不成偌大一个沈家竟是靠你养着的吗!”
罗氏也跟着帮腔:“是啊,不羡,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
“可是嫂嫂没说错啊,咱们屋里每个月使的银子几乎都是从嫂嫂铺子里的账房上支的。”小陆氏每日准时去大房院中蹭吃的,早已成了大房的忠实拥垒。
在她眼里,罗氏也罢,老夫人也罢,一边心安理得地用着嫂嫂的钱,一边又成天私下里骂她、看不上她,说她丢世家的体面,简直就是有毛病!
真有骨气就别要啊,要了就别说人家不好啊!
辛苦是人家的,体面是自己的,就是京城的山匪也不该这么无赖。好歹人家都知道买路财要亲手劫,哪有劫了人家的钱还嫌弃人家从道上过的啊?
罗氏闻言狠瞪了小陆氏一眼,但却拿她没多少办法。
小陆氏不像小方氏,和大房那几个人沆瀣一气,都是不讲体统脸面的人。
有一回她气急了,狠罚了小陆氏一次,结果那丫头第二日一大早天不亮就躲回了娘家,举着胳膊上、背上都快要愈合了的伤口对着自家母亲一顿哭诉。陆母心疼不已,气得命人给宫中的陆翰林送信,誓要讨个公道。
陆翰林误以为沈家虐待小陆氏,在下朝的当口拦住沈重。
“小女顽劣,配不上贵家子,若贵门不满,教她便好,为何要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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