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本就是重脸面的人,当众被这么说,四周同僚的指点议论,等时令他有些挂不住。
“终日忙于公务,不理内宅之事,陆翰林放心,待我回去问询一番夫人便知怎么回事。”
小陆氏受的那些,当晚就回到了罗氏这里。
罗氏年纪大了,打是不可能了,但罚站一晚尚可。
因为教训小辈竟然要被惩罚?!罗氏不忿,顶撞了沈重,谁知沈重竟告诉她,他不管她生气羞辱如何,尽快登门,将小陆氏请回来,莫要落下口舌,惹得他在朝中受人指点。
于是,罗氏忍辱受屈,登门请人,心下虽恨,却看在小陆氏爹的面子上,再不敢随意招惹她。
不过沈老太君可不管这么多,对着小陆氏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滚回你的院子去!”
“……去就去。”
或许是因为沈老太君年事已高,所以小陆氏即便并不满这个决定,却仍旧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小陆氏离开后,本被宁不羡的嚣张挑起的战火,早已时过境迁。
沈老太君平顺了一下心情:“算了,你去了也好。明昭在西北上任,你这个做媳妇的本就该跟在他身旁服侍照顾。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要你随他赴任。罢了,此次去了之后我看也不必回来了,你就留在他身边吧。”
“不行,京城的铺……”
“那你就大发慈悲给他在西北纳一房妾室,占着窝棚不生蛋,你连只母鸡都不如!”沈老太君勃然大怒,连乡野粗话都冒出来了。
罗氏瞪大了眼睛,想说一句“慎言”,又碍于这是长辈,说不出口。
“只有鸡才会娶鸡,您既然这么看您的宝贝孙子,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她耸了耸肩,“说真的,吃着鸡的用着鸡的,还觉着自己是个人的,您真是我见过的头一位。”
“你……你!”沈老太君已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了。
罗氏慌慌张张地在边上喊着“老祖宗”,又骂宁不羡“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宁不羡对着混乱的室内,盈盈福了个身:“那既然老太君也说不出什么否决意见了,此事就由我决定了。老太君,二伯母,回见。”
说完,她便领着阿水大步昂首地出了二房的院子。
一路上,阿水咯咯笑个不停:“你是没见着她们刚才的样子……”
“从前总是扮猪吃老虎地装可怜,看人家有气发不出,觉得好笑。如今向来,未免还是太废脑筋,太憋屈了些,还是如今这般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既不必看人脸色,也不用绞尽脑汁想阴阳话。光明长大把气出了,人家却不能回嘴,多好!”
反正现今沈重也不怎么管事。
他对于家中的一切事物要求就是面子上好看,对外好听,至于罗氏有没有受委屈,他不在意。至多就是宁不羡惹着老太君了会被他叫去训斥几句,但多是不痛不痒。
沈重不迂,他知道沈明昭有多放纵这个妻子,就有多不喜欢他们二房,也知道自封邑改革后,家中还能维持往日的繁华体面,全靠宁不羡。
对于强者,低头避让为先。
男子在这种时候,总是要显得更精明些,无论老少。
“本来就该如此。”宁不羡对此有着别样的看法,“女子的嫁妆寄于父亲,出嫁后寄于夫家,总是讨生活的那个。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得不低头。如今是我养家,再没有我出钱出力还要低头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要论早十年前,这话出来阿水是必要捂住她的嘴,再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的。
但如今,她只是跟着大笑着点头:“是这个理!”
她也不喜欢二房那几个。
去年年初,姑娘还没回来,姑爷去西北的那阵子,二房那几个可是把她和夫人好一通折磨。
夫人别说冰酪了,拿月钱都要看人脸色,全靠姑爷走前留下的俸禄过活。
成天要她们家姑娘守孝讲义,自己可有尊敬长嫂?
正反道理、好赖全让她们的嘴说了,这算是什么道理?!
如今她们家姑娘做的,可还不及她们当初所做的十之一呢!
“还有,这次出去,您可别想不带上我!”阿水委屈道。
“好好好,带你,我肯定带着你。”宁不羡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别再露出这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了。”
“哼,这还差不多……”
两日后,押送队伍离开京城,奉命前往西北。
由度支司郎中宁云裳领头,随行两名御史,五名掌书官,押运队伍的头领则由两名校尉担任。
数万担粮草装上粮车,浩浩荡荡,直往北境而去。
卷五:西北篇
卷五:西北篇
第一百七十章 半道来访
出了京畿,车队末尾的押送军士就听得身后马蹄声阵阵,有烟尘自后方不断涌起。
一匹快马赶了上来,马上月白衫子的人拉停马缰,立刻便被一队握着长戬的军士围住。
来人高举着手中的文书,朗声笑道:“洪州陶谦,遵户部手书随行。”
“所以,为什么,我需要花那么多功夫找借口并求姐姐答应,而你却可以直接一声不吭地直接出现在这里?”马车内,宁不羡极为不满地注视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
“因为,我给国库捐了……”他用手指浅笑着对宁不羡比了个数。
宁不羡表情大骇:“你疯了吧?!你是把浮云山庄给卖了吗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就要感谢小妹了。”这厮笑得和煦,“多亏小妹在京城多多折腾,前几日惜荣传信过来,庄内仅一月的收益,就可抵上往年大半年的收益。”
原来,宁不羡在拿下代售权后,便将其开放给了京中的众位商铺,当然,开放是要报酬的。
那些商铺们看着对家花钱向宁不羡买了浮云茶的分售权,生意兴隆,便也心痒痒,忍不住跟着买。买分售权的人多了,浮云茶的销量自然也就更高。浮云山庄现今订单饱满,靠着那些定金几乎收完了大半个江南的茶田、茶山。
茶税越高,浮云山庄越富。
陶谦又十分配合朝廷,将所得悉数缴纳茶税,朝廷以他为天下茶商做表率,便也厚待于他。
宁不羡挑眉:“所以,我的努力,为你做了嫁衣?”
陶谦笑笑:“所得收益你我各半,我的就是你的。”
“啊。”宁不羡故作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一笑,“那兄长这次跟上来是想要去西北告知一下沈明昭,你要给他送钱了是吗?”
陶谦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叹口气:“为了让我不悦,你已经连自己的钱都不肯放过了吗?”
“……算了,你来就来吧,反正这两日下来,除了阿水也没人和我说话,我都快无聊死了。”
陶谦讶异:“哦?宁二姑娘这般与谁都能聊好的性子,居然还有被排斥在外的时候?”
宁不羡一听他的腔调就知道他在揶揄。
不过她也只是淡淡地白了对方一眼:“巡察御史们对此次巡视十分上心,正相当努力地在准备着找沈明昭的茬,人人都知道我是他夫人,估计是怕我泄露些什么政绩考核的标准给他,所以就连云裳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了。”
“但事实上依照你的性子,你是乐意看你那位郎君倒霉的吧?”
宁不羡撑着头笑:“反正照他的性子,那些人也抓不出他什么大错,但难得能够看见他被为难,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陶谦笑笑,“阿羡,你确定最后会被为难的人,是他吗?”
宁不羡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她看着笑眯眯的陶谦,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别乱来。”
陶谦微微颔首:“没问题。”
事实证明,陶谦确实没有乱来。
他只在第一日和宁不羡在马车中同坐着说了几句话,余下的路程中一直都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马车中。
他们这一路行来,山道平原都走过。
清脆的马蹄声、驼铃声自风中传来,路遇的商队遇见朝廷的送粮车都十分自觉地避让开来,唯独陶谦笑眯眯地凑上去与那些走商们交谈,询问着他们行商中的趣事和见闻。
有些去过江南贩商的认出了他,他便慷慨大方地邀请对方将来去往洪州,他会亲自在浮云山庄接待。
宁不羡坐在马车上,隔着车帘远远看着,偶尔也会感慨,陶谦这般假君子,若是生在官宦世家中,是否早已飞黄腾达,官位甚至远在沈明昭之上了?
他实在是太会投人所好了。
其实宁不羡知道一些传闻,就是在行商们之中尤其是小茶商之中,陶谦的风评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是稀巴烂。他垄断茶田、茶山,小茶商竞争不过的就自动被兼并,沦为浮云庄的赚钱工具。有些人说陶谦就是个披着笑脸人皮的恶鬼,但眼下一看,这恶鬼确实礼数周到,即便是路途中偶遇也是慷慨大方,笑脸迎人。
她亲眼看着陶谦掏出钱袋子,将里面的银两送给那些行商作为路费,并不求回报。想来,这一路接受他赠银的行商们之间多半就要多多宣传陶谦大善人的形象了,而浮云山庄的火坑里能跳的人,多半也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
这日,已到苍州边界。
宁不羡自马车中钻出来,阿水正用水囊替她打湿帕子洗脸,却见陶谦自那边过来。
阿水立马竖起了耳朵,紧密关注着两人的交谈,尤其是陶谦与宁不羡之间的距离。
陶谦在三步之外站定。
宁不羡捏着帕子,揶揄:“今日不去做陶大善人了?”
“可不敢,已到苍州地界了,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遇到巡视的守军,我可不想被人借题发挥,当作什么蛊惑人心的奸细,被抓走了。”
“什么奸细?蛊惑人心的妖精还差不多……”阿水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陶谦倒是听得清楚,他不怒反笑,微微躬身:“多谢阿水姑娘对陶某相貌的认可。”
阿水:“……”
此时,他们距离苍州府已经不远了。
阿水撩着车帘,好奇地往窗外看:“姑爷会派人来接我们吗?”
宁不羡闲闲问:“那你给他报信了吗?”
“……”阿水僵硬片刻,随即大声反驳,“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车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您的视线呢!”
“那就不会。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提醒州府中的人一切如常,派人来迎御史,显得自己过分心虚热情,他也放不下这个身段,但府内应该会给他们备好驿站,不会亏待这些京城来的同僚。”
“您很了解姑爷嘛。”
“他是什么很难懂的人吗?”
阿水努嘴:“您去问问看那边马车里的人呗?”
和她所料不差,一直到进苍州州城,都没有任何人前来迎接,进城门的时候,守卫检查了他们的朝廷文书,就自动指挥起了运粮车,让押送军跟着他们走。
与宁云裳同来的御史们不解:“刺史大人呢?”
“哦,大人在州府备好了文书,正跟着诸位御史、巡官们前去核验呢。”
两名御史对看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位是不上心还是对过于上心。
眼见着,马车在州府门口停下来了。
沈明昭一袭朱红官服,领着州府众人正在门口恭候着。
车上的宁不羡远远望着,忽然想起了他去年去洪州的时候。
那会儿他摆谱将雷刺史还有她和陶谦都折腾了个够本,如今倒也终于轮到他自己谦卑地在此恭候来人,不得不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忍着笑,掀开了自己面前的车帘。
似乎是心有灵犀,在她掀帘的刹那,沈明昭抬起了头,朝这边望来。
错愕与惊喜在他的面上交替闪过,唇角的笑意刚要扬起,却在看清楚某位自最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的不速之客后,收了回去。
陶谦对着他杀人一般的视线,微微躬身:“沈大人。”
看似谦卑,实则对面挑衅。
沈明昭面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
脸黑得如同滴墨,面色也难看得吓人。
两位御史面对着苍州府整理得一丝不苟、条目分明的文书,都没挑出几分错来,谁也不知道沈大人究竟在不愉快些什么。
想了想,多半是沈大人由京城贬斥至此地,从自小生长的富贵温柔乡,送到这吃沙子的大西北,心有不忿罢了。
于是,其中一位脾气稍好些的御史安慰他道:“沈刺史不必介怀,以大人的政绩,至多一两年,也就调回去了。”
“嗯。”沈明昭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多谢王御史。”
王御史见他情绪仍旧不大好,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边上的宁云裳。
你是他原先的下属,你总该了解他的脾气吧?
宁云裳嘴角抿了抿。
她在忍笑。
她是知道不羡和那位陶庄主的陈年旧事的,陶庄主一下车,沈明昭就变了脸色,所想为何,这还不好猜吗?
于是,她出声对两位御史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赶路多日,有事不妨明日再谈?沈大人来了家眷,也需……”
两位御史大人这才恍然大悟。
人家沈大人的夫人千里迢迢来探亲,他们居然一心缠着人家谈公务!真是失礼了!
两位御史互相看看:“那咱们就先……”
结果,话音未落,就被那个黑面的阎王打断了。
“先什么?”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挥袖又甩落一地文书,“今日事,今日毕,就在此地,核对完再说!”
宁云裳:“……”
“这里就是内院了,夫人请。”
录事官殷切地推开了院门,请宁不羡和阿水进去。
和她想象中的十分不同,她本以为沈明昭一个人住在州府内,肯定是家徒四壁,院子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不想竟是不然。
西北不比京城,没有好的工匠,气候也不适宜,种不出什么花卉蔬果,但沈明昭居然在院子里种了些西北特有的沙棘。
来的路上,陶谦指着那一丛丛挂着橙黄果实的翠枝对她道:“那是沙棘,西北大漠中的圣果良药,当地人以其食用或捣碎入药,行商在大漠中有幸遇见了它,也可充饥补水。”
“这是你们种的还是你们大人亲自种的?”她摘了颗果子,擦擦塞进嘴里,登时酸得差点嘶出声来。
“是大人自己种的。”
“嘶,好酸,你们大人当花匠的水平比在京城的时候下降了不少啊。他在京城的时候,种的梨子、樱桃什么的,可甜了。”
录事官听着她这对沈明昭没多少恭敬的话,也不觉得失礼稀奇,只是在一旁陪着笑:“大人公务繁忙,平日里种着也是给自己解个闷。”
听到他这么说,宁不羡饶有兴致地问:“他平日里一般都做些什么?”
“除了日常处理公务外,大人平日里就是侍弄一下花草,读书写字,偶尔会去州城内或附近的郊野巡视,平日里常做的就这些。”
宁不羡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笑容:“哦?就没有什么……有趣的,特别的事情?”
录事官不明所以:“有趣?特别?夫人是指……?”
宁不羡干咳了一声:“咳,就比如,有没有什么州城中的官绅,给他赏看一些……风月妙……”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录事官反应过来她暗示的是什么之后,疯狂摆手,“大人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念叨夫人,夫人只要有信过来,大人那一整天就都心情愉悦,大人对夫人之情天地可鉴,可没有什么风月之妙事!”
宁不羡眨了眨眼:“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干嘛这么紧张?难道这些话是沈明昭教你说的?”
“……”录事官见她玩笑揶揄,忽然有些不忿,“请夫人随我来!”
他虽是沈明昭来西北之后才跟着他的,但却对他异常敬佩。
西北之地来来往往,勤勉政事的大人,沈明昭不算独一个。但如此生活简朴、洁身自好,而又对发妻钟情不移之人,实在是世间少见之完人。
宁不羡一头雾水地跟在那个看上去面色严肃的年轻录事官身后:“你要带我去哪里?”
“夫人既是不信大人,那我就带夫人去看看大人的真心!”录事官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生气,气鼓鼓地在前面走着。
宁不羡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后的阿水,摇摇头在心内感慨,沈明昭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居然让这些年轻的丫头、小子都对他崇拜有加?
录事官带着她来到一间看上去像是仓库一般的屋子跟前。
屋前生了不少杂草,一看就是无人居住,但门栓却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开。
录事官拉开门栓,对她道:“从那些东西被堆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下官就一直希望夫人有一天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切,如此,才不辜负大人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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