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盛窈坐在小榻上,李嬷嬷神色担忧,给茶杯添了水,递给她,“少夫人,您这般,王夫人怕是不会放过您的。”
她浅啜口茶水,“嬷嬷,当初林六爷戕害与我,只一件事叫我后悔至今。”
未等李嬷嬷答复,她直接道:“当初未能亲手将簪子插中他的喉咙。如今该做的都做了,才不至于叫人念念不忘。”
以往的忍着,是需要在镇国侯府生存下去,如今她不需要了。
李嬷嬷却是看的更加的清楚,少夫人这是没打算给自己留下退路。
将一切做到底,逼的自己回不了头!
夜间,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很容易便入了眠。
门吱呀一声响,褚昭看了眼,屋中放置的明显的红木箱,走到了床榻边上。
她睡得安稳,即便是在正院里闹过了,她好似什么都未发生的模样,即便下午时母亲派了许多人来唤她,她都未曾去过。
褚昭摸了摸她的眉心。
她睡得熟,借着昏黄的烛光,脸上的神情安详,母亲生了好大的火,她好似都无谓,是他委屈了她。
若能这般将心头的怨气发泄出来也是好的,可她不该饮下那碗汤药。
他拳头捏紧,多少次想着与她的孩儿,该是如何的模样,可她却半点儿都不稀罕。
他只纵了她这一次,那些话,他也当做未曾听见,若她再他必定不会轻易的原谅了她。
他解了外衣,依靠在床榻上,顺着被褥去寻她的手,又不敢动作太大惊醒了她,忽然她翻了个身,人未醒,可被褥的一角被掀起。
他小心的替她盖好,压了压被角,眼神忽然盯在了她枕头下藏着的一角。
他拿起一看,原来是个信封,刚想替她放好,她又拉扯起被子来,手撞到一起,信滑落。
她嘟囔了声,还是熟睡的模样,生怕她着凉,他没去管信,只得替她将被子压得严实。
再想起那信,在床上寻了会儿,却在床脚找到了,想要拿起又掉落到了地上。
他下了床榻,刚要捡起,可上面三个大字,使得他愣在原地。
他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好半晌才将东西捡了起来,信被他打开。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落款处写着她的名,另一侧空了,应当是留给他的。
他愣在原地好半晌。
信纸一角被他捏的不成样子,仔细看纸上落了滴水渍,字被糊了一处。
他盯着床榻的方向,呼吸被什么堵住,胸腔处的痛意往外冒,凝视着她的眼神中,闪烁着血红。
他不甘心。
她当真能够轻易的放开了他!
嘴里浓烈的血腥味,叫他站立都显得困难,他是如何的不堪,叫她这般想要扔了他。
她别想!
他们是夫妻,她答应过与他白头到老的,话哪有说一半便不算数的,他强压下嗓子的痒意,咽下了血气,拖着身体,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过去。
他躺在了床榻上,握住了她的手,眸子一直盯着她,犹如黑暗中猛兽,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这次他原谅她了,他拉起她的手,轻轻的吻了下,压住想要狠狠咬下的心,温声呢喃道:“白头偕老,你说的。”
便是死,他也不可能放过她。
黑暗中,藏住了他眼眸中的疯狂与偏执。
君子重诺,她既然答应了,便必须要做到!
清晨,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褚昭的怀中,抬头便能瞧见他深邃的眸光。
“夫君?”她瞬间清醒了,“夫君何时回来的。”
面前的褚昭似乎与平日里不大同,尤其是看向她时,眸子里黑沉的深不见底,他嘴角虽是噙着抹笑,却叫她不大自然。
“昨日说话不当,得罪了母亲。”
她以为他是因这件事才来的,那碗避子汤应当还是叫他气着。
褚昭低头,手指轻柔的滑过她的脸颊,望着她时,眼神深不可测。
她不自在的躲了躲,“不早了,该起了。”
她刚想要起身,便被他给抓住了手腕,“母亲那里不过是小事,盛窈可还记得,当初在东都府应下我的事?”
她记性是好的,经褚昭这般提起,她想了起来。
“那夫人可得记好了。”声音慵懒,却格外的认真,她抿唇,心里早已有了别的想法,过往自然做不了数。
褚昭瞧见她的躲闪,嘴角轻撇。
说好的,便不能反悔!
她动了动手腕,忽然他俯身,咬了口她的唇畔,然后起身洗漱去了。
她摸了下唇畔,有些疼。
褚昭的反常并未引起楚盛窈的多想,毕竟昨日便因为避子汤的事闹了一场。
她下了床榻,盯着枕头,忽然视线聚拢,她连忙理了下被褥找起来。
“盛窈在找什么?”褚昭走近,搂住她的腰肢,她吓了一跳,后背发凉,险些叫了出来。
“没没什么?”她试探道,“夫君可曾瞧见一信封?”
“没有,”褚昭靠在她的左肩上,“盛窈快去洗漱,今日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
她应是,目光从床榻上落到了褚昭的脸上,看了会儿并未察觉什么异样。
褚昭捏着袖口中的信封,盯着楚盛窈的背影,神情幽暗。
用早膳时,褚昭特意将糖糕端到她的面前,“夫君,妾身自己来便是了。”
“皇后千秋时,便瞧见表哥这般端着点心,表哥做的,我便做不得?”褚昭冷笑着,手也一直举着。
“妾身是怕累着夫君,”她连忙夹了块儿糖糕,“是心疼夫君。”
褚昭嘴角上扬了几分,可眼神透着寒意。
用了一半,外边儿忽然来了个人,孙嬷嬷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世子,夫人找少夫人。”
定然是昨日彻底激怒了王夫人,还是要找她的麻烦。
她刚要站起来,褚昭冷声道:“少夫人还要用膳,就不去了。”
“可夫人?”孙嬷嬷继续道。
“滚!”褚昭嘴唇轻抿,双眸目光尖锐。
孙嬷嬷吓得赶紧离去。
从未见过这般震怒的世子,策海院不少奴仆,也是第一次瞧见褚昭发火。
她亦讶异他的怒意,可他只转向她道:“是我疏忽了,身为夫婿该挡在夫人面前,往后他们不会再来烦你了。”
早膳后,她又回了房间,打算再找找,刚移开枕头,褚昭靠在房门口注视着,“可是什么不见了?”
她将枕头放回原位。
“只是觉着这枕头的花色好看,想学着绣绣,”她走近,问道,“夫君今日不忙?”
褚昭摇头,“陛下唤我回来,本是为了皇后的寿辰,如今自然无事了。”
“太子如今禁足,夫君难道便不着急?”她想起镇国侯府的现状来。
应当也算是迫在眉睫,太子若是失势,镇国侯府自然也会被清算,可褚昭似乎从未有过急色。
“无事,”褚昭牵着她往外走去,“盛窈安心,镇国侯府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做好侯府少夫人便是了。”
无事便好,尽管她起了离开的心,也不想褚昭受到伤害。
褚清溪本想着楚盛窈回来了,便来寻她说说话,可刚走到策海院时,便有小厮将她拦了下来。
“我想见见嫂嫂,你挡着作甚!”褚清溪不满小厮将她拦了下来。
小厮道:“世子说少夫人偶感风寒,要静养,见不得外人的。”
褚清溪一听楚盛窈病了,更要进去看了,可小厮擦了擦头顶的汗,依旧不让她。
她气的想要唤人,刚好见到褚昭的身影。
“大哥,我想探望嫂嫂。”褚清溪说明了来意。
“不必!”褚昭道,“日后不必过来了。”
说着便让小厮请她离开。
褚清溪气的直跺脚。
临到中午,楚盛窈才清点完她的嫁妆,本想着去楚府商议下,可刚出门便遇见了褚昭。
“夫人再给我绣个香囊吧!”
褚昭将缝制香囊的东西也准备好的,她想着她速度快,用不了两天,便能将东西做好。
离开前,再给他缝制个也无妨。
说来除了香囊,她连件衣裳,都未曾给褚昭做过。
这两日里,她安静的绣着东西,时间过的都慢了起来,将香囊绣好,给了褚昭。
褚昭拿着香囊,认真的看了眼上面的图案,笑意很浅,可却是极为真挚的。
这并蒂莲绣的精致,活灵活现,花瓣边缘用了不同的丝线,散发着光。
他将从书案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个匣子,打开后,里面还放置着个青竹样式的香囊,她妥帖的将两个香囊都放好。
褚昭回正房的时候,柜子下的几个红木箱已经上了锁,屋子里她常用的东西大体都在,可细看,能够发现妆匣中的掐丝云纹珍珠步摇少了,琉璃镯少了一对……只留下些敬茶时,侯府长辈送的首饰,还有他送的鹿形玉佩和发簪。
衣柜里,原本她的衣服基本上是满的,如今也有一处空荡了。
他瞧着这些,额间青筋裸露,气息不断的起伏……
“盛窈。”
楚盛窈本打算回楚府一趟,还未走出院子,听见褚昭的声音,转过头去,“夫君有事?”
褚昭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未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带到了书房。
靠窗边的小榻上,摆着棋盘。
“闲着无聊,你我手谈几局。”褚昭率先下了黑子,然后催促着她下。
她本想说,她打算去楚府的事,可褚昭根本没给她机会,连连催着她。
没办法,她只好应付了一局。
结果褚昭又想来。
“夫君,我今日要”。
“便这么想走吗?”褚昭抬眸,温和笑意被隐去,如一滩死水却好似随时准备吞噬着人。
“我的意思是,就这么不想陪我下棋?”
她摸着棋子,最后落在了棋盘上。
翌日,褚昭兴致勃勃的想要给她画像,连忙叫丫鬟布置起院子来。
“不如去花园画吧!”她道,“夫君说那里景致好,宽阔。”
“如今冬季,哪里来的景致?”褚昭不容置喙道,“就在策海院!”
她坐在石桌上,并未按照褚昭要求的那般,站到檐下,只盯着他,“那封信在夫君手里。”
非反问,而是直言。
这些天来,他从不让她离开策海院,每每她想要出去,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拦下。
褚昭放下笔,嘴角讥讽,“难道一封和离书,便能将我打发了。”
“楚盛窈,我告诉你!若要和离,除非我死了。”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模样让他知晓!
她抓住桌沿,声音发哑,“夫君,妾身不愿让你为难,周府与镇国侯府门当户对,你与周表妹也是青梅竹马。
妾身不想与人共事一夫,即便是夫君为妾身坚持着,可所有人都在逼迫着夫君,妾身不想要你为难,也怕害了皇后和太子。只有你我和离,你娶了周表妹,才是皆大欢喜。”
褚昭目光忽然朝她移来,她的那些隐匿的心思,似乎被他洞察一切。
“楚盛窈,你真当我是傻子!”
第98章 第98章
“你姑母此次回京都所为何?”褚昭冷笑道,“楚老夫人要走,你便迫不及待的跟着一块儿离开。”
他逐渐朝着她逼近,那双眸子几乎是将她心底的阴暗心思照的透彻。
捏住桌沿的那只手,指尖发麻,她晓得骗不过他去,依旧想要粉饰太平。
平妻一事,让她厌恶是真,可到底真正的缘由,并不是这个。
而是她内心,无法真正相信任何人,她不愿受困于男子,更想要广阔的天地。
原先是为了祖母要忍耐,现在她自己便可触碰到自由。
当她容貌初现,楚明德为了名声,将她关在府中,她只能瞧着门外来往的马车,听着楚盛萱她们的欢声笑语。
嫁入侯府后,她更是得要背负起,一府少夫人的责任来,行差踏错便会被王夫人指责。
可自从去了东都府,所见皆不同,她不必被旁人说以容色媚上,行事不检点。
宋堇色摆脱了,欺上瞒下的夫家,贺敏儿被人以名声要挟,拼死也要自救。
还有女子玩乐,也不会被旁人说行为放浪。
她亦可自救。
“褚昭,我不过是选择了,于大家皆有利的路。”她轻声缓语,仰头望着他。
“何为有利?你只是想要逃,不过只将自个儿放在心中,我与你而言便是烂泥,随时想要丢弃。你连半分不舍都没有。”
褚昭越发的阴暗,俯身将她容纳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楚盛窈,你是我妻,这辈子都是。”
“不是的!”
她站了起来,想要解释,可立马被他抓住手腕,扯回房间去。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原本战战兢兢的李嬷嬷她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上前。
“褚昭!”
“如今怎么不一口一个夫君了!”褚昭指着屋子里一个个红木箱,“东西都收拾好!就等着离开!楚盛窈我告诉你,你是在做梦!没有我的命令,别说是镇国侯府,你连策海院都走不出。”
“褚昭!”她看着房门外侍卫集聚的影子,声音带着些颤抖,“你要做什么?”
褚昭捏住她的下颚,心疼到无法呼吸,事到如今她还在骗他,从未露出过真实的想法。
“你觉得呢?楚盛窈!说过的话,便没有轻易毁了的。你我夫妻就该白头到老。”
他拉着她,将她按倒在床榻上,眸光冰冷,上下将她打量着,最后落在了那张最会骗人的红唇上。
“皆有利?对我而来,留下你才是最该做的!”
外面侍卫,将房子围的个水泄不通,她甚至能够听见院里丫鬟惊惧的叫声。
“褚昭,咱们好好聊聊。”她连忙道。
“好啊!”他不紧不慢的将她的手腕禁锢在胸前,他倒是要听听她还会怎么骗他!
“我不愿与人共事一夫,陛下在皇后千秋宴上的逼迫,已经很显然了,镇国侯府虽然势大,可比不过皇权,陛下想尽办法打压,几年前侯爷手里的兵权,被用以交换太子的名分,如今盛王羽翼丰满,还即将娶了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为妻,增添助力。如今不好与陛下撕破皮,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
她瞧见褚昭眼底的嗤笑,已经预料到了不对劲儿,还是继续说下去。
“虽然你与我保证过不会娶平妻,可府内外皆是逼迫,夫君又能坚持多久。就算未娶平妻,待我诞下孩儿后,红颜易老,夫君对妾身的喜爱又能有几分?
你可以去寻貌美的女子,而我呢?没有夫君宠爱,府中尊荣也不在,如何过的下去。
祖母是我今生唯一的支柱,楚老爷不孝,她离开了京都被姑母照料,妾身舍不下她,也跟着一块儿离去。
夫君现在对我,不过是一时的喜欢,终还是会消散。你我婚事本是一笔糊涂账,我地位低下,实难为侯府少夫人,也无法叫侯府所有人满意,夫君该由更加适合的高门贵女为配。你我和离,才叫一切回归正途。”
手腕上被收紧,褚昭嘴角始终勾起抹冷笑,尤其是听了她的解释后。
“楚盛窈,你当真是狠心!”他摸着她的唇畔,殷红被他揉的越发的艳,“说了那么多,你想过我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去寻貌美的女子?在她眼中,他便是这般的人。
随意的人,便能叫他掏心掏肺,辗转难眠。
他们交握的手靠在她的胸前,心脏处震动的剧烈,原当她没有心,只是这心装不下他!
“多好的借口,多么的通情达理,还将我的以后都想好了!”他哂笑,嘴角弧度牵扯越大,可都是苦涩的。
轻描淡写的将自己与他分隔开来,也将他所有的话,当做是玩笑。
他说过,绝不会娶平妻,不会叫府中事烦扰到她。
他说过,只要她一人便可。
可没有一言叫她记住。
心脏的痛意,往四周牵扯,他凶猛的垂了下床榻。
“夫君。”她看着他眼眸中的伤痛,眼睑颤动遮住黯淡。
她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做不到等待被旁人抛弃,那种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幼时,有用便被楚明德带着见人。
容貌初现后,怕她丢人便被锁在屋子里。
青梅竹马,婚事定成,也因外面的流言,叫她让给别人。
林六爷事发,府中人也只是想着,要么她死,要么牺牲她。
她害怕。
“就这样好吗?妾身只想留在心底之人如清风明月。”而非如今的叫人害怕。
“不好,”褚昭靠在她的耳侧,深深的低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楚盛窈,别想着摆脱我。”
脖颈处疼意,让她瞪大了双眸,褚昭咬的极重,她的皮肉似乎破了。
他口中阵阵血腥味传来,可依旧未停下,他只想将她彻底的,打上他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