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并未多少他,尚且都能如此,那褚昭呢?
直到府外人影小到看不见的时候,她才合上窗户。
“少夫人这是舍不得世子了?”李嬷嬷原先是不大瞧好俩位,可当他们关系又有复春的趋势,她还是高兴的。
确实有些。
她靠在车壁上,“嬷嬷,褚昭是个极好的人。”
李嬷嬷也跟着称是,至少京都许多男子都比不上他。
家世好,性子温润,尤其是待少夫人还好。
昨日准备的东西时,世子一直在旁看着,生怕他们错装了,或没备齐全。
在府中时,王夫人偶有为难,也是世子护着少夫人,孝字当头,不该做的太过,可世子亦是用了心的。
他越是好,她心头实则越想要逃避,如今好不容易和谐起来,她当这般继续下去便可。
可怕褚昭,又莫名与她要起真情来。
那时是继续欺骗,还是与他坦白呢?
马车晃荡,她将这些思绪甩出脑袋。
“少夫人。”刚过了东都府,便有马车自后面驰骋,等两马并立,来人推开车窗,朝着这边喊道。
见到来人,她先是一惊,眼神四处飘忽,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她赠与她的物什。
“堇色怎会在此?”
宋堇色像是没瞧见她的不自在,“前往云州,与人谈生意。”
她意念一动,便叫宋堇色与她一道,宋堇色也不推婉,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宋堇色是做生意的好手,她来了东都府平日里也无事,虽各府女眷有相邀,品茶赏花,推牌九,久了也无趣。
“堇色,不若与我谈一笔生意?”
楚盛窈直接开门见山。
宋堇色倒不知,侯府少夫人竟然也通商贾之事,直到楚盛窈说出‘融风’二字,她才正经起来。
融风,起家京都,现下在不少的府县开了分店。
一时间风头大盛。
尤其是其中最为出名的雕花瓷器,她还曾派人去京都买过。
其烧制的精致,尤其是上面的图案,画的更是精美异常。
可见其人画工之高。
“原是少夫人的!”宋堇色一脸惊色。
楚盛窈点头,谈了起来。
东都府的高岭土,品质比起京都要好,且价格低廉,她一人,可不好吃下这么多的货物。
宋堇色又与官府做布料生意。
自然是最佳人选。
她将自己的想法初步与宋堇色谈了。
越说,宋堇色眸光越亮,除开外貌上的瞩目,宋堇色对楚盛窈更多了些另眼相待。
以为京都女子,大都以夫为天,没得自己的想法,她又见不到女子受困,便送了些东西。
没想到,这位侯府少夫人却能叫人眼前一亮。
比起京都世家宗妇,宋堇色更喜欢女子不困与府邸。
即便受困,也不困于心。
两日行程,终于到了云州,这云州与京都和东都府又有许多差异。
此处人,所穿衣物袖口绣着特殊的图案,她晓得云州人最喜这种图案,尤为崇敬,当做是保护神赐下的福气。
此处临近边关,来往贸易频繁。
越瞧,楚盛窈心中的念头就更多了,可日后到底是要回京都的,她还得顾起侯府事,做不了那么多,只想想便是了。
楚盛窈到了总兵府,刚递了拜帖,便有人将她迎了进去,应当是姑母早就打过招呼了。
刚进内院,一娇艳的妇人,凶神恶煞的拧着身穿铠甲战袍男子的耳朵。
男子连连告饶,半侧着甚至哀嚎着。
府里人早就见怪不怪,只规矩的站着,不敢上前打扰。
楚盛窈默默盯了会儿,男子最先发现她的身影。
“夫人,有客到,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我就是给了你太多的脸了,竟背着我上青楼!”妇人还是气,手里的动作越发的重。
“夫人,我就待了一盏茶,那是巡抚相邀,不得不去。”男子急忙解释,生怕妇人误会了。
妇人就晓得他没胆子,将人松了,看向楚盛窈时,挂上副温柔的神色。
“让盛窈见笑了。”
从母亲那里听说过她这侄女貌美,与她有六分相似,如今一瞧果然,不过比起她年轻时,还要貌美不少。
“姑母。”楚盛窈回了礼。
那妇人便是楚明妍。
楚明妍抓住她的手,比起方才的暴躁,此刻便是如沐春风,问起了府中老夫人的身体,便也没问其他了。
楚盛窈只道好。
谈话间,楚明妍一直抓住楚盛窈的手,从未松开过。
两人那点儿生疏也没有,这也是血脉的强大之处。
楚明妍只得三子,各个都是皮小子,骤然瞧见个貌美还乖巧的晚辈,可不得放在心尖儿的疼。
尤其是老夫人常在书信中讲起楚盛窈,因此楚明妍格外的了解她。
也晓得她的苦。
她便说,京都那鬼地方,就不是个人呆的。
污言秽语,将人给逼成什么样了!
她早晚将母亲给接到云州来,免得被那些腌臜给惊扰了!
楚明妍晓得她舟车劳顿,便立刻带着她去了房间,刚过了花园。
一杆长矛,凭空出现在她的脚步,离她不过一步之遥。
楚盛窈顿住了脚步,惊恐未定,连连往后退了一步,原本跟在她身旁的楚明妍忽然横空而出,一脚踹飞了罪魁祸首。
“长行,长执,你们两个是皮痒了!”楚明妍一手一个揪着两名男子的耳朵,将他们拖到了楚盛窈身边。
“还不来见见你表妹!”
“母亲,这是您给我寻的媳妇儿吗?”
两位男子相貌俊朗,一位与楚明妍更为相似,仪态偏偏,手中折扇轻扇,行了礼。
另一位,应当长得与其父王焱相似,样貌不俗,可眉宇间略显几分憨厚。
方才开口的亦是他。
楚明妍手里的力道大了些,“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癞蛤蟆!”
王长执连连告饶,“母亲,是儿误会了,表妹远道而来,您这般凶悍,就不怕吓到了表妹。”
楚明妍这才松了她们,整理着装,恢复笑颜,“盛窈,姑母平常不这般,就你姑父与表哥太叫人生气。”
楚盛窈抿唇,姑母虽说着气话,可见着表兄们目光含笑,温馨在其中流淌。
叫人也跟着欢颜。
几人相互识名,见礼。
王长行扇子扇动的速度,比起往日要快了些,他倒是对这位表妹有所耳闻。
尤其晓得人已经成了婚,所嫁之人乃镇国侯世子,褚昭。
楚明妍她们离开前,只嘱咐两人平日里照顾着些楚盛窈。
王长执一脸可惜,“有这样的表妹,母亲怎不早与我们说!可惜嫁了人了!”
花容月貌,叫人见之难忘。
王长行用扇子敲了下他额头,“还看呢!”
确实可惜!
这间院子,是楚明妍接到消息后,便命人布置出来,摆饰用品一应俱全,床榻上的被褥一瞧,都是用了好料子的。
摸上去光滑柔软。
尤其是妆匣处,还放着些首饰。
她不过是来此住上几日,倒不必,准备这般贵重的东西。
“都是给你的,”楚明妍将首饰比对在她发髻上,“盛窈貌美,衬的这发簪都好看了。”
楚盛窈连忙推拒,被楚明妍抓住了手腕,“你我亲人,做出生疏状,伤人的很。”
瞧她似乎被伤了心,楚盛窈只得将东西收下。
楚明妍这才高兴起来。
如今见了这侄女儿,后悔当初母亲提了嘴定亲的事儿,被她给推了。
她只觉得,儿女间婚姻乃大事,若能得自由,自个儿做主,也当过的顺遂些。
这般好看又乖巧的侄女儿,谁见了不动心,平白的还便宜了她家两小子!
用午膳时,王家人没有避讳,大都坐在一起儿,楚盛窈被楚明妍拉着坐到了一起。
王家最小的王长禹,约莫八九岁的年纪。
指着楚盛窈便道:“家中何时来了个仙子?”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关系也随之拉近。
这顿饭,是楚盛窈自来了东都府,用的最为畅快的一餐,与祖母同在正熙堂一般,不过那时只她和祖母两人,难免寂寥了些。
人多些,热热闹闹的,极好。
王长执余光多番瞧楚盛窈,又怕她察觉生气,只得借着夹菜时去看。
越看,越可惜,母亲当真是个憨的。
表哥表妹,请水楼台先得月!
王长行暗自扭了下王长执的胳膊,他才老实了些。
真当自个儿瞧的多隐晦啊!
夜间,应当很好睡眠,可楚盛窈翻了几个身,睡意也逐渐的笑了,也不晓得褚昭如今在干吗?
书房窗边,一只鸽子咕咕叫了几声,他推开窗户,取下纸条。
额间黑云密布,眼睛盯着纸条,像是盯着仇敌般。
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表哥表弟!
走了一个,如今来了三个!
他将纸条揉搓成一团,尤其是瞧见上面媳妇二字,顿时火冒三丈!
浑身气势沉如墨色。
一道影子投在书案上,褚昭转头瞧着来人,脸上的怒意未消。
暖霞端着补汤的手,被吓得一顿,碗里的东西差点儿荡了出来。
在她眼中,褚昭一向是温良恭谦让,如今这凶神恶煞,叫她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世子,少夫人不在,您也得顾好自己。”她强装镇定将补汤递过去。
自楚盛窈来后,她便未寻着机会,见上世子一面都难。
今儿也是抢了暖玉的活儿,才得以来褚昭面前。
褚昭打量着她,眸中冷意异常,恍若瞧,像是瞧死人一般的眼神,“少夫人说过,日后在外院伺候,谁准你进来的。”
威压逼的暖霞额前冒出细密的汗水,她从未见过世子这样的一面,只觉得面前的世子弹指间便能要了她的命。
“奴婢奴婢是夫人派来的,奴婢担心您。”暖霞结巴的说道,却再也不敢瞧褚昭。
“来人,拖下去!”褚昭声音冷冽。
这样的人,夫人都未处置了!
到底对他不够上心!
尤其是,他恍然记起李远之所外放的县,离云州可不远!
越想便觉得越气,离开了四日,连封信都未曾写给他。
褚昭将纸团就这拉住点燃,心头的火气也跟着燃的更厉害。
在云州住了两日,楚明妍领她去了许多地方,楚盛窈发现,这里的百姓对楚明妍十分的尊敬。
并非对官太太,对身份的尊敬,而是发乎内心的。
云州临近边关,这些年来,在王焱的镇守下一片安宁,可十几年前并非如此,那时突厥袭击,楚明妍以女子之身,与其夫守住城门,让突厥不敢踏入大盛的领地。
也是因此,百姓格外尊重楚明妍。
“姑母女中豪杰!”
这般明媚的女子,如初升的旭阳,钦佩的同时,亦羡慕。
姑母当初离开京都,来此是对的。
市集街道热闹,走了一会儿,楚盛窈瞧见一贝壳挂饰,云州不靠海,这东西价格便贵了些。
做工精巧,也算个稀罕物,她刚拿起,准备询问楚明妍的意见。
可回头并未瞧见人,她再次四周打量着。
头顶忽然被把扇子敲了下,转头便瞧见王长行笑意生辉,“方母亲被熟人拖走了,叫我们与表妹一道。表妹喜欢,我送给你。”
他一双桃花眼,认真瞧着人时,眸中沁着温情,若是寻常姑娘被这般瞧,不心生荡漾也得失了分寸。
楚盛窈来府几日,虽了解的不多,但府中有只猎犬,每每王长行喂养这犬,眼神便是如此。
可见这桃花眼,最是迷惑人心。
王长执推开了王长行,凑到楚盛窈身边,笑呵呵道:“表妹喜欢,便由我赠给你吧!”
楚盛窈连忙推辞,可王长行却态度坚决,“表妹初次来云州,哪里要表妹破费的。”
两人争执着,谁为楚盛窈买下这物什。
王长行率先制住王长执,便要掏出荷包,结果一直手,率先将银两递了过去。
“多谢,不过我夫人喜欢的东西,我来付便可,用不着二位。”声音强势的穿插了进来,更多的还含着警示。
她侧眸,瞧见熟悉的人,更着愣神!
他不是在东都府的?
身体被他拉扯下,立刻靠在他的怀中,他一只手从她腰间环过,将她紧紧的搂住。
“这边是两位表哥吧真是失礼了,我是盛窈的夫婿。”
说着失礼的话,可手丝毫没有松动。
人声鼎沸,街头来往行人众多,她刚好能够瞧见他流畅的侧脸,贝壳挂饰被这力道惊的发出翠耳的响声。
腰间的手宽大,力道不轻不重。
王长行目光落到了那双手臂上。
只得盈盈一握,那男子占有欲着实强了些!
他快速收回目光,拱手而立道:“原是世子,久仰大名。”
王长执在楚盛窈被人搂抱住时,神情闪过丝黯然。
多可惜!若表妹未成婚便好了!
“岂敢,”褚昭还了礼,语气原是一如既往,可楚盛窈总觉得有些怪异,“我妻来云州这些天,多谢两位的照顾,今后就不麻烦了。”
王长行摇着扇子,“都是亲戚,我们都是一家人,世子这话见怪了。”
王长执也跟着道:“我们与表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褚昭脸颊上的笑微微凝滞,他们是一家人,他就成了外人。
先前还不过是揣测,如今才晓得,这些男的都是狼子野心,偏爱觊觎旁家的人。
一个李远之就令人厌恶了。
如今又出现几个表哥!
“夫妻一体,我代我妻,谢过表哥。”他冷声道。
无论他们有何旁的心思,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与他今生密不可分,旁人莫来沾边。
他搂住楚盛窈,将位置调换,隔在他们之间,将那些他不喜的目光统统给挡住。
“世子多礼了。”
王长行未再与他争执,反倒从铺子里,又选了个牡丹花模样的挂件儿,付过钱后,递向了楚盛窈,“在云州,赠牡丹挂饰寓意着祝福,这个表妹可不能推辞了!”
褚昭眼中火气燃了起来。
云州何时有过这样的习俗,他怎不知!
分明便是意有所图。
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自不是个傻的,定不收!
王长执却惋惜自己下手的不够快!亦暗叹兄长的胆大,都说他憨,兄长才是,当人夫婿面还明目张胆送东西,未免太未见人放在眼里了!
几人视线同一时刻,聚集在楚盛窈身上。
目光如炬,她浑身都不舒坦,可也寻不到个缘由。
尤其是褚昭,分明是闲散的姿态,可眸中有着不可寻查的怒意,叫人摸不着头脑。
王长行拿着挂饰,手停留在空中,一直在等待着她。
既是赐福,又是表哥所赠,她没个缘由不收下。
“夫君?”
凭着微弱的感觉,在看向褚昭的时候,她眸中带着询问。
褚昭自然不想她接过旁人的东西,刚要说话。
“世子平日,便待表妹这般严苛的?连收兄长送的东西,都要经过你的同意?”王长行挑眉,语气不善。
生怕他们误会褚昭。
楚盛窈只好将东西拿了过来。
同样的,她能感觉到,他搂抱自己的力道,比方才大了些,虽并未叫她痛,只两人身躯更加的紧密。
直到此刻,她才隐约的察觉到:他醋了!
褚昭斜眸一眼,脸上的脸比方才要沉了些。
王长执打量着,心直口快道:“还是这牡丹更衬表妹!”
王长行笑意盎然,假意斥责了王长执道:“胡说什么呢!自然是世子买的更加好。”
王长执被说了顿,晓得自己方才说的是胡话,他连忙找补道:“世子买的,才是表妹的心头好。只看着般配,哪里又比得过喜欢重要。”
般配?!
褚昭脸上越发的暗,几乎快要藏不住。
楚盛窈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指着另一处人较多的地方,“咱们去那边儿逛逛吧!”
几人欣然前往,褚昭放在楚盛窈腰间的手,一直未曾放下,他特意走在王长行他们身边,隔开他们与楚盛窈。
只逛了会儿,楚盛窈怀中便多了许多东西,几乎全是褚昭买的。
都是些云州特色美食。
楚盛窈尝了口,褚昭又买来了云片糕,他递过来时,她都拿不住了。
王长行看了眼,刚想说他帮她分担些。
褚昭道:“辛苦夫人了,都交与我吧!”
褚昭一股脑将东西拿了过来,包括被楚盛窈挂在手腕处的两枚挂饰。
瞧着褚昭拿走那挂饰后,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后,王长行嘴角抽搐了下。
真未想到,扬名天下的状元郎,竟然还有这副面孔!
没个男子的气度,这点儿醋都要吃。
“表妹,云州的花饼极好,尤其是张记的,”说着王长行快速的买了块儿花饼回来,然后包着油纸递给了楚盛窈,“快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