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门外喊了几声,房门被打开,百名走了几步,被褚昭呵斥的不敢动。
“这便是你的回答?”褚昭声音哑了些,手也从她脸上移开了。
她缄默。
“呵呵褚昭笑了几声,从浴桶中跨了出来,走了几步,身体摇晃几下,她见状去扶被他躲开了。
她望着他的侧颜。
他晶莹的眼眸,似乎有水意划过,不知是身上带出去的水渍,还是旁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胸膛格外的沉闷,褚昭未来东都府前,她便察觉到,他对她上了心,还以为东都府的日子,已经叫他对她淡去了。
可竟不知他还是有意的。
屋子很快被清理了番,她坐在床榻上。
不过是褚昭对她要求过多了罢!
旁的夫妻相敬如宾,虚情假意还不是过了半辈子。
他二人,不过盲婚哑嫁因缘巧合,才在的一起,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感情。
糊涂的将一辈子过下去便好了。
既想要她的忠贞,又想要她的情谊,可若都给了他,她才是真正的毫无退路。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将脸深深的埋在膝盖中,心乱如麻。
褚昭对她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夜深,府中静悄悄,正房里,褚昭蜷缩在小榻上,此处还沾染着她的味道,后脑的疼意在此刻愈来愈烈。
只让他清醒,睁眼到天亮。
清晨,用早膳时,并没有瞧见褚昭的身影,楚盛窈松了口气。
着实是昨夜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之间,她还不知晓应该如何面对他。
让人套了马车,便打算出门散散心。
李嬷嬷跟在身后,一想起昨夜,世子湿漉漉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浑身上下冒着煞气,现下又瞧着少夫人一反常态,眉宇间绕着愁意。
便知这两人又闹了别扭,不过都是常事了,李嬷嬷尚已习惯了。
甚至还劝道:“少夫人,若是世子当真惹了您不开心,您不必放在心上,做好自己本分便好,莫要让旁人抓住错处。”
楚盛窈只惊讶,李嬷嬷没有说着,叫自己顺着褚昭的话,叫她与褚昭也做那情深义重的夫妻。
李嬷嬷解释道:“男子都一个样,少夫人若真动了心,怕是会伤心。”
楚盛窈却思索起,褚昭在东都府的谣言来,如今已然确定有八成的把握是假的。
且,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楚盛窈打开窗户,瞧着人声鼎沸的市集,才缓了心情。
东都府也是繁华的很,人头攒动,叫卖的吆喝声不停歇。
忽然间,目光所及之处有了些疑惑。
此处小摊小贩竟然有不少是女子,以往在京都也是有女子支着摊子,但不过是凤毛麟角,还时常受到骚扰。
此处倒是稀奇的很,大都是女子占主位,从旁协助的倒换了男子。
“站住!滚蛋,给老娘死!”一妇人扛着把大扫帚,朝着一男子追逐去,周围似乎习以为常,还有人上前替妇人拦住男子。
几位妇人同时上前,将男子围住,“敢抢老娘的东西,也不打听打听,这儿东都府是谁当家!”
此处被围了起来,成了个圈儿,楚盛窈的马车也被挡住,侍卫想要上前驱赶,她将人叫住,刚想从马车里拿出帷帽戴上,又放下了。
此处女子多,倒是叫她觉得安全些。
另一侧买着香囊的铺子,妇人拧着男子的耳朵,“傻了!连账都不会算,当初选个伶俐的男子,也好比选了你!”
男子连连告饶,不敢反抗。
瞧着稀奇,她低头遮住了笑意。
她只走了几步,周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惊艳,有好奇,没有那些叫她恶心的眼神。
她舒了口气,原本的郁气消散不少。
从铁锤收集到的消息中,东都府人爽朗,大都好相处。
就连这里的知府也很亲民,百姓大都是称赞的。
只走了会儿,店家热情,楚盛窈手里便有了很多东西,她将这些给了铁锤,又随处逛了逛。
这里的瓷器比起京都竟然要好些,价格低廉,细细询问,原四周多山,有许多的高岭土,且土质细腻,京都山地少,所需的高岭土都是从旁处买来的,要贵上些。
李嬷嬷几人一直跟在楚盛窈身边,春和兴味盎然,瞧着这些京都未曾见过的东西,不停在四周望着。
骤然眼神一凝,她扯了扯秋泠的衣袖,秋泠也望了过去。
两人面色惊慌,正巧楚盛窈要走出店铺,秋泠赶紧道:“少夫人不若再瞧瞧。”
春和也挡上前,“是啊是啊!”
两人举止古怪,楚盛窈直接绕开了二人,目光远处望去。
一女子披着披风,披风下面衣服单薄,抬手间露出光裸的胳膊。
而与她并行之人,竟然是褚昭!
楚盛窈站在大街上,手里还抱着店里的瓷瓶,静看着,未发一语。
秋泠和春和相互瞧了一眼,不晓得该如何劝慰。
“少夫人,不要多想,那姑娘或许刚好与世子站在一处。”秋泠说着安慰的话,可心中却不由得唾弃褚昭,分明在京都芝兰玉树,到了东都府,竟成了这般的模样。
楚盛窈依旧是盯着,神色认真,竟叫人不晓得,她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繁华的街道,忽然被人群围拢,他们凶神恶煞,为首的男子扛着棍子,朝着褚昭他们的方向而去。
今日褚昭楚府身边,似乎只有两个小厮,未带护卫,不过依然能够将那穿着披风的姑娘,护的好好的。
“少夫人回府吧!”李嬷嬷说道。
到底不想楚盛窈再看下去,免得心里难受。
可就在下一瞬,被护着的姑娘忽然暴起,朝为首的男子扑去,姑娘比男子挨了个头,竟然也将他扑倒在地,随着她的动作,披风下褴褛的衣裳露了出来,姑娘来不及顾忌,一膝盖朝着男子最薄弱的地方顶去。
男子捂住下身,嗷嗷大叫。
“杂碎玩意儿,狗杂种,连你老娘都敢污蔑!”
姑娘身材矮小,远瞧去弱不禁风,让人心生怜惜,可自她将壮年男子按倒在地,一下子立刻对她改观了。
“还敢叫人堵我,撕坏我衣裳,我不怕丢人,大不了,与你同归于尽!”姑娘脸红脖子粗,死命的掐着男子。
男子还在咆哮着,“贺敏儿,你个泼妇,与旁人私通,为人放浪,我们村都知晓,你不堪吴家妇,我要休妻。”
贺敏儿被他颠倒黑白的话,气的顿时火冒三丈,“陷害老娘,还想吃绝户,让你吃!”
姑娘脱下鞋,往他嘴里塞!
两人的话,引的人驻足,可终究不晓得何人说的才是对的。
尤其是那吴姓男子带来了许多人,将人群圈在外面。
忽然有人,举起棍棒朝着女子而来,不少女子在外侧提醒着,不过吴姓男子用了全力拉住贺敏儿。
楚盛窈见状加快速度,将瓷瓶朝着那男子砸去。
瓷瓶碎了一地,贺敏儿乘机捡起一道碎片横在吴姓男子脖子上,“住手!”
舟山村人才停了手。
“刁妇啊!”其中一年迈的老汉,坐在地上撒泼,说着贺敏儿如何不守妇道,应当被浸猪笼,舟山村人也添油加醋。
贺敏儿哂笑,像是并未听见那些腌臜话。
楚盛窈走近,侧眸看了眼褚昭,见他未动,心下称奇,分明这姑娘方才是与她站在一处的。
如今怎就不想要管的模样。
褚昭往一侧移了步,两人衣裳原本碰触在一起,随着他的步伐,几乎可以再站一人。
楚盛窈低垂,昨夜的质问犹在耳侧。
“泼妇!我要让吴明休了你!你与旁的男子私通,丢人啊!”老汉继续哭闹,“你这般不贞妇该沉塘。”
舟山村的人开始说起贺敏儿,是如何的不贞不洁,原本还有些沉静的路人被煽动,亦说起贺敏儿的不是。
贺敏儿只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心头讥笑。
这般的场景,近些日子来,时常上演,与吴明一道的舟山村人,便是如此被煽动的,说的好似都是亲眼瞧见的。
楚盛窈听着这些话,又瞧着人群中明显习以为常的贺敏儿,心头憋着股气。
“光是用嘴说,连个证据都拿不出来,未免可笑。”楚盛窈走到中间。
一听有人替贺敏儿辩解,老汉也不哭诉了,直接指责楚盛窈的多管闲事儿,“此乃我家事儿关你何事!”
众人这才看清,方才砸那男子的人的样貌,皆是大为惊叹。
这般的貌美,当真是世间罕见。
吴明愣了神,眼眸盯着她,都不会动了。
那些舟山村的男子,打量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淫邪浑浊的眼神,叫人恶心。
“路见不平,总得有人站出来,”楚盛窈厌恶这些目光,却也并非退缩,“若这女子犯了错,交于官府便是,你们大街上,私设公堂,莫不是,想要将白的说成黑的,逼人就范。”
“说的,好像是躲在人床榻下,亲眼瞧见的,不过是听旁人说起,便也跟着人云亦云,未查明,便胡乱开口,流言似利刃,杀人无形。”
贺敏儿眼神比起方才多了几分亮色,尤其是望着楚盛窈的时候,周围人觉得楚盛窈说的有道理,纷纷让这些人报官处理。
舟山村人顿时恼怒,尤其是被楚盛窈砸中的那男子,“夫人长得这般美,怕也是和贺敏儿一般浪荡,莫不是哪家秦楼楚馆卖的!”
“混账!”李嬷嬷她们将楚盛窈护在身后。
褚昭眸子漆黑若寒潭,白玉的面容拢上黑气,让人觉得阴恻恻,他从人群中穿过,抓住那男子,捡起地上的碎瓷,抵住他的嘴唇,顿时鲜血流出。
“这舌头别要了!”
楚盛窈侧眸,瞧见褚昭这般狠厉的模样,心头一惊,忙道:“夫君不可。”
褚昭是按察使,若是被人认出身份,当街行凶,对他日后行事不利。
褚昭并未停手,瓷片往里伸,楚盛窈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交给官府便是了。”
他这才停了下来,不过往后退了步,楚盛窈的手落了个空。
她表情僵了一瞬,分明方才他胳膊上的余热还在。
吴明顿时被鲜血淋漓的场面吓了一跳,浑身僵硬,对贺敏儿小声道:“你若乖乖接了休书,交出钱财来,我便不与你计较。”
贺敏儿淬了他口,“休想!”
不一会儿的功夫,官府的人来了。
这些人被压到了堂前。
舟山村人依旧梗着脖子,他们人多,自然不怕贺敏儿这个弱女子。
尤其是被褚昭伤的那名男子,顿时趾高气扬起来,忍着嘴唇的疼意,“见了官,定要你脱层皮。”
便是他口出狂言又如何,大盛律法伤人者杖二十,酌情补偿纹银。
他瞪了褚昭和楚盛窈一眼,知府还未到,便有师爷示意堂下的人,跪下迎接。
众人跪下,低头皆恭敬的模样,但见楚盛窈和褚昭站在未动,师爷呵斥道:“不敬知府,便是罚你二人刑杖都使得,还不跪下!”
舟山村人方才落了下风,如今正不甘心,瞧见楚盛窈他们蔑视公堂,更是添油加醋的说着。
师爷见转也有了怒色,命令衙差动手,眼瞧着衙差越近,舟山村人脸上笑意越发的大。
“住手!”
郑知府姗姗来迟,瞧着堂前动静下了跳,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拱手道:“见过按察使大人,见过夫人。”
他虽未见过楚盛窈,却也曾听闻其样貌。
按察使?!
舟山村人一愣,随即惊恐,这是惹了不得了的人了!
师爷也是吓了跳,他位卑还未曾见过这位按察使,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贺敏儿也不知随意拦下的人竟是这样的身份,她抓紧了披风,不由的侧目瞧着楚盛窈和褚昭。
“不必多礼。”褚昭将事情简单的说了。
郑知府当即请褚昭与他同坐,褚昭婉拒,郑知府只好让人搬了两把椅子在旁边。
即便有褚昭在,郑知府还是按照律例,将事情询问了遍,也并未偏袒谁。
这郑知府倒是公正廉明,却如百姓所言。
楚盛窈目光赞赏。
褚昭瞧着,褚昭望着郑知府的目光,移了下椅子,响声暂时打断了郑知府的话。
楚盛窈也望了过去。
可褚昭根本不往她的方向看,只继续望着郑知府审案。
此案,不过是吴明为了占贺敏儿的家产,故意散播谣言,给贺敏儿泼脏水,那奸夫也不过是他们给了银子的。
只几杖下去便招了。
一上午便结了案,特许贺敏儿与吴明和离,且将吴家七成的银钱补偿给贺敏儿。
原本被煽动的舟山村百姓皆恶狠狠的瞪着吴家人。
还真当他们是苦主,没想到竟是合起伙来欺负着弱女子。
此刻在大堂前述起苦来,言明自己是如何如何被欺骗,有的甚至抓住吴明的衣领,说他是个骗子。
他们又是如何如何的清白。
楚盛窈瞧着他们一阵好笑,又有些苦涩,说是被煽动,可谁又曾真正的探清真相,不过是旁人说一句,他人便信。
这股邪气越来越大,一传十,十传百……越滚越多,直压得到人喘不过气起来。
她便深受其害。
“慢着,”楚盛窈忽然道,“虽已结案,还请郑知府另外布一封公文到吴家村,说明事情来龙去脉。”
郑知府点头。
暗赞这位侯府少夫人行事妥当。
楚盛窈松了口气,眸子带了几分笑意,让人将贺敏儿扶了起来。
可到底仍有几分惆怅,若当初亦有人这般帮她便好了。
褚昭余光扫了楚盛窈一眼,瞧见她的神情,手忍不住捏紧了椅子扶手。
有些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真相到底还是太伤人了些。
褚昭目光瞧着虚空,里面掩藏着巨大的风暴,他们之间那里是什么阴差阳错,不过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他现在才知晓。
那些随风而起的谣言,原到今日,依旧留在她的心头。
她在大庭广众下仗义执言,并想办法替贺敏儿如何洗刷清白,何尝不是透过贺敏儿瞧着以前的自己。
只不过她独身一人,无人能帮。
就算皇后替她正名,就算嫁到镇国侯府,其他人不敢随意辱灭,可到底伤害已经造成。
他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楚盛窈温柔的替贺敏儿整理着披风,并未瞧见这幕。
贺敏儿眼泪也在此刻流了下来。
离开了衙门,楚盛窈和褚昭一路无语,直到走到了马车前,她道:“夫君,妾身先回府了。”
褚昭嗯了声,眸光却是飘向别的地方。
楚盛窈双手交握,想挂出与以往无二的笑颜,又想起他曾说过,她笑的虚假,只好垂下嘴角。
从侧面瞧着,他模样冷淡,似乎半分都不想瞧见她。
可分明前儿还护着她。
她滑动着手腕上的玉镯,冰凉处碰着肌肤,一阵儿一阵儿的发凉。
楚盛窈被李嬷嬷扶上了马车。
褚昭转头之际,刚好瞧见,李嬷嬷她们收着马凳,只淡淡瞥了眼。
李嬷嬷手一顿,被世子的眸光给冻了下,身体也止不住抖了抖,只想要赶紧离开,随即连忙命令铁锤赶车。
马车向前行驶,褚昭就这么盯着,一直到没了影子。
果真心中半点儿都没他!
百名赶上来的时候,只留下褚昭一人在原地。
马车呢?
方才,世子叫金贵将马车赶回府,应当是想和少夫人一起乘坐马车的!
可少夫人呢?
小窗微开,刚过了条街,人影依旧密集,风打在脸颊柔柔的。
东都府街头热闹,日晷影子落在了最下方。
楚盛窈喊停了铁锤,率先下了马车。
紧接着李嬷她们也跟在其后,生怕发生如方才般的事。
“寻家小店,晚些回去。”楚盛窈声落,秋泠便立刻去打听,东都府有何出彩的酒楼。
卖货郎挑着担,日头在头顶,细汗顺着额头往下,他身侧跟着的妇人连拿出手帕替他擦拭。
似乎想要接过卖货郎的担子,卖货郎笑的推拒,有客来,夫妻俩儿顾不得说话,忙起生意来。
听闻东都府女子地位超然,即便是在外行走,亦不会被人说是抛头露面。
她身处京都,从未听闻过这般的地方,非她少出门的缘故,其他的闺秀也未曾听闻过。
即便是在东都府为官又调回京都,也从未将这边的风俗说与旁人听。
其中道理很容易悟出,越是男子越想要隐藏,怕影响其超然地位,而女子入了京都,也同京都其余贵夫人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亦或是根本便不想去京都。
世间权利最为集中之地,同样也是规矩最能束缚人的地方。
“少夫人。”宋堇色牵着马儿,远远瞧着楚盛窈便挥手示意,脸上幸色溢于言表,又想到了楚盛窈来自礼教森严的京都,便双手交合在腹部,做出规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