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孩子们呢,谁在管?”
“不知道要呆几日,没有个固定时间,看姑娘心情。”
江团圆正转着脑袋打量这山里暂居的小院,“团团圆圆被王爷带着呢,去总督府了。”
总督府三个字没引起程星月的任何注意,她的重点在前面四个字之上。
“团团圆圆?”
“这是孩子们的小名?”
“是呀。”江团圆点头。
程星月眼睛微瞪,定定看着江团圆,“那你现在换名字了?”
“没有啊。”
这三字一出,把程星月给搞懵了。
这,这和主子的名讳撞了啊?
见她一脸恍惚拧巴的样,江团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了几声后才正紧解释道:“这两个小名是王爷脱口而出的,姑娘也是在一瞬间接受的。”
“江家,可不止我一个团圆。”
江团圆掰着手指头算,“我知道的,已经嫁出去的,就有三个叫团圆的,还有四个阖家,还有两叫重逢的,也有叫再生的。”
“家里重复名字的太多了,以前小的时候,巷子里喊一声胜仗,至少能出来五六个小子。”
胜仗是个好名字,打胜仗是美好的祈愿,同时,也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想起旧日里巷子里此起彼伏就没消停过的鬼哭狼嚎,江团圆脸上满是笑意。
这么多叫胜仗的,可怎么从未听姐姐提过?
是他们长大了,只叫大名了,还是,都不在了呢?
程星月想到了侯府的发家史,好像在江侯爷立业之前,江家也一直都是在军营耕耘的,只是那会子官职不高,直到江鏖横空出世又有了从龙之功,才算是真正发了家。
江家打了这么多年仗,就连独子都折了进去,就更别提下人了……
她不敢问,甚至都不敢细想,这种大悲之事,也不该再问团圆,因为她忽然想起了,团圆好像有个哥哥,但也几乎没听她提及,是不是也……
自家曾经虽然也是武将,但哥哥当年一直都是在学习,真正作为主力上战场的时候也已经十八了,那会子,虽然岑家还没建朝,但已经到尾声,战势也已不再惨烈。
家里是担心的,但家里的担心,和江家人经过多年战争,亡了无数家人的担心,是绝对不能同日而语的。
江家是这样。
秦王,应该也是这样吧?
他好像也是一直在战场多年的。
对于经常在战场搏杀的人来说,上一次战场就意味着可能一去不回。
最盼望的,大抵就是团圆二字了。
见她面色有些凝重哀沉,江团圆抿了抿唇,只装作误会的模样,“你放心,姑娘说了,团圆二字,人人都能用,也不用避讳谁。”
“左右这小名也只叫到三岁而已,等小主子们大了,自然就是尊称了。”
事实上现在就是尊称。
除了主子们,也就自己和刘妈妈私下无人时偶尔会喊小主子们的小名,余下的,哪怕奶嬷嬷们都是唤一声大姑娘二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星月张口就想解释,我没有在意这个,只是看着江团圆略显不自在地模样时,神情一顿,解释的话语瞬间止住。
人家不想提,又何必深问去揭人的伤疤?
“我便是误会了又怎样,我又不是你主子,你忙忙和我这个外人解释什么?”
程星月斜了她一眼,“你这人也是嘴巴松,别人问一句,你就解释一大通,这家里的秘密,怕是都被你秃噜出去了。”
“我得给姐姐提提,好好管一管你的嘴巴才是正理!”
好一个现出的白眼狼!
江团圆伸手去拧她的胳膊,“是你先问我的!”
“回了你还挑我的刺。”
“正反话都叫你说尽了,你怎么那么讨人嫌!”
程星月自然不会站着挨打,提着裙摆就往外面跑,江团圆自然是紧追不放。
江瑶镜刚到这边,还没好好打量这山中别院是什么光景呢,抬眼就看到了院子你追我赶打闹正起劲的两人。
“我哪句话说错了?”
“你就是藏不住事,也管不住嘴巴!”
程星月一边躲一边口理不饶人,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
动作一停,直接扭头看了过去。
那站在大门外,正笑望着这边的,一身布衣,不戴任何钗缳,却仍不掩清丽温婉之姿的,不是江瑶镜又是谁?
“姐姐!”
程星月眼睛一亮,正想小跑过去迎她。
“嘶!”
江团圆的二指禅终于得逞了。
“姐姐她掐我!”
“姑娘,是她先说的!”
江瑶镜:……
摇头失笑。
还没跨过门槛呢,官司就要先断上了。
两人就是闹一场, 又不是真的打架。
围着江瑶镜叽叽喳喳了两句也就饶过了,也没想真的让她来断官司,江团圆伸手接过挂在江瑶镜手臂上的白狐披风。
又摸了摸她的手, 确定不凉后还是开口:“虽然这会子姑娘不热, 但山里风大, 也别站在风口上,先进去换过一身衣裳歇歇罢。”
程星月还在看江瑶镜这一身的布衣钗裙,正想问她今日为何这般朴素?听到这话后忙不迭点头,“是这话了, 姐姐快进去换身衣裳。”
“左右他们还要收拾一会儿。”
昨儿夜里已经有人上来收拾了,但姐姐还有随身过来的行礼, 又得收拾一会儿才行。
江瑶镜也没逞强,回身,她还没说话, 江风就率先保证, “姑娘放心, 有我一眼不错地看着,不会叫他们磕了茶具。”
这次上茶山, 江瑶镜带了非常多的茶具。
有随手买的,也有重金定的, 更有祖父特意给自己淘回来的,但无论价值几何, 每一套都是她心头所爱, 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带到这边来。
不管碎了哪套都会心疼。
江风做出保证, 江瑶镜自然也是放心的, 点点头,回身往里走。
江团圆也跟着她一起往里走, 不过却是突然回头,呲牙凶狠的表情在看到依旧紧跟其后的囚恶后顿了顿,随即绕过他,直直看向依旧站在门口处的江风。
眯着眼,呲着牙,伸手,缓缓在脖颈处划过。
你死定了,我说的。
江风:……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现在知道害怕了?
江团圆心里已经预想好了风雨同舟四个人‘结局’。
心中冷哼不断,视线一转看向囚恶,却又是一副笑脸,“囚统领,你这是要跟着进内院?”
囚恶看向同样停下脚步回望过来的江瑶镜,“夫人,虽院子里已经检查数遍,周围亦有侍卫巡逻警戒,但这附近不太平,我还要再巡查一遍。”
闻言,江瑶镜点头,“你只管查。”
她知道这里不安稳,自然不会拒绝旁人的好心。
等等,不是旁人。
囚恶从来不多事,也几乎不会在内院出现,甚至自己都没见过他几面,基本都是见善,他今天会行此举,只能是有人吩咐过他,他才会这样做。
是他啊。
江瑶镜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时,唇角就已经上扬,恰好今日暖阳和熙,温暖的日光从林影的斑驳处撒落,不施粉黛的她,在日光里展颜一笑,竟也耀眼无比。
是幸福吧?
程星月怔怔看着江瑶镜脸上的笑靥。
比起满月那时的丰腴,姐姐如今已经瘦了下来,但也不是当初在程家守孝时的纤弱,而是纤秾合度,气色红润,是一种,虽恬静又有一种细水流长的,健康之美。
她也是看过人生产后的状态的,尤其是,她还亲自照顾过花浓一段时间。
两边甚至都不用详细对比,只一个照面,就知两人产后的日子是一个天,一个地。
原来,一个好的爱人,真的可以滋养出最明媚的花。
看似不相配的两人,竟是最合的。
“姐姐。”
程星月伸手扶着她上台阶,又问:“王爷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印象中,那人是个极黏糊的性子,今天居然没有出现,好生奇怪。
江瑶镜:“他有正事,非常忙。”
非常忙还把孩子们带过去了。
是个好爹爹。
程星月又想到了程星回,想到如今花浓背着孩子在山上忙碌,那人甚至都没过问过。
他今生只有小丫一个女儿了,竟也毫不在意。
冷情至此。
幸好姐姐跟他和离了!
江瑶镜没注意到程星月脸上一闪而过的庆幸,她的目光已经被内院的宅子所吸引。
外院看着无甚稀奇,甚至因为在半山腰,又没有完好的道路上山,大块石材运送不上来,多用木板,外院看起来,还有些潦草。
但一进内院,竟是另一个风格。
院子不大,高低错落起伏有至疏密正好,角落种了不知哪种绿植,红绿相间,墙下和廊下的空隙都是绿莹莹的矮从,自然野趣。
顺着白墙黑柱继续往上,黛瓦飞檐,脊兽傲挺。
竟是唐风的宅子。
为什么是唐风?
这山上的宅子也是岑扶光一手包办的,京城的厚重和江南的烟雨都不够他发挥的,怎么突然来了唐风?
不会是当初自己的唐装诱-惑他造得孽吧?
那会子虽是故意,只是让逗逗他,看他是否真的能一直坚持不出来找自己,结果这人当时面上看着没动静,却给这边整了个唐风的宅子?
这个结果看起来很匪夷所思。
但江瑶镜以自己对那厮的了解,他真的干得出这事来……
江瑶镜在院中打量院落的时候,囚恶已经先她一步率先进内检查。
检查是真的。
一心二用也是真的。
他非常清晰地看见了江瑶镜脸上一闪而过的一言难尽,和紧蹙的眉头。
垂下眼帘,记在心里。
这个唐风宅院的来由让江瑶镜确实不知该如何评价,甚至心里都是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踏上了台阶,走近堂屋,目光在屋子正中的四方矮几和蒲团上划过,径直看向对面。
两侧是通的,后面竟然还藏了个小花园,没看到姹紫嫣红,却有红枫在门框边悄悄探出,江瑶镜心里一喜,正要走过去看看后面的小花园,囚恶出声了。
“夫人,看这边。”
江瑶镜闻声停下脚步,先好奇看了一眼囚恶,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真正看清不远处的东西时,江瑶镜嘴巴逐渐长大,竟是罕见地哇了一声,小跑着上前,周身都萦绕着开心的气息。
一整墙的茶具,一整墙!
整整一面墙的木格子,里面摆满了各色茶具,从上到下,白、青、黛、棕、杏、粉,正正五行,每色各一行。
而每行中又分了十二方格,每格中都是不同材质样式的茶具,青瓷的,汝窑的,黑瓷彩瓷紫砂壶,甚至价值千金的玲珑瓷,每色都有一套。
秦王府,存货这么丰富的吗?
自己看过单子,库里好像没这么多茶具?
江瑶镜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囚恶,“这些茶具,是哪来的?”
“少数是京中运送过来。”
“多数是王爷派人从各地搜罗而来。”
囚恶低声回道。
从前王爷对茶并不如何喜欢,也没想过收藏茶具*7.7.z.l,是发现夫人喜爱,才忙忙吩咐人去大齐各地搜寻的。
江瑶镜听完,神情一顿,又慢慢回身,继续仰头看着这一墙的茶具。
他什么时候吩咐这件事的呢?
自己是一点都不知道。
好奇怪啊。
明明一息之前还欣喜若狂,现在却只想叹息。
“哎——”
一声轻叹,也是真的出了口。
刚才在登山的时候,鼻尖萦绕着是山林特有的草木清心之味,思绪也格外阔朗迅捷,那短短两炷香的山路,也让自己想明白了,离家时的惆怅矫情来至于什么。
来至于思念。
不同于祖父父亲甚至母亲离开后的思念,而是属于爱人的,理不清说不明,既期望他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觉得不该打乱他的正事,前后不一,左右互搏甚至还带了一点心酸的思念,所以才会生出怅惘。
本来以为至少要体验这种略显酸涩的思念几日,才可能看到他的真人。
谁知这人,即使本人不出现,他的一切,他的用心,也都随处可见,如形随行。
怎么办呢?
更想他了。
突然好想抱抱他……
眉眼低垂,脸上的失落一览无余。
囚恶将江瑶镜的所有情绪都收入眼底,也没放过先前那一声叹息。
屋中已经检查过一遍,主子交代的事也已经办完,囚恶无声告退。
他快步出了内院,踩着信鸽的咕咕声进了鸽房,寻了纸条迅速落下寥寥几笔后就直接塞进了信筒中,选了一只信鸽绑好红绳,走到廊下,手臂一抬,直接把信鸽放飞天际。
全程都没超过半柱香的时间,十分干脆利落。
而在囚恶退出去的当下,江团圆和程星月就满脸揶揄地笑着走近,看着依旧抬头仰望茶具的江瑶镜。
那声突如其来的轻叹,心大的囚恶不懂也不问,但江团圆和程星月两个本就是小女儿的女子可就太懂了。
“姑娘,你是不是想秦王啦?”
“肯定想了。”
程星月一脸作怪,“只是这才分开一日,姐姐就这般想念,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江瑶镜:……
直接抬手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
率先看向江团圆。
“你再打趣我,就别想狐假虎威收拾江风他们了。”
早就想好了要求姑娘同意自己耍耍她的威风去收拾江风他们的江团圆:……
瞬间站直了身子,一脸正气,周身都写满了乖巧二字。
搞定了江团圆,江瑶镜也没放过程星月,“大夫可是告诉我了,你天天在山里劳作,小小年纪,腰就出问题了。”
“给你开了方子和药膏,你是三两打渔两天晒网。”
“药不能好好喝,药膏更是只贴过一回。”
“我说得可对?”
程星月:……
她挤过去和江团圆一起站着,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乖巧。
小样,还收拾不了你们两个小丫头了。
江瑶镜心里得意,面上依旧沉沉,“告诉外面的婆子们,今天不见人了,让她们明儿早饭之后再来见我。”
这偌大的茶山已经整理了小一年,主子才第一次来,下面的人自然要来拜见的。
江团圆点头应是。
伸手去掰程星月不知何时紧握上来的爪子。
撒手,我要撤了!
不行,你不能抛下我一个!
咱两没有交情好吗?
你越界了,快点撒手。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看着看着都快打起来了,江瑶镜想装瞎都做不到,伸手揉了揉眉心。
“你把她一起带下去。”
“带她去看大夫,现开药方和膏药,盯着她三天,三天后放你去找江风他们玩。”
“姑娘放心!”
这次换江团圆狠狠拽住程星月的手腕了,“我一定盯着她喝药,她要是不喝,我从鼻子里给她灌进去!”
程星月:?
两个小丫头吵吵闹闹的离开后,室内回归江瑶镜熟悉的安静,她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挡住窗户的竹帘,走过去,掀开了竹帘。
这会子正是夕阳耀眼之时,碎金洒满了大地,竹帘移开后,碎金也第一时间覆进了屋内,给满堂的茶具都镀上了一层金辉。
光影灼灼,流光溢彩,真是,好看极了。
而同一片夕阳余晖之下,算着时间等在廊下的岑扶光手一伸,灵巧雪白的信鸽就落进了他的掌心。
伸手取下信鸽腿上的卷筒,把赖在掌心不肯走的小家伙交给侍卫去喂食。
迅速打开纸条。
打开后,入目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是囚恶的简洁作风,幸好岑扶光早已习惯了。
第一行是:皱眉,容色怪异。
看清这几个字后,岑扶光意料之中地挑眉笑了。
小月亮果然猜到了宅子的风格是为何而出。
果然,真正的夫妻就是心有灵犀。
而在看清第二行的几个词组时,上扬的眉尾缓缓落下,眉心也隐有川字出现。
开心,尖叫,叹气,难受。
这是她看到茶具墙时的反应。
开心和尖叫都可以理解,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曾让她知晓过,这是个确确实实突如其来的惊喜,她开心,是理所当然的。
可后面的叹气和难受是什么意思?
那堵茶具墙,哪里碍着她的忌讳了?
又或是送的那些茶具还夹杂了她厌恶的?
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那两行字,没有任何着墨。
早知道派见善过去了。
见善在的话,哪怕他不敢问小月姐为何叹气,也一定会拐弯抹角打听,不打听出来绝对不会贸贸然给自己传信。
偏偏跟着的是除了吩咐的事情就绝不多事的囚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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