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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曾照小重山(闻檀)


盛氏冷哼了声,朝前走去了。
姜远望被盛氏这般冷哼,有些下不来台,只能拿着那张面具,讪讪地跟在后面,也不敢上前了。
两个表姐则笑着拉谢昭宁就走:“走,昭昭,我们也逛集市去!”
谢昭宁看着大舅舅灰溜溜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打算一会儿先劝劝大舅母,再拉大舅舅去道歉。凭她对大舅舅的了解,定是到现在都未曾道过歉的。只是大舅母正在气头上,总得等大舅母缓缓再说。
虽然大相国寺戒严不许入内了,但是大相国寺外的街道仍然是热闹的。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来,街道两旁的灯也全部都点起来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画着各种八仙过海、海狮驼灯,观音赐子图样,无比繁华。
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摊位上买什么东西的都有,卖得最多的是各色花灯,傩戏面具,小孩子玩的黄胖娃娃,各种彩色的腰带、丝绦和幞头。傩戏面具也多种多样,除了大舅舅戴的白面药师面具,还有狰狞的小鬼,黑脸的钟馗,青面獠牙的判官,皆以整块木雕刻而成,涂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大相国寺的集会比那日在三圣寺时看到的集会大了三倍不止,东西也是多的琳琅满目根本看不过来。
此时不远处各种笛子声、锣鼓声纷纷响起,已有各色戴着傩戏面具,装成小鬼、钟馗、神将、灶君的人带着铜锣、唢呐准备游街了,傩戏要开始了。姜茜没见过傩戏游街,很是向往,扯了扯谢昭宁的衣袖道:“昭昭,我们赶紧上前去看吧,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了!”
谢昭宁却想起大舅舅还一个人在后面踱步,得赶紧带他去见大舅母,他若是再不和大舅母道歉,一会儿大舅母就气得更厉害了。
她对两位表姐道:“你们先去着!”
她往回跑了几步,似乎未曾见着大舅舅的身影。定睛一找,才只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月白色衣袍,戴着白色含笑的药师面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卖黄胖娃娃的摊位前,凝视着那些或嗔或喜,神态各异的黄胖娃娃。他的背后火树银花正在表演,灿烂的星火与朦胧的花灯交相辉映。竟显得他的身影有种平日不曾有的从容与优雅。
她心里一气,大舅舅还看什么黄胖娃娃,一会儿大舅母她们都走远了!
她上前几步,伸手牵住这个人的手往前走,一边道:“您愣在那里干什么,我带您去找大舅母!”
她拉着他走进人群里。只是她牵着的这个人好似并不想跟她走,轻轻往回扯了一下手,她却更用力抓紧他,道:“您就别使别扭了,不然一会儿大舅母气得更厉害了!我跟您说啊,您的脾气不能和在西平府的时候一样了,酒也要少喝,大舅母也是为您着想,方才当着大舅母和表姐的面我不好说您……”
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两人这般穿过游人如织,走过琳琅满目的花灯彩楼。谢昭宁只觉得自己牵着的这个人好奇怪,他并不说话,大舅舅一向最是喜欢同她说话了,怎会不回她的话呢?
这时候她似乎才感觉到,这个人的手的触感和大舅舅并不一样。
这个人的手修长宽厚,掌心干燥,略有薄茧。她明明牵着他,却只能牵住他一半的手,仿佛小孩牵着大人,但是大舅舅的手却是十分粗糙多汗的,哪里像这个人的手一般!
她这时候回头看。这才看清楚了!方才她牵得着急,竟没注意这个人似乎比大舅舅还要高些,戴着的白面含笑的药师面具虽是一样的,可是他白衣袍上却绣着暗银色的纹路,足下是一双玄色云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大舅舅!
他是个陌生男子,她竟然牵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手?
不远处火树银花正在表演,灿烂的火花如银河一般铺满天际,天际的孔明灯也在渐渐升起。在他的背后绚烂弟绽放着。此时傩戏的队伍表演着抓鬼,洒着彩纸走过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游行过来的傩戏队伍冲散,她只见到这个人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似乎被涌动的人潮淹没了一般。
这个人是谁?
谢昭宁心里闪过无数这样的念头,可当看到他的背影被人潮淹没的瞬间,谢昭宁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眼睛看不见时,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她那时眼前猩红一片,却是大概能看清轮廓的。那时候阿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总是背对着她,要么伏在案前,笃笃地给她捣药,他总是能弄到一些极好的药,他在她的掌心写,是去药房里偷来的。要么背对着她,给她做花糕,做炖羊肉,他又告诉她,这是从厨房里偷来的。他总是这么东偷西摸的,谢昭宁非常担心他哪日被人发现了,被打个半死赶出府去。
可是这么好的食材,他却总是做得很难吃,她觉得用这么好的食材做出这么烂的味道,也是一种难得的天分。但是她也不会打击了他,每次吃完都笑着夸好吃。
所以她最熟悉阿七的,便是他的背影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的背影……竟然与阿七的背影好像!
顾思鹤刚告诉她,他在顺平郡王府并未看到阿七……
这个人和阿七极像!
谢昭宁心里一急,连忙追了上去。可这时候追随着看傩戏的人群汹涌而至,更是将二人阻隔开,隔着热闹的,戴着各色面具的汹涌人群,谢昭宁看着这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着急。
她要把这个人拦下来!

昭宁急促地奔走着, 眼前盛景繁华,游人如织,灯火泛滥成一片迷蒙。
她却想起, 那个冬天苦寒,银装素裹。
曾幽禁自己的顺平郡王府内有一片荒废的小院。
那时候她的总是在恍惚间将梦境当做真实,又将真实当做梦境,混沌迷离。有时候她因为这些伤痛的过去,还会陷入神志不清之中, 甚至会发疯砸东西。
她坐在凝结了串串冰凌的屋檐下, 呆呆地看着前方, 却什么也看不到, 眼前猩红一片, 只有模糊晃动的人影。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真是活该, 害死了林夫人,还与旁人私通, 做了这么多恶事,就该下地狱去。怎的没死在宗正寺里……”
她说自己没有害死过她, 也没有私通, 可是她们并不听,还继续嘲笑她。她就拼命地用自己身边的东西砸她们, 可是这时候她们又消失了。
她便跪坐在地上哭, 眼泪落在地上,凝结成斑驳的霜花。她裸露在外的手脚还遍布笞痕,她却从来没有这么惶恐, 哭得这般狼狈。她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助的孩童, 她想找一个人来抱抱她,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厌恶她。
这样哭着, 她好似也被人抱起来,放在了温暖的床榻上。
她以为是梦,毕竟她什么都看不见,然后碰到了那个人的手。
他的手很是宽厚,手指腹有均匀的薄茧,拇指第二个关节外,却有一块骨头突起,浑圆宛如棋子,并且是有温度的。她才觉得这不是梦。她茫然地问:“你是谁?……也是来审问我的吗?……”
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但也许是听错了。因为紧接着,那人伸手在她的掌心里写字:我来照顾你的。紧接着顿了顿写:我不会说话。
她却笑了笑:“他们派个哑巴来伺候我吗?”真有意思,她看不到,而他不会说话,多么有意思啊,赵瑾还想看她的笑话吧,也想让她封口吧,毕竟她名义上是他嫂嫂,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之间曾有这么多令他恶心的过去。
“我这里很苦,什么也没有。”她说,“没有吃的,没有炭,你要是这府里的下人,就求主事把你派去别的地方吧……”
她以为他肯定会走的,毕竟谁要和她在这个冰窖里呆一辈子。可是他沉默了片刻,却只在她手上写:别怕。
她怕了吗?他知道她怕了吗?
她猝然地哽咽了,她说:“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呢!我就是不怕的……!”
他拍了拍她的背,好像在哄她,说,好,知道你是不怕的。
她却揪着这个人的衣裳,哭得更大声更放肆。
他好像真的让她不再害怕,她再也没有挨饿受冻,而她的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不再总是发疯砸东西了。他时常能拿一些东西回来。或是衣裳,或是吃物,甚至有一次是一根人参!她悄悄问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顿了顿,似乎很不好意思,但在她的掌心写:偷的。
她大笑,说想吃炖鸡,叫他用那根人参炖鸡吃,她说:“咱们没有鸡,那再去偷一只鸡回来吧!”
他以前拿回来的东西都是做好的饭食,从没试过自己做。两个人在偏房搭了个简易的小灶,因怕她看不见烫着自己,他不让她动。紧接着真的去外院,又偷了鸡、盐、菜刀回来。
她夸他说:“你偷东西的技术真的很不错!下次可不可以试试把我的金匣子偷出来?”
他笑了笑,虽然他不会说话,可是能笑的。紧接着他开始杀鸡,屋子里鸡飞狗跳的。她明明看不见,却还能听着动静点评:“鸡往右去啦!”然后说,“往左啦!”紧接着,“鸡在你的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捣乱,他几次三番才重新抓到鸡,紧接着又是棘手事,他不知道该怎么杀鸡,只能拿着菜刀给鸡来了个斩立决。可是拔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们吃的鸡可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在那里用力拔毛,觉得肯定方法不对,怎么都拔不干净,发出沮丧的声音。而谢嘉宁在旁边大笑。
等人参鸡汤吃到嘴里,却意外地还可以,没有太咸,虽然有点鸡毛做配料,但是妨碍不大。不知道为什么,昭宁觉得这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
她跟他说:“以后还要喝,你做的好好吃。”
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看向他的方向,随即感觉到有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还问过他:“阿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顿了顿,牵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你救过我。
她顿生疑惑,她救过他吗?可是她不记得自己在郡王府里救过这样一个哑奴呀。
他又写到:在外面的时候。
谢昭宁更是疑惑了,她不记得自己救过任何人,可阿七既然这么说,那便是救过吧。她又高兴了,拉着阿七的手说:“你做鸡汤给我喝,我便做枣糕给你吃吧!”
可紧接着画面一转,却又是她踉跄前行,到处唤着阿七,却找不到他。
她心想,他去哪里了呢。分明她已经做了好吃的糕点等他啊,他说过的,他从来没吃过燕子形状的枣糕,她是看不见的,可是她还记得做燕子形状的枣糕,一大早便和姑姑换了枣糕用的面,她将它们捏了好多遍,到最后她想,这回是一个燕子的形状了,她终于做好了。他看到了必定高兴,她把做坏的都藏着了灶台后面,把形状最好的放在蒸笼里。她因为升火被烫到两次呢。就想着他吃到了一定会高兴,可是他人呢?
从此,这个人就彻底地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因自己而死。
她仿佛是从不知什么地方,偷来了一段这样温暖的时光,可因为找不到阿七,便一切都漫漶消弭,她又再度回到了苦寒无尽,如寒窖一般的现实中。
那样孤寂的痛苦深入骨髓。
谢昭宁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阿七!
他们曾相依为命,那样寒窑一般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残缺的人,若非他,她恐怕早已死在了那个地方,可是他最后却因自己而被赵瑾所害,上辈子是她欠了他的。
她必要找出他来,要看到这个人,她要救他脱离苦海!
傩戏游行越来越热闹,扮鬼的、驱傩的身着彩衣,跳着刚劲的舞姿,花车、舞龙的队伍也加入进来,那个人的背影却不见了踪影。跟着她的两个护院也早已被傩戏的人群冲散,被她甩在身后。
人流密集,谢昭宁也不能穿过人流到对面去。
她四下看了看,这条巷子似乎是前世被母亲安排来药铺学习时,她时常溜出来玩的巷子。她记得巷子左侧有两座宅邸,中间的小路可以抄近道去另一侧!
想到这里,昭宁立刻朝旁边的巷子跑去,她以前时常跟着青坞溜出来,却也不怕这巷子。何况此时巷子里也点着花灯,并不昏暗,只是少有人走过,巷子里很是寂静,仿若步入另一个地方。
昭宁几步穿过这条巷子后,又穿回了方才傩戏游行的大街上,只见花灯、火树银花、傩戏游行依旧在继续。此时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热闹的舞龙队、舞狮队,从远处翻腾着舞过来,许多孩子拍着手在旁看着,喧嚷的人群仍在游行,可是她众里寻他,四下看去,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谢昭宁一时间怅然若失,只觉得自己激烈跳动的心也渐渐平缓了下来。是了,不过是她牵错了人,在这般繁华璀璨中看到一个幻影罢了。阿七即便不是哑仆,可又怎会这般巧,在她刚得知了顺平郡王府没有阿七的消息,便在这陌生之地看到与他相似的背影呢。
她站在街口站定了脚步,此处离大相国寺的后门更近,卖各类土产物品、香料药物。这些东西都有着浓烈的芳香气味,它们与寺庙中隐逸的檀香气息交织在一起。谢昭宁仰起头,看到寺庙屋顶的重檐歇山,层层斗拱,翘脚昂起,仙人指路。此时寺院中响起悠长古寂的钟声,一响,两响,像是从山上层层弥漫而下,从外到里荡涤心灵。
宛若冥冥之中自有指引,谢昭宁循着屋檐翘脚上,琉璃所制的仙人指路的方向看过去。
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她又见着那人的背影,正站在游龙舞狮的队伍前,提步仿佛要往暗处而去。她眼睛一亮,这次不再等了,而是立刻上前几步穿过人群,在三条街巷的岔口上,生怕他再走了,隔着衣袖抓住了此人的手腕,仓促道:“这位郎君请留步!”
果然仍是方才的那人,他回头看着她,仍戴着那副白面的药师面具。
此时旁边的盒子花灯正要绽开,周围的人已准备点火。
大概是这良夜也让她混乱了心神,心里念头急转,只想着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说唐突,只觉得若是今日错过怕是日后再没有这样的时机了。所以突然伸手,将对方的面具摘了下来!瞬间谢昭宁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仿佛被箭矢瞄准,有种极度危险的错觉。
盒子花灯落下如琉璃般一串串五彩的花灯,将朦胧的夜色也映照出五彩的光芒,将眼前这人的面容照亮。他鼻梁高挺,五官英挺端然。却生了一对平和又深邃,如湖泊般的眼眸,一眼看过去叫人完全看不透。眉梢微弯,嘴唇线条柔和。
他身形高大结实,比她高了许多,她的头顶几乎只到他的下巴,因此仰看着他的面容,而他也正俯视着她,眼睛里倒映着花灯璀璨的光,也倒映着她仰望他,梳着双髻,举着药师面具有些茫然的模样。
五彩花灯的光芒落在他的眉宇上,落在他的肩上,好似星辰也落在他身上般光华熠熠,眉目粲然。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平和感,却不知为何,又隐含渊渟岳峙,叫人并不敢多看的气质。
谢昭宁只是因这个人的容貌愣了一瞬,此人自然是陌生的,可他竟有如此的容貌和气度,他是阿七吗?但阿七不过是个顺平郡王府的哑奴罢了。可他又和阿七的背影那般的像。
她从未看清过阿七的脸,又如何知道他是哪般长相呢?
顾思鹤已经说过,他并未在顺平郡王府找到阿七,阿七也说过,他是从外面进来的。那么,他许现在并未进入顺平郡王府,可是她要怎么说呢,直接问他是否叫阿七吗,或者看看他是不是哑巴?
谢昭宁正想和他说几句话,却在此时异变徒生!
他们二人站在三条街的岔口之上,方才的游龙的队伍与舞狮的正好经过,两队交叉之时,舞龙队和舞狮队竟都慢了下来,舞龙队在原地翻腾,舞狮队则上下奔扑。龙狮相撞,图穷匕见,那舞龙的队伍之中,竟有十多个戴着傩戏面具的人,从游龙之下抽出数把雪亮的长刀冲出来,舞狮的队伍也不遑多让,也从舞狮的身体中抽出长刀迅速对敌,两伙人竟然当街拼斗上了!
刀剑无眼,怎能不伤及无辜,谢昭宁心里一惊,想着阿七又不会武功,平白出现在此,不知究竟是在做什么,但总是要将他保护好才是!她隔着衣袖拉着他的手腕后退数步,将让两个人藏于一盏巨大的白象驼宝瓶的花灯之后,她还伸手一拉,让他掩在自己身后,低声道:“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你别怕!我们先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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