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半山路遇到迟云飞的。
迟云飞从山路上一路杀下来,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 杀红了眼, 身上染满了鲜血, 不知道是旁人的还是旁人的,见到穿军装的便杀,杀得刘默的人都不敢靠前。
直到遇到了裴景润和苏不语,他手中的双枪才停下来。
在见到苏不语的一瞬间,迟云飞双目中的血红褪去,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只是还不待他欢喜,一男一女牵着的手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以鸡蛋里挑骨头的目光打量向裴景润,一身军装的青年俊美无俦,身形笔直,一看便知不是池中物,站在苏不语的身边,就是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一对璧人。
打量着打量着,迟云飞便觉得鼻子犯了酸,身上的那些伤也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他先前折回屋子,没有看到苏不语,只看到四当家的尸体,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心,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找到苏不语这一个念头。
不顾二当家的阻拦,他单枪匹马从山寨里杀出来。
这会儿苏不语倒是找到了,可她也不会再跟着他回石盘寨了。
迟云飞只觉得身上的伤愈发痛了,连着心脏的地方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痛着。
裴景润注意到迟云飞的目光,握着苏不语的手更紧了两分。
“少司令,这位就是石盘寨的迟当家。”苏不语已从惊恐中醒过来,又叫回了原本的称呼。
“叫我景润。”裴景润认真地纠正苏不语。
他的目光执着,苏不语停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景润”,又说:“当初还是迟当家救了我一命。”
苏不语为何会失踪的缘由裴景润是知晓的,可他是兵,迟云飞是匪,如今是剿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他的手指在枪上摩挲着,当初他饶了副官一命才导致了苏不语遇到危险,如今面对迟云飞,他要纵虎归山吗?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苏不语不安地动了动手指,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
裴景润垂下眼眸,便看到苏不语仰视着自己的眼眸,那双桃花眼里如今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让他的心中生了柔软。
最终冷淡而客气地对迟云飞说道:“多谢迟当家这些天对内子的照顾。”
“内子”两个字格外刺耳,迟云飞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裴督军几时结的婚?”
“成亲是人生大事自然需好好准备,到时候会给迟当家送一份请帖的。”裴景润从容应答,“今日就此别过。”
他拉着苏不语转身下山,而苏不语回眸看了迟云飞一眼,对着他弯眉一笑,轻轻挥手,就此别过。
迟云飞知道,经此一别他们怕是不会再相见,本就是路归路桥归桥的人——
可是他想她留下来,迟云飞在晕倒的那一刻想着。
从石盘山到新城并不远,等到天亮的时候,裴景润已经带着苏不语回了新城,他征用了新城的一处别墅作为督军府,屋里的陈设已经换了新的,只等着女主人的到来。
苏不语与他同骑一匹马回来,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裴景润垂眸看了一眼,没有叫醒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屋里。
“到了吗?”苏不语在他的怀里睁开了眼眸,对周遭陌生的环境扫视了一圈,才抬眸望向他。
不管看多少次,裴景润还是不自觉地被她的这一双眼睛所吸引,他将苏不语放下,却又用力地将她拉回了怀里,低下头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裴景润之前从来没有吻过谁,他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出于本能地、野蛮地啃咬着苏不语的唇。
直到她抗议地推着他,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素来冰冷的眼此刻染着近似疯狂的执着。
灼热的呼吸喷在苏不语的脖颈处,他沉着声音说:“不语,你是我的。”
不管是谁,都休想从他的手上抢走。
裴景润低下头,盯着苏不语被他咬得红肿的唇,湿润殷红,他又想吻上去。
苏不语却伸出了手,纤细的食指抵在他的唇上,“景润,要知道我还是你父亲的七姨太,你同我在一起,会被天下人所诟病。”
裴景润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眼中的炙热隐藏到冰冷之下,淡淡地说道:“我会登报,向天下人宣告,你与我父亲再无一点关系,也会光明正大地娶你。”
与苏不语离婚之事,裴明远还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看到那一份明显出自裴景润之手的离婚申明,裴明远都被气笑了,对着陆管家说:“我这儿子倒是出息了。”
陆管家没敢应声。
裴明远手里的佛珠转动许久,直到怒火被压下,他才再次开口:“听说景润把泰城给拿下了?”
“是的,”陆管家这才应道,“少司令去救七姨太时杀了刘默,趁机占下了泰城。”
失去了刘默的支持,张奎的儿子张之成便不成气候,然而裴明远却没有拿下黎城的打算,陆管家颇为不解。
裴明远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拿下黎城吗?”
他抬眸看了一眼陆管家,又起身站到了窗边,如今已经入秋,秋风扫过,树上的黄叶落了一地,冬天到来的时间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快些。
“年轻是好事,做事情不会瞻前顾后。”裴明远有些感慨地说着,只是他比裴景润年长,想得便要更多些,“张之成的背后是东洋人。”
“司令……”
“去给景润提个醒吧,小心东洋人。”裴明远慢悠悠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在陆管家走后,又去了二楼苏不语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淡香,一切摆设如故,却是人去楼空。
裴明远想,他已不是年轻人,并没有那些轰轰烈烈不计后果的感情,那日去追苏不语,大抵是因裴景润的胆大妄为惹怒了他……
他刻意避开了去细究,为何那日要不计后果地寻找苏不语。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把挂在墙上的琵琶,不思量,裴明远便能看到那清丽的女子坐在窗边抱着琵琶,她抬眸含着些许羞涩地喊道:“司令……”
他猛地闭上眼睛,过了良久,才慢慢睁开眼眸,只是他不知道他眼睛里的光同裴景润眼中的执着并无区别。
苏不语与裴明远离婚的申明,陆曼婷和萧邵义也都看到了,陆曼婷的消息比萧邵义要灵通一些,她还知道苏不语现在在新城。
她想了想,拉着萧邵义一同去新城找苏不语。
他们去新城时,正遇上苏不语在试婚纱,裴景润有心给苏不语最盛大的婚礼,为了区分曾经的凤冠霞帔,他决定举办西式婚礼。
西式婚纱穿在像苏不语这样的古典美人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反更显出了白色纱裙的圣洁。
不管是陆曼婷还是萧邵义,都止不住眼中的赞叹,苏不语见到他们反倒生了不好意思,连忙将婚纱换下。
“你们怎么来了?听景润说,外面并不安生。”三城之间的争斗还没有停歇,总有官兵在交火。
萧邵义注意到了她对裴景润的称呼,眼眸黯淡了一瞬,问道:“苏小姐真的要嫁给景润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景润素来强势,若是苏小姐并非自愿,我和曼婷可以想办法。”
苏不语微微有些诧异,萧邵义看着温和赤诚,但是并不是那种会鼎力相助之人,就像当初他虽不喜自己的父亲将原主送给裴明远,可也并不会为此去反抗。
萧邵义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有些唐突,可他内心多少有些不希望苏不语嫁给裴景润。
他如今无比后悔,若是当初他能够坚持,或许如今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如果她不愿意,萧大少有什么办法?”
冷冷的声音插入了三人之间,穿着军装的裴景润自外面走进来,军靴一声一声冷硬地叩在地面的大理石上,更像是在敲打萧邵义。
不知是不是萧邵义的错觉,自从独立做了一方督军之后,裴景润身上的气势更足,眼神也更萧杀,只是一眼看过来便叫人喘不过气。
萧邵义顶着这样冷冽的目光,缓缓站起身。
他回看向自己的发小,没有像从前一样妥协,认真地说道:“景润,苏小姐与你争来夺去的那些地盘不一样,她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你?你有没有尊重过她的意愿?”
裴景润紧紧抿着唇,看向萧邵义的眼眸里有薄怒,更有一闪而过无人发现的恐慌,因为他还记得苏不语最开始喜欢的是萧邵义。
彼时他以苏不语是裴明远的姨太太为借口,阻止了他们之间的相见,那现在呢?他自然没有问过苏不语愿不愿意,他只怕会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藏在心底的恐慌扩大了几分。
“李副官,送客。”裴景润强硬地下了逐客令,不容许萧邵义再质问他。
他走上前,紧紧地握住苏不语的手,像是要抓住她,不让她选择萧邵义一般。
苏不语却在他靠近的一瞬,闻到了血腥味——裴景润受伤了。
她由着裴景润拉着她进了房间,不及开口,在外强势的青年在她面前脱去外面的军装,露出绕在胸前的纱布,离心脏极近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渗血,染红了洁白的纱布。
苏不语急急地上前,检查着他的伤势,关心地问着:“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裴景润却抱住了她,由着自己的血染了她的衣裳,在她的耳边轻语:“不要离开我,不语。”
他的口吻犹如命令,藏于其间的却是缺了几分自信的哀求。
裴景润眸色暗沉下来,几近疯狂地低下头去咬住她的唇。
苏不语起先还由着他,直到他把她的唇都咬破了, 她有些气恼地狠狠咬了回去, 在他的唇上也要出一道血痕。
彼此的嘴里都有了血腥味, 裴景润依旧不松开, 甚至愈发凶狠,苏不语险些透不过气来,捶打了一下他胸口的伤。
裴景润闷哼了一声,才微微松开苏不语, 对上她含着氤氲的眼眸与剧烈喘息的红唇, 红唇上还有他咬出的伤口。
他的眼眸幽深得如深渊, 拇指轻轻抚在苏不语嘴唇的伤口上。
裴景润的手很烫, 苏不语被他抚摸过的地方,都有灼烧的热度。
柔软的娇躯在他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着, 裴景润想, 他终究是逃不过男人的劣根性。
他将她打横抱到了床上,整个身躯欺压而上……
苏不语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的身体热得不寻常——裴景润在发烧。
“你在发高烧……”苏不语微凉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裴景润感到了一丝凉意,他眷恋地在她的手掌上蹭了一下。
“没有关系。”他的手伸向苏不语的盘扣, 素来沉稳的手在这一刻也有些颤抖和急躁。
苏不语有些着急,不禁加快了语速:“怎么能没有关系呢?你要看医生……”
裴景润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心,轻笑出声, 将吻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气息滚烫。
“裴景润, 你不要命了!”一向柔情似水的苏不语难得生了气, 几乎用尽全力地推开了他。
她站起身,身上微乱的衣裙,殷红的唇,明亮的眸,无一处不叫裴景润失了克制。
“不行,我去把箫少爷叫回来……”苏不语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身为医生的萧邵义。
裴景润却是一把抓住了她。
高大的青年坐在床上,从下仰视着她,面色苍白中带着一缕不自然的绯红,清冷的长相无端多出了一份昳丽来。
“不要去,不语。”裴景润不能叫旁人知道他受了如此重的伤,萧邵义在新城本是最好的医生之选,可是他不愿意苏不语去找他——
她并不知道,当他看到她与萧邵义坐在一起时,他内心的嫉妒,以及不安。
苏不语垂眸,看向裴景润那双因为发烧而染上水汽的眼眸,平日里强势而冰冷的青年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有多么脆弱,让人生出了心疼。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禁放柔了声音:“好,我不去,你要乖乖听我的,不要再乱来了,我会担忧的,景润。”
裴景润想,他当真是抵不住苏不语这般叫他的名。
他没有说话,钳制住苏不语的手,却是一点点松开——
是他对苏不语的心软。
苏不语照顾了裴景润一夜,所幸青年的恢复力很好,到了第二天便退烧了。
起身时,裴景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睛却已恢复了锐利。
他让苏不语帮自己换上干净的绷带,面无表情地将那些染血的绷带烧成灰烬。
“景润,你的伤……”苏不语的眼里写满了担忧。
裴景润对上苏不语时,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但并不告诉苏不语他是遭到了东洋人的暗杀,“遇到了一点埋伏,都已经解决了。”
但是苏不语还是从伤口看出来想要杀裴景润的人并不简单。
“要么……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们再成亲……”她忧心忡忡,提议将婚礼延后。
裴景润眼眸暗了下去,想到的却是昨日萧邵义对他的质问,那一句“你是不是还喜欢萧邵义”终究是问不出口——
他面上风轻云淡:“只是意外而已,婚礼照旧。”
其实这个时候并不适合举行婚礼,裴景润才刚刚成为督军,收编的刘默余部也并不听话,还和东洋人结下了梁子。
他忙得早出晚归,每日与苏不语的相处,也仅是夜晚来她房中换药这点时间,有时候他还来不及抱一下苏不语,便被副官叫走了。
只是他想快些与苏不语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婚礼定在十月初十,立冬之前。
萧邵义与陆曼婷又来了几回,都被守卫拦在了外面,还是苏不语同裴景润说,她没什么朋友,想让陆曼婷做自己的伴娘,裴景润这才只放了陆曼婷一人进来。
陆曼婷对苏不语说道:“只要你不想嫁,我便是豁出性命,也会帮你逃出去。”
苏不语感受到她的真诚,认真地说道:“曼婷,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和我都要好好活着。”
那日送来的婚纱腰身大了一些,故而被送回去修改,却没有想到裁缝铺竟失了火,将婚纱烧在里面。
裴景润听到手下来报时,眼里覆着寒霜,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副官也劝他,这事颇有些不吉利,不是好兆头,是不是将婚礼往后改期。
裴景润冷冷说道:“我自小就在军中,不信这些,叫老板在婚礼之前把婚纱赶出来,与之前的那一件要一样,别叫夫人知道这事。”
裁缝铺紧赶慢赶,总算在十月初八这日将婚纱送到了督军府。
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婚纱。
只是苏不语本就懂得刺绣,拿到婚纱时便瞧出了与之前那件刺绣的位置与走线皆有所不同,并不是原来那一件。
夜里,裴景润才从军营里回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还是习惯性地到苏不语房里,由着她为自己上药。
他看到了那件挂在房里的婚纱,抿了抿唇,执意让苏不语穿给自己看。
“哪有叫新郎提前看到新娘模样的?按习俗说,我们这几日都不该见面。”苏不语轻声笑着。
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又有着小女儿的娇态。
裴景润忍不住在她额前轻轻地落下了一吻,带着几许烟草的气息,他这些天似乎抽烟比从前厉害了许多,苏不语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如今都已经共和了,不兴旧时那一套。”裴景润却固执地坚持着苏不语穿给自己看。
苏不语拗不过他,羞涩地说道:“那你转过身,不许偷看。”
裴景润转过身去,身后传来稀稀落落的声响,他忽地想起初时他叫苏不语穿睡衣时的场景,低头轻笑了一声,原是那么早便动了心。
等苏不语说“好了”时,他才再转回来。
一眼万年。
洁白的纱裙尤其适合苏不语,头纱盖在她的青丝上,圣洁而美丽。
从前他不懂得洋人的吻手礼,如今他却情不自禁走上前,执起苏不语的手,弯腰虔诚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不语,我会保护你的。”纵外面烽火连天,他亦会为她撑起一片安宁,这是他的承诺。
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裴景润的目光沉了下来,开门便见到了李副官凝重的脸色。
李副官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他回头看向还穿着白纱的苏不语,眼光柔和了一瞬,“不语,等我。”
只留下这一句,他便同李副官一起匆匆离去。
苏不语站在窗边,望着他与李副官离去的背影,又慢慢抬头望向天上的弯月。
今夜的月光格外清冷,冬日约莫要提前到来了。
十月初十这一日,陆曼婷特意大早过来为苏不语画了一个西式妆容,画完之后忍不住感叹苏不语生得真美,淡妆浓抹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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