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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杀猪刀的温柔)


三娘跟他认识,不熟,此人是往前朝跑的太监,跟在内宫做事的太监不是一个门户,太监内部之间尚分派系、事务的不同,这前朝太监与内宫的宫女们,这中间更是隔着颇远的距离。
且皇后在世,对前朝之事避如蛇蝎,凤栖宫的人马,便从不与前朝有关的人走近。
“这是吴公公,派了紧要的手下人来督办此事了?”三娘问前来送信的太监。
太监手中被太孙妃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以往这份量的荷包他拿到手里,也觉得不如此,是他该拿的。
但经凤栖宫的姐姐们锄头一事,他就觉得今天的这荷包有点重了。
不过荷包该拿还得拿,昨晚小吴公公也知会了他们几句话,小吴公公的话外之音是宫里还是原来的老规矩,不过,大家得见好就收。
若是不懂规矩,不知道好赖,非要犯浑,被人砍了脑袋,也别觉得自个儿冤。
送信的太监也还是想收钱的。
他原本是都城近郊的人,家人近在眼前,一年到头就盼着他送点钱回去用。
他们家里养了两个读书人,一个是他亲哥哥的儿子,一个是他自己的儿子。
他自己的那个是自己的亲姐姐生的,他姐姐和姐夫皆走了,留下了家里的三儿五女,最小的那个小儿子被姐夫那边的人送到外祖家,他娘便把这孩子养到了他名下。
往后他老了,最不济,这儿子要给他养老送宗。
若是读书出息了,他一个没把的太监,还有一个当官的儿子养老送终,他每日累时,仅想着这个,精神便能为之一振。
钱是一定要的,打死他他也要拿,他家还要靠着他呢,太监紧紧捏着手里的赏银不撒手,嘴里回三娘的话却是回得分外地细:“不只是要紧的手下人,二公公是陛下信童子养大的,他从小跟着皇子皇孙们读书,大一点做事了,天天见的不是左右丞相爷,便是各部尚书郎,他是陛下心腹当中的心腹,是国事太监呢,丁姑姑在的时候,见到二公公,还得问声好,只是他很少往后宫来,我们见他都见得甚少,莫说太孙妃殿下和姑姑了。”
“那这般重要的人,怎地来监工了?”三娘吃了一惊。
“吴公公叫他来的。”送信的太监瞄了太孙妃一眼。
只见太孙妃站在他面前一点,就像一枝温婉的白梅,浅浅的,淡淡的,还带着一点芬芳,让人觉着她美,又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来,太孙妃甚像邻家小妹,她没有贵人们那般高高在上,也没有她们那般盛气凌人,有些话,跟她说说也是可行的。
“奴婢猜,”送信太监侧过身来,半对着佩梅,躬着身道:“兴许跟佩准大人此时手里做的事也有关系。前两天的事,宫里去了佩大人那里,佩大人知晓凤栖宫的事了,好似有传言说佩大人说您要是性命有碍,这刀他就不造了,他要回家带着一家老少洗干净脖子等着陛下抄家。”
佩梅清目微瞪。
她想与公公说她父亲才不会说这般负气的话,可转念一想,这还真是她父亲能说得出来的。
父亲是喜好放狠话要胁人的,只是今日要胁到了皇帝陛下身上去了,以往他是没这个胆的。
太孙妃静悄悄。
“陛下等着刀呢,侯爷出门请人还没回来,佩大人就说不造了,这事依奴婢看,后面还有些波折。”以往三五两银子无法让送信太监说出这般多的话的,但此时他把值五十两银子的话也说完了,是以,道毕,他又一躬身,“奴婢的信送到了,先回去了,始央宫还有不少事等着奴婢回去。”
“公公慢走,我送你。”
“殿下留步,三娘姑姑送我便可。”
佩梅转向三娘,三娘一福身,便送了他出去。
他们一走,佩梅又坐回廊下春凳,回忆着刚才送信公公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并把它们皆详细写了下来。
父亲作甚了?
佩准这两日躺在家里睡大觉,他家夫人认为他瘦了,很是心疼他,日日抹着泪煮着猪肘子,炖着老母鸡,把佩大人吃得满嘴抹油,将将瘦下去的肚子又吃回了半圆。
家里的大娘子回来看他,也觉他瘦了,跟着弟媳妇一道给弟弟炖鸡汤,还叫下人去买了半扇羊肉回来,要给弟弟补一补。
佩准生怕家里的二姐小妹也要回来给他补一补,吓得连忙叫家仆给这两家送了信,叫她们可别回来了,告知她们家里已经是大姐的天下了,已无她们的容身之所。
他写了信,信下面顺便也写了家里这次没事,几家都不要跟着担心的安慰之话。
以往,佩家也跟嫁出去的娘子们常有走动,佩准是家中唯一的一个男丁,他是要做好随时为姐姐妹妹出头的准备的,此事佩大人也做得甚好。
除此之外,佩准不沾手姻亲们家族里有的生意,就是为着隔着点,大家往后也好有事说事,别牵扯太多利益,到时候里外不好做人。
可这下子,因着他家梅娘进宫,这点安全距离没了。
大家穿起了同一条裤子,坐在了同一条船上。
也不知是佩家祖上多年积德,还是多年没积德,佩准两个姐姐一个妹妹的三门姻亲,在他的意思一递过去之后,皆纷纷表示出了上船的意思。
老父亲的意思是,家里的这些近亲,太想家里出个太子妃,皇后了。
佩准作为官场老油子,乍听他父亲这么说的时候,以为他父亲在说梦话。
他女婿那身子,平民百姓不知道有多差就算了,他那些在身在官场,小道消息比谁都灵通的姻亲能不明白?
这身子去做太子,当皇帝,他们是想屁吃吗?
可是他们就是觉得有希望,往佩家送的钱里,据说还有他们家中平日里花钱使银子最抠搜的老太爷老太太们的一份子。
他大姐婆家的老太太可最是不喜欢他大姐了,可他们家往佩家送的银子,近一半出自老太太之手。
他大姐夫只是家族里一个不起眼,官位普通的老儿子。
二姐家不必说,他那个状元郎的姐夫,心里的花花肠子比他还多,真真算起来,佩准自认他的心眼没他的姐夫多。
妹夫家就更不用说了,一听说大姐二姐家的作为,门户小的小妹夫家想把自己家的房子卖了给佩家送钱,很想一掷千金,赌把最大的。
姻亲们太舍得下本了,佩准只觉这日子更不好过,头上的白发日渐不保,眼见快要掉光。
这日,他想着宫里的女儿,到嘴的肘子也不香了。
他拿着肘子,啃着到了父母亲的房间里,依在父亲书房的门框边,跟屋内在翻书的老爷子道:“爹,您说,陛下是明天,还是后天叫我进去骂我,抄我们的家?”
“你不回去先看看你的炉?”佩圻老学士找着他想找的书,眯着眼,挨着书逐字查阅他想看的那行字。
老了,眼睛不行了,记性也不行了,乍然想起尚年轻时看过的甚觉有道理的几句话,得翻好几本书才能翻出来。
佩圻以前看书以为自己满腹经纶,且独具匠心,世上没有几个能比他更沉得下心,懂得猜测著书人心思的读书人了,如今偶尔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二句,突然对那些读过的书有了更深的理解,又才懂得,原来书还是要这般读。
只有经历过,才知晓书里的那些人在哭什么,在笑什么,在悲什么,在无奈深思感叹何事。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古人诚不我欺。
“看炉作甚?看工部的那些人有没有学了去?”佩准咬了口肥肉,嚼了嚼,囫囵吞枣仰头咽了下去。
奈何,胖子也有吃肉不香的一日。
佩家最近这富裕日子,过得颇有点有今日没来日的样子,佩准真真是打心底怕他这短短的好日子,把佩家祖宗几十代的福气都享完了。
可这是爱妻一片拳拳之心,长姐的一片望弟成龙之心,还是吃罢,别浪费了。
“你还知道啊。”老爷子看着书道。
“您在看什么书?”佩准吃着肉,走过去。
“出去。”老爷子挥他。
这手里有油的家伙,可莫弄脏了他的书。
“爹,问您呢。”等不到进宫的佩准,征求老父的意见,“我那炉不用看,他们要是会,我求之不得,省得我一个文弱老书生,头发都白了,还得给皇帝陛下当打铁匠。”
炼铁也是个费脑子的活当,佩准若不是年轻时对这个感兴趣,又为着给家里挣点家用,仔细钻研过一阵,再经这些年,脑子里又有了新的想法,今日这铁他还没法炼。
饶是这样,他也没炼成,还得去请邻国的老师傅过来把关才行。
至于他们卫国工部的老师傅,一进炉房,看他那炼铁的手法就呲牙咧嘴,那模样,比佩准当考官审试卷,对着那些在考卷上胡说八道的学生的卷子呲牙咧嘴的面目还要狰狞。
他们道佩准荒唐,佩准看他们比他家里的老父还像个老不死的。
佩准不信他们能偷师成功。
这也不是他们不想偷师,而是他们没那脑子。
佩准的想法,卫国没人跟得上,也没人帮得上他,是以老父亲才壮士断腕,想了一晚上,翻出家里最后的那点老底子,给佩准出去找人来帮忙。
佩准说的话,佩垢也明白,老爷子已经看完他想看的那行字了,他放下书,揉了揉眼睛,道:“我儿,要是明日也不召你,陛下想来不会召你进去了,也不准备抄我们的家,你还是回去打你的铁,每日去城门看看,禄衣侯有没有带人回来罢。”
佩准嘴边的肘子便是强咽也吃不下去了,他停了嚼动的嘴,想了一阵,跟老父亲道:“那您帮我进去骂骂他吗?像二姐夫那样。”
佩圻敲了敲腿,叹了口气,“也是个办法,我跪死在始央宫,我们家靠着守丧,也能躲个两三年,就是苦了梅娘,才要守完皇后娘娘的,就要守我的了。”
“爹,说什么呢?我这就去打铁铺。”佩大人扭头便走。

儿子一走,佩圻对着他找出来的一段小小的记载,怔忡半晌。
卫国其实在先帝手里已经有末日之相。
先帝非明君,也非暴君,他是庸君。
民众平庸,尚且无法裹腹,何况一介天下至尊帝王。
卫国当时被各地世家门阀瓜分把持,那是皇室末日之相,只待有一日,时机一到,各地掀竿而起,又是生灵涂炭,天下英雄逐鹿之时。
千百年来,历史便是如此重复上演。
大厦将顷,等到顺安帝上任,佩圻看皇帝力挽狂澜,手中剑从不息,佩圻也曾为之心焦,不断在心中演练卫国未来,可他算来算去,还是觉得皇帝没有丝毫胜算。
皇帝在做困兽之斗,佩圻便一如既往,作壁上观。
家中孙儿小时也曾质问他,为何吃着天子给的饭,不为天子解忧愁。
佩家仅是小史之家,他们是历史的奴役,是文字的奴仆,他们必须置身事外,才有佩门的千年传承。
孙儿说无视黎民的性命,忽视君王的困境,佩家跟那夹着尾巴求生存的狗又有何区别,这传承要了有何用?
当时,他与他儿,对着如此发问的孙儿,皆一言不发,沉默如石。
佩门三代,佩圻小时如此问过父亲。
佩准小时也曾如此问过佩圻。
换到如今,换孙儿如此朝他们发出他稚童的不解。
佩圻与儿子,一如当年自己的父辈一般,对提出问题的后代,沉默相对。
人生,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
人性,是一只只阴暗的爬虫,爬在历史的各个角落,告知后来者,我曾杀人无数,吃人无数,我视他人如草芥,我视百姓如蝼蚁,我吞掉了无数条性命,而他们连名字也不配有。
比如,史记上,周顺帝三年,南方雨三月,死五十万。
佩家的秘史上,那一年,顺帝上位三年,南方下了三个月的暴雨,瘟疫暴发,涉及周都,有大臣上书屠城,顺帝屠一城,可周都还是有瘟疫者频频发生,顺帝又屠一城。这时,周都内宫出现了瘟疫者,顺帝清空后宫,杀五千余人,连带下令,屠尽南方六城,计二百九十万人。
屠城的将军及士兵,分瓜了这些屠光了百姓的城池,拥城池为王。此次封赏,乃周王朝十六年后灭亡的主要原因,其中最大城池的城主,成了郑王朝的开国皇帝。
最大的刽子手成了开国皇帝,在史书里没有留下片刻痕迹,史记上写的是周顺帝后期各地民不聊生,有城邦城主不忍黎民百姓受罪,揭竿而起。
这便是历史。
由强者书写。
佩门的传承,便是给历史写出另一道样子,有些历史,他们的后来人在当时可以改写,更多的,正史还是会只字不变,佩门没有做出改变历史的能耐。
佩门也是一个需要继承者认同先辈理念,方才能继续传承下去的人家,他们随时都会消失在历史从不会提及的小小角落里,不予人而知。
他们也活在风雨飘摇之中,只是心性让他们沉默不语罢了。
稚子尚小,无法明白世事的复杂,人性的肮脏,他赤诚善良,他想为每一个他看到有困境的人排忧解难,皇帝和百姓在他眼里,是一样的,是有困难就要帮助的人。
等他像他父亲一样的年纪,身边皆是一些搜刮百姓的钱财拼命往上爬的同僚,等他朝人伸出援手,那受助之人却想砍掉他的手,甚至要杀掉他的命,霸占他的钱财,凌辱他的妻女,高高在上,洋洋得意,庆祝自身的强大时,兴许那一日,他会明白,这世间事,从来不如人所向往那般美好。
孙儿没有等到为官时,就明白了。
他十来岁在书院那等争锋不断的地方就懂了不少事,等到妹妹进宫,一朝梦碎,小小儿郎终长大,也成了那心思深沉的筹谋者。
长大的孙儿不开心,佩圻知晓。
可世道便是如此。
人生在世,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皆还沉醉在梦里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便好似,毕竟几人能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不用父爷解说,稚子便明白了小时那日父爷的沉默为哪般。
父爷心痛,无奈,沉默,一如当年他们的父爷对他们一般。
这便是佩门,随时有消失的危险,可每一任佩氏继承者,皆会接受现况,负重前行,绝不让自己断根,哪怕需为此殊死一博,拼尽全力。
就如此时,他儿,他孙,还有他。
佩家没有束手就擒的儿女,也没有原地等死的老不死。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又绵,佩圻看着先辈所写的那一排家族绝地求生的记载,老迈的脸上,笑容清淡。
佩门,从未畏惧风暴,几百年前如此,几百年后,也是如此。
他们将生生不息。
佩圻展纸,提笔沾墨,给孔鲁两家背后的当家人写信。
他要为佩门殊死一博,也就意味着,他将带着佩门带起的风,把风探进历史当中,吹散一些本该不被吹散的乌云。
佩家,下场了。
深宫不知墙外事。
深宫内,佩梅只知那新来的周公公温文尔雅,便连容貌也与一般公公不同,显得清秀许多。
他对她很是恭敬,却是不卑不亢,言行举止之间自有一股风流之意。
这瞧得佩梅心中颇有些怔愣。
周二公公如若不是一介公公,他与她尚未出嫁时见过的那些风度翩翩的师兄弟们,还有兄长的同窗们的样子并无二致,相差无几。
他们在各家家里,皆是各家家中的龙凤,佩梅从小见多了他们,来了宫中,威严的,冷酷的,阴鸷的各类长者见了不少,再复见有往日常见仪态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心中徒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年少时的简单,已成为了她回不去的梦,家也成了她回不去的家。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此情已成追忆,只是当时她当这是平常。
佩梅也无法回到过去了,她便是心有所感,脸上也是不显,对着周二公公也是温润有礼,客气而又疏离。
不似从前,她还是个羞涩周到的小娘子,眼睛里所看见的每一个人,皆以为是可以亲近的以心相待的好人。
如今,她是一个能从与过往旧人相似的人身上,看出了对方暗中对她多有端视和打量的小妇人了。
周二公公与传闻当中的太孙妃见面,暗中从上到下不着痕迹扫了她几眼,心中已有了对她的印象。
佩家不富,太孙妃穿得也不张杨,鞋是旧鞋。
且她守规矩,皇后娘娘三年丧期将至,她穿得还是很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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