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缦义愤填膺地回了好几条。
“别看了。”梁至新的大手将屏幕完全罩住, “等有了新的话题,就没人关注这些事情了。”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沈主任和你, 还有你们科室的大部分医生护士不都是尽心尽责, 自发加班,生怕耽误病人健康。偶尔有个处理不当的纠纷,那不是还有医务处可以投诉吗, 为什么非要打一顿解决问题。今天是沈主任的手, 明天说不准就是哪个医生的命, 那未来谁还会傻乎乎地去学医啊。”
“你说的没错, 可是病人和病人家属急在自身, 一旦救不活, 天就塌了, 难免有个别要冲动报复。唉。”梁至新越想越疲惫,不禁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是很累?”林缦问道。她原本不希望梁至新这么快回去上班,可是儿科人手紧缺,梁至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医院的请求,即刻复工。
梁至新摇了摇头:“这次连累你了。”
被小报媒体当作靶心的何止那辆捷豹车,还有林缦的爱马仕包、巴宝莉披风。
医生家属如此有钱,显然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应该是我连累你了才对。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你了。”
“现在媒体的门槛太低了,什么都没核实就开始添油加醋。”
“就他们捏造的本事,如果当医生指不定被病人家属怎么打呢。”林缦真是越想越气不过,尤其现在她有了一个医生朋友。
“林缦,之后几天让妁妁先住在你那里吧。”梁至新担心无处不在的媒体,虽然存了侥幸心理,但还是怕事情越演越烈。
“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林缦不放心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她知道梁至新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样无欲无求,不过是压抑着自己,鞭策着自己,把一切烦恼忧愁藏在心底自我消化。
“不能这么麻烦你。”
“我住你家的时候,你觉得很麻烦?”
“怎么会。”
“梁至新,认识你这么久,我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滥发善心。走吧,否则妁妁一直见不到你,也会担心的。”
“你这样……会影响以后……”梁至新毕竟是个大男人,在这件事上略显瞻前顾后。
“你当时让我住你家,怎么不怕影响以后。”林缦怪他犹豫温吞。
因为那时和林缦只是普普通通情谊,他压根没有想这么多啊。梁至新叹着气,忍不住望向梁妁妈妈的照片。
林缦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个雷鸣闪电劈过,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至新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林缦。
她邀请他去她家,他去了。
她给他泡了一杯桂花拿铁,味道馥郁幽香,他夸了好几句,她也礼貌回复“谢谢”。У
可他就是能觉出一点不对,事实上,梁至新觉得林缦是个爱闹别扭的女人,而他是个不擅长处理别扭的男人。
“你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
“医院的事情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没影响。”
“你前夫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真是菩萨心肠,居然还惦记着周贺南的身体。林缦气不打一处来,早知如此,何必要让梁至新在自己眼前添堵。
“是恢复得不好吗?”看不来眼色的梁至新还在追问。
“梁至新!”
“又怎么了?”
“你别整天担心别人。你看看窦俊发的朋友圈!”她将手机丢到梁至新面前,“指桑骂槐,他是不是想趁机压你一头,好稳住他升迁的势头?”
“跳梁小丑而已。”梁至新不吃惊、不意外、不反驳。
林缦恰恰相反,一边打开电脑一边不满道:“你要是再不发威,我看等他当上副院长的时候你还是个普通小医生!”她实在忍不住,索性自己动手为梁至新、为一个又一个普通医生的挣扎人生而正名。
当晚,由林缦撰写、梁至新修改的文章《医生亦是凡人》出现在各大平台。因为有瑞华医院儿科医生、医生家属、病患的大量采访素材,加之林缦朴实厚重的文笔,轻易就将人类最真实的感情调动起来,点击率暴增。
林缦的初衷很简单,“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哪怕医生天职,也要赡养子女父母、也要购房购车还贷款。生老病死养,通通不错过,既然是凡人,又为何要被强加苦行僧、或者神佛的形象。”
“程序员、会计师,平均薪资都在儿科医生之上,他们的工作都有容错率,但对于医生,我们竟不允许一点点错误。”
“有些病人家属宁愿拿几百几千给妈妈群中的所谓幼儿导师,也不愿挂个25元的儿科门诊。”
如此种种,儿科医生的艰难处境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文章署名虽然是随便取的,但窦俊和医务处很快找到了梁至新,人没说好没说不好,只说希望梁至新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林缦对这番操作倒是乐见其成,她将刚烧好的三餐一汤端上桌,打趣梁至新:“我们公司最近想重启当年的儿科项目,要不你加入吧,薪酬至少比你在医院拿的翻一倍。”
梁至新从她手上接过筷子,不言语,不生气。
林缦立马说道:“我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
“那你这么沉重做什么。”
“如果事情没法解决,走到这一步也未必不可能。”他叹了口气,毕竟仁心仁术的他从来没有设想过不当医生不知病人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林缦突然觉得做个好人真是困难。
“不会的。”她拍了拍梁至新宽阔的肩膀,安慰道,“医院那么多领导也是从医生一步步升上去的,一定能查实真相。”
“但愿如此。”
“那,既然你这两天有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团建?”她大着胆子突然建议。
信远公司今年的团建定在舟山群岛,拜佛之余,观海吃鲜。
林缦从坐在车上的那刻起就有些懊悔,她怕梁至新是信奉科学的医生,对宗教民俗文化兴致缺缺,甚至可能反感。而她是个俗人,虽不至于三拜九叩虔诚至极,但到了普陀山附近,不进去烧一炷香会觉得心里空落落。
“我们也去吧,刚好你快中考了,向文殊菩萨求个好成绩。”梁至新对着梁妁轻轻说道。
小女孩一跳三丈高:“我才初一!初一!为什么你们整天说初三!”
“那你想求什么呢?”林缦勾着她的手腕。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对姐妹花。
梁妁毫不犹豫:“我要发财!”她声音稚嫩单纯,引得前一排的同事也笑着回了头。
“很实际嘛。”林缦拍拍她的额头继续说道,“不过一定要取之有道,否则菩萨绝对不可能保佑你的。”
到了普陀山下,所有人便分散活动,姻缘、事业、子嗣,人各有所求。
或许是因为梁妁、梁至新跟着,周贺南一直没有过来和林缦讲话,只是时不常地扭头,四下找寻她的所在。
知子莫若母,徐婉仪抱着周林知,将儿子推到了前头:“别看了。你要人家做得更明显一些吗?”
周贺南没有同徐婉仪辩驳,最后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离开他之后,林缦的人生比以前自如、快乐、潇洒。她今天扎了和梁妁一样的丸子头,还和小女孩一人一件笑脸卫衣,小女孩倒是穿着酷酷的黑色,反而是林缦尝试了活泼的粉色。
卖水的大爷眼神不好,甚至调侃梁至新:“你这么年轻就有两个女儿啦。”惹得两位女性同胞突然忘了抱怨脚酸。
“生气了?”趁梁妁跑去买花的时候,林缦主动问起梁至新。
他难得不刻板,垂着嘴角真情实感地来了一句:“有点伤心。”
“谁让你穿得这么老成。还没穿白大褂的时候好看。”林缦盯着他那件灰色polo衫和polo衫外面的速干夹克,连连摇头。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因为语速太快导致的失言,脸红得不行。
幸好梁至新反应迟钝,解释道:“我一个大男人,穿得暖和得体就行。”
“哦。”林缦点点头,又问:“我看你刚才在主殿求了很久,许了什么愿望啊?”
“希望梁妁妈妈已经进入下一世,希望她下一世平安幸福。”
她告诉自己不该嫉妒、不配嫉妒,然后咬牙吞下那些奇怪的情绪,不咸不淡地接道:“她那么善良,一定会投胎成一个有福之人。”
“你呢?”
“我就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没有过多非成不可的愿望。如果注定无法大富大贵、婚姻美满,那至少维持现状,有事可做、有房可住、还有一堆朋友,也算是比下有余、心满意足。
“你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林缦苦涩地摇了摇头:“你根本不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
“我记得。”梁至新看着脚下的灰白色砖瓦,上头刻着莲花,取“步步生莲”之意,他细细观察过,相连的几片通常有着不同的婀娜形态。
“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厅里。做媒的人乱扯红线,害得刚毕业的你要和我一个单身爸爸相亲。”
他居然记得?他以前不是不记得吗?林缦侧过头,满脸写满疑惑。
“那时候送你来的人就是周贺南吧。”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要是当时媒人再靠谱一些,也许你就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
“梁至新……”林缦低声念了一句,他到底要说什么。
“这盆花菩萨会喜欢吗?”梁妁抱着一束紫色莲花跑了回来。
那时,山上云雾才散开一些,又一瞬间笼了起来,若即若离,若有似无,好像林缦心中谜团。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梁妁突然喊饿。她一写作业就有各种事情,就算是到了酒店也不例外。
“继续写,我让餐厅给你做碗面。不行就再配个饼。”林缦受唐理智洗脑,对叛逆的少女不再事事顺从。
“我查到一家烧烤店,评分很高的!”
“好,你写完这张卷子我们就去!”
“缦缦阿姨,你变了!你被你妹妹教坏了!”
“不。其实这才是我本性。你没听她一直喊我’坏女人‘吗?”
梁妁撅了撅嘴角,消停了没一会,又揉着肚子说:“我真的饿了,你听,我肚子在叫了!”
真是个和唐理智一般作的小女孩,林缦无可奈何,拿上钱包:“那我去买,你在这里继续写。”
“现烤的才好吃!”
“要不我让你爸爸过来,我们问问他,街边烧烤可不可以吃?”
梁妁终于罢休:“我要十双羊肉串,十串牛肉串,一串鸡心一串鸡翅,还有蒜蓉茄子、金针菇……”
“别念了,我把推荐的都给你买一遍。前提只有一个——把卷子给我写了!”林缦板着脸,越来越有教导主任的架势。
大概人人都用同一个点评软件,烧烤铺的生意比林缦想象中红火。
林缦一个人等在队伍中,旁边有几桌坐着信远的同事们,桌上的铁盘摆满了竹签。周贺南早就看到了她,立马放下啤酒,拿着一串牛肉走过来。
“边吃边等,免得低血糖晕倒。”周贺南将牛肉串塞到林缦手里。
她咬了一口,好像味道确实比上海的要浓郁些。
“你们家梁医生呢,大晚上让你一个人来买夜宵?”
林缦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在我的车里抱成一团,还不让人说,哼。”
“大不了把那破车还给你。”
“行行行,我错了,我不惹你生气。那么多同事看着,给我点面子吧。”
她吃他请的牛肉串,已经是给了面子的。林缦冲他那一桌看了看,“你身体要靠保养,戒烟戒酒,你自己不记得吗?”
“你还关心我?”
“你是我的领导,是信远的总经理。你要是身体不好,谁给我发工资。”
“没劲。”周贺南嘟囔了一声。
快要轮到林缦点单的时候,她十分无情地赶走了周贺南:“好了,你继续去聊天吧。”然后照着梁妁的喜好,将半张菜单都点了一遍。
林缦自己都没想到,这些菜打包完会有这么多,她拎了满满一只手,还剩好几个袋子。她有些后悔给自己找了个干女儿,本来无忧无虑的单身生活,现在多了一个要供的祖宗。
“我来拿。”有一只大手先于林缦,将余下几袋轻轻松松地抓在了手里。
梁至新走在前头,边走边问:“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呢?”
“那你觉得我要找谁。”林缦讨厌这种距离,还不如眼不见为净,于是她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梁至新的前头。
“林缦,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不开心也和你没关系。”
“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林缦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拍:“梁至新,你是不是觉得吊着我很有意思?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女儿当免费的保姆?”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也跟着变得陌生,胡搅蛮缠,怨气十足,“不对不对,对你来说,我只是你心理治疗的一个成功案例。”
“我没有。”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他被问倒。
“你很清楚我在周贺南身上吃过的亏。我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死两次。梁至新,我是有点喜欢你,但你只要明说,你不喜欢我,以后也不可能喜欢我。我从今以后都会在你面前消失。”她最近已经一次次退让,一次次沦陷,再下去,她迟早又会走回老路。
她不年轻了,不能再撞南墙。
梁至新没有料到林缦会说出这番话,她很少洒脱如此刻这般。
“不忍心拒绝的话,我就当是默认了。”她扭头继续向前走。
才走了一步,手上的重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梁至新的手,那双常年保持着医院卫生标准的干净的手、那双治愈无数病童又治愈了她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她。
“我喜欢你。”
迟到是会被惩罚的, 哪怕只是一句风吹过就会散的“我喜欢你”。
林缦在一秒之后挣脱了那只手,还在上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非要我逼你,你才肯说是吗?”
外婆有一句话说得贴切,唐理智是只纸老虎, 风吹不得、雨淋不了, 林缦看着好一些,至少抗风雨不是问题, 可要是谁凑近了往上敲一敲, 也就薄薄一层铁皮, 里头都是软乎乎的棉花。
她是鲜活的女人, 有着自己的柔软期待, 也想要一个男的喜欢她、爱她,不能自制地追求她, 想尽办法地得到她。在周贺南身上, 她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没想到到了梁至新这儿,依旧是她先败下阵。
许久没进情场的梁至新彻底愣在了原地, 叫了声“林缦”便没有台词了。
“你想说什么!”她气势汹汹, 简直把情路的坎坷通通报复到梁至新的身上。
“我……”
“你什么你啊!你就是觉得还行、差不多、将就一下吧。反正你们男人都这样,根本没有心。”林缦一边骂一边走,越骂越凶, 越走越快。她想自己也算长相标致、双商不低, 怎么就遇不到一个人将她当成非要不可。
“不行, 我后悔了。我不喜欢你, 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她已经想到自己被梁至新当成保姆使唤的可怜场景。
梁至新好无辜、好无奈啊, 他垂着头, 拎着两袋烧烤紧跟在林缦身上, 听到最后一句才忍无可忍地反驳道:“缦缦,你不能钓鱼执法吧。”
她不理,步子快得像饿死鬼投胎。
“缦缦!”他终于强势一回,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从现在开始追你,好不好?”
他不知道是用了心理医生的本事还是真的感应到她的心意,一个问题就中了红心。
林缦扭捏地甩开他的手:“烦死了,公共场合,不要拉拉扯扯。”
“口不应心。”他抓得更紧了。
他们牵着手,默契极了,都看着脚下的斑驳石子,一直向前走。悬在他们身影之上的是一轮皎洁明月,蒙着些山水雾气,和城里滤镜下的明月很不一样。
可惜只有周贺南一人看到,大概今晚的月亮只属于孤单心碎的人。
尽管大人的关系还没挑明,梁妁却在吃撑的半夜明晃晃地问向林缦:“缦缦阿姨,你跟我爸会结婚吗?”
她的进度太快,林缦被问得顿时失去睡意。
“其实我知道,你跟我爸迟早要在一起的。”她老成地说道。
林缦一头雾水,心想她和梁至新加起来可能都没有梁妁这样笃定。
“刚才我跟爸爸说,你一个人去买烧烤。爸爸好紧张啊,搞得好像外面都是坏人一样。”梁妁对此颇有微词,“他就跟我说了一句’好好写作业‘居然就去找你了,还跑得那么快,隔着门我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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