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桉勾唇,“太子殿下比我想得更果断些。”
裴长旭张了张嘴,艰难地挤不出半句话。真是太子所为吗……太子他何至于……
许清桉整理皱乱的衣服,朝裴长旭莞尔一笑,“所以,殿下真不考虑跟恒安侯府合作吗?”
裴长旭怒目而视,“许清桉,你休想!”
许清桉道:“离回京还有几日,殿下不妨三思而后行。”
薛满听闻广阑王、傅迎呈在狱中身亡的消息,同时也知晓裴长旭、许清桉的大打出手。
她急忙赶到裴长旭的院中,见他正坐在露天的空地上,连块地垫都未铺。
薛满往四周看了一圈,杜洋呢?罗夙呢?竟不知天还凉着吗!
她走近裴长旭,视线滑过他的脸庞,还好还好,没有破相得太厉害,许清桉应该不会被治罪。
“三哥。”她安下心,轻声开口:“地上凉,我们进屋坐好不好?”
裴长旭置若罔闻,目光直视前方,神色平静到麻木。
薛满不放弃,“三哥,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的伤还未好,凡事得以身体为先。”
裴长旭终于动了,侧首看向她,“你去看过许清桉了?”
薛满摇头,“我知道消息后,便先来看的你。”待会儿再去收拾另一个也不迟!
是吗?看来还是他略胜一筹。
裴长旭仔细端详她的脸,一如既往的娇俏鲜活,又多出些意味不明的潋滟。再往下看,白皙修长的脖颈处,有几枚衣领也难遮的红色印记。
裴长旭不怒反笑,断断续续地笑。
笑他的自以为是,笑他的不懂珍惜,笑他的后悔莫及。
许清桉说得没错,是他亲手逼走阿满,将她送到了许清桉的身边。如今后悔已没有用,阿满的心给了别人,拒绝接受他的忏悔。
笑着笑着,那些懊悔心痛便化为眼泪,铺满整张面庞。
薛满顿时慌了,“三哥,你怎么哭了?是哪里疼得受不了吗?”
裴长旭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阿满,我这里疼。”
薛满会错意,“是被熊抓伤的地方又裂开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找泰酉,叫他帮你开药止疼!”
裴长旭不肯松手,“阿满,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不要走,回头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换作失忆时的薛满,定要对他不留情面地讥讽。但眼前是与他相伴十六载的薛满,她做不到冷酷地对待裴长旭。
“三哥。”薛满学着他那般,温柔轻抚他的头顶,“与我做夫妻后,你会发现我的许多缺点,厌弃我不如记忆中的善解人意。我呢,又会怨恨你太优秀,总吸引外头的女子示好,恨不得时刻掌握你的行踪。时间一久,你看我鼻子不是鼻子,我看你眼睛不是眼睛,两人反目成仇,连基本的情分都难以维持。”
“不会的,我们不会的,我会待你好,今生只待你一个人好……”
“我们会。”薛满坚定地道:“已经错过一次的事,不需要重蹈覆辙。”
“我不会放你走,绝对不会……”
“脚长在我的身上,你没法阻止我的离开。”薛满道:“我爱许清桉,很爱很爱。”
“你从前也爱我,你忘了吗?”
“是啊,我从前爱你,所以委曲求全,欢喜全由你掌控。但是我经常不快乐,于是离开京城,遇见很多新鲜的事,认识许多新鲜的人,最后终于明白,真正的快乐和爱是什么模样。”她道:“三哥,我们好聚好散,好吗?”
裴长旭不说话,眼泪打湿了衣襟。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次真正地失去了她。
他的阿满不要他了。
薛满慰问过裴长旭,便急忙赶向许清桉的院子。
空青、蜚零二话不说地放行,由她畅通无阻地入内,推开书房半掩的门。
她本要气势汹汹地追责,岂料书房空无一人,唯余案上打开的书籍与搁置在一旁的狼毫。
咦,人呢?空青明明说他在书房!
不等薛满想明白,身后忽然迎上一人,顺势环住她的腰,不住亲吻她的脖颈。
清新的雪松香气袭入鼻间,薛满心旌摇曳,一时软了身子,由他为所欲为。
直到腰带飘落,衣领松垮,修指旖旎地探怀时,薛满陡然清醒,摁住他的手道:“许清桉,这是在书房,你给我清醒一些!”
青年道:“青天白日,满室书香,阿满不觉得在此欢好,能有另一番滋味?”
滋味他个头啊!
薛满恼羞成怒,回身欲拽他的耳朵,定睛后却忍俊不禁。
瞧瞧这家伙,鼻青脸肿的何其滑稽,哪还有平日里的风流倜傥!
“哈哈哈哈。”她幸灾乐祸地道:“许清桉,你真是活该!”
许清桉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好啊你,不仅先去看端王,竟然还敢取笑我。”
“我不仅笑你,还要狠狠地笑。”薛满推开他的脸,没好气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跟端王殿下大打出手?”
“方才打架的不是恒安侯世子与端王,而是许清桉与裴长旭。”许清桉一本正经,“据我所知,他们喜欢上同个女子,但女子与许清桉两情相悦,裴长旭却非要棒打鸳鸯,无奈之下,许清桉只好与他一决高下。”
“这么说来,许清桉是被逼无奈了?”
“当然。”
“那最后谁赢了?”
“赢的人一直都是许清桉,他只不过要逼裴长旭承认事实。”
如他三番两次逼自己承认心意那般吗?
薛满叹了口气,心疼地抚上他的伤处,“疼吗?”
“你亲一下便不疼了。”
“……”
“也许一下不够,得十下才行。”
薛满打了下他的臂膀,“行了,我已与三哥说得很清楚,回京后便会请祖父做主,解除我与他的婚约。”
“那便最好不过。”许清桉搂住她,低声道:“我真想今晚便与你拜堂成亲,往后再也不用分离。”
“有人曾告诉我。”薛满忽然想起一句话,“先有分离,人们才会愈加期待重逢。”
“那人是谁?”
“一位萍水相逢的长辈,在我逃家时对我非常关照,那金鱼荷包便是她送的。”
许清桉心想果然如此,“若有机会,我定要向她道一声谢。”
“她说会去白鹿城找我,对了,还会带上她聪慧好学、貌似潘安的好大儿。”
“……”居心不良,往后还是别重逢最好。
闵钊、傅迎呈既已身死,回京便是迫在眉睫。
裴长旭派人留在兰塬接应,又命另一队人秘密押送十八皇子进京,自己则与许清桉、薛满等人一道动身。
回京途中,他沉默寡言,便连见到她与许清桉亲密无间,也只转身离去,背影孤寂清冷。
薛满看在眼里,说不歉疚是假的,但除去歉疚便无能为力。多余的柔情关心只会给人虚假的希望,倒不如狠狠心,彻底斩断前缘。
对此,许清桉道:“你无须感到歉疚,端王的愁苦不止于你。”
薛满问:“还有什么事令三哥愁苦?是宫中出事了吗?”
许清桉道:“宫中的确出了些事。”
薛满着急,“出了何事?是姑母还是小宁生病了?”
“非也。”许清桉反问:“阿满,你觉得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姑母吗?她身为一国之后,自然是雍容大度,母仪天下,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对所有皇子皇女都视如己出。”
“对你呢?”
“对我也极好。”薛满真心实意地道:“自我爹娘去世,姑母便将我接到宫里抚养,将我当成亲女一般。”
“你与皇后的感情很深。”
“姑母称得上是我第二个娘亲。”薛满怀疑地蹙眉,“听你所言,是姑母出了事吗?”
“与圣上起几句争执罢了,她毕竟是皇后,想来圣上不会重罚。”
“但是……”
“没有但是。”许清桉撤下纱帐,俯身吻上她的唇角,含糊道:“天快黑了,你我该养精蓄锐,早些休息……”
长达半月的路程里,薛满充分认识到,许清桉这人根本是衣冠禽兽!别看他白日里瞧着矜持有度,一到夜里便性情大变,缠着她抵死不休!
但一想到,他每晚偷偷摸摸地来,天不亮又偷偷摸摸地走,明明辛勤却乐此不疲,她便又心软意活,纵容了他的某些行径。
直至抵达靠近京城的最后一个驿站,当晚,薛满难得清闲,早早睡下。而裴长旭、许清桉则见到一位久违的长者。
薛科诚。
薛科诚乔装打扮,暗中抵达驿站。裴长旭、许清桉恭候许久,朝他异口同声地喊:“外祖父/薛老太爷。”
薛科诚疲惫地道:“老夫参见殿下。”又朝许清桉微笑颔首,“许少卿,别来无恙。”
简短的几句寒暄后,许清桉亲自奉茶,裴长旭更直入正题。
“外祖父,如今前朝与宫中的情况如何?”
薛科诚道:“危如累卵。”
他将近半月的事娓娓道来:圣上日渐沉迷丹药,已到懒于上朝的地步,将国事尽数交由太子处理。而圣上则被那道士蛊惑,意图效仿汉武大帝寻仙问道,谋求长生不老。
说到这,薛老太爷语气苍凉,“我私下请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去劝解圣上,却都无功而返,更甚者被夺去官职,打入天牢。”
裴长旭难以置信,父皇竟失智至此?“那母后与小宁呢?”
“皇后依旧在禁足,后宫之事如今由席贵妃代理。至于小宁……三日前,她与太子妃因争执大打出手,太子妃扇了她一耳光,她亦踹了太子妃一脚。此事后,两人都被太子训诫,将双方的奴仆送进慎刑司受罚。”
席贵妃的嫡亲侄女嫁了太子做侧室,前段时间更有了身孕。
裴长旭苍白一笑,“我奉父皇旨意,去兰塬调查闵钊谋逆一事,好不容易人赃俱获,回来时却物是人非。如今父皇糊涂,乃至前朝混乱,后宫无主……闵钊一事又会有怎么样的变数?”
“眼下,太子在朝中一手遮天,闵钊若活着,不失为对付太子的一把利器。但闵钊身死,太子便可独善其身。”
“然后?”
“太子党会替太子背书,支持太子继位。”薛老太爷顿道:“据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称,圣上有意退位幽居。”
裴长旭已从许清桉口中听过这消息,此时再听,亦难忍住悲怆,“我要求见父皇,亲口问问他究竟出了何事!”
薛老太爷道:“即便是殿下,如今恐怕也难见到圣上。太子以保护圣上的名义,命禁军日夜守在殿外,凡求见圣上者,都得先经过他的同意。”
“外祖父的意思是,太子已肆无忌惮,铁了心要夺位?”
“是。”
裴长旭一时寒心消志,不明白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怎会落到这番地步。怪闵钊吗?对,应该怪闵钊,若非他私通敌国,牵涉太子,父皇怎会苛待太子,太子又怎会处心积虑地夺权?
混乱纠结时,有人清朗道:“殿下目前有两条路能走。”
薛老太爷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青年,“哪两条路?”
许清桉道:“其一,京城既已是太子的天下,殿下不如先退藏于密,厚积薄发,等万事俱备后以清君侧的名义攻进京城,解救圣上与皇后等人。”
薛老太爷问:“其二?”
许清桉道:“时不我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裴长旭靠向椅背,闭上双眼,脑中浮现的是三个月前,宫中人聚在殿前迎接新年。父皇、母后站在最中央,太子与他分立两旁,所有人皆面带喜气,欢欣鼓舞。
然而,他们没有等来新年的新气象,只等来铺天盖地的阴霾。
夜沉沉地揭过,薛满一觉睡到天亮,出门时发现祖父竟到了驿站。
“祖父!”薛满惊喜地跑上前,“您怎么来了?几时来的?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
“我没到多久。”薛科诚慈爱地望着她,“我听殿下说你们今日抵达驿站,便前来接你回府。”
“何须您跑一趟,等我进城后,自会第一时间去老宅看望您。”薛满慢慢红了眼眶,“祖父,抱歉,是我不懂事,害得您东奔西走的劳累。”
薛科诚笑道:“祖父若是见不到你,才是真正的劳形苦心。对了,我听殿下说,你已经恢复了记忆?”
“是。”薛满点点头,请薛科诚到小间,交流起最近经历,末了才道:“祖父,之前您说,等我恢复记忆,若还是……还是想解除婚约,您便会不计代价地替我做主,这句话还算数吗?”
薛科诚道:“你仍想跟殿下解除婚约?”
薛满颔首,认真道:“孙女与许清桉两情相悦,此生除了他谁也不嫁。”
薛科诚正要说话,余光却瞥到另一人进门,朝他恭敬地作礼。
“晚辈心悦阿满,还请薛老太爷成全我与阿满的婚事。晚辈向您保证,等阿满嫁进恒安侯府,凡事都会以她为主,连祖父都难欺她半分。”
薛满站到许清桉的身边,“请祖父替我们做主。”
薛老太爷望着眼前的两位小辈,他们目光坚定,并不避讳地牵着手,其心不言而喻。
当年他求娶絮敏时,也如许家小子一般,对絮敏的父母保证,会一生一世待絮敏好。
他做到了吗?做到了吧。在絮敏活着时,他们举案齐眉,她为他生儿育女,他对她一心一意。可惜修平意外离世,絮敏痛心疾首,紧随其后地离去……
阿满是修平唯一的孩子,样貌像极了絮敏。
薛科诚之前不肯答应薛满解除婚约,是怕她恢复记忆后会后悔。而今她恢复了记忆,与许清桉仍心心相印,他再无阻挠他们的理由。
“好。”薛科诚道:“等宫中事告一段落,我便禀明皇后,请她解除你与长旭的婚约。”
又是宫中事?宫中到底出了何事?
薛满欣喜之余又感到忐忑,但无论她怎么追问,薛科诚、许清桉都不肯透露内情。
薛满选择去找裴长旭,“三哥,姑母究竟出了何事,能叫你们个个如临大敌?”
裴长旭道:“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很快便能够解决。”
薛满问:“小宁呢?我已许久没收到她的消息,她还好吗?”
裴长旭道:“小宁也不会有事。”
薛满再蠢也听得出其中蹊跷,结合兰塬的所见所闻,闵钊、傅迎呈等关键人证的身死,心底猛然冒出一个猜测。
“莫非是太子哥哥如九皇子一般,记恨你对广阑王动手,于是怀恨在心,设计陷害了姑母与小宁?”
被设计的人何止是母后、小宁,更有高高在上,似乎无所不能的景帝。
裴长旭不欲跟她解释内情,“虽有一些小变故,但我能够处理得好。”
薛满果断道:“下午我与你一起进宫。”
裴长旭摇头,“你与外祖父先回老宅。”
薛满朝他逼近,眸光透彻人心,“既然是小变故,你为何不带我一起进宫?还是说,你与许清桉、祖父有大事在瞒着我?”
因他们都爱她,不愿意她冒任何危险。
裴长旭微微笑着,没头没尾地道:“我还记得你离京前,特意请我进屋,欣赏你穿上嫁衣的模样。”
薛满轻愣,是有那么回事,彼时的她伤心欲绝,想在逃婚前让他印象深刻,终生难以忘记。但回头想想,极致的爱与恨均飘散,余留的只有血缘无法割舍的羁绊。
“三哥……”
“你穿上嫁衣的样子很美,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他凝视她,喃喃自语:“母后早就劝过我,但我没有听,非要一意孤行。”
薛满不忍见他灰心丧气,“三哥,都过去了。”
裴长旭道:“我真后悔,若当初没那么自以为是,能听进母后和小宁的劝解,早些和你坦白,一起处理江书韵的去留……”
“三哥,别说了。”
“假使我早早地坦白一切,便不会失去你。”
“这世上没有如果、假设、但是。”薛满轻声道:“我们不该被困在过去,得勇敢地往前走。”
他的前方能有什么?陡然失智的父皇,狼子野心的兄长,等待他救援的母亲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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