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熊熊燃烧,江书韵不甘,不忿,不解。她想亲口质问殿下,他爱的人是姐姐,为何却将真正的温柔给其他人?
冰冷的夜色中,终于出现她等候的身影。端王殿下、恒安侯世子、红衣少女将那婢女护在中间,仿佛她是一缕青烟,稍不留神便会消失。
江书韵迈开步子,忽见红衣少女转头,朝她投来警告的视线。
江书韵不认得她,但看她气焰嚣张,样貌与端王有几分相像,不由猜测:难道她是端王的妹妹?那岂非是某位公主殿下?
裴长旭没注意到江书韵的存在,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他与裴唯宁跟着上了许清桉的马车,坚持要送薛满回去。
杜洋赶马要追,被江书韵的话拖住步伐。
江书韵双眸噙泪,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杜护卫,能否请你告诉我,恒安侯世子的婢女与殿下是什么关系?”
杜洋平静地道:“江姑娘还是别知道的好。”
“可我想知道!”江书韵哽咽,“姐姐为殿下而死,才三年而已……殿下却……却对别人那样温柔……”
杜洋道:“比时间的话,你姐姐才是晚来的那个人。”
江书韵不明其意。
“在殿下的心里,无人能与那位小姐的地位抗衡。”杜洋道:“请江姑娘少出现在她面前,以免招来殿下责罚。”
江书韵笑颜惨白:搬出姐姐也没用吗?殿下会为那婢女责罚她……输给薛家小姐便罢了,但输给一名婢女?她究竟输在哪里?究竟输在哪里!
今晚的恒安侯府很热闹,异常热闹。
恒安侯洗漱完毕,刚准备睡下时,听到欧阳管家着急地禀告:“老侯爷,端王殿下跟七公主来了!”
“你说谁来了?”
“端王殿下和七公主,他们已经到正厅了!”
“他们跟臭小子一起回来的?”
“侯爷料事如神,两位殿下的确是跟世子及阿满姑娘一起回来的。”
恒安侯心如明镜,定是臭小子带阿满出去招摇,正好撞见阿满正经的表兄表姐,这下可好,连夜上门问罪——不,要人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薛老匹夫还没赶到京城,他的外孙外孙女却抢先一步找上门。
好歹是正经的皇子皇女,该给的面子得给。恒安侯穿戴整齐后前往正厅,见那四名小辈正在吵吵闹闹。
两名少女在对话。
薛满道:“我要睡觉。”
七公主道:“我跟你一起睡!”
薛满道:“你是公主,该回皇宫或者公主府睡。”
七公主道:“我的公主府还在建呢……我已经派人跟母后传过话,今晚要在外面留宿。”
薛满道:“随便你在哪里留宿,但我的床很小,只能睡得下一个人。”
七公主:“明日我便给你换张大床,很大很大的床!”
两名青年也在对话。
许清桉道:“人已经送到,殿下该回去了。”
端王道:“本王还未拜见老侯爷。”
许清桉道:“祖父年事已高,行动迟缓,殿下兴许要等到天亮。”
端王道:“本王等得起。”
许清桉问:“殿下明日不当值?”
端王问:“本王可以不当值。”
……一群扰人清梦的兔崽子!
恒安侯沉声开口:“不用等到天亮,本侯来了。”
他走到上座,目光扫向裴唯宁,听说便是这位七公主跑到皇帝、皇后面前,声称绝不会嫁给无父无母之辈?
“老侯爷。”裴长旭挡在裴唯宁身前,彬彬有礼地道:“深夜到访,还请您见谅。”
恒安侯抚着胡须,眉眼肃冷,“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裴长旭道:“本王是为阿满而来……”
他简短描述了事情经过,将薛满的离家出走归于女儿家的置气,感谢恒安侯府对她的照顾,并言明要带她回薛府。
薛满忙道:“我不要回去,我生是恒安侯府的人,死是恒安侯府的鬼!”
恒安侯道:“殿下听见了,阿满不愿跟你回去。”
裴长旭看出他不愿帮忙,笑道:“那今晚便叨扰老侯爷了。”
“……”何意?
“本王与小宁要在府中暂歇一晚,房间离阿满越近越好。”
“……”
面对端王客气却不容拒绝的请求,恒安侯板着脸应承,随即狠狠剐了许清桉一眼。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恒安侯命人在客院收拾出两间房,离瑞清院算不上远,也称不上近。
但能见到安然无恙的薛满,与她共处一府,兄妹二人已心满意足。比起预想中的各种磨难,薛满失去记忆反倒不值一提,此时的他们坚信,等她回到薛府,见到熟悉的人和事物,一切便能恢复原样。
殊不知时间在走,心会变,有些人一旦走远,便再也不会回头。
瑞清院中,一墙之隔的两间厢房内,薛满辗转难眠,许清桉则对着书案上的簿册出神。
簿册是蜚零刚呈上的名单,集齐京城内所有皇亲国戚、二品以上官员家中,十八岁内的女眷名单,名中带满字者共有三十一名。
“薛满”的名字赫然在列。
蜚零记载:当今皇后之侄女,端王未婚妻,其父曾任京卫指挥使,其母乃开封韩氏嫡女,其祖父曾任丞相兼天子之师。
许清桉记得空青曾在禀报时提过相关:端王与未婚妻是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即便未婚妻病重也深情守候,不离不弃。
深情守候?不离不弃?
他想到阿满的醉言醉语,哭诉端王欺骗她,端王另有所爱……看端王今日的表现,却像是爱惨了阿满。
孰真孰假?
许清桉轻摁额角,总归阿满不愿回去,她或许曾经爱慕端王,如今的心底却更向着他。向着他,他便有一争到底的信心。
婚约……皇家……记忆……
许清桉捕捉到门外有轻微声响,警惕地睁眼,“谁?”
薛满声若蚊讷,“少爷,是我。”
许清桉开了门,见她穿着单薄的衣衫,一脸闷闷不乐。
他将她迎进门,取了条绒毯替她裹上,又倒上一盏热水,“睡不着?”
薛满捧着温热的茶盏,恹恹道:“少爷,你要将我送走吗?”
许清桉反问:“你想走吗?”
薛满道:“我不想走,我想永远留在瑞清院,当你的婢女,当侯府的管家,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许清桉道:“你不是婢女,你是薛家小姐。”
“我不稀罕当什么薛家小姐。”薛满低喊:“我很满意如今的生活,有你,有俊生,有苏合和龟龟们……”
“你没有过去的记忆。”
“我有,我记得我来自桃花乡,家中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排行老四,因家中贫寒,我爹娘将我卖到侯府做下人……”
“你记得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姐姐弟弟今年几岁吗?他们长得什么模样,可有来信关心过你的生活?”
薛满的脑中一片空白,除去这段鲜明的文字,她想不起任何关于亲人们的画面。
“既是贫农,你为何有上好的和田玉,为何会读书认字算数,为何会说一口标准的官话?”
“那是因为……因为我遇到了你……”
“不,在遇到我之前,你便已经是你。”许清桉轻拭她滚落的泪水,“你姓薛名满,出自名门世家,你的亲人们很优秀,所以你也同样优秀。你有高贵的身世,疼爱你的家人,你是天之骄女,而非贫寒婢女。”
“身份便那样重要吗?”薛满拍开他的手,生气地质问:“我只想快乐一些,这也有错吗!”
许清桉不恼,“你并非全不记得,是吗?”
是,那些模糊的画面,伟岸的身影,难过的情绪……
“我看见好多血,有人死了,有人在哭,她总是在哭。”薛满泣不成声,“我不想当她,我想当阿满,想永远当你的阿满。”
忘掉不快乐的事,忘掉不快乐的人,只有这样才会幸福。
可许清桉搂住她,道:“无论你是谁,都会是我的阿满,聪明勇敢,忠肝义胆的好阿满。”
“你,你真觉得我聪明勇敢,忠肝义胆?”
“字字肺腑之言。”许清桉道:“阿满,你既是明珠,便不应该掩尘。”
“随便你怎么说,我还是不想回去。”她瓮声瓮气地道。
“那便等你想回去了再说。”他道:“瑞清院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以后还能叫你少爷吗?”
“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那大爷,中爷,小爷……”
她破涕为笑,浓密的长睫坠着泪珠,黑眸映着淡烛,心底柔软成一匹绚丽多彩的绸缎。
许清桉目不转睛。
在他面前,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做自己,快乐、担忧、悲伤、恐惧……无论她是哪种模样,都只会是他的阿满。
夜遽然安静,许清桉扶着她肩膀的手逐渐收紧,欲念随情而滋生。他想靠近她,亲吻她的唇,拥抱她的身体,一寸寸侵占属于她的馨香……
“对了!”薛满无所察觉,打破一室旖旎,“端王说薛小姐是他的未婚妻,这是真的吗?”
许清桉嗓音喑哑,“嗯,确有其事。”
“那我更不要回去了,我才不要嫁人。”
“是不要嫁给端王,还是不要嫁人?”
“不要嫁人,谁都不嫁。”薛满信誓旦旦:“我要给你当一辈子的管家。”
“恐怕不行。”
“难道你心里有比我更好的管家人选?我知道了,你肯定属意空青,他是一群护卫中最听你话的人,但苏合说他是愣头青,最不懂人情世故。”
“跟他没关系。”
“那是谁?俊生吗?他太小,肯定管不好侯府。我比他年长有经验……”
她认真阐述自己当管家的优势,许清桉耐心听完,扔出一句,“我有更好的位置属意你。”
侯府还有比管家更好的位置?
薛满欲追根问底,许清桉意味深长,“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话题又回到婚约之事,许清桉道:“我听端王的意思,钦天监虽定了新婚期,但估计还有段时日,你暂且无须担心。”
薛满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真不愿嫁给他?”
“当然不愿!”
许清桉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她既不愿意嫁,他便会想出一百种方法叫她不嫁。随后,他意味深长地道,无论薛小姐因什么样的误会离开京城,必都抱着破釜沉舟之心,不惜在婚前逃走来阻止两家联姻。
薛满一脸深以为然。
折腾到半夜,薛满总算有了困意,翌日睡到巳时中才起。
许清桉早已出门上衙,她一时间忘记端王等人的存在,如常地喂鱼逗龟,直到听见一声雀跃的喊声。
“阿满,你听得到吗?”
“我刚从宫里回来,特意给你带了御厨做的桂花糕,你赶紧趁热吃。”
“我想明白了,你暂时不想回去便不回去,我与皇兄陪你一道住在侯府。母后那边我们会先瞒着,等你改变主意了再告诉她实情……”
薛满叹了口气,七公主能放下身段来哄她,着实叫她出乎意料,但公主跟端王住在侯府算怎么回事?
她打开外院的门,“公主殿下。”
裴唯宁赔笑,“小宁,你从前都叫我小宁。”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薛满道:“你应当清楚,我不是从前的薛小姐。”
“天底下只有一个阿满,不分从前或如今。”裴唯宁熟练地抱住她的手臂,“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一起吃桂花糕好吗?我还带了君山银针,配着糕点吃正合适……”
苏合在池旁摆上小桌案,时隔半年,这对表姐妹再度相聚。
裴唯宁说了许多从前的事,努力想唤起薛满的记忆,后者反应平平,“我不记得了。”
这副冷淡的模样,与裴唯宁熟悉的薛满相差甚远。在她的印象里,阿满乖巧可爱,善解人意,像姐姐一样包容爱护她……但其实她比阿满大一岁,阿满才该是被爱护包容的对象。
裴唯打起精神,“你记不起来也无妨,将来我们会有更多美好的新回忆。”
她又想解释裴长旭与江家姐妹之事,岂料薛满摆手道:“我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你要是没话说,不如早些摆驾回宫。”
裴唯宁不敢触她霉头,只好环视四周,将憋屈发泄在别处,“许清桉这院子未免太过小家子气,树只几棵,花只几丛,鱼只几条——”
“你为何总针对少爷?”薛满打断她,“他得罪过你吗?”
裴唯宁对薛满向来坦诚,将先前的事如实说了。
薛满无语,“所以是你误会他,还要处处刁难他?”
裴唯宁辩解:“也不能说是刁难,不过是口头上……没那么客气。”
“我最最最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欺负少爷。”薛满正色道:“如果你继续针对他,瑞清院绝不欢迎你。”
“我改,我改。”裴唯宁斟酌着问出心里话,“阿满,你跟许清桉的关系很好?”
“他是我的主子,我是她的婢女,关系当然好。”
“只是主仆关系?”
“不然呢?”
裴唯宁见她正气凛然,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顿时替兄长安心,“我随口问问,没有其他意思。”
在她们说话时,有活物慢吞吞爬上岸,踩着裴唯宁的裙摆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等裴唯宁察觉时,小东西已爬到小腿的位置。她浑身汗毛直立,尖叫着跳起后抖开裙摆,绷直脚尖,将那东西踢得又高又远——
“那东西”以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飞跃围墙,落向院外。
“我的龟!”薛满惊恐地捂脸,“你那么使劲踢它干嘛!”
裴唯宁茫然,“我,我以为那是老鼠……”
“幸亏我养的是龟!”是老鼠已经被踢死了!
薛满赶忙去找小龟龟,裴唯宁在原地哭丧着脸:她也不想的,但阿满擅长投壶,她擅长蹴鞠……踢东西全是本能反应!
薛满跑到院外,第一眼看到不是龟,而是拿着龟的俊雅青年。
贵气的紫缎袍,明亮和煦的眼眸,正含笑凝视着她。
“这是你养的乌龟?”他问。
薛满止步,“嗯。”
“给它取名字了吗?”
“嗯。”
“它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告诉你。”
“那我来猜猜?”
“我不要你猜。”薛满冷着脸道:“你把龟还给我。”
“你想要它,便走过来拿。”
“你把它放在地上,它自己会爬。”
“你不来拿,我便带它走了。”
“你要带它去哪里?”
“没想好,兴许是湖泊,兴许是小河,也兴许是厨房。”
“……”薛满磨着后槽牙,这人看似好说话,实际上是伪善,竟然拿乌龟威胁她。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前,摊开手道:“给我。”
裴长旭用目光描绘着她的容颜,比起半年前,她的眉眼更舒展,性子更任意,神态更朝气蓬勃。
许清桉将她照顾得很好。
裴长旭掩去那一闪而逝的妒意,笑道:“叫我一声三哥,我便将乌龟还给你。”
“端王殿下。”薛满板正地喊:“请将可怜无辜的小乌龟还给我。”
“是三哥。”
“尊贵的端王殿下。”
他纠正,她偏故意作对,几个轮回下来,裴长旭干脆转身走人。
薛满“诶诶诶”地喊他,把阿大——也可能是阿理、阿寺、阿少或者阿卿还给她再走!
叫三哥是不会叫的,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对那背影脱口大喊:“裴长旭,你给我站住!”
话音刚落,裴长旭立即站定,等她小跑到面前,要使用武力抢夺小乌龟时,他攥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颊。
他不说话,闭眼感受到属于她的温热,便觉此生遂心满意。
有阿满,此生方能圆满。
肌肤相触的瞬间,薛满的心口一阵急痛,痛得她险些落下眼泪。
要离开他,离得越远越好,那样便不会再难过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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