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演员顺势咬破嘴里的血包,喷得满地血,让台下观众发出一阵阵惊呼。总控室的导演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看来剧确实排得不错,得到的评价相当高啊!
“看来我们这群糟老头子不出去也没……”他笑着转头,话说到一半,突然感到手边一阵震动。
他猛一回头,却发现连通全舞台音响的话筒悬浮在半空,接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飞向门口,周边人抓都抓不住。话筒在接近墙后慢了下来,调整了下角度,将自己的顶端对准了门缝。
门外,两张嘴凑了上来。
舞台上。
柳田千枝子保持着缝东西的姿势,等待道具师把帷幕放下。
第二幕已经结束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心想后台门坏了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无关人员无法进入,排除坏心思的人,整场戏就能顺利进行。
希望那个诡异的白袍人不要再出现了。
她胡思乱想着,分出了一点精力纳闷这回怎么结束了这么久还没放下幕布,下一秒,一阵足以冲破耳膜的声音从她身边、脚下、头顶的音响穿出。
“她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吗?”
“没有。”蔚摇用一副遗憾的口吻回答贺徉,“有些东西就是一辈子的创伤。”
观众席一片哗然。
他们都以为第二幕已经结束了,不然也不会开始鼓掌,结果还未待掌声平息,居然又有新的声音出现。
好多人甚至因为掌声太过密集没听清台上讲了什么,转着头四下询问,掀起一片讨论的热潮。
总导演两眼一黑。
这种放在一幕结尾反转的写法他们剧团也还蛮爱用的,可以利用换场的间隙延续观众情绪,比平淡收尾好得多;反转还能有效激起讨论,这种间接的互动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观众对戏剧的评价。
但坏处是,观众印象最深的也会是这几秒,前面所有的剧情塑造都会被弱化。
但这一特性现在居然被幕后黑手给利用了。
他把头转向主编剧,对方看懂他眼里的询问,无奈点头:“我们之前看的那一段戏都白演了,观众肯定会利用剩下的休息时间深挖刚刚留下的两句话——不过还好,就目前来看,那帮搞事儿的人没有恶意。”
“你说没有就没有?万一他们是想搞个大的来刺杀鬼王呢!”总导演唾骂道,“才改了这么一点剧情,暂时还看不出目的,鬼知道他们之后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看向正在暴力破墙的几个工作人员,焦急道:“还有多久能打开?”
“大概半个小时,下一幕结束前大概能好。”工作人员抹了把冷汗。按理来说这墙是拆不掉的,但一来这个临时舞台建造时间短,二来工程部又确实昧下了“一点点”工程款项——大概有四分之三。不过这份偷工减料意外在现在救了他们一命。
总导演的冷汗止不住地流。他用力揉了揉头发,指尖传来一些湿润的触感。
如果那群人只是单纯想捣乱,破坏皇家形象还好,他最多被定个玩忽职守的罪,撤职了事;但如果鬼王的安危真的受到威胁的话……
不,不会的。他用力甩头,把这恐怖的可能性甩出了脑袋。鬼王看过剧本,现在发现剧情不对肯定会早做打算,不会傻傻留着任人杀。
就怕幕后黑手想要的不单单是鬼王的命……中部高台。
弗劳尔看向身旁的莱斯利:“这就是你说的改后版?”
莱斯利一脸平静:“是的。我们上次的谈话被那帮人类听见了,他们计划利用表演机会反抗,我就临时做主改了剧本。”
鬼王若有所思,伸出手,用指关节在椅子把手上轻轻敲了两下,那站在莱斯利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团长助理一步上前,凑在弗劳尔耳边简单说了两句。
他昨天见识过桑问夏和几个白袍人商讨逃跑的场景,想当然认定莱斯利说得没错。
弗劳尔听着男人的汇报,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点。
那几个人类居然真的在私下商讨对策,看来莱斯利没有撒谎。
他将赞许的目光投回到半跪着的莱斯利身上。
被他盯着的那男人低着头,将无尽的情绪藏回了眼底,心里冷得吓人。
弗劳尔今天调动眼线都不背着人了,看来真打算卸磨杀驴,把他一并解决掉。
幸好自己早发现了鬼王的真面目,一直坚守底线守着欧阳湖。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弗劳尔已经听完了眼线的汇报,点点头,带着嘲讽开口:“那几只蝼蚁偷听谈话我是知道的,但没觉得他们会掀起什么风浪,没想到蚂蚁咬人也会疼——你做得不错,把危险扼杀在了摇篮里,等一切结束后你就别做什么剧团团长了,直接来我身边,我封你做宰相。”
莱斯利将胳膊横在胸前,抵在心脏的位置:“感激不尽。”
柳田千枝子终于在帷幕落下后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她能听到背后链接后台的门传来剧烈的抖动声,肯定是第三幕的演员发现了通道被堵。
好消息,这说明后台的人终于察觉到了舞台上的异常,自己不再孤立无援,背后那帮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她会和;坏消息,距离下一幕开始只剩六分钟。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柳田千枝子咬牙爬起来,小声指挥那个演孩子的男孩和她一起搬东西。
下一幕原本要演的是发疯的母亲敲碎最高男孩的脊柱,剧本设计上场景有变化,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能沿用第二幕的场景。
演高个子男孩的演员也进不进来,只能让小男孩临场发挥,演一下这个不属于他的角色。
她用道具抹布将男孩嘴上的缝针痕迹擦掉,又搅乱了他的头发,粘着自己的口红给他补了个腮红,让他看起来和原先不一样:
她又指挥男孩拖干净地上残留的血迹,两人合力改了一下桌子的摆放位置和椅子的朝向,努力让场景看起来也有差异。
演员方面,男孩看过整场的剧本,不至于不知道接下来该演什么,可以现场编台词,问题不大。
那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男孩的形象。原剧情说母亲害怕最高的孩子挡住视线,这才砸断了他的骨头;但在场的这个男孩实在是太矮,直接按原版演剧本逻辑站不住脚。
柳田千枝子只能临时搬了个道具箱子过来让他踩住,然后拖过椅子遮住箱子,远看就显得男孩高得很了。
女主演微微松了口气:准备好了,这下又能再拖一幕的时间——但下一幕就不能糊弄过去了。下一幕是柴火烧女儿,不光场景要换到厨房,演对手戏的那人也要更改性别,现在的男孩实在胜任不了。
柳田千枝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在帷幕拉开前的最后几秒回到了演员状态。
不过往好了想——她控制得住面部表情,但控制不住纷乱的思绪——其他演员进不来,也代表着那批捣乱的人进不来,就像刚刚第二幕,他们只能通过声音的方式参与表演。
那就说明情况还有救,就看她能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她目光坚定,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缓缓拉开的帷幕中心。
总控室门外。
蔚摇、贺徉还有顺风坐在一起,被包裹在一个小小的雾色领域里。
贺徉看看半透明的领域雾气,再看看领域外那群没看向他们,自顾自做事儿的工作人员,感慨道:“你的异能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现在都能把这道具改出隐身效果了。”
蔚摇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监视器看柳田千枝子忙前忙后,听贺徉开口还以为他有什么新发现,结果居然只是一句赞美。她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觉得这个女孩怎么样?”
“具体从哪个角度评判?”贺徉十分谨慎,“从对手角度来看很烦,毕竟她是现在唯一一个做到反抗我们的,也是目前为止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但从她个人角度来说,很厉害。她人很冷静,脑子又机灵,也有一定的统领能力,当个演员有点屈才。”
“我也觉得厉害。”蔚摇手指有节奏地点着地面,“有点起了爱才之心……想把她收入麾下。”
“像他这样?”贺徉超顺风方向努努嘴,他一直很好奇蔚摇和这个男鬼的关系,现在看来应该类似于伴生,“支持对手变小弟,你加油。”
他说完,朝着男鬼看去。
顺风依旧那样安静地站着,但不知为何,贺徉好像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委屈。
灵魂波动这么强的鬼做出委屈的表情还真有点惊悚。
他抖了两下,接着被蔚摇一巴掌拍回神。
“马上了。”女人聚精会神,“控制话筒过来,又轮到我们说话了。”
柳田千枝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幕后黑手盯上了。她此时沉浸在戏剧里,和男孩演得有来有回。
男孩站在箱子上不方便行动,她为了避免画面单调,只能一圈圈地围着箱子走。还好男孩专业素养过硬,凭借着脑中仅存的剧本记忆和临场发挥能力也成功把剧情表述了个七七八八。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母亲一时冲动,跑到墙角抽出一把柴刀,作势要往男孩背上砍。
她能听到台下传来的密集抽气声,这说明观众也沉浸到了剧里,精神正高度紧张,是他们演得好的表现。
但柳田千枝子笑不出来。
按上一幕结尾的情况来看,如果幕后黑手想要插手这一幕的剧情,此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果然,在她思考的同一秒,那声音再一次出现,精准传递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回没有掌声,大家又正在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听清了广播的内容——
“医生,确认这些都是幻觉吗?”发出这声音的明显是个男生。
“当然。”一个女人开口,语气坚定,“你看这幻觉,这个男孩是不是根本没动?那是因为人的脑子处理想象的能力有限,对于一些不重要的事物只能僵化处理。”
左侧高塔。
养庆生听完这话猛拍大腿,又忍不住站起来,在包厢里走来走去。
“我就说!”他激动道,“我一直奇怪,这男的咋不动啊,皇家剧团的演员都这么僵硬吗——最后居然是幻觉!好绝的反转!”
他转头看向女伴,想和她分享这份兴奋,却发现她愣在原地一脸茫然。
“医生……那是什么?”
贺徉看着手中的剧本,接话道:“那我们要怎么办?任由她幻想下去吗?”
“不。”蔚摇这回停顿了好久才开口,“人的一切记忆都是独属于自己是宝藏,不能任由她沉浸在加工过的记忆里。”
“我们得把这片幻境毁掉。”
工作人员到破门行动终于取得了巨大突破。
工作人员从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入手,这里是连接处,多少会方便破坏一点。
他们用主控室角落不知道被谁留下的工具包砸开了一条缝,再沿着缝慢慢抠开,逐步扩大为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
唯一一个灵体员工升到半空,比划了一下身子大小:“最好再大点,我现在出去容易卡住。
“来不及了,先挤挤再说。”总导演惊恐地发现那落在门边的话筒凭空飞起,再一次靠近了大门门缝,“不好,他们好像又打算干些什么!快出去,我们得阻止他们——你挤不出去也没事,冲外面喊话,找人过来帮忙!”
灵体员工面露难色,但看在工资的份上还是咬着牙挤进了空洞。他尽力压缩灵魂,终于把头送了出去。
太好了,看起来第一步很顺利。
他松了口气,刚想继续往外爬,却发现自己此时进退两难——他被牢牢卡在了墙上。
刚刚松下来的那口气撑大了他的胸腔,那一时的放松让他前期的压缩准备功亏一篑。僵硬的肩膀和他圆润的脑袋一前一后堵住了来去两条路;而他脖子的长度又刚刚好和墙壁等宽,贴得严丝合缝,就仿佛是量身定制——现在好了,整堵墙都变成了他的护颈。
“怎么,出不去?”总导演看他不动,急得攀上别人肩膀上,亲自上手去推。那卡在墙上的工作人员被挤得直翻白眼,只能通过喉咙发出几个不明意义的音节表达自己的难受。
“说话啊,出不去就喊人来帮!”总导演气急败坏,“做人要灵活一点,快叫道具组的过来!”他眼看着那凭空飞起的话筒畅通无阻地飘到门边,那群养尊处优的高层们没一个敢拦。他甚至能隐约从门缝中看见凑近的嘴。
门外,舞台上正好演到第三幕结束,看来那群幕后黑手很快就要行动了。
“来人……救命,主控室锁上了……大家被困住。”工作人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窒息,“快来人……”
他说完这话,力气已经耗了大半,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他本想就这么趴着等人来救,结果等半天还没人来,这才发现门外安静得可怕。
工作人员勉强睁开眼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荡——所有人都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外面……没人,全是空的……”男人说完这话,彻底晕了过去,身体软趴趴地搭在墙上。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剧团高层们面露惊恐,努力消化着墙上这位晕过去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没人?”总导演哆嗦着问,“我们的员工呢?”
门外的员工此时全聚在了舞台后台,那地方刚好和总控室在一个转角的两头,互相看不见彼此。
而灵体员工微弱的呼救声也被这嘈杂的人声覆盖。
“怎么还进不去?”演员领队汗流浃背,握着门把的手都在颤抖,“不应该呀,明明昨天彩排都是好的……”
按常理来说,第二幕刚开始,第三幕的演员和道具就该进入地下室候场了,但他偏偏烟瘾犯了,跑门外抽了支烟,足足等到第二幕最后5分钟才指挥演员打开地下通道的门。
毕竟按平时排练来看,让人下去不过一分钟的事儿,留表演加休息间隙的十分钟绰绰有余——谁能想到这该死的门偏偏在这会儿坏了。
幸好他挑出来的女主演足够厉害,又为他争取了一整幕的时间来修理门锁。但时间拉长,他做到的也不过是在门把上多留下几个齿痕,那门牢牢地粘在地板上,纹丝不动。
期间,有小演员哭着问要不要去总控室找导演或者道具组来看看,再不济也得找上级主管汇报一下。但演员领队一想到被骂被惩罚,甚至被撤职的可能性就双腿发软,强行按下一帮躁动的工作人员:“没事的,领导们到现在都没过来麻烦,说明总导演也没发现我们的失误。何苦上去自讨苦吃——实在不行,等会儿就去破开背景板上的门。”
他们这会儿尝试打开的是地下暗门,方便演员直接从地板升到场地,这也是他们最常用的换场方法。但其实背景板后还藏着一个备用门,只是从那儿走容易破坏布景,拉低戏剧的口碑——但这会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听着女主演讲话,确认她已经说完这一幕的所有台词,心中默数五秒,估算着帷幕已经落下,赶忙上前拉门。
——该死的,这门也坏了!
人在极端恐惧或者愤怒的情绪下往往会做出不合理的事。他此时满脑子只剩下了开门,指挥几个工作人员拿迷你爆破工具过来,自己则擦亮了火柴:“我炸开你!”
与此同时,留在总控室的总导演也实在忍不住,决定把卡墙上的那位弄下来,自己亲自上。他在灵体员工身上拴了特质绳子,指挥在场所有人一起用力,拉着向后倒。
“一,二,三!”
两批人马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方干着不同的事,却意外抱着同一个目的,喊着同一组口号。
两股力量团结汇聚在一起,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与这块偷工减料的墙壁进行了最后的斗争墙壁发出了细微的开裂声,像是灵魂被撕裂时的嚎叫。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裂纹在其内部迅速蔓延开,暂时安静不动,默默等待着那最后一根稻草。蔚摇在这时讲完了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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