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左岸感觉自己膝盖被射了一箭,但依旧嘴硬:“我又不是为了工资,是为了写作理想!理想你懂吗,我是不会帮你们打着迷杀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的。”
蔚摇一脸好奇:“所以你实现写作理想了没?写了多少部已经被排出来的剧本了?”
朱左岸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一部没有。”
“这就对了。”蔚摇循循善诱,“多少文豪泰斗都在地下,竞争这么激烈,你靠才华出不了圈,只能靠熬资历;你现在是跑腿的实习生,打五年工熬到助手位置,可以帮别人改改错别字;再熬十年到能修改剧情的副手位,接着等机会,等有没有退下来的老登能让你接手职位,才能开启创作生涯——创作没两年呢,年龄到了,只能乖乖去消除记忆轮回,多冤啊。”
蔚摇伸出了一根手指:“还不如跟我干一票,事成之后直接安排你们进皇家剧团,一步到位,走向人生巅峰。”
朱左岸嘴巴因为震惊无意识地张开。
多大脸啊,皇家剧团也是你说进就能进的!
抛开事情的真实性不谈,朱左岸是真的心动了。
地下只流行残暴恐怖类型的戏剧,和他活着的时候喜欢的喜剧大相径庭。他嘴巴上说着为了理想,实际上很清楚他的所谓理想根本没有市场。
钱和梦想只能沾一个的话,他选择钱。
朱左岸试探性地问了蔚摇几个问题,见对方对答如流,看起来不像作假,一时踟蹰起来。
不过他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想看看对方还能拿出什么筹码。
蔚摇也不跟他犟,毕竟报酬是由未来的欧阳湖付的,她现在纯纯是借花献佛,面对朱左岸的漫天要价全都一口应下。
不用自己花钱,还能得人情,何乐而不为?
防止朱左岸三人后悔,她迅速掏了几张皇家专用纸出来,将刚刚商讨的细节一一写上,双方按了手印后一人一张收好。
蔚摇收起纸,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此刻也只有这种不得志的小员工可以收买了。
鬼王那一招轮回是真的毒,欧阳湖当年留下来的大部分亲信在一百年间都被消除了记忆,虽说留下来的也不少,但根本没有处于剧院的实权位置的。
莱斯利处境又危险,每天待在鬼王身边如履薄冰,派不出什么人帮忙,只能起到拖延作用。
他们明天又需要精密操作舞台,必须有熟悉表演的人参与其中。所幸,这三人勉强够用。
蔚摇偏过头去,看向缩在后面的女生:“你是灯光师?”
女生愣了一下,似是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是的。”
蔚摇点点头:“实习生,会用舞台灯吗?”
那女生一下就来劲儿了;“笑话,我死前可是做了三十年灯光师了,不说享誉全世界,享誉全国还是有的,也就是刚来地下资历浅,不然才不会是实习生!”
“那就行。”蔚摇笑了笑,转头看向最后一个男人,“道具搬运工,会修缮道具不?”
男人弱弱开口:“我生前做电影特殊道具的,这种老式舞台设备可能不太会……”
蔚摇扬眉:“没事,够用了。我本来也不放心把道具交到别人手里做,你给我打打下手就够了。”
“至于你……”蔚摇最后才把头转向了朱左岸,“我给你个地址,去那,会有人和你一起设计剧本。”
南北部街区交界处。
姜烟时和纪本深正在一条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隧道里走着。
十几个小时前,他们刻意错开了蔚摇一行人的出行时间,晚了大约一小时才到地。
早上探索的好处是鬼少,再怎么行事诡异都没人骂;坏处是真的困。
姜烟时已经打响了今天的第十三个哈欠。
比起需要动脑的项目,她果然还是喜欢可以暴力推平的副本。
爱得莱德和纪本深倒是找得起劲。他们研究了地砖的花纹走向,喷漆的新旧程度,还真发现了一块明显不一样的地方。
那块地砖没什么磨损的痕迹,颜色暗沉,比起周围被鞋底磨得锃亮的石面要内敛得多。
纪本深掏出地图,将脚下的位置圈了起来:“按中心点延长的对称线来看,这块儿地方对应着南区的十字路口舞台——”
他停顿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爱得莱德:“你们组舞台下部空间在地上还是地下?”
爱得莱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地下。虽然我们舞台高于地面一大截,但露出来的部分大多是框架结构,能住人的地方是矮于街道面的。”
“那这个十字路口舞台应该也一样……”纪本深若有所思,脚上用力,“北区街面经过改造,已经不符合对称规则了,但挖好的地下室应该不好填回去——那这块地砖下面大概率是空的。”
他左右环顾一圈,路上行人很少,只有不远处站着两个护卫队成员,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沿街巡逻,没有往这边看的迹象。
他稍微放下心来,让爱得莱德和姜烟时帮忙打掩护,自己蹲下身研究。
地砖周围有一圈不易察觉的胶线,他掏出强照灯对着烤了一会儿,那东西就有了明确软化的迹象。
这时的地砖踩上去有了微微的晃感,纪本深趁热打铁踩了两脚,那地砖晃归晃,是一点都不带松动的。
姜烟时没忍住蹲了下来,按了按边上的胶:“这东西又干回去了。”
纪本深郁闷扶额。
“好像不能这么硬着来,再看看有没有机关吧。”
爱得莱德摇了摇头:“他们既然在大改街区布局的情况下留下这个地下室,肯定不会再沿用原来的入口,这块地多半是封死了。我们也没有功夫去找新开的入口在哪,还是暴力突破吧。”
姜烟时利落地举起了手:“我也支持暴力突破!二比一!”
纪本深嘴角抽抽:“……怎么暴力,你不会想在大街上用炸弹吧?”
姜烟时用事实证明他想得没错。
她装都不装,勉强熬到了护卫队人走过转角,立马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把手指粗细的小炸弹,把胶烤软后插了一排。纪本深刚想站远一点避免误伤,他手上未关的强照灯就在不经意间扫过炸弹的引线,只听轰得一声,整块地砖都被炸飞了起来。
站在边上的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气流推着塞进了地面的空洞。
那砖在天空旋转两周半,最后稳稳落地,正巧卡回了原来的位置。
护卫队成员从转角匆匆赶来,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的大街,一如往日般平和。
街面以下。
好在地下室不深,姜烟时三人又在里世界摸爬滚打已久,身体素质多少有所提高,摔下来也没什么大碍。
几人休整了几分钟,很快接受了现状,带着夜视仪探索起来。
地下搜索顺利地超乎想象。
他们一共就碰到一组巡逻兵,这俩人还有一半的时间都用来坐着喝酒打牌,根本不管周围关押人的死活。
酒喝到兴头上,他们嘴里嚷嚷着要去看戏,相互搀扶着往深处走,这片监禁区彻底变成了无主之地。
三人组趁机从阴影处窜出来,绕了两圈找到了消失的王翠芳。
她此时正在标着“准备轮回”的牢房里蜷缩着,目光呆滞,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她脚边还坐着一个男人,满头绷带,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纪本深擦了擦手,准备开锁。他这会儿也学聪明了,没费心思使巧劲儿,直接掏出蔚摇准备的小工具包,用钳子掐断了锁头。
锁应声而落,房间内的两个人却好像没听见动静,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爱得莱德皱眉。她率先一步上前,用头发包住了老婆婆的身子,这才蹲下来检查。
她凑近人家的嘴,终于听清了对方嘴里说的是什么。
“王书海。”她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似是怕一停止就会忘记,“王书海王书海王书海王书海——王书海!”
爱得莱德没忍住后退了两步。
有点惊悚。
她平复了下心情,准备再次上前,脚下的土地却在这时剧烈震动起来。
爱得莱德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头发,把老妇人捞到了自己身边。下一秒,她面前的土地粉尘激扬,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满身是泥的男人破土而出。
“队长!我来救你了!”
男人嚎了一嗓子,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众完全陌生的人。他表忠心的话还含在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
“你们是谁!”他尖叫,转头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男人,又一次放声大喊,“队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纪本深默默捂住了耳朵。
他原以为姜烟时已经够吵了,没想到是自己没见过更吵的。
爱得莱德安顿好老妇人,叹了口气,上前试图交涉:“你是来救人的吗?我们也是,大家目的一致,没必要起冲突。”
男人一脸警觉,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他快步拉过队长缩到洞口边,持续输出:“我才不信!你们这群弗劳尔的走狗,满嘴谎言——我警告你们别过来!别看我们现在人少,我队友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这间牢房的天花板就发出了响声。尘土扑簌簌地忘下掉,爱得莱德抱着老妇人往后两个大跳,勉强躲过了从天而降的天花板。
男人边呛边叫:“我就说!他们来了哈哈哈咳咳咳——”
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众人面前那片黄色的迷雾终于散去,显露出天花板上的洞中倒挂的两颗头。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男人勉强停住了咳嗽,抬头望去,震惊得松开了手。
我靠,怎么是两个陌生人!
被他抓着的队长被松手的他重重地摔向地面,发出一声巨响,面容安详。
这是此时牢房里的唯一声响。
过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女人谨慎开口:
“请问……你们谁是纪本深、姜烟时还有爱得莱德?”
欧阳湖那个老登只说有三个人要接应,怎么这里有六个啊!
纪本深看到女人腕上的手表,认出是蔚摇之前一直带着的那块儿,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连忙伸出了手,用力朝上挥舞着:“我是!我们仨是!”
女人艰难地点点头,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那男人则是以灵体状态飘到了地上。
“我是符思义。”女人自我介绍,又指了指边上的男人:“他没有名字,叫小白就好。我们是受团长之托,来帮蔚小姐朋友的忙的。”
两人自然而然走到纪本深一行人边上,转过身,面朝另一边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
姜烟时假惺惺地开口:“没事,五比二,你可以的。”
第063章 戏剧之夜(二十七)
好在纪本深他们都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很快说服对方放下戒备,拖着两个已经失去意识人到走廊。
虽然从安全角度来说,位于角落的牢房比开阔的隧道更隐蔽,但很显然,在经历了三拨人分别暴力破锁、勇猛钻洞和从天而降后,那个狭窄的空间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了。
三组人马在地上坐下,心态平和地交流起来。
“所以,你们是民间自发成立的反抗弗劳尔十六世小队,他是队长?”纪本深总结道。
男人咋咋唬唬的,一看就藏不住事儿。他们五个人每人套两句近乎,男人就开始掏心掏肺,直接把他们一队人的人生都和盘托出。
男人叫托因比,是个没有固定居所的穷鬼,因此早就对鬼王截走供奉一事有所不满。不过自己一来没有体验过富贵生活,二来抱有“下一世一定会更好”的微薄期待,这份不满没有扩大为反抗的行动。
但近来他隐隐感觉到记忆桎梏松动,脑海中也会时不时闪过一些和陌生“家人”相处的零星场景,一种莫名的,想知道自己是谁的求知欲涌上心头。
他被这种本能牵扯着,糊里糊涂地参加了反抗队,稀里糊涂地参加了反抗活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带队队长被护卫队抓走,自己则被组织派来营救。
听了纪本深的话,男人拍地而起:“是的,反的就是那个贼君!弗劳尔那个老登搞消除记忆那一套,说是轮回,避免阶级固化,那他自个儿咋不轮呢!整个地下最大的阶级差异就是他和民众!”
见男人越说越激动,爱得莱德连忙递上茶水。托因比正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注意她是从哪掏出来的杯子,直接接过一饮而尽。
爱得莱德听他这一通骂算是彻底听爽了。
她迟早有一天会揪着何清风的领子说出一样的话!
纪本深则是开始了剧烈的头脑风暴。被洗脑删除记忆的npc有可能恢复零星记忆,这一点用好了绝对能对通关副本有帮助。
姜烟时左看右看,两人都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在场正常人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她叹了口气,决定再问问托因比起义的具体细节。
就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姜烟时回头一看,吼,王翠芳醒了。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老妇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牢牢抓住了姜烟时的胳膊。
“我叫王学海。”她一字一顿,接着猛一抬头,“带我去找欧阳湖。”
想着明天的事,蔚摇完全无法入睡,在床上睁着眼躺了十分钟,还是决定爬起来再准备准备。
虽然别人不问,但她也不能太坦然地放个鬼在队伍里,顺风大部分时候还是被她收在纽扣里。
这会儿夜深人静,正是交流的好时候。
“那个桑问夏,你认识吗?”
她问面前飘在空中的男人道。
她知道他看得见。
顺风陷入了沉思:“大概?”
“什么叫大概。”
“我对人形状的记忆不太明确,一般是靠气息。”他解释道,“她的气息在道具经年累月的影响下已经被搓磨得不明显了,我只是隐隐有点熟悉感。”
蔚摇若有所思:“等这个副本结束,明确人家没有恶意后,我带你去见见她。”
人家记忆没出问题,肯定能记得。能弄清顺风的来历,这个副本也不算白来。
她在床上盘腿坐下,解下腕上的手表,开技能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没有灵魂波动。
真是神奇,能检测系统的东西反而没有超自然现象的痕迹。
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在职业本能影响下手一时痒痒,还是没忍住,掏出工具包打算拆开研究一下。
反正她有自信装回去。
蔚摇跃跃欲试,比起虚无缥缈的灵魂,生为守旧派的她果然还是更喜欢传统机械。
熟门熟路地拆了几个螺丝,她轻松掀开了表的背壳,里面的结构令她大失所望——平平无奇,表啥样它啥样。
蔚摇不死心,将齿轮一个个撬出来,分门别类摆好,又一个个拿灯照过去,终于确认这玩意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表。
算了,装回去吧。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折腾,动手拼装起来。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机械还用不着她费神,仅凭肌肉记忆就能弄好。
但她的手卡住了。
她,蔚摇,二十年道具师经验拥有者,在拼一个刚拆不久的普通手表时卡住了。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蔚摇神情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岁那年夏天的某个闷热的下午。
父母正在库房里收拾着晚上就要交付的大单生意的货物,无暇顾及年幼的她。
还是母亲心软,时刻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响动,见自己一下午都不哭不闹,一边为女儿的懂事欣慰,一边又愧疚满心,思来想去还是出门买了根冰棍送来安抚。
一进门,只见还没有椅子高的自己坐在一片零散的零件之中,满身机油,右手握着一把扳手,左手则是一把螺丝刀。
那是晚上就要交付的成品当中最重要的一个。
回忆至此,蔚摇不愿再往后回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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