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佃农叫田主的门,除了交租,还能有啥事儿啊?”
黎应晨在周围转了一圈,把所有能看的都看了一遍。
拉开锅灶,铁锅里空空荡荡,一粒米也没有。灶台里的柴都不剩几根。
掀开破床上的草席,下面是平整的石床。能看出来打磨过,但是左右打磨完了也就是块石头。
又让人把石雕鸡鸭抱起来,放到麻袋里,还是没用。
黎应晨甚至试过对着交租麻袋照一张相。相机举起,咔嚓一下。鸡活过来,大喜过望,兴奋地扑腾起翅膀,把稻谷扇得噼啪乱溅。众人连忙去挡去捡,鸡却蹲在麻袋里,高高兴兴地低头啄食稻谷,直到十秒之后变回石头。现场一片狼藉。
“你一只石雕的鸡,还挺馋?”黎应晨哭笑不得。
所有办法都试过了。这关窍到底在哪里呢?
“没办法,想要吃饱是所有生物的夙愿嘛。”吊树影伸了个懒腰,凉飕飕道,“饿着难受,不过吃饱了也没什么用。”
“等等!”黎应晨突然眼前一亮,“你说什么?”
吊树影吓了一跳:“啊?想要吃饱是所有生物的夙愿?”
“不对,不对!”黎应晨赶忙挥手,“下一句!”
吊树影:“……呃,饿着难受,但是吃饱了也没用?”
“对!就是这个!”黎应晨一拍大腿。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房间的一处。
“我知道这扇门要怎么开了。”
“我想,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有一个严重的误解。”
“误解?”
“是的。”黎应晨点头,“正如老余说的,吃饱了有什么用?今年交了租子,明年还是在这,哪里走得进大院里去?”
“我们不是打算拜访一下乡绅就出来。我们是打算进了乡绅的家待着,再继续往前走的。”
黎应晨靠在红门上,一字一顿:
“这也就意味着,其实我们是要,成为乡绅!”
“从一个佃农,成为乡绅。”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
众人的身后,突然刮起一阵无名的风!
这一次,风声呼啸,所有人都听见了,而且被吹的一个踉跄。风声呼啸,一股极其阴冷的寒气从身后席卷而来!这风好像格外的冷,从身体冷进脑袋里,黎应晨瞬间眼前一白,脚下一软,就要跪下,被吊树影一把捞住:“小主公!”
黎应晨咬牙:“我们触怒谁了?!”
关键时刻,梁绛猛地起身一脚,身后的农家大门砰一声关上。凄厉冷意戛然而止,黎应晨一下软下去,汗如雨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传出了巨大的动静,门框不停摇晃,积灰簇簇抖落。三具尸体抽搐着,发出凄惨的哀嚎。
这扇门撑不了多久,他们必须尽快向前走!
“什么情况!”吊树影骇然道。
“黎小姐,没事吧!”梁绛赶忙回头。
黎应晨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异常难看。
风起之时,惊鸿一瞥,虽然只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不是风……”她呢喃道。
“那从来都不是风声,而是一个……庞然大物的,呼吸声。”
众人一时倒吸一口凉气。
黎应晨翻身站起,“必须赶快了!梁绛,搭把手!”
那么,如果目的是【成为乡绅】,他们应该向这袋子里装什么呢?
黎应晨的目光凝视着墙角。
成堆的麦粒已经被搬走,那里剩下的,是麦粒下方的一抔黑土。
他们要有自己的土地。
做手艺攒钱也好,做马匪劫道也罢,在商行当学徒一步一步往上爬也是条路子……
终年种地是没有结果的。离开土地,你才有机会拥有土地。
咚咚咚!
咚咚咚!
敲击声愈发急促起来,梁绛把石麦穗倒到一边,带着人冲过去,连推带铲,将那些黑土都装进袋子里。
他们带着复杂的表情,将口袋搬到门前。
吱呀——
这一回,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
但是那速度,慢得出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身后的声音愈演愈烈,逐渐夹杂着模板碎裂的声响。
“这门怎的开这么慢呢!”梁绛气的捶打朱红门扉。
“我们是对的!”
黎应晨靠在吊树影身上,努力定下心神。
“这一扇扇的门,并不是行者走过的路,而是底层的人们,一步步向上爬的通道。”
每一扇门,都是一次阶级跃迁!这一过程缓慢,倒也是正常的现象。
“道理都懂,但是这门也开的太慢了!!”络腮胡急道。
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回过了头,那破旧的木门,已然被撞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阴风再一次刮进来。
光线倏然一闪。昆仑风雪中不闪不晃的雅舞,竟然被这风吹灭了!
墓室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黎应晨灵机一动,连忙拿出昆仑池祭盒中捡的月阙碎片,柔和的白色亮光重新着凉了这片空间。
接着模糊的月光,他们赫然发现,朱色大门已经开了一条细微的门缝。
咚咚咚!
咚咚咚!
激烈的敲击仍在继续,与此同时,有一层五彩色的,难以辨认形状的东西,正在从那门缝中缓缓溢进来。就像液体一样。
黎应晨头皮猛地一麻。她顾不得那许多,仗着自己的身形小,拼命地试图挤进门扉中央,把门推开一些。收效甚微。
情急之下,络腮胡突然大喝一声,搬着桌椅冲上前去,带着自己的体重,狠狠一扑!就这样死撑着推阻在门前,将那裂缝带着五彩色东西一起,堵的严严实实住了!
危难时刻,平素一向胆小怕死的络腮胡,竟然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闪开!”梁绛怒喝,回身扬手。络腮胡连忙扑开,七霜狠狠劈下,一道冰墙凭空升起,垫着木板,堵住了那缺口!
其余军士一拥而上,齐力抬起,又将石床抵在了冰墙之后。
咚咚咚!咚咚咚!!!
敲击声愈来愈大,这一次,就连墓道弧顶都在震动。
终于,朱门打开的缝隙,够一人侧身通过了。
黎应晨正要冲入,被吊树影一把拉回来,言语简洁粗暴:“您死不起,让我探路!”
说着就没入了漆黑门缝里,两秒钟之后,传来声音:“没有危险,来!”
众人连忙鱼贯而入,冲进门里。将朱门死死关上。
随着朱门闭合,外面的震动渐渐熄灭了。
众人在门缝前扑成一团,纷纷大口喘息。
“我的亲娘嘞……”络腮胡的声音快哭了,“那…那是什么啊?”
吊树影和黎应晨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那上面有星辰的气息。”
“圣女墓里为什么会有星辰的东西啊?”梁绛惶恐而茫然地问,没有人能回答她。
黎应晨深深喘息一下:“…那东西,是从我们意识到阶级跃迁的本质之后,立刻出现的。”
“它就好像……被激怒了一样。”
“它不想让我们’向上爬‘。”
为什么会这样?阶层跃迁会触怒谁,和星辰有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他们要尽快了。
外面的布置,拖不了那东西多久。
黎应晨举起月阙碎片,照亮了眼前这个房间。
众人顿时惊呼一声。
无它。在黑暗里,无数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们。
那是很多很多,半人高的木质人偶。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做工精良,脸颊上刷着鲜艳的腮红,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人偶以他们为中心,成圆形辐射排布,坐在床上,摆在桌上,站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房间,
最诡异的是,平常娃娃以黑珠做眼,这些娃娃的眼球,却是僵死的白色,惨白色的珠子突出脸颊。
梁绛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回,前头的门变成了一扇半旧的暗红色大门。看起来历经岁月,细节处却雕刻的精美异常,鎏金攒花凤首门环,沉甸甸地坠着。吊树影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正儿八经的足金。
不用他说,黎应晨也明白了:“这就是真正的世家门阀了。”
一个乡绅,要做些什么,才能混进世家门阀的圈子里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黎应晨喃喃:“联姻。”
单单有钱,人家是不会高看你一眼的。族中子弟科举入仕,族中子女联姻相好,如此互相帮扶,缔深关系,积累数代之后,才会被这个圈子所认可。
黎应晨道:“大家辛苦一下,从这些人偶中找年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塞进门前。”
众人纷纷称是,大着胆子上前,抓紧寻找起来。人偶们惨白色的眼珠凝视着他们,木质僵死的脖子微微抽搐。但是什么也没有做。
现实不是话本子,有那么多的为爱痴狂,对联姻唯恐避之而不及。能和高门大户结姻,是无数人争取的荣耀。
众人散开,去找合适的娃娃。
借着月缺碎片的柔光,黎应晨低眼一看,梁绛等人的石化已经蔓延到大腿根了。而且开裂愈发明显。
……她不敢想,如果这东西铺满了整个身体,梁绛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黎应晨深呼吸好一会儿,才把这种不适的焦躁感压下去。
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他们的石化也一定是有意义的。这代表着什么呢?只有找到这个答案,才有解除石化的希望。
随着他们逐渐向前,石化蔓延的越来越广,开裂却也越来越明显。这意味着什么?
黎应晨心里隐隐有些答案,又不确定。她闭一闭眼睛,决定再观察一下,在房间里四处看着。头扭到某一处,突然顿住了。
在地板的角落里,赫然躺着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卡片。
这个房间,也有一张储存卡。
插进相机里,这一回出现了三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看起来穿着得体的妇人。那妇人眼眶红肿,显然已经哭了不少时日,跪在圣女面前哭诉。身后还有一个抹泪的白面书生,带着一个印堂发黑、双目紧闭的小童。应当是一家子。
第二张照片,圣女站在一个卧室里,手中枪管对着床头上方两寸,枪口火花爆闪。一
个盘踞在床上的黑影被子弹巨大的冲击力打散了了,扭曲着消散。
第三张照片,三人站在民宅门口,这对夫妻在跪谢圣女。这张应该是不小心按到了,没有对焦,噪点也严重。画面的边角,依稀能看见,民宅院里,有一个挖开一半的坟堆。
备注上写着:
【救了一个中邪的小孩,功德+1
真没想到,我的枪竟然能驱邪。本来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来着。
真理在枪口的射程内!】
眼前投下一片黑影,是吊树影弯腰来看。
吊树影:“唔。”
黎应晨:“怎么说?”
吊树影指指那被挖开的坟堆:“您来看。画里这间民房,门漆还在流淌,多半盖了不久。但这个坟堆棺椁全朽,已然是一具老坟了。”
“多半是这家人为了盖房,挖开动迁老坟,触怒了逝者,厉鬼邪祟向小孩索命。”
黎应晨面露难色:“啊?这样的话,直接把那邪祟诛灭了也不好吧?”
“人家好好地在坟里躺着,莫名其妙被人挖了,莫名其妙魂飞魄散,怪冤的哎。当然,也不是说要小孩偿命,有没有更温和的办法……”
此言一出,众人皆失笑。黎应晨懵道:“笑什么?”
吊树影笑完了,垂眼看她,眼神柔软:“小主公,这正是您最可贵的地方。”
“几千年来,小生可从未见过,会为作祟恶鬼说话的仙人。”
包括他自己,在摘星楼时,也是当诛则诛的。
很快,年轻的人偶都找全了。众人将他们放在门前,束手等门打开。
大门缓缓晃动着,昭示着他们的方式是对的。
只是,这一次,它开的比那朱红大门还要慢。
“没完了是吧?”梁绛怒道。
“往更高的地方走,确实是愈来愈慢的。”吊树影道。
众人一个激灵。身后的大门又开始晃动了。风声再一次隐约出现。
“这么快就突破冰墙和那些东西吗?”梁绛骇然。
“真是阴魂不散…”黎应晨咬着指尖,“你们有没有感觉,它其实有点着急了?它很怕我们继续向前走。但它越是着急,越会把我们往前逼。”
“从难民开始,一步步往上爬,一直到社会顶层。你是走过这条路的,老余。”
“你觉得,在这趟旅程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吊树影沉思一会儿,给出了答案:“传说。”
“昆仑以南有大宇,大宇以南有南梁,王侯将相四海叠起,没有谁是真正的天下共主。若说一切的顶峰,那便是超脱于家国民族的,种群的英雄。”
“他们会跨越族群人种,跨越富贵权势,成为千古流传的传说,人类历史上的明珠。”
比如圣女和女帝。
黎应晨突然想到了万钟阵。
万钟阵里,众人形容各异,却明显看出来,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有披着袈裟的异域僧人,有背着药箱的医者,有一身铠甲的将军,也有罗裙水袖的女子,还有女帝……
跨越国别人种,来自不同领域,乃至不同时代。各个身有福相,不像是简单人物。
这些人,看起来像不像……诸般传奇?
这根弦轻轻地弹了一下。
古往今来英雄豪杰,多少人中龙凤,归于万钟阵中一个个清肃的背影。
黎应晨被这个猜想震撼了一下。赶紧摇摇头,提示自己这还只是个猜想。随即叹了口气:“权势富贵啊,走到一切顶端,还剩下什么呢……”
吊树影笼着袖子,淡淡道:“一切。”
黎应晨吃了一惊,回头看他。
吊树影耸耸肩:“看小生作甚?您不会以为,小生会说出什么’富贵权势过眼云烟,千年之后一抔黄土‘之类的屁话吧?”
黎应晨干笑,不打算承认他说中了。
“别开玩笑了。只有生下来就有富贵权势的人,才会讲这劳子鬼话。”
“锦衣玉食,延寿长生。留在人群自有华服美酒,归隐山林也有人帮你劈柴耕地。想要什么去找就是,小生觉不出有什么坏处。”
咚咚咚!
咚咚咚!
身后的朱门狂震。在墓道的振颤中,众人心急如焚,但是门还在开,急也没用。黎应晨努力定下心神,没话找话的转移话题:“富贵权势真能代表一切,你还给自己办了个葬礼,跑去到处寻访仙人?”
吊树影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平静道:
“总有些东西比我的一切更重要。”
黎应晨愣住。
面前的门,终于开到了一人宽。
黎应晨回过神来,连忙带着大家挤进了门里。人偶们灰白的眼珠目送着他们,直到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大门关闭的一瞬间,黎应晨踩在了一堆零散的东西上。她心里猛地一跳,飞速回头,一股罡风毫无预兆地袭来!
“荒水!”
黎应晨高喝一声,腰间盒形的水碗一举,荒水藤蔓破碗而出!
从天池回来之后,她就明白要随身带水碗了,从嘴里伸藤蔓也太碍事了。
藤蔓腾空一架,锃一声挡开了一把钢刀!
黎应晨正要说话,旁边,一记铁剑毫无预兆地突刺而来!
黎应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揽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空气中寒意暴涨,七霜触手!
是梁绛。她护着黎应晨,高喝道:“列阵!保护黎小姐!”
所有昆仑剑君,瞬间列好了阵势,将黎应晨和吊树影团团围在中央。
黎应晨举起月阙碎片,借着朦胧的光,看到了周围……
漫山遍野的尸骨。
这是一片极其宽广的空间,看不见边界,脚下是焦土荒漠。荒漠之上,残旗遍地,白骨累累。无数腐烂或者半腐烂的尸骨堆成了山,他们现在就站在这尸骨山上。而更多的尸体身着刀兵铠甲,一个一个从地上爬起来,朝他们疯狂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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