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成熟时(雨后红袍)

刘嘉听完，按着太阳穴：“不行不行，我感觉马上要长脑子了，中午我们去吃餐好的。”
温杭正滴眼药水：“下次吧，我下午还得跟推广组开会呢，我今晚也不想加班。”
刘嘉看她：“是要去看许总吗？我听苏莹说，当时是许总把你拽走的？”
“嗯，”温杭耷拉着头，神色愧疚：“他的伤，我有一定的责任。”
“那是得去，” 刘嘉手撑下巴，作冥思状：“没想到许总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关键时刻那么男人。”
温杭掐着点把工作做完，下班到花店买了束百合往医院去。
刚推开病房，看见许柏安正在收电脑包。
温杭微愣：“你是要走了？不是说住两天吗？”
许柏安神色很淡，扫了眼她手里的花束：“医生说没事了，我可以出院。”
看他拿起电脑包，温杭怕他扯到伤口，连忙过去帮他拎。
“我来拿吧。”
许柏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迈步出去。
办了手续出院，温杭陪他上了辆出租车。
等车停在高档小区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温杭主动拎起东西往前走。
小区是中式园林风格，景致典雅，门口迎客松挺立，里面绿意盎然。
走在石子路上，头上路灯电压微低衬得月光熠熠，温杭回头问：“你住哪栋？”
许柏安看她半晌，慢腾腾走上来，领她进家门。
温杭放下东西后环视一圈，他家里装修是灰白冷调的简约风，清冷味跟他这个人适配。
她问：“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许柏安淡淡应了声，走进厨房。
温杭跟上去，不太放心他没人照顾：“没有住家阿姨吗？”
许柏安倒了杯水递给她：“有做饭阿姨。”
“那行，”温杭接过来抿了一口水：“那我先回……”
“阿姨请假了，”她的话被许柏安打断：“请了两个月假。”
他看向温杭，慢腾腾咬着音节：“我今天没饭吃。”
是要她想办法的意思？
温杭不太确定看他，商量的语气问：“那我出去买，或者叫个外卖？”
许柏安开了冰箱：“不用麻烦，冰箱里有食材，你看着随便做点。”
温杭面露难色，迟缓说：“你今晚能不能将就吃外卖，我不怎么会做饭。”
许柏安稍抬眉眼，沉静：“你放心，我没那么挑。”
没那么挑？说得像工作上处处严苛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杭眉心紧拢，半晌不吭声。
许柏安不耐：“怎么？”
他觑她，一贯微肃的神色好整以暇：“大恩不言谢，我不要你以身相报，做顿饭也不行？”
“……”
一句话把温杭所有借口都堵住，她抬起下巴，带出视死如归的气势：“行，我做，你等着。”
温杭自己在厨房里捣鼓半天，最后端出了三菜一汤。
上学的时候她都是吃食堂，毕业后为生计奔波，没有学做饭的闲情逸致，糊弄三餐的本事信手拈来，现下都是照着网上教程随便做的。
她给许柏安盛了汤递过去，好心提醒他：“事先声明，你说过你不挑的。”
许柏安喝了口汤，看她站着不动，眼巴巴盯着他夹菜的动作，瞥她一眼：“你不吃？”
温杭笑了笑：“我不怎么饿。”
许柏安没说什么，低头吃饭。
猪脚炖花生，猪脚炖得有点焦，番茄炒鸡蛋，糖放多了，也就是最家常的萝卜玉米排骨汤勉强能入口。
见他全部尝过，眉头没皱一下，温杭面带希冀问：“是不是色香味俱全？”
许柏安夹起一块烧焦的猪脚看了看，目光转她脸上，嗓音低且冷：“色香味弃权还差不多。”
“……”

许柏安不太所谓，起来拿碗也给她盛碗汤：“坐下喝汤。”
温杭坐下, 默默喝完里的汤, 两个人各自安于一隅, 这餐饭吃得安静。
吃完后温杭起来收拾碗筷。
许柏安看她：“放着, 明天有钟点工来收拾。”
温杭：“没事，我洗吧。”也没几个碗。
许柏安任由她, 自己去了书房。
温杭洗好碗, 打算回去了, 从厨房里出来，没见到人，转到他书房。
门敞开着，温杭一眼张望过去，许柏安坐在电脑前办公，手肘撑着桌面抵在唇边。
她倚在门边敲了下门，半个身子往里面探：“许总, 没什么事的话, 我先回去了。”
“等会, ”许柏安目光移到她脸上：“你进来。”
温杭不明所以，刚走近, 他指着电脑屏幕示意她过去看。
温杭绕到他身边看屏幕，许柏安指着问：“这块数据推送误差是什么问题？”
温杭想了想：“数据返回时间不定，实时获取有难度。”
他神色一敛：“之前方案写的是程序定计划任务？”
温杭摇头：“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我们程序上计划任务只能针对单一系统, 这块最终得多个平台获取，觉得用RPA机器人多平台自动获取会更好。”
许柏安正色：“程序写了？”
怕他追进度, 温杭没什么底气说：“还没有，目前还在讨论阶段。”
“用RPA可以，具体事宜……”许柏安思忖片刻，搭在鼠标上的修长指腹动了动，打开界面：“我教你。”
温杭愣一下，眉眼弯弯笑了笑说：“不用的许总，这个我自己回去会做计划学的。”
许柏安瞥她一眼。
不怎么聪明，放着捷径不走。
“行，你回去吧。”
温杭点点头，出去的时候伸手想把他把书房的门带上，手刚摸到门边，听见许柏安说：“对了，明天继续。”
她看过去：“继续什么？”
“做饭，”许柏安抬眼看她，淡淡：“有问题？”
温杭没理由拒绝，摇摇头。
答应归答应，饭又不一定得亲自做。
隔天下班，温杭去到何记。
何静诗翘着二郎腿在看椰树直播健美操，旁边坐位穿蓝校服的男孩。
看温杭过来，她冲温杭招手。
何乐言抬起脸叫人：“阿姨。”
何静诗板脸凶他：“没礼貌，叫什么阿姨，该叫姐姐仔啊。”
何乐言努了努嘴：“那就不是一个辈分了，姑姐（姑姑）。”
看着白白净净的男孩，温杭笑了笑点头：“没事，叫阿姨一样的。”
又问何静诗：“你家亲戚？”
何静诗拉她坐下：“嗯，我堂哥家的小孩，放暑假了，没人带，你怎么有空来，今天下班早，不加班？”
“有点事路过，”温杭解释：“你上次不是说附近有家老字号炖汤店？我来买炖汤的。”
何乐言低头在写作业，插一句嘴：“姑姐，我今次作文不知写什么？”
何静诗脸上不耐烦，但还是走过去，拿他试卷看一眼题目：“勿忘历史，这还不简单？”
“上次去沙河顶，你没看见门楼上‘碧血丹心’四个大字吗？素材写粤军十九路军，开头从春联留白延伸。”
她摸着下巴，又说：“还有啊，清明的时候，你学校不是刚组织过去先烈陵园。”
“对哦，”何乐言恍然大悟的点头，又说：“那上次你说，我作文拿奖你就带我出去玩的。”
何静诗扯了扯嘴角：“长隆你上次不是才去？”
何乐言扯她袖口：“那就去别的地方嘛。”
何静诗：“最近店里忙，过几天吧。”
何乐言盯她：“你别骗我。”
何静诗无奈，伸出三根手指头：“我要是骗你，每次回潮汕拜妈祖，都掷不到圣杯总行了吧。”
好狠毒的誓啊！何乐言瞪大眼，点头如捣蒜：“牛逼。”
“一句句的，都跟谁学的，”何静诗轻拍他后脑勺，恐吓道：“快点写作业，小心回去你阿妈请你吃藤条焖猪肉啊（小心回去你妈打你）。”
何静诗教训完，坐回去问温杭：“店就在前面，你怎么想到买炖汤了？”
“买给许柏安的，他替我受了点伤，”温杭简单解释意外，又犯愁：“主要是我做饭不好吃。”
何静诗听完，呵了声：“他什么恶趣味，要你做饭？”
温杭抿了下唇：“不是什么难事，也是得感谢他，要不然我现在就得在医院躺着了。”
何静诗冲她眨眼，贼兮兮的语气：“还护上了，不怕他赖上你。”
温杭莞尔：“倒也不至于。”
何静诗摇摇头：“男人心眼多得很，你小心开着GPS都走不出他套路。”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女仔猛的，”她嘿嘿笑起来：“谁睡谁还不一定。”
“……”
聊了会，温杭看眼时间就走了，买了炖汤，又到一家粤菜馆打包了几样菜，最后打车去许柏安家。
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许靖安。
她惊喜：“温杭，是你呀。”
温杭也面露意外，下意识解释：“我来给许总送饭的。”
许靖安赶紧侧身让道出来：“怪不得我哥说不用操心他，等会有人来。”
温杭拎着东西进去，邀请她：“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我买了挺多的。”
“好啊，”许靖安扬起笑，伸手接：“我帮你。”
菜摆上桌，许靖安去喊人。
许柏安走过来看她一眼：“你还不走？”
许靖安不满瞪他：“我蹭个饭怎么了？又不是你买的。”
“行，”许柏安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刚顾彦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在这，要来接你去吃饭。”
他拿手机，装模作样要拨通：“我现在打电话让他别来了。”“别啊！”许靖安立刻急了：“顾彦哥上次就说过要带我去顺德吃鱼生的。”
正说着，门铃响了，许靖安立刻站起来，“哥我走了，你们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看她火速拿包走人，动作迅速，许柏安轻哂一声：“没出息。”
看他们兄妹俩感情还不错，温杭问：“那个顾彦是你妹妹喜欢的人吗？”
许柏安可有可无应声：“嗯。”
看向桌上的四菜一汤，他心中了然：“学聪明了？”
“你昨天不是吃过了，我做饭真的不好吃，”温杭散漫地盛汤，把碗放到他面前：“也不打算学。”
外卖行业兴起，温杭喜欢美食，但忙起来吃饭也能将就，不预备花时间在这件事上。
像能猜中她心理，许柏安淡淡：“外面预制菜太多了，不健康。”
温杭好奇：“那你会做饭吗？”
“不会，”许柏安看清她眼底那点狡黠，闲闲：“但我请得起阿姨。”
很扎心。
“不健康我也吃了那么多年，也还没死。”温杭不在意，坐下陪他一块吃。
何静诗推荐的店性价比高味道也好，买的淮山杞子炖竹丝鸡，料足汤鲜。
“这个汤不错，明天我再给你带。”
许柏安看进她眼睛里：“行。”
“还这个鹅肝，静诗家里的，蘸蒜泥醋好吃。”温杭夹一块到他碗里，收回筷子时，意识到自己超出边界的逾越，动作顿了顿。
许柏安倒没什么不自在，夹起来送到嘴边。
吃完饭外面毫无征兆地下了场大雨，温杭想回去了，刚去开门，站在门边开始苦恼。
外面雨势滂沱，轰隆雷声一阵响过一阵，现在多半打不到车，这里离地铁站也有段距离，她想走，除非游水回去。
正叹气，许柏安凉凉扫她一眼：“你站那里是在思考人生？”
温杭指了指外面：“下雨了，我没法回去。”
许柏安走过去看雨况：“你很着急走？”
温杭点头：“我晚上有东西要学。”
许柏安低声：“在这里不能学。”
她想了想，问询：“你电脑能借我吗？”
许柏安：“你跟我过来。”
温杭赶紧关了门，跟着他进书房。
他把笔记本电脑递给温杭：“自己找地方呆着。”
温杭点头，戴耳机，在他书房的沙发上听课。
书房内阒静，她走神空隙里，余光瞟向许柏安。
他开着电脑办公，书桌上铺着几份文件，颀长骨节敲着键盘，白皙的手背上微露青筋血管，带冷欲气。
视线转上，是他那张周正微肃的脸。
过了会，他居然毫不避讳地开起视频会议，温杭诧异，赶紧埋头看自己的视频。
视频看完，听见许柏安说了句：“九月份这块要验收，来不及的自己想办法赶进度，我只看结果。”他嗓音低压，带威慑力。
温杭合上电脑，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丝毫停休的意思。
许柏安处理完公事，关了电脑屏幕后看她一眼，不疾不徐：“想回去还是在这里住一晚？”
温杭好奇：“在这里的话，我住哪？”
许柏安站起来：“我卧室。”
温杭跟他出去：“不是有客房吗？”
许柏安拐进卧室，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宽松短袖给她：“客卧没打扫，落了灰，住不了人。”
温杭接过来，看他自己拿了衣服出去，临走时甩下一句：“洗衣机和烘干机在阳台，你自便。”
是把房间让给她的意思？
温杭没多想，进了他卧室的洗手间洗澡，置物柜上一排洗护用品，她拿起沐浴露闻了闻，是他身上温润冷冽味，但又不完全一样。
澄黄的暖色调灯光下，温杭打量着浴室，脑海中突然浮现限制级画面。
男人仰头喉结滚动，往下是沟壑分明的腹部，劲瘦窄腰，藏匿在暖雾水汽下的每一寸肌肉紧绷而起，性感中带致命冲击力。
她出神，余光中透过镜子窥见自己泛红脸颊，惊愕得用冷水洗了把脸。
洗完后简单套上他的短袖，温杭手洗内衣裤，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内衣裤用烘干机烘干。
内衣裤烘干后穿好，她才敢出房间。
在客厅看见许柏安，他低头翻着本书，一旁放着张薄毯。
“你就睡在这里吗？”温杭问。
许柏安抬眼看她。
短袖领口宽大，穿在她身上暴露胸前大片白皙肌肤，下摆堪堪遮住浑圆臀部，纤细长腿显眼，又直又白。
好在足够宽大，难显凹凸轮廓，但欲盖弥彰，留有想象空间。
“嗯。”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温杭往灯光下看：“有蚊子。”
许柏安翻了页书，懒淡：“咬不死。”
可他长得高，体型沙发容纳不下，估计是得蜷着睡。
怕他休息不好，温杭主动说：“要不我跟你换吧，我睡客厅。”
许柏安合上书，抬起目光定定看她，深黑眸色微黯：“要么你睡房间，要么一起睡，你自己选一个。”
温杭怀疑自己听错，顿了下：“一起睡？”
“不然？”像没什么耐心，他压着嗓带警告意味：“我家里就一张床能睡。”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而屋内瞬间噤若寒蝉，两方视线对峙着，一瞬不瞬。
温杭内心摇摆不定，抵抗不住诱惑闷声开口：“也不是不可以。”

薄毯卷成条状摆在中间泾渭分明, 两人井水不犯，各睡一侧。
温杭躺在里侧，陌生环境下她认床会失眠的, 翻过身, 面对的是许柏安宽厚的背脊。
大脑掠过上次惊骇画面, 温杭伸手, 小心翼翼越轨，手掌轻轻搭了搭他肩胛处：“你这里, 还疼吗？”
话刚落地, 那截细白手腕被反握住, 许柏安翻过来，黑暗中用目光攫住她，声音冷沉带哑：“你要是不想睡就别睡了。”
温杭眼皮微跳，缩了缩手，他太用力，没能抽回。
“睡，我马上睡。”她立刻闭上眼, 一动不动的。
攥她腕骨的手松了松, 温杭收回来, 身体平躺着，急切想入睡, 只是外面一声闷雷袭来，她又睁开眼看天花板，实在睡不着，侧过脸看许柏安。
他阖着眼, 不知道是不是睡熟了，温杭盯着他, 在黑暗中用目光肆无忌惮地将人细描，深邃眉眼，挺拔鼻梁。
刚看到薄唇时，许柏安倏忽手臂一伸，将她拖揽进怀。
脸往前仰，温杭冷不防地撞进他温热胸膛里，能感受到坚实的劲道，她愣了下，不清楚他是不是无意的，想颔高下巴看他神色。
许柏安眼睛仍闭着，胳膊横空虚搭在她腰间，灼热气息贴在她额头上。
“睡觉。”
闷雾般低醇的嗓音入耳，温杭停了动作，有薄毯阻隔，接触并不密集，只是她脸贴着他胸膛，分不清谁的心跳。
外面的雨还在下，绵延不绝的架势。
温杭思忖半晌后把刚昂起来的脑袋缩回，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
第二天温杭固定生物钟难得错乱，七点没醒，延迟至八点。
她睁开眼醒来时人还不清醒，抱着被子坐起来在缓冲困倦，环视屋内，意识回笼得差不多，听见洗手间里传来淋浴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