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成熟时(雨后红袍)

大早上的，他洗什么澡？
温杭趴过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居然比平时睡晚了一个钟，赶紧赤脚下地。
昨晚洗好的衣服被烘干好，挂在椅子上，温杭着急扯过来想换上，一回头，许柏安从浴室里出来，已经穿戴好，正低头看她。
温杭尴尬一笑：“早。”
看她面有急色，许柏安问：“你着急去哪？”
温杭局促解释：“八点了，肯定要迟到了。”
“今天是周六，”许柏安走到衣帽间，从旁边的柜子拿了块表慢条斯理戴上：“你不用上班。”
“哦对，我给忘了。”温杭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又瞄了他一眼：“那我去换衣服。”
许柏安扫过她脚下，低声提醒：“穿鞋。”
温杭点头，趿上拖鞋进了洗手间。
刚迈进去，又伸出脑袋问他：“你家里有新的牙刷吗？”
许柏安：“置物柜里有。”
温杭：“好。”
换完衣服出来，看外面还是黑压压的天，她开了阳台门出去，雨后一股潮腥味猛灌而来，她伸展手臂，活络了下筋骨，感觉神清气爽，昨晚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身体松展着，温杭恍觉顿了下，这是第二次了，好像每次跟他躺一起，睡眠质量都不错。
吹了会风她出去，许柏安在厨房，温杭过去的时候他倚在流理台边，正在煮饺子。
温杭凑近，往锅里看：“哪来的饺子？”
许柏安关了火：“我阿婶包的，昨天靖安拿来的。”
怕他使力气，温杭伸手想帮他端锅。
许柏安看她一眼，指了指旁边：“去拿碗筷。”
锅刚端上餐桌，外面门铃响了，温杭拿碗盛饺子。
许柏安过去开门，林君站在门口。
许柏安：“阿婶。”
林君拎着汤进来：“听靖安说你背上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还好，没什么事。”
“我给你煲了汤。”
温杭听见动静，走到客厅，一抬头跟玄关处正说话的人对上视线。
以为是他妈妈，温杭微怔，半晌才想起来打招呼：“阿姨您好。”
林君面有意外，颔了颔首，将她打量一遍，茶青色的长款连衣裙，人看起来白净端庄。
林君笑了下：“你好，我是他婶婶。”
温杭立刻点点头。
林君回头看一眼许柏安：“怎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了？”
温杭连忙摇头：“您误会了，我不是……”
许柏安接过林君手里的汤，打断：“同事，我让她过来送东西的。”
温杭一愣，点头说：“嗯对，东西送到了，那我先回去了。”
她偷感十足，拿起沙发上的包就要走，许柏安看她一眼，没出声留她。
林君看温杭神色，大概猜到点什么，笑着说：“要不要留下来喝汤吗？”
温杭看了眼许柏安，莞尔：“不了，谢谢阿姨，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许柏安没管她，一言未发。
等人走了，林君放下保温盒，看向旁边那锅饺子：“真是你同事？我看着不像。”
许柏安坐下：“那像什么？”
“还能是什么？”林君看他，语重心长道：“你年纪都不小了，不用总忙工作，有喜欢的女仔可以尝试拍拖，最好是可以早点结婚，回家有个说话的人也好。”
他爸爸走得早，妈妈不怎么管他，最操心的还是他们做阿叔阿婶的。
许柏安冷着脸，不咸不淡说：“阿婶，你知道的，我不打算结婚。”
“少乱说，”林君叹了口气，沉吟：“你妈那时候就是想不开，你别听你妈说的那些话。”
温杭回了租屋，日常把家里打扫一遍后摊在沙发上出神，过了好一会，拿起手机才发现许柏安给她发了消息。
许柏安：「到了？」
温杭：「嗯，到很久了。」
她还想问他明天喝不喝汤，正对着聊天框打字。
下一秒，许柏安：「最近不用过来了。」
温杭愣一下，删了再回：「好。」
后面几天温杭没再去许柏安家，本来还琢磨着哪里不对劲，中途项目提进度，她没心思去想别的。
小组开始加强度，除了众虹，部门里还接了新项目，孙卓如被提为项目负责人，晋升一级。
资源相应向孙卓如的项目倾斜，原本定好的开发张浩被借过去改功能点。
温杭提了好久的需求都没下文，只好跑到他们座位催尽快跟进。
张浩连连摇头：“一杯茶一包烟，一行代码我得敲一天，我改不完，是真的改不完，你找别人吧。”
温杭没办法，动嘴皮子劝他：“这块业务只有你最熟悉，再抽空安排一下？”
张浩指着桌面：“孙卓如那边的也说急，你看我桌上掉的头发！”
温杭没辙，只好诚心夸他发际线优越，绝对不怕掉。
正说着，孙卓如过来沟通，语气里有催促之意。
张浩摊手，微一沉吟：“你看，我没骗你。”
温杭只好跟孙卓如商量：“你们计划时间大概什么时候，我们两边商定一下？”
孙卓如一口拒绝：“商定不了，优先级都排着，我让张工改的，肯定是最急的。”
温杭问：“其他程序员能上手吗？”
“那你怎么不找其他人？”她轻抬下巴：“又不止你们众虹一个项目，许总都不怎么管，差不多也该收尾了。”
温杭一下没了话，孙卓如交代完就自顾走了。
看她吃了闷亏，张浩不太好意思挠挠头：“要不我让新来的两个实习生试试？”
温杭不放心：“他们对程序还不熟悉吧？”
张浩不赞同：“那就学，早晚会上手。”
倒也是，谁都是这样过来的，温杭点头，礼貌说：“行，那我去找他们，要是有问题，麻烦张工指导。”
张浩笑了笑：“客气。”
温杭花了两天时间给他们讲业务运作，再梳理需求，测试出来的问题很多，又打回去再继续改。
刘嘉小声抱怨：“这工作量无故增多。”
温杭侧过脑袋跟她说：“没办法，过了这阶段就好了。”
这会快到中午，等午休间隙，小群里有人摸鱼聊天。
「你说她升的那么快是什么原因？」
「你想想呗，无非就那几种情况。」
大概是在说孙卓如，话里暗示嘲讽，温杭没理会，群是之前改某个功能建的，现在已经用不上，她转让群主，趁没人注意就悄悄退了。
刘嘉凑过来跟她说：“你说，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温杭摇头，冲她笑了笑：“不知道，跟我们没关系。”
说完，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响起来。
是闹钟，她前几天设了一个待办事项，提醒她今天许柏安得去医院拆线。
忙碌转动的脑子停下来，原本被抚平静滞的湖面，有细微波动，许柏安给她的感觉一直是时冷时热，带百转千回的未知性。
温杭犹豫半晌还是他发了微信。
「今天是拆线的日子，你记得去医院。」
午休时间到，方新秋过来问她们：“我们去吃粥底火锅，你们去吗？”
刘嘉举手：“去。”
她推推还在看手机的温杭：“问你呢？”
温杭刚要回答，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有些烫手：“你们先去店里，我去接个电话，等会去找你们。”
她抓着手机走到没人的地方接通，声音压得极低：“喂，许总。”
许柏安猜得出来：“在公司？”
温杭：“嗯。”
隔壁是吸烟室，张浩拐进来看见她，跟她打招呼：“温杭，怎么躲这里，还不去吃饭？”
温杭吓了一跳：“我接个电话。”
她后退了两步，鞋后跟撞到楼梯间的门，中间过道摆了个维护中的提示牌，加上这会午休，大家都出去吃饭，没人爬楼梯。
她想了想，索性推开门进去。
对面很有耐心地等，温杭进了楼梯间，握紧手机小声问：“什么事啊。”
声音轻得快听不见。
“你心虚什么？很怕被人听见？”许柏安话阴阳怪气的，但语气淡淡。
温杭张了张唇，一时没回话。
许柏安说：“我下午会去公司开会。”
不太明白他意思，温杭迟疑着应：“嗯，是开季度总结吗？”
许柏安：“是，下班一块去医院。”
温杭想了想：“好。”
她百无聊赖往下走，倏忽听见下方有把甜腻的女声，扶着楼梯扶手往下看时，整个人顿了下。
阶梯上散乱一堆被揉成团的纸巾，孙卓如被摁在墙上，头靠在男人肩头，两颊微红轻喘着。
男人背对着她，温杭看不清面容，但看见男人的大掌伸进孙卓如裙摆下，两人身体几近交叠。
画面冲击，她吓得呼吸一窒，话筒里传进她吸气声。
对面似乎有所察觉，许柏安问：“怎么了？”
下方的人目光望过来。
孙卓如推了推身前的人，呼吸急促：“别弄了，好像有什么声音。”

温杭警铃大作, 没敢再待下去，捂住嘴巴推开门冲出去。
跑出来那刻心跳得很快，对面还在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温杭睫毛扑闪, 缓了缓：“我刚在楼梯间看见老鼠了。”
“你没在南方呆过？老鼠能吓成这样？” 他像调侃, 实际半信半疑, 是在试探。
温杭默了会, 含糊其词：“不是一般的老鼠。”
“不一般？”对面似乎轻哂了下：“难道老鼠能吃了你？”
温杭不太想再提这件事了：“我要去吃饭了，你还有事吗？”
许柏安冷冷：“没有, 挂了。”
温杭看眼手机, 呼了口气, 去按电梯下楼。
到的时候刘嘉她们已经在吃，一人一个粥水锅，温杭走过去坐下。
刘嘉给她递瓶饮料：“你怎么大喘气？”
温杭跑过来口渴，灌了一口汽水：“刚走错了。”
几个人吃完饭回来，进办公区域的玻璃门关了，得用工卡感应开门，温杭下意识去掏裤袋, 手伸进去空荡荡的, 心头登时咯噔一下。
糟了, 她工卡掉了。
刘嘉安慰她：“没事，工卡可以补办的, 等会有空去找行政。”
温杭点点头，不断回忆掉落在哪，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下午事情很多，到点下班又被两个实习生缠着问问题, 没有时间去补办工卡，解决完收到许柏安的消息。
许柏安：「在楼下。」
她回了好, 把桌面收拾一通，手机利落收进包里。
下楼后看见那辆车停在不远处，温杭走出来时遇见两个同事，怕被人看见，她兜了一圈才过去开车门。
看她坐上来，许柏安瞥她：“有必要特地绕一圈？”
温杭往后看：“你没看见有人吗？”
“看见又怎样？”许柏安语气闲散，坦然：“你觉得我会怕？”
温杭一顿，想到中午看见的画面，敛了敛神色：“你确实不怕，应该是我比较怕。”
缄默两秒，许柏安忽而低声：“知道了。”
开到医院，温杭忙前忙后挂号，坐在大堂里排队等了会，进诊疗室的时候她还亦步亦趋跟着，许柏安指了指外面的椅子：“你在这里等。”
温杭疑惑：“我不能进去吗？”
“你进去是能干嘛？” 许柏安回头看她一眼，有些好笑：“帮医生递工具？还是等着替我穿衣服？”
“……”温杭直接走到长椅上坐下，用眼神示意他：“我就在这里等，你快点进去吧。”
等许柏安进去，温杭低头看了会手机。
没等太久，许柏安跟着医生出来。
温杭赶紧迎上去，脸上紧张：“他恢复情况怎么样？”
医生是位稍有年纪的大叔，看了眼温杭微笑说：“伤口恢复还可以，之后要注意清洁消毒，也会开一些外涂的药膏。”
温杭松了口气，又问：“骨头怎么样？会留疤吗？”
医生：“他没伤到骨头，疤痕的话得看个人体质，护理得当的话，正常不会很严重。”
温杭听得认真，仔细问了注意事项，一旁的许柏安没动静，未置一词。
等医生走了，看她还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垂眸问：“都问完了？”
“嗯，”温杭还在想：“医生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许柏安云淡风轻：“没有。”
温杭也不介意，颔首：“没关系，我记住了。”
又自顾说：“你别担心，你不是疤痕体质，我之前在网上看了，有些祛疤药膏很不错。”
“我不担心，”他蓦地轻笑了声，拖长腔：“倒是你，很在乎我留疤？”
语气带点戏谑，温杭心慌，一时哑声：“你这是无妄之灾，当然是不留疤最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迎见遇见一位穿无袖印花长裙的女生。
沈乐宜一抬眼，脚步停了停，吃惊道：“许柏安。”
许柏安看过去，点点头：“什么时候来广州的？”
沈乐宜挑唇笑了笑：“昨天，刚好来医院看一个朋友，巧了，你怎么在这边？”
许柏安解释：“来拆线的，背上受了点伤。”
沈乐宜闻言，神情紧张起来：“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许柏安语气平和：“没什么事。”
沈乐宜去看他的背：“怎么弄的？”
许柏安淡淡两个字：“意外。”
听得出他敷衍的意思，沈乐宜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温杭，她耐心等着，手里拿着许柏安的病历，视线也在他身上。
沈乐宜微眯眼，措辞试探：“这位是？”
温杭张了张唇想解释，但许柏安比她先开口：“同事。”
说词在意料内，温杭目光微闪，扫他一眼，没看出他什么态度。
许柏安不是不知分寸，会跟女同事走近的性格。
沈乐宜莞尔，意味不明：“看来你们公司氛围不错，同事间挺互相照顾的。”
感觉气氛古怪，温杭有种隐隐不适感，插话：“你们聊，我先去拿药。”
说完就要走，许柏安直接伸手捞她手腕：“等会，一起去。”
沈乐宜目光定在他握住的手上，眼眸里闪过细微错愕，不动声色找了个话题：“对了，上次你送我爸的那幅画，他很喜欢，说有空请你到家里吃饭。”
“应该的，伯父客气了。”许柏安看向她，表情寡淡：“不过我短期不会去北京。”
拒绝的意思明显，沈乐宜识趣：“嗯。”
只是临走时又没忍住邀请，眼巴巴看着许柏安：“我不会待很久，过两天叫上靖安，我们一起吃顿饭？”
许柏安没拂她面子：“好。”
拿药单取了药，回到车上，温杭以为他会送自己回家，结果没往白云的方向开。
拐进一家餐厅，温杭后知后觉往车窗外看：“怎么停在这里？”
许柏安解了安全带：“吃饭先，你难道不饿？”
温杭低头看手机，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点。
跟着他进去，是一家小资感的音乐餐吧，人一踏进去，融进暖黄色的光芒中，台上有男歌手在弹钢琴，温柔浪漫的音调，入耳时自带微醺朦胧。
服务员拿来菜单，跟他们介绍新品夏日特调。
许柏安点了套餐A，温杭看了眼菜单，立刻提醒：“医生说你最近不能喝酒。”
服务员会意，笑了笑说：“也可以换成别的饮品。”
许柏安从善如流：“换成水，谢谢。”
温杭翻了翻菜单，忍不住小声：“你不能喝酒，但我可以。”
音乐缱绻，氛围太好，她眼底粼光流淌，不自觉扬了个笑：“所以，我替你尝尝。”
许柏安看温杭一眼：“行。”
酒端上来，用玻璃杯装着，很大一杯 。
不明确度数，但温杭尝了两口，味道意外的好，清甜醇香。
看她只顾喝酒，许柏安蹙眉：“你光喝酒就能饱？”
温杭握着酒杯的手默默松开，用叉子卷起意粉，往嘴里送：“这里环境不错，特调不错，歌手也不错。”
从前两回就能看出来，她喝酒上脸，这会两腮嫣红，托着下巴看台上的演奏，听得入神时眼眸里蒙一层薄雾，骨子里的木讷不加掩饰，是不常见的放松状态。
手里的杯子空了，她招手喊服务员，又点了一杯。
许柏安面无表情问：“你很喜欢喝酒？”
温杭点头，脑袋一歪：“酒有时候是好东西，小酌一杯，可以消愁。”
年纪不大，说话老气横秋的。
“你才几岁，能有什么愁？”许柏安深眸盯着她，沉声警告：“小心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温杭摇头：“不会的，我酒量还可以的。”
她侧过眸看他，橘调灯光下，他唇边带抹似有似无的笑，看起来比平时散漫，也比平时好看，温杭有一瞬失神，又听见他说：“是吗？你上回可不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