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成熟时(雨后红袍)

被他轻飘飘的口吻冒犯到，温杭安静了会。
扯了两句口水话，许柏安精神好多了，专心开车。
“可以放歌吗？”她问。
许柏安目视前方：“你随意。”
温杭去开音响：“这样你精神点，或者你下次在车里放根提神的荷氏。”
她选了两首躁动的歌，很快立竿见影，不止提神还聒噪。
许柏安刚想说什么，余光看温杭还挺自在，脑袋跟着音乐节奏晃了晃，心情看上去不赖。
车开到她租的小区，温杭解开安全带：“那我上去了，谢谢许总。”
脚刚下地，许柏安越过中控台拉住她手腕：“包不要了？”
他拿起她的黑色小方包，俯身递过去。
温杭暗恼自己丢三落四的记性，接过来礼貌道：“谢谢。”
许柏安稍抬眼，古井无波的神色稍动：“别光谢，来点实际的。”
温杭听得一顿：“什么？”
“你扮什么傻？”许柏安漆黑的眸锁住她，半晌后淡淡说：“说了几次要请我吃饭？”

温杭大脑搜索一圈, 她还真的提过两次，不都是客套话吗？
许柏安不遮不掩的目光停在她脸上：“想赖账？”
目光对上，温杭窥见他眼底扑朔迷离的雾气, 倏地有一瞬怦然。
“没有, ”温杭滞了两秒, 耳根浮红：“我下次找个地方。”
“行, 我记住了，”他压着倦哑的嗓, 轻描淡写：“回去吧。”
“好。”温杭面上声色不显, 但手心迭了点汗, 仓惶快步越过闸门进去。
许柏安倚靠在座椅上懒洋洋的，大脑放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过了会才开车离开。
回去后温杭躺在床上刷微博，对许柏安有了一丝猜疑，她切换界面，认真找起餐厅。
还没定好日子, 许柏安出了趟差。
好些日子没见到他, 温杭手里忙着众虹项目, 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每天拿着Bug跟程序员争论。
刘嘉也累得够呛, 下巴搁在保温杯上发呆。
温杭跟她对进度：“你那块还没改完？”
刘嘉摇头，整张脸丧丧的：“没呢，程序转了半天，转出来一个null, 我的努力简直像小狗屁。”
看她眼眶里充红血丝，最近熬夜熬出来的, 温杭心疼她：“明天再继续吧，今天早点下班回去补觉，我这轮测完就帮你测那个。”
“嗯。”刘嘉点点头，拿起包跟她一块下班。
到楼下看见许柏安的车，刘嘉瞥了瞥嘴：“许总真是爱岗敬业，刚下飞机就往公司来。”
他跟陈国华一块下车，并肩聊着天走进大厦，视线没看向这边。
温杭看过去一眼，刘嘉抬头看天，预感不妙，赶紧拉着她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就快变天，走先啦，等阵下雨啊。”
三号线永远人山人海，沸反连天的嘈杂下，温杭靠在栏杆上玩手机，车窗映着车厢内一排玩手机的人影。
刘嘉比她先到站，她刚出地铁，收到一条微信。
许柏安：「不是说请我吃饭？」
她走在步道上，盯着消息琢磨一分钟后回复。
温杭：「现在？」
许柏安反问：「你有约？」
温杭：「没有。」
她抬头看天，不但没下雨，反倒落日熔金，对面新开了家特色主题餐厅，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温杭：「这家行吗？」
跟许柏安约了个时间，温杭先回租屋洗了个澡，换了条收腰裙，照镜子的时候，又翻只豆沙色的唇釉涂上一层。
看眼时间她提前下楼，过马路到对面，刚走近看餐厅前面的桌椅上有位穿碎花裙的女生，手里抱着束鲜花，伸长脖子像在盼等什么人来，笑容满面的。
她耳垂上缀着个小巧的樱桃宝石耳饰，有些眼熟。
温杭由下往上盯着她的脸，记忆回滚，想起来自己在北京见过这姑娘。
是一次酒局，温杭跟她主管一块受合作方邀请去的。
她当天穿了件浅色裙，不巧姨妈造访，她刚发现，正陷入不知所措的困窘中。
一位穿一字肩纱裙的姑娘走过来，她将手臂上的男士外套披到温杭身上，压低声说：“姐妹，你裙子脏了。”
温杭回头，映入视线的就是她漂亮的耳饰，目光往上是张人畜无害的萌妹脸。
“谢谢。”温杭拉了拉肩上的外套，局促着跟她道谢。
女生冲她咧嘴笑：“洗手间在那边，我包里有，我陪你过去吧。”
等解决完，她从洗手间里出来，在会场上找了一圈都不见女生，那件外套现在还在她衣柜里挂着。
想到这，温杭走上前：“不好意思，请问你还记得我吗？”
许靖安目光在温杭脸上停留，懵然：“我们认识吗？”
温杭点头，提醒道：“我们在北京见过的，我当时裙子脏了，你借了我一件外套。”
许靖安眨了眨眼，立即想起来：“是你呀，还挺巧的。”
温杭笑了笑：“一直想谢谢你，那时候没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对了，你的外套还在我这里。”
“那不是我的，是我哥的。” 许靖安认真看她。
当时见温杭她是上了妆的，容色明媚，这会素净着一张脸，明眸皓齿。
温杭看她手上那束红玫瑰问：“你是在这里等人吗？”
“嗯，”许靖安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不太好意思说：“我约了喜欢的人出来。”
温杭猜出来了，随口问：“是男朋友吧。”
“现在还不是，”许靖安腼腆着笑，娇态藏不住雀跃：“不过他要是来了就是。”
许靖安紧张，话痨发作，多说了两句：“我刚发的消息给他，怕他找不到，就在外面等。”
“我也约了人。”温杭看了眼时间，这会还早，许柏安还没到。
“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家就在旁边，我上去把外套拿下来，之后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许靖安跟她加了微信，但不太所谓道：“不用请吃饭，那外套不重要的。”
温杭想起来那件西服外套，是某高档品牌的定制款，价格昂贵。
她没说什么，跟许靖安道别，进店里预订了位子，再往回走。
这次是碰巧遇上，许靖安话里没想让她请客，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还那件外套。
想到这，温杭走快了两步。
回到租屋，把那件衣服就挂在衣柜里，很好找，她叠好装进袋子里，提着下楼。
快到的时候，远远看见许柏安。
天已经暗下来，他站在门口，温杭往前一步，借街边路灯看见那姑娘把花递过去，朦胧光线下侧脸轮廓跟上次副驾驶的那位重叠。
温杭微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但目不转睛盯着那边的动静。
许柏安脸上没什么表情，拎着花往停车的方向走。
那姑娘小步追上去，伸手揽他，动作亲密。
两人一起上了车，下一秒，温杭收到微信消息。
许柏安：「临时有事。」
四个字简简单单，温杭想起那姑娘的话，失神片刻，她轻扯了下唇，随手回了个收到后走进餐厅。
许靖安一上车，咋咋呼呼的：“好好的，顾彦哥怎么会出车祸，是不是着急赶来见我。”
许柏安冷声：“你少自作多情，他压根还没来得及看到你消息。”
许靖安急着要见人：“他人怎么样了？哪家医院？哥你别说话了，快开车吧！”
去到医院，冯聪已经在长椅上等。
许靖安几步冲上去，眼眶红红的：“怎么回事？”
冯聪一脸不是滋味，轻飘飘道：“撞路灯上了，轻微脑震荡。”
许靖安看医生出来，忙上前询问伤势。
冯聪看过去，叹了口气：“你这妹妹。”
许柏安睨她：“恋爱脑一个。”
过了会，顾彦醒了，但精神不太好。
几个人围在他病床前，许柏安临时替他找了个看护，手续办妥，已经是深夜，他拎着许靖安的衣领出来。
许靖安被他拽出去，挣扎着：“哥你干嘛抓我！”
许柏安冷声：“几点了，回家。”
“我不回去，”许靖安往病房看：“顾彦哥受伤了，他外地的，自己一个人在广州，无人无物，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许柏安扯了扯唇角：“他不用你照顾。”
冯聪跟着出来，插话道：“你哥说得对，你成日食嘢唔做嘢，做嘢就打烂嘢（吃饭不做事，做事搞破坏），不搞乱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你照顾他？”
“冯聪，你即刻同我收声啊！（你闭嘴）”许靖安哼声：“我不理，我就要在这里！”
许柏安冷冷：“我不说第二次，别逼我给阿叔打电话。”
许靖安不肯妥协：“随便你打给谁，反正我今晚就要在这里。”
“随便你，”许柏安懒得理她，问冯聪：“你呢，走不走？”
冯聪看许靖安一眼，沉吟道：“算了，我留在这陪她吧。”
许柏安从医院里出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消息，密密麻麻的工作消息顶上来，他往下划，看见收到两个字。
过了半个月，走完第一轮计划，进度表更新上去，总算有时间喘气。
卡座上几个人忙里偷闲，在闲聊。
刘嘉：“我这个礼拜天一定要食餐劲嘅，犒劳下自己。”
她拿手机翻之前收藏的店家，发到群里：“这家你们吃过没，好不好吃？听说鸡好靓的。”
张浩从后面探头：“这家不行，我上次去吃，被宰了，气得我临走的时候抽了店家十张纸巾泄愤啊！”
“……”
“那有什么好消遣的吃的玩的？”刘嘉回头看温杭：“你平时都有什么娱乐活动。”
温杭想了想：“看小说算吗？”
“我也看小说，”刘嘉好奇：“你平时看什么小说？京圈港圈沪圈，还是粤圈啊？”
方新秋路过，闻言损她：“痴线，你脑子就是这样看坏的吧，粤圈没有太子爷，只有太子炳！”
“……”刘嘉摇头不赞同：“别搞这些刻板印象，在某些领域我们有代表作的。”
“比如？”
她一本正经开玩笑：“咸片《夜倾情》。”
温杭笑倒在桌上，脸一偏，看见许柏安和陈国华从这边走过来。
陈国华走近咳了两声，“上班时间，都聊什么聊？”
温杭立刻敛了笑，背脊坐直，脸上的心虚藏都藏不住。
许柏安视线在她脸上扫一圈，对大家说：“过来开会。”
他撂下话，率先进会议室。
刘嘉耸耸肩，拿工卡戴好：“真系好闭翳（真苦逼）。”
温杭抱起笔记本电脑，催催她：“快走吧。”
例会走流程，把近期问题提出来，商讨解决方案，大家轮流汇报，温杭切着PPT讲。
许柏安不跟细节，预览效果时提出质疑：“为什么比最初设计多一个页签？”
温杭解释：“收集的需求里明确要加上这块信息展示，前期定了新增界面，但调研结果显示，用户更希望能在查询时同步这部分信息，我改成了查询框里页签呈现。”
她一口气说完，瞥眼许柏安。
许柏安问：“这块是重点，三方讨论过吗？”
温杭怔了下，意识到错误：“还没提交给客户。”
许柏安扫一眼：“下次注意。”
陈国华见状说：“嗯，基于需求这么改没问题，不过对接上要及时沟通。”
温杭点点头。
许柏安没再搭腔，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只是中途又被点了两次细节问题。
两个钟后结束，许柏安合上电脑，说了声辛苦后率先离场。
会议室里人散了，温杭还在座位上神色懊恼，最近只顾着赶进度，忽略细节，她看眼本子上被许柏安列出来的点，忍不住长叹气。
自我emo了会，她拍了拍额头，拿着水杯去茶水间，刚拐过弯，迎面遇见许柏安，她脚步停刹想走，身体还没完全转过去就被他喊住。
“过来。”
温杭硬着头皮：“许总有事？”
许柏安看她：“你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
温杭抬起头：“没有啊。”
“没有你跑什么？”他神色微凛：“怕我？”
温杭大脑乱糟糟的，想到那天他跟女孩亲密的举止，再想想自己，用力抿了下唇：“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许柏安皱了皱眉：“什么误会？”
温杭沉默，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柏安看着她，语气不善：“你跟我说话需要考虑那么久？”
温杭大脑一热：“跟领导说话深思熟虑总没错的。”
许柏安朝她走近一步，距离挨近，带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瞰。
“所以你打算让领导等你深思熟虑多久？”
温杭眨了下眼睫抬眸，大脑将眼前人剖析定论，转瞬即逝的旖旎念头被她连根拔除。
“我最近工作还有生活，都挺忙的，许总的饭我应该没时间请了，您自己去吃吧，或者您可以跟您女朋友去，我来买单。”

话一股脑倒出来, 温杭没敢抬眼看许柏安。
变相拒绝，许柏安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神色未变, 扯了扯唇角：“行, 我也不缺你一顿饭。”
听起来阴阳怪气, 温杭正找借口要走, 方新秋过来找她：“温杭，我们要点糖水, 你吃吗？”
“吃, ”她如蒙大赦, 忙说：“那许总我先走了。”
逃回工位，温杭压下那两秒心悸，天气转热，她点了碗绿豆沙解暑气。
苏莹也跟着一起点了，等外卖送上来。
刘嘉负责分配，看着外卖袋里剩下的问：“怎么点多一碗。”
苏莹走过来，笑了笑：“我给许总点的。”
刘嘉夸她：“醒目。”
温杭看她拎着碗糖水去敲许柏安办公室, 等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文件夹, 愁眉苦脸的。
温杭问：“怎么了？”
苏莹紧皱眉心：“我表没做好, 许总打回来让我重新做。”
温杭疑惑：“他没教你怎么改吗？”
苏莹叹气：“没，就说让我自己去看文档。”
许柏安吹毛求疵也不是一两天了, 大家纷纷表示同情，安慰两句又各自忙工作。
晚上在家收到何静诗的消息，说她在拳馆，问她去不去, 约她一块吃东西。
温杭刚上完课，关了电脑, 拎包出门。
到拳馆时，何静诗已经跟人打完一场，坐在旁边的圆桌休息。
温杭买了水上来，递过来矿泉水。
何静诗仰头喝水：“出了不少汗，回去上称，一定瘦几斤。”
温杭打量她，何静诗今天穿一身运动装，身材适中。
“你不胖。”
“我是圆脸，” 何静诗双手捧脸，盯着她：“你个鹅蛋脸的不知道圆脸的苦。”
“哪里圆了？”温杭上手掐她脸一下，对上她炯炯目光：“别搞容貌焦虑好不好，不是挺好看的嘛。”
“也是，”何静诗焦虑不到两秒，双手捧脸，很快自洽：“说明我的美比别人多一圈。”
温杭被她逗笑，又摸她脸一下。
“别闹，我脸上都是汗。”何静诗急了，拍她手。
对面有女生嚷嚷两声，引得她们看过去。
许靖安正瘫坐在软垫上：“累死了，我不玩了。”
冯聪在旁边哄她：“现在的年轻人都脆皮，妹妹这强身健体，有益处的。”
“不玩了！我没力气了！”许靖安狂摇头：“我饿了，等会我哥来了，我们去吃饭。”
温杭看过去，眉眼动了动：“是她。”
何静诗看过去：“你认识啊？”
温杭点头，正想要不要过去打招呼，许靖安脱了拳套走过来休息区。
她也看见温杭，笑着走过来：“好巧啊，我们又遇见了？”
温杭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聊：“你平时也在这里打拳吗？”
许靖安拉开椅子坐下：“没有，我第一次来，这是我朋友跟人合伙开的店。”
温杭往后面看一眼问：“你是说冯聪？”
许靖安惊喜：“你们认识啊？”
“嗯。”温杭点头，第一次觉得世界还挺小。
她说：“这是我朋友，何静诗。”
许靖安冲何静诗点头笑了笑。
何静诗回笑：“你好呀。”
温杭不记得介绍过自己，赶紧补充：“对了，我叫温杭。”
许靖安：“我知道，你上次加好友的时候备注了，我叫许靖安。”
这名字听起来耳熟，跟谁的有点相像。
外面有人来了，许靖安倏忽站起来，冲许柏安招手。
“我哥过来了。”
温杭朝门口看过去，见到人的时候，出走的反射弧归位。
“他是你哥，不是你男朋友？”
“当然不是了。”许靖安不解。
许柏安跟着冯聪过来，许靖安兴奋说：“哥，快来，这位是之前……”
“我知道。”许柏安打断，用眼神示意她安静。
兄妹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许靖安懂了，立刻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