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萧家祖父年事渐高,膝下也唯有萧夫人一女,大部分酒楼赌场自然交到了萧夫人手里,萧夫人作为女眷,有时不便出面,所以要账讨债的难缠事,大都是谢之骁在做。
本就不是文雅性子,又常年混迹在赌场。要账讨债时又是十足十的嚣张跋扈,而平日里又纵马出街,随行皆是打手,路人皆是闻风丧胆。
后来谢之骁十五岁起就跟着他爹谢成上战场,年纪虽小,却能杀敌无数,于是性子更是日益的乖张狠辣起来,最后一来二去竟是落了个小霸王的混名。
萧夫人还依稀记得她家二郎十五六岁时,也有一些初来乍到的小女郎被他的俊美皮相所迷惑,甚至在少年纵马出街的时候还试图抛花示爱。
而那些代表着女郎心意的鲜花无一例外地都被他家二郎**的马给无情地碾成了花泥。
小女郎们的爱慕之心霎时也都跟着那马蹄下的鲜花一起稀碎成了泥。
后来又见识了谢之骁在赌场的狠辣做派,和那些怵人的杀伐手段,以及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小霸王的名头后,那些本有倾慕之心的小女郎们更是一个个都吓得再不敢有半分接近这位煞神的心思了。
第10章 初入谢府
现如今,谢家二郎君已是十八岁的年纪,再过两年就要弱冠,身边竟是无一相识女郎。而谢二郎也依旧那副恶劣脾性,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萧夫人真是日也愁,夜也愁。正瞅着自家二郎怕是娶不到媳妇后,胡夫人这封信倒是让她喜出望外了。
江南的小女郎,水做似的娇人儿,这样的佳人来给她谢家二郎做妾,那简直是一等一的好事。
于是在收到信后,萧夫人当下就要派人去晋安接人,但未曾想胡夫人那头也是着急的很,不等她的人去接,便将那女郎早早送上了来冀州的马车。
两月后她的人接了个空后,萧夫人只好耐心在府中等着胡夫人将人送来。
她的人既然已经到了晋安,那估摸着小女郎这几日也差不多快到冀州了。所以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派人去城中城外打听消息,生怕错过了接女郎的日子。
而今日这厢派出去的人打听的消息还没到,那厢便听门外仆役通传江南的小女郎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此刻正在屋子里与虞嬏儿闲聊的萧夫人听到这消息后,顿时喜笑颜开,立刻拉着大儿媳的手,欣喜道:“走走走,我们一同去接接那小女郎。”
虞嬏儿温婉笑笑,点头应了。
此刻被人领进府的尤今今望着错落有致的庭院,正思忖着如何开口,那厢便见两名笑意盈盈的女子从不远处快步过来。
尤今今在进谢府前,早已找蒹葭打听了一番谢家的情况。
谢家人口不多,谢成无妾室,唯有发妻萧氏,夫妇二人育有二子,长子谢之祈,今年二十有五,妻子虞氏乃是关东二姝之一,而次子谢之骁,今年十八,尚未娶妻。
父子三人都无姬妾,所以府中的女主子唯有萧夫人和虞氏了。
眼前年纪较长的那位妇人身材高挑,体态雍容,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勃勃英气,而年岁轻的那位女子,身量虽不及妇人高,但也是高挑纤秀,生得瓜子脸柳叶眉,十分温婉可亲的样子。
按照年岁,尤今今猜其二人便是萧夫人和虞氏了。
见二人朝她过来,女郎立刻款身行礼。
而萧夫人和虞氏在见到尤今今的那一刻,也悄悄打量着,心中不禁暗暗惊叹。
小女郎身着青色衣裙,乌发半挽,衣装虽素,容貌却是分外娇艳,尤其是那一双水雾蒙蒙的眸子,漂亮的惊心。
不愧是江南水乡的丽人,果真一副雪肤花貌,窈窕淑女的模样。
而比之虞氏这样的北地美人,水乡佳人更显几分婉约。
现下小女郎站在那儿俏生生的样子,便已经十分惹人怜爱了。
萧夫人见尤今今略显局促,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欢喜笑道:“你便是今儿了吧,真是水灵灵的好模样,让人瞧着就喜欢,阿骁若是见了你定要高兴坏了。”
尤今今听到萧夫人提到谢之骁,心脏怦怦跳了几跳,随机捏袖暗暗镇定,不让人瞧出慌乱来。
于是抬眸恭敬地叫了声夫人,嗓音清甜温软。
萧夫人高兴地拉着小女郎的手,笑容十分慈爱。
见萧夫人还要拉着尤今今说什么,t虞氏立刻上前劝道:“阿娘,今今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已是累坏了,我们还是进屋坐着慢慢说吧。”
萧夫人闻言连说了几个好字,笑得极为爽朗。
“我呀真是高兴坏了,都没顾及到你还累着,还是嬏儿想的周到。”萧夫人笑,拉着尤今今的手指着虞氏介绍,“这是你嫂子,是个贴心人,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尤今今闻言朝一旁的虞氏唤了声嫂子,虞氏点头,眼中笑意温柔。
一行人进屋,萧夫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让丫鬟仆役添茶倒水,热情殷切的让尤今今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本来尤今今还觉得,能养出谢之骁那样可怕之人的家庭必然是穷凶极恶的,想必这位萧夫人的手段与胡夫人比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且她如今只是被送过来当妾室,又出自女闾那样的烟花之地,定然是要被人所轻视的。
所以尤今今早就准备好了应对那些轻视鄙夷,谁料这萧夫人竟是如此热情贴心,所行所举竟无半点磋磨她的心思。
尤今今意外之余又不免心中生出了些许庆幸,还好当家主母是好相与之人,这样看,她日后的日子想必也会好过些。
萧夫人看着坐在一旁的乖巧小女郎,那真是越看越满意。
本来还觉得觉得自己那从母叔表妹惯会夸大其词。
她想着,一个父母早亡,府中老媪养出来的姑娘再出众,想必也不会出众到哪里去。
因此萧夫人并没有盼多大期望,只想着这女郎若能有个中等之姿,也算能做得上做阿骁的妾室了。
谁曾想,今日见了尤今今,才知晓这胡氏竟是半点未夸张,这世上竟还真有这么温婉可人的小淑女,说话也是细声细语,让人心生疼爱的紧。
最主要的是,这小淑女如今还成了自家二郎的妾室。
萧夫人左看右看,想着这样好的女郎,让她只做阿骁的妾室,她都觉得有些亏欠了。
就是尤今今的身份实在低了些,仅是国公府里仆役的干女儿,又父母早亡,身世实在可怜。
萧夫人摇头,心中叹气,这样的身份也确实只能做个妾了。不过,若是阿骁日后与她情意相投,也不是不能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
“今儿,日后这谢府就是你的家,若你想你干娘了,也可随时将她接来陪你,在府里不用拘谨,我们谢家没那么多规矩。”
萧夫人说罢又拉着尤今今说了好些话,大体上都是尤今今身世可怜,无父无母没人疼惜,日后会将她当作亲生闺女来疼。
萧夫人性格向来豪爽,从不喜那些弯弯绕绕,她膝下无女,唯有两个从小便不爱撒娇的儿子,往日里总羡慕那些有女儿的同辈好友,所以自从大郎娶妻后,有了虞嬏儿这样一个温婉儿媳,萧夫人才有了几分养女儿的实感。
只是虞氏太过知书达理,管家理事都颇为擅长,并不需要她有什么额外教导。
现如今府里多了个刚及笄的小女郎,又生得这般惹人怜爱,萧夫人更是慈母之心泛滥了。
于是再三劝慰尤今今不要介怀家中之事。
尤今今一开始还神色微愣,而后听完萧夫人这番话后方才反应过来。
原来胡夫人并未将她出自烟花之地的事告诉萧夫人,而是替她重新造了个镇国公府中管事老媪干女儿的身份。
身份虽不高,但却家世清白,比她养在女闾做琵琶女的身份可是要好的多。
怪不得萧夫人和虞氏未曾看轻她去,原来中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尤今今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或是有了新身份的庆幸,亦或是欺瞒他人的隐隐不安。
但事已至此,尤今今不敢在赌了。她怕若是说出了自己出自女闾的身份,萧夫人一时嫌弃了,说不定会立即将她遣送到一户不认识的人家去。
如今的她命运犹如飘萍,自己也无能力做主。
于是尤今今只能默认了胡夫人给的身份,对萧夫人轻声道谢。
终究顾及尤今今一路舟车劳顿,身子辛苦,萧夫人没再继续拉着小女郎陪她闲聊。
本想着亲自带着尤今今去看早在一月前就收拾好的北屋院子,可临时自己家铺子里出了点事,只能指派了贴身的郑媪领着尤今今去北屋了。
尤今今跟着郑媪一路向北,最后走到了一处宽敞的院落。
“东屋住的是主君和夫人,西屋住的是大郎君和大少夫人,而北屋便是二郎君的住所了,女郎今后就住在北屋。”
听着郑媪提到了谢之骁,尤今今心中暗自惴惴。
上次与那人见面还是在船上那种情景之下,如今在他眼里她恐怕只是个一心攀权附势,爱慕虚荣的女人。
如今沦为他的妾室,还不知要怎般被他羞辱。
惶惶不安地随着郑媪进了北屋,看着无人的院子,尤今今有些错愕。
“郑媪,二郎君今日不在府中吗?”女郎迟疑开口,眼底微惑。
“前些日子幽州叛乱,两位郎君都随主君出征,如今算算已有两月余,昨日主君来信,怕是不久就快回来了,女郎不必着急。”郑媪以为尤今今是忧心谢之骁不在府中,会冷落了她去,于是温声安慰。
幽州叛乱……尤今今眼睫微垂,记起了一些事。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在青州做梁珩也的小妾了,梁珩也有时也会同她们这些女眷说起外头的局势。
犹记得前世梁珩也提起幽州叛乱被冀州谢家平定,谢之骁在那场征战中一战成名时那副愤恨咬牙的模样。
殊不知当日不满,最后整个青州竟也栽在了这个关东小霸王的手里。
直至今日,尤今今还记得谢之骁在城楼下下令放箭的那副狠厉模样。
高高在上,聛睨一切。
而她就仿佛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任人宰割。
尤今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环抱住了自己。
那厢郑媪并未察觉到尤今今的情绪,而是继续吩咐着仆役将尤今今的东西安置好。
北屋除了谢之骁住的主屋,两侧还有几间厢房,萧夫人重视这位尤女郎,特意挑的最好的屋子配置了用具,且屋子离二郎君的卧房也是最近。
除了跟着尤今今的蒹葭,萧夫人又另外安排了几名粗使仆役在院子里伺候。此外还将在府中做了十几年的管事周媪安在了尤今今的的屋子里。
郑媪在院外交代了粗使仆役几句,将事情交到了周媪手上,便跟尤今今打了招呼退下了。
屋子里早已布置好,生了地龙,此刻热意融融。
一入内,便见窗边摆着一张弦丝雕花贵妃榻,檀木香几上搁着一盏芙蓉白玉瓶,瓶子里还插着几株新鲜梅花。
第11章 惶然再见
再向里走,便是内室,内室用一道纱幔碧色珠帘隔开,此时随人走动而轻轻摇曳,格外动人。
罩着藕荷色床幔的雕花梨木的架子床旁是一道宽阔的梨花木衣橱,能容纳不少衣物,再一旁的梳妆台和铜架面盆也是精雕细琢。
内室也有一扇小窗,窗外有株桂树,此时寒冬,只能见到一些枯枝落叶,若是来年秋日,说不定还能满室盈香。
尤今今惆怅心情终于稍缓了些。
周媪在陆府毕竟做了十几年的管事,这厢已经出去给那些仆役们安排差事。蒹葭作为尤今今的贴身侍女,仍然是留在屋里近身伺候的。
“女郎,这屋子真好看,比国公府里的还要气派呢,想必萧夫人是很重视女郎的。”蒹葭看着房里的摆设,语气有些欢欣雀跃。
尤今今闻言垂下眼睫,水润的眸子有些惆怅。
“但愿如此吧。”
不过蒹葭的话也提醒了尤今今,那日她已是得罪了谢之骁,怕是他如今已对她厌恶至极。
与其指望谢之骁对自己呵护宠爱,倒不如主动去讨好萧夫人,这样日后若是他娶了正头夫人,她还能有个靠山可指望着,不至于再像前世一般,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女郎揣着不安的心在谢府平静度了几日,为了讨好萧夫人,尤今今每日都会早早地去她那里请安。
正是寒冬,早起自然不是件易事。
看着小女郎兢兢业业的柔顺模样,萧夫人也怪心疼。知晓这年纪没多大的小姑娘多半是想讨好自己。
好在萧夫人向来不重这些形式规矩,只叫尤今今睡好了才来。尤今今一开始还当是试探,后来见萧夫人确确实实不在意这些,便寻着自由的时间去请安了。
这日冀州赶上了第一场雪,大的让尤今今惊奇。
作为南方长大的小女郎,尤今今虽见过雪,但大都是落地便化成了水的湿雪。哪里见过今日这般一团团的大雪。
仰天望去,鹅毛似的雪片扑簌簌的落下,如同棉花套子一般厚实。
尤今今忍不住接了雪玩一小会儿,直到蒹葭催促该去萧夫人那里用膳了,小女郎才念念不舍地拍散了手中的雪。
披着氅衣,揣着小手炉,尤今今刚踩着积t雪进了东屋院子,便听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郑媪替尤今今掀开了厚重的遮风帘子,霎时一阵热意融融朝她面上散了开来。
银盆中的碳火烧的“哔剥”作响,屋子里一派惬意。
萧夫人和虞氏此时正坐在暖炕上刺绣,见到尤今今后立刻笑着招呼。
“今儿来了呀,快来暖暖身子。”萧夫人朝小女郎热情招手,身后的蒹葭理论地替尤今今脱掉了氅衣。
婢女端来椅子,尤今今坐过了过去。定睛一看,原来二人正在绣着荷包。
不过看这花纹样式,倒不像女眷所用。
“今儿你来瞧瞧如何,我这绣工还是差了些。”萧夫人笑着将手中的荷包递过来,尤今今接到手上仔细看了看。
藏蓝色的荷包上绣了一只似猫非猫的东西,尤今今看了半晌没看出来是什么,但看着萧夫人一脸希冀的样子,只好违心夸道:
“阿娘的猫儿绣的真是活灵活现。”
还未等尤今今的话音落,那边便传来“噗嗤”一声笑。
“阿娘你瞧,如今可不是我一人把你的虎儿说成猫儿了。”虞氏笑眼弯弯,故意打趣。
尤今今闻言才知道自己认错了萧夫人的绣样,自知说错了话,只能慌慌张张解释:“我、我不是故意……”
萧夫人并不恼,只是笑着摇头:“你哪里有错,属实是我这绣工不行啊。“说罢接过荷包叹气,“本想着等老东西回来给他个惊喜,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虞氏瞧出尤今今疑惑,于是解释道:“幽州叛乱的事已被平定,父亲他们就要启程回府了,我和母亲想着做些艾叶荷包,给郎君他们接风洗尘,去去身上的血气晦气。”
冀州这边是有风俗,女子要为征战归来的夫君和儿子做艾叶荷包,以示除晦迎新之意。
尤今今昔日也曾耳闻,不过从未见过。
“无奈我这绣工实在拿不出手,老虎都绣成了猫,罢了罢了,那老东西若是敢嫌弃,我定让他好看!”萧夫人说这话时眉眼带笑,并不是真有怒气。
“这可是母亲的心意,父亲自然会百般珍惜。”虞氏轻声夸赞。
萧夫人愉悦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道:“完了,二郎的荷包还没做呢,上次就忘了他的,这次若是再没赶得上做他的,又该说我偏心了!”萧夫人说罢头痛扶额,“就是我这刺绣功夫怕是又来不及了……”
“母亲着急什么,如今不是有今今了吗?”虞氏笑着看向尤今今,“今今是二郎房里的人,如今由她来做岂不是更合适。”
听到虞氏的话,萧夫人顿时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把今儿给忘了。”
于是还未等尤今今反应,萧夫人便看向尤家今今,眼中带着希冀:“今儿啊,阿骁那小子的荷包就由你做了,那孩子向来粗糙,你给他随便缝一个就行。”
虽然萧夫人对尤今今说的是随便缝一个,但尤今今可不敢真的随便绣。
就好比萧夫人再三让她改口叫阿娘,她也不敢真的把萧夫人当自己阿娘那般撒娇躲懒。
所以细心挑了一匹鸦青色布料后,尤今今便回到了自己屋子里做荷包。
还好在胭脂楼时,杨妈妈也叫绣娘教了她们刺绣的手艺。尤今今如今的绣工虽不比专业绣娘出色,但寻常荷包还是会做做的。
只是这荷包上该绣什么花样,倒是有点难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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