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多阮郎君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女的嗓音如同夜莺一般,嘤嘤婉转,格外悦耳。
阮裕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张口解释什么,却发现尤今今已经跟着侍女走远了。
侍女将尤今今带到了船上二楼的一间厢房门前后,便将托盘上一套干净的衣裙递给了她。
“船上未准备合适的衣衫,这是侍女衣裙,还望女郎不要介意。”
“多谢姑娘了。”尤今今礼貌道谢后便要拿着衣裙进去换,刚踏进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轻声问道:“方才见阮公子的衣裳也湿了,姑娘快将衣衫送过去吧,不要让阮公子染了风寒才好。”
侍女闻言,忙恭敬回道:“多谢女郎挂怀,奴婢这就去。”
尤今今点头并未进门,t而是趁机看着侍女走的方向,只见侍女到了不远处另一间屋子前,扣门三下后,便将托盘放在了门外。
见侍女此番动作,尤今今心头微动,想着那应该便是阮裕的屋子了。
于是换好衣裙后,等侍女走远,女郎便独自向那间屋子走去。
岗走到门前,尤今今又停住了脚步。胸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薄薄的脸皮有些发烫。
她当真要这般做吗?是不是太不知羞耻了些?
第4章 错诱
尤今今有些犹豫不决,可一想到梳弄日在即,若是再遇见梁珩也,被他带回青州做妾,那她这一世也会被毁了的。
想到上辈子那不寒而栗的结局,尤今今打了个冷颤。
不……她绝不要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今唯有这线生机,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比起性命,所谓的脸皮与矜持又有什么用呢。
望着近在咫尺的木门,尤今今咬咬牙,下定决心,伸手推了开来。
而随着“吱呀”一声,门刚被推开,屋内便传来一记低沉的冷斥声。
“出去!”
尤今今闻言一慌,看着屏风后那道若隐若现的高大轮廓,立刻将方才想好的托辞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郎君抱歉,是小女子失礼了,我不知这间屋子有人,还望郎君宽恕。”尤今今有些局促,虽然自己是故意所为,但一张透粉小脸依旧通红。
少女娇软慌乱的声线在屋内响起,屏风后的人听到后似乎愣了片刻。
而尤今今看着屏风后那道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轻轻咬唇,趁着时机说出了那些在心中酝酿已久颇难以启齿的话。
“今日幸亏有阮郎君在,小女子才幸免于难,此下无以为报,身上虽无值钱财物,唯有一手琵琶还算悦耳,若是郎君不嫌弃,小女子愿意日日为阮郎君弹奏琵琶,疏解心怀。”
一番话说下来,漂亮的小女郎简直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滚烫的热气在脸上蒸腾,简直能将人熏熟。
尤今今从未有过这般勾引人的经验,她想着,自己既是已经说的这般明显了,阮裕应当也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可是等她的话说完都半晌了,屏风后也不听丝毫回应。
尤今今等的心急如焚,又怕这是阮裕的婉拒之措,但想着事已至此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又往屏风处走近了几步。
女郎紧张揪着袖口,嗓音继续放柔道:
“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阮郎君,只是郎君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小女子愿——”
尤今今还未说完便被一记轻蔑的嗤笑声打断。
“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屏风后的嗓音冷冽讥讽,恶劣而又残忍。女郎酝酿了许久的话便这么干脆地被打断了。
尤今今怔住,莫名觉得这幅声音有些耳熟,正思忖着说些什么。
可那人似是不耐烦再继续听下去,直接一把推开了屏风。
颀长身姿赫然出现在尤今今的眼前,墨发高束成马尾,下巴微抬,狭长的眸子上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仰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尤今今霎时犹如五雷轰顶。
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人,小女郎一张俏脸顿时面色煞白,血色尽失。
原来方才船上所见之人,并不是她的错觉!
上辈子的画面尤在脑海中回荡,那是尤今今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脸。
屏风后的人不是阮裕而是上一世下令射杀她的关东霸主谢之骁!
那她刚刚说的话,他岂不是都听到了……
尤今今神色一震,无措地揪起了两侧的衣裙,面色惨白,浓密的长睫微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眼前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男子那张俊美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上浮现一抹讥笑。
他俯身凑近了面前的女郎,薄唇微启,吐出的话也是格外冰冷。
“费尽心机勾引世修,你以为他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尤今今闻言一愣,面色又白了几分,羞愧垂眸,眼泪瞬时在眼眶中打转。
被死亡笼罩的恐惧久久不散,尤今今怕被谢之骁看出什么异样来,只能强忍着不惧意不让他看出破绽。
看着尤今今这幅怯懦姿态,谢之骁以为她仍在故作娇柔,于是嘴边的笑意更是嘲讽了。
“模样倒是楚楚可怜,但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世修他向来温良,才有可能被你这种别有用心的女人给欺骗。”
说罢他轻轻挑眉,俯身又逼近了少女几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冷戾,“若是再心怀不轨被我撞见,休怪我不客气。”
尤今今看着眼前曾下令射杀过自己的人又放出这般威胁她的狠话,浑身立刻不可控地发着抖。
她想要马上逃出这件屋子,可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动也不能动弹。
“我…我没有、我没有……”尤今今想要解释,可却说不出一句有利的辩白来,毕竟她方才是真的有心勾引阮裕的。
可谁知道,待在这间屋子里的竟不是阮裕,而是上辈子杀了她的仇人呢!
她方才说的那样多,他却故意不出声。就是为了此刻来羞辱她,真真是好恶毒的人。
尤今今既羞愤又惊恐,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唔——”
还未等她的话说完,一只大掌便捂住了她的嘴,霎时腰肢一紧,被人大力地拽到了屏风后。
尤今今霎时惶恐起来,难道谢之骁一时气恼,要杀她灭口了吗?
思及此处,小女郎开始慌乱挣扎,却被身后的少年按得更紧。
“别动!”谢之骁低斥了一声,而后那双漆黑眸子锁定了屋门处,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而就在谢之骁话音刚落下,门外果然传来阮裕温润而又略显焦急的声音。
“谢兄。”
听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屏风后的尤今今顿时瞪大了眼睛。
“尤姑娘不见了,谢兄你可曾看到她。”阮裕嗓音急切,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发现没看到谢之骁后便进里屋找了起来。
听到脚步声,尤今今立刻慌了。
若是让阮裕看到她和谢之骁在这里,二人又是这番动作,那她真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你说,我若是现在推你出去,说你故意勾引我,世修会是什么反应?嗯?”压低的男声在尤今今的耳边响起,那双漆黑的瞳孔中藏着丝丝狡黠的恶意。
不要,千万不要。
女郎拼命摇头,仰头看着男人的那双水润杏眼中浮起了点点泪光。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晃荡,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之骁瞳孔微缩,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低嘲了声。
“装什么装。”
态度虽恶劣,但好歹没真的将她推出去,尤今今这才安了心,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被阮裕察觉。
“谢兄,谢兄,你在吗?”
眼看着阮裕就要往屏风后走近,尤今今又开始惊慌起来。
而始作俑者却是淡定的很,见阮裕过来,谢之骁终于不慌不忙开口道。
“没见到,你先出去,我在换衣服。”
谢之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全然不顾怀中的小女郎那惊惧的眼神。
此刻的尤今今已经被他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所以当他低声说话时,灼热的气息便袭到了她的耳廓。
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的冷冽的积雪松木香,颇为清澈,和他的为人倒是一点也不一样。
阮裕闻言面色微赧:“是我冒昧了,谢兄若是你见到了尤姑娘的话,定要告知我一下,她的侍女还在等她。”说完人便匆匆离开了。
看到阮裕离开,尤今今吊着的心这才安了下来,忙深吸了几口气。
“滚出去。”
谢之骁也在此时松开了手,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面色又变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冷冽。
尤今今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没反应过来,此刻杏眼微怔,有些懵然。
那张因为方才被他捂着的白玉小脸,此刻小巧的下巴微微泛起了红印,仿佛被人蹂躏了一番。
谢之骁狭眸半眯。
自己方才明明并没用多大力气,这女人竟然就被掐出了痕来。
如此娇气,真是没用。
“还不出去,你是要看我脱衣服?”
那人嘲讽的声音在尤今今耳畔响起,尤今今这才反应过来,脸皮一烫,又惊又羞地逃出了屋子。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女郎身上那股淡淡的木犀桂香,谢之骁皱了皱眉,利落地换了身衣裳。
而尤今今并没跑多远,便看到了甲板上正在四处寻她的阮裕。
“尤姑娘,原来你在这儿。”阮裕看过来,嗓音温润。
尤今今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颇有些心虚,随口编道:“方才想出去透口气,不想却让郎君担心了。”
阮裕道无事,而后朝尤今今笑了笑。
“尤姑娘没事便好,今日在湖中听到姑娘的琵琶声,觉得甚是惊艳,本想与姑娘一同品茗听曲,却平白让姑娘你受惊了,这真是阮某的过失,还望尤姑娘不要介怀。”
阮裕看向尤今今,那双好看的眼睛t温润诚恳,同谢之骁那种人全然是不同的。
尤今今心头微动,想到自己那还未实行的计划,立刻开口道。
“郎君哪里的话,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怎能怪到你头上。”尤今今垂眸,笑容腼腆,“况且多亏了有阮郎君及时相助,我如今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怪罪呢。”
阮裕听到这话,面色一愣,而后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尤姑娘,你误会了,我不会浮水。”阮裕面色微赧,方才他看到尤今今落水,一时救人心切跳了下去,竟忘了自己不会浮水,后来还是谢之骁将二人救上来。
听完阮裕的解释,尤今今霎时愣住了。
竟然是谢之骁救得她?
怪不得方才见他衣裳也湿漉漉的……可他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有这般好心吗?
只怕是为了救阮裕,顺便捞她一把了。
且不管谁救了她,当下之际,她需得搭上阮裕这根能救她于水火的乔木才行。
尤今今笃定这个想法,还是朝阮裕款身道谢:“郎君不会浮水都敢下水来救我,小女子更不会忘记郎君的这份恩意了。”
遂罢,尤今今又将方才在屋内对谢之骁说的那番话对阮裕说了一遍。
阮裕闻言,耳根微红,而后看向女郎的目光温和:
“尤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阮裕朗声,那双好看的眼睛半弯,“还是尤姑娘有所难处,需要阮某帮忙的。”
不愧是世人皆夸的温润君子,三言两语便能抚慰人心。
尤今今心中热流涌过,那双水润杏眼涌现了几分哀愁。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郎君,也不敢奢求,只愿……只愿……”女郎似是提到了痛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阮郎君,我听闻你品行高洁,是世人皆赞誉的君子,我这种烟花出身自然高攀不起,可您能否可怜我,救救我好不好……”尤今今上前一步,近乎哀求地拽住了阮裕的衣袖,眼底尽是期盼。
美人落泪,哀凄婉转。
听完尤今今对自己处境的哭诉,与她同为楼中女郎青黛的下场,以及她对自己人生的无望,阮裕终是于心不忍。
但阮裕此人向来正直,他不想以纳妾之举耽误了尤今今的青春年华,替尤今今赎身还她自由之身,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尤姑娘,你且放心,无关风月,你的事我定会帮忙。”
尤今今听到这话更是感激不尽,红着眼眶,立刻就要给阮裕跪地行礼。
阮裕伸手扶住了尤今今的胳膊,神色温润:“不必如此。”
湖畔旁,二人执手相看泪眼,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倚在二楼窗边的黑衣郎君将一切尽收眼底,看着那矫揉造作的女郎,嗤笑了一声。
还真是虚伪至极的女人。
得到了阮裕的保证后,尤今今心里自是高兴。她未曾想到竟然这般容易就找到了赎身的法子。
同时也暗暗心道阮裕不愧是众人皆赞誉的君子,不仅没有要求她做妾,还愿意给她黄金让她赎身成为自由身。
于是为了答谢阮裕,尤今今便单独为其奏了一曲琵琶。
春寒料峭,湖中景色,伴着幽幽琵琶声,好不惬意。
小女郎的思绪也终于在紧绷了多日后终于了有了片刻的放松。
想到这一曲后,自己回去便能恢复自由身,尤今今心中更是雀跃不少。
一曲罢,还未等阮裕赞叹,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浮浪声线。
“好你个阮世修,我说你跑哪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私会佳人呢。”
尤今今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华服华冠,相貌还算俊郎,只是体态轻浮,略显几分浪荡。
阮裕闻言,眉头微皱,嗓音依旧淡然。
“蒋兄言笑了,不过是听乐赏曲,何来私会一说。”
蒋云霁闻言讪笑几声,随即目光落在了阮裕身后的尤今今身上,在看到那张娇艳芙蓉般的脸蛋,神色霎时呆住。
良久,男人才慢慢回过神来,那双痴迷的目光从尤今今的脸上不舍划过,最后开口缓缓道:
“原听张标说,有一女郎的琵琶绝技远胜于我府中乐姬,本还不相信,方才一听,才知他所言甚是,女郎所弹之曲堪称仙乐,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听着男人的略显油腻的夸赞,尤今今抱着琵琶朝其福了福身。
“郎君谬赞了,不过是些微末功夫,如何能比得了郎君府上的乐师。”
“女郎还真是谦虚。”蒋霁云摇扇笑得风流,黏腻的目光不舍得从女郎身上移开半分,“不知蒋某今日是否有幸邀女郎共游碧水湖,也听听女郎这一首妙曲仙乐呢。”
眼前男人气质风流,眼神轻浮,一看便知是个游历花丛的浪荡子,且那落在她身上的痴迷目光让她格外不适,尤今今自然是不想和这种人牵扯上关系。
可见他衣着华贵,想来身份不低,一时之间,尤今今还真不敢轻易拒绝。
不过好在阮裕看出了她的不愿,开口解围道:
“尤姑娘今日落水受惊,要早些回去休息,怕是不能陪蒋兄游湖了。”
尤今今感激地看了阮裕一眼,而后朝蒋霁云福了福身,“幸得郎君赏识,只是天色已晚,小女子也该回去了。”
蒋云霁看阮裕护尤今今护得颇紧,便没再继续为难,只是那双眼睛在尤今今身上来回打转,黏腻的目光,带着几分粗鄙下流。
“尤姑娘是吗?咱们来日方长。”蒋云霁笑得意味深长,看着面前的女郎,满眼的志在必得。
有蒋霁云在这,尤今今自是不敢多留。阮裕也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护送尤今今回到自己的乌篷船。
得了阮裕的承诺,尤今今自然一路心中雀跃,直至再回到胭脂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回到阁楼后,翠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女郎,是不是阮郎君已经答应替你赎身了?”翠儿照顾尤今今的时日最多,自然也希望尤今今能过上好日子。
这位阮郎君声名出众,自然是女郎最好的选择。
尤今今点头,水润的眼中带着几分希冀。
“成败与否,只能等了。”
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包裹,少女便静静在屋中等待。
阮裕已经答应她,今日必会送来千两黄金替她赎身,她只需要静候佳音便可。
在软榻上坐等了片刻,尤今今又忍不住看向了窗外。
她的窗外正对着官道,来往的人群换了几波,终于见有官家马车疾驰而来,尤今今眼睛一亮,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此时此刻,她所做的唯有等待。待阮裕的人替她赎身,她便能彻底自由了。
果不其然,再从窗外看到马车上路时,杨妈妈那边便差人上来唤她。
尤今今不再等待,立刻小跑下了楼,而她刚下楼便对上了杨妈妈那张笑意盈盈的富态脸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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