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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过来(霜余)


云箬十分紧张:“不要告诉万师父。”
林望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捏着格子里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只暗蓝色冠羽的小鸡:“云箬你怎么想的?咱们闲云宗在你眼里就是个鸡窝的意思吗?”
“不是!”云箬涨红了脸,“我很想你们,刚好有六只小鸡,就……一人一只嘛。”
她说完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好丢脸,被发现了。
江北山捏着自己粉色冠羽那只,乐呵呵道:“好可爱,不过这样的玉石很难找吧,只有冠羽这里是有颜色的。”
“嗯。”百里夜伸出指尖戳了戳自己的那只,“光是找材料就找了挺久的,我还以为丢了……这样摆一起挺好看的。”
江北山数了数:“怎么只有五只?不是说六只吗。”
还有一个格子是空着的。
云箬只好从怀里摸出来自己那只:“在这里。”
江北山接过去,把小鸡放进空着的那一格里:“这样就齐了。”
林望把自己那只也放了进来。
一排六只整齐划一的小鸡蹲在盒子里,像是一个不能分开的整套装。
百里夜目光看着那只冠羽鲜红的小鸡,被江北山放进去的时候放的不太正,稍微歪了点,圆滚滚的身子贴着黑色冠羽的那只,两只小鸡头靠着头,紧紧挨在一起。
百里夜嘴角微微勾起来一点,江北山伸手过来把两只小鸡分开了:“这只没摆正,对不起啊云箬姐,现在正了!”
百里夜:“……”
目睹百里夜脸色变幻的林望:“……”
北山啊等回去师兄就给你熬点补脑子的药。
敲门声响起来,门外传来一个带着点紧张的声音:“云箬,你在吗?”
“是月辞!”云箬起身去开门,江北山蹦起来跟着去。
百里夜看着桌案,伸手轻轻一扒拉,红黑两只小鸡歪了格子又贴在一起,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把盒子放回了窗沿上。
再次目睹了一切林望:“……”
好好的师弟,真的确实是变狡猾了!

江北山探头看了看:“师父没来吗?”
“他和其他院长在谈话,我就先过来找你们了。”纪月辞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我的灵脉封印……解开了。”
“太好了。”云箬笑起来。
“太好啦师姐!”江北山复读机跟上。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林望问。
纪月辞摇了摇头,走到云箬面前, 解下了遮住脸的薄纱,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云箬:“真的能读心吗?”
纪月辞:“真的能读心吗?”
云箬惊讶:“好像真的可以!”
纪月辞和她又是同时出声:“好像真的可以。”
云箬闭上嘴,脑子里疯狂跑字幕。
纪月辞继续说道:“太神奇了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灵技,玩默契考验的游戏那岂不是过关斩将毫无敌手,拿去谈合作就更是了不得了, 保准把甲方爸爸拿捏的妥妥的……什么是甲方……什么游戏什么爸爸?”
纪月辞听得有些懵,停下来看着云箬。
云箬不闪不躲, 眼睛清透明亮, 并无惧意, 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反而是纪月辞先退缩了, 她抬起手挡住云箬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背后无意识地攥了起来。
“感受到了吧, 这就是我的灵技。”她说话的声线绷得有些紧,“只要看着眼睛,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隔着纪月辞的手掌,云箬点了点头。
纪月辞继续说道:“有时候如果情绪激动, 不用看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 和我在一起,不管在想什么都会被我听到。”
“嗯。”云箬再次点了点头。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纪月辞努力控制着心底涌上来的不安, “只要在我身边,好的坏的想藏的不想藏的都会被我知道, 就像毫无遮拦地被迫暴露自己的所有,你……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云箬许久没回答,纪月辞的眼神从紧张,到慢慢静了下来。
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她知道的,对于她的灵技,每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甚至厌恶,云箬已经很好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灵技还是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甚至不惜和关述决斗也要帮她解开灵脉,这已经够了。
“那你呢?”云箬突然问到。
“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云箬抬手抓住了遮挡在她眼前的手掌,纪月辞刚被解封灵脉,浑身都在疼,手也是凉的,云箬的手却很温暖,她牢牢抓着眼前冰凉的手指,轻声道:“人心里的想法千变万化,有的人可能表面上很开朗,心里却很颓丧,有的人表面安静,内心很丰饶……但每个人心底肯定都有阴暗的不得见光的想法,那些都只在自己心里,每个人也都只需要承载消化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了,无需去管别人。”
“可是月辞你不一样。”云箬把纪月辞的手拉了下来,“你要听那么多的想法,去承载别人的情绪,辛苦的那个人是你吧,所以应该是我问你,你愿意听我那些说不出口的想法吗?如果你听了我心里的想法,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纪月辞说不出话来,她的手被按下来,露出云箬直视着她的明亮的眼睛。
“云箬姐说得对。”江北山说,“我也觉得师姐的灵技很辛苦,林望师兄之前还说,你因为知道我们心里想什么,总是悄悄的照顾我们,就连师父游历带回来的礼物你都不挑自己喜欢的,而是挑我们不要的。”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倒。”林望也走了过来,拍了江北山后脑勺一巴掌,看着纪月辞,“别的不说,师父有时候出门回来心情不好,心里骂的不知道多难听,我们就算了,师姐你的耳朵简直是受污染,确实辛苦。”
“真的吗?师父都骂什么?”江北山好奇死了。
“小孩子不能听。”林望一本正经道。
“哦,我知道了。”江北山恍然大悟,“难怪师姐的屋子离师父的最远,是因为师父太吵了吗?”
纪月辞:“……不是。”
江北山被林望这么一提醒,不由得在心里把自己听过的骂人话都回忆了一遍,纪月辞本来很感动的,突然听到小师弟心里一连串的骂街,十分市井气息,当中还夹杂着不少听不懂的外州话,一时间有些无言。
比师父还吵。
百里夜没走过来,倚在窗栏边,看到她的目光看过去,对她笑了笑。
云箬在等你的回答。
纪月辞听到他朝自己无声的说。
她收回目光,反手握住了云箬的手,想开口说“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尝试了两次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勉强说了个“我”字,眼泪就顺着脸颊悄无声息滑落了下来。
云箬温柔地倾身抱住她:“我听到了,你说你愿意。”
纪月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抱在怀里了。
记忆里那个抱着她却不敢看她眼睛的女子是她的阿娘,她已经快要记不起她的脸了,这么多年,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她,她只希望没有了自己她能生活得更好。
云箬放开她,找了手帕来帮她擦眼泪,心里感慨:大美人哭起来真好看啊,爱看。
纪月辞:?
云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别看别看,是我脑子乱想的,不关我的事!”
江北山旺盛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什么?云箬姐乱想什么了?我也想知道。”
他眼巴巴的看着纪月辞,希望师姐可以给他透露一下。
云箬一只手捂自己眼睛,一只手去捂纪月辞的嘴,顺便教训江北山:“女孩子的心事你听什么听?”
江北山眼神清澈正直地看着她,展示自己的落落大方:“为什么不可以,我心里想的都可以告诉云箬姐的,师姐你听到我在想什么尽管跟云箬姐讲。”
纪月辞被云箬虚虚地捂着嘴,流利的说了几句骂人话。
林望震惊了:“师姐你怎么突然骂人?”
纪月辞说:“北山那里学来的。”
江北山惨叫一声,两只手严严实实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师姐也不要看我!”
林望上去把江北山整张脸都捂起来了,一副不能让他露出任何一点眼神导致纪月辞听到什么脏东西的架势:“江北山我警告你脑子放干净点。”
“我在努力了师兄。”江北山就差整个人变身鹌鹑把脑袋藏起来了,语气十分沮丧,“但是我现在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骂人的话,就忍不住一直想……怎么办啊?”
“干脆把眼睛蒙起来吧。”百里夜提议。
“好主意。”林望立刻相应。
两个人一个解了束袖绑带,一个严严实实给江北山眼睛遮上,江北山这才放心了,昂首挺胸问纪月辞:“师姐这样听不到了吧?”
林望把他转了个方向:“月辞在这边。”
“这个好。”云箬说,“以后有什么不能让月辞听到的,我们就捂眼睛好了。”
江北山不太赞同:“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给你做个墨镜。”云箬说,“镜片涂的黑漆漆的,你想骂人的时候就把眼镜戴上,月辞就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墨镜是什么,长什么样子?”百里夜道,“可以试试做一个。”
云箬去找纸,准备画出来给百里夜看,林望也很好奇,招呼纪月辞过去看,只留江北山蒙着眼睛站在屋子中间:“什么?我也想看,云箬姐待会儿要给我看啊!要不……”
他斗胆朝着纪月辞的方向道:“师姐你闭一会儿眼睛?我太想看看云箬姐说的墨镜是什么东西了。”
纪月辞站着没动,看着屋子里的人,这里有她平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有发现了她的灵技也没有心生排斥的师弟们,她发现那种让她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出现了,但是这次和以前那些时候不一样。
好像天气阴霾许久,头顶那场将落未落的大雨终于兜头淋下,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那一瞬间跟着卸下了。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别人怎么对待她,在这一刻却明白了。
她不怕阿娘讨厌她,不怕身边的人表露对她的灵技的厌恶,也理解了人们心里的恶意和好意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间的变幻,她甚至不需要有谁喜欢或者全盘接受她和她的灵技,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好像她的灵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大不了就捂着眼睛不给她看,大不了就直白地告诉她,你现在不要看不要听,闭上眼睛。
纪月辞只觉得脸上的泪流得更加汹涌,她本想忍着不被发现,却哭出了声音。
索性就大哭一场。
她哭的喘不过气,心中却第一次感到如此畅快。
等到纪月辞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寝舍里只有她和云箬两个人。
“我睡着了?”她从床上坐起身。
“嗯。”云箬走过来看她,摸了摸她的眼睛,“难受吗?”
纪月辞点了点头,她觉得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太阳穴突突地疼。
“你别动。”云箬看她要起来,“林望留了药,说等你醒了帮你擦,你等一下。”
她找了药过来,指尖挑了一点药膏用指腹揉散,轻轻在纪月辞眼眶周围涂上,打着圈帮她按摩。
纪月辞想到自己是大哭到力竭睡过去的,顿时有些脸热,没话找话地问云箬:“我现在这样很难看吧?”
云箬摇头:“不会啊。”
心里在点头:是有一点,不,不是一点,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像只悲伤蛙。
纪月辞:“……哦,悲伤蛙是什么?”
云箬心里的想法暴露了,有点不好意思:“你只能听到我在想什么,不能看到我脑子里的画面吗?”
纪月辞摇了摇头,忽地又紧张起来,她刚才听到云箬的想法了,是不是该装作不知道不要说出来?她这么问云箬会不会不高兴?
她感到紧张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紧绷,脸色也变得冷硬严肃起来。
云箬两手拇指按摩着她眼下穴位:“嗯……不好形容,待会儿我画给你看吧?其实还挺可爱的。”
“好。”纪月辞放松下来一些,把眼睛闭上了,“我还想看那个墨镜长什么样,是叫这个名称吗?”
“是。”云箬说,“百里夜说可以做做看,他怎么什么都会做?”
“他刚来宗门的时候还不会。”纪月辞道,“因为我们没什么钱,城里制药和酿酒的一些工具又很贵,阿夜就学着自己做,我和阿望也试过,很难,但是他轻轻松松就做出来了。”
纪月辞闭着眼睛,话题一转:“我知道他们瞒着我攒钱的事了,想早点把欠明仪宗的灵石还上,让我能解开灵脉的封印,师父都告诉我了,难怪你老是说在帮阿夜做法器……我这个师姐当的真是不称职,让师弟们为我操心这么多。”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的。”云箬说,“刚进闲云宗的时候还把他们俩当成了奸商。”
屋子里点了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窗户开了一扇,能听到山壁外盘旋又落下的风声。
云箬给纪月辞讲她来闲云宗之前遇到林望和百里夜的事,纪月辞才知道一开始他们带回宗门的噬灵兽原来是云箬杀的。
“他们用什么跟你换的噬灵兽?”纪月辞问。
云箬回忆了一下:“一根筷子糖,一块结界玉,还帮我测了一次灵脉。”
纪月辞:“……”确实是奸商,她这个做师姐的难辞其咎。
两人聊着天,好像回到了以前在闲云宗的时候,云箬去百里夜屋子里一起挑选玉石,有时候回到房间天色已经很晚了,要是纪月辞还没睡,两人就会泡一壶茶或者挖一壶酒,坐在窗前聊几句。
不过纪月辞那时候的话很少。
她不擅和人来往,多年来都是一个人流浪生活,宗门只有个粗枝大叶的师父和三个师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还好云箬话也不多,有时候她说话太直太生硬,或者干脆就不说话,云箬就安静的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困了就互道一句晚安去睡觉。
她喜欢和云箬待在一起的感觉,心里总是很宁静。
现在也是。
“你以后每个月的休息日都回闲云宗来吧。”纪月辞对云箬说,“让师父给你做好吃的。”
“好。”云箬点点头,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都是被万师父带回闲云宗的吗?”
“北山不是,北山是阿夜带回来的,进宗门的时候受了一身伤,阿望连着给他灌了半个月的药才把伤养好了。”纪月辞回忆到,看了看去收药瓶的云箬,“反正这么多年,师父也只收了我们几个徒弟,我们宗门和别的宗门比起来确实很小,也没什么人……”
纪月辞还想说点什么,漆黑的窗外闯进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云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传呼鸡扑了扑翅膀快没灵力了,有气无力地开口:“云箬姐,月辞师姐醒了吗?快来我们住的地方吃好吃的。”
江北山活力十足的声音配上快没灵力了的传呼鸡十分滑稽,有种兴高采烈的颓废感。
林望给的药药效不错,涂上没多久纪月辞的眼睛就不难受了,只是还有些肿,她把遮脸的纱巾戴上,领着云箬去西院住所。
刚进学院安排给闲云宗的院子,云箬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院子中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大盘子,里面都是烤的滋滋冒油的烤肉,林望拿着个调料罐想往上面洒,被万知闲和百里夜同时阻止了。
林望不太服气:“我刚刚精心调配的。”
百里夜:“就因为是你精心调配的所以不行。”
云箬很吃惊:“这个点饭堂都休息了,你们哪来的肉?”
万知闲站在烤架前两手一起烤肉,同时翻动,仿若一个技术娴熟的烧烤摊老板:“我去找饭堂后厨要的,不要问东问西的,你们就只管吃。”
“好的。”云箬乖巧坐下。
百里夜给她和纪月辞递过来两串香喷喷的烤肉:“尝尝。”
林望不死心的拿着调料过来推销:“来,加点料。”
云箬和纪月辞异口同声:“不要。”
林望:“你们真的很会伤人心!当初吃我做饭的那半个月还不是吃的挺开心?”
纪月辞面无表情:“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说出这句话的。”
云箬咬了一口烤肉,满口油香,觉得其中某一味调料异常熟悉:“好像加了霁雪枝?”
万知闲对她大为赞赏:“对!”
他指了指三个徒弟:“这三个一个都没吃出来。”
林望不同意:“我明明吃出来了,我说这个味道很熟悉。”
“熟悉就是没认出来。”万知闲哼一声,看着纪月辞:“月辞吃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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