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的歹人必定也不会在人多的时候动手,所以安王的护卫在那个时候恰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恰巧还救了她,范书雯心里不可能一点怀疑都没有。
江煜也猜到瞒不过。
他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她认真看他,虽然有些怀疑,但那双澄净安静的眼睛里,连怀疑都是善意的,没有半点戒备。
江煜垂眼,沉默了两瞬才开口,叹了口气:“我说了,你别生气。”
“臣女不敢。”
“……”
江煜只得道:“其实你上次拒绝我之后,我虽然没有再烦你,但是我并没有死心。”
范书雯:“……”
江煜:“林俜是我专门派去跟着你的。”
范书雯顿时瞪大眼睛。
江煜忙道:“我不是叫他跟踪你!是、是我知道你每月都要去正安寺之后,我听说你每回去,除了车夫外,身边就只带一个丫鬟,连个小厮也不带。虽然这是在京中,但是你一个姑娘家,我觉得你这样在山路上来往实在不安全,所以才……”
范书雯瞪着眼睛看他,半刻才明白过来。
虽然她本身不喜这种做法,但是眼下也不可能反感,甚至她心里还有点庆幸,如果不是安王派护卫暗中跟着她保护她,那天她和丫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煜怕她生气:“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你、你别生气……”
范书雯方才因为诧异身子绷直微微前倾,这会儿慢慢缓和了,重新坐了回来。
她垂眼:“我没生气,也气不起来。多谢殿下。”
江煜看她:“这远远比不上你在豫州对我的好。”
范书雯没接话,垂着头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突然问道:“殿下派护卫跟了我多久了?”
江煜脸色一滞,十分尴尬地挠了挠头,挤出话道:“也就、也就四五个月、五六个月吧。”
“……”
“你别误会!只有你去正安寺的时候,我会叫林俜跟着,别的时候我可没叫人跟踪你!”
范书雯相信,毕竟自己的护卫不可能成日给别人当护卫的。
范书雯没做声,往前算了算,大概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帮过她很多次了。
范书雯轻声问:“年前有回上山时,遇上积雪马车陷进雪窝子里出不来,幸亏遇上一对路过的农人夫妇,帮我推了马车。事后我想给些银钱答谢,那对夫妇却说什么也不肯收,还说都是应该的,哪能两头要钱。”
她当时觉得这话奇怪,但是那对农人夫妇有些口音,她以为是自己没听明白,最后实在给不出去银钱,只能再三道谢后作罢。
现在回想起来,她或许没听错。
江煜一听这事,就立马想起来了。
他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眼神也瞟向一边乱晃:“这、这你都记得啊……”
“真的是殿下。”范书雯道。
她语气像是叹气,又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东西。
江煜没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亭阁里茶沸起来,发出滚水的咕嘟声。
江煜忙把一旁方才舀出来放凉的滚水倒回茶釜中。
范书雯看着他的动作,慢声开口:“殿下,殿下之前说,想娶臣女做王妃的话,还算数吗?”
江煜煎茶的动作不由一顿,抬起脸来看对面的女子。
江煜先是一阵欣喜,但看到对面女子脸上平静的神色,心头那点欣喜又立马如同兜头浇了一瓢凉水,顿时烟消云散。
江煜不由问,喉间有些涩:“你是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吗?”
范书雯没作声,沉默了两瞬才说:“也不全是。”
这些年,她一直专心钻研医术,早过了及笄之岁,家中虽然也有人登门说亲,但是不是爹娘不满意,就是她自己实在没有兴趣。
范书雯知道自己总要嫁人,但是那些上门来说亲的人家,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婚后还准许她自由行医。
所以范书雯的婚事一直拖着没有定下。
但是她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就十八了,正月里出门拜年,阿娘看见别家生了小子闺女,三世同堂的热闹,眼里的羡慕和担忧,范书雯不是没看见。
爹娘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可能只顾着自己不管他们。
范书雯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婚事了,对方家世比范家低些也无妨,白身布衣也无妨,但需得是个读书人,这样婚后不至于没话可说,最好人上进些,但最重要的,是要愿意她成婚之后继续行医。
纵使别的条件放低些,要满足许她行医的条件,却也不容易。
范书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个念头的——若是安王真心想娶她,嫁他也未尝不可。
也许真是因为救命之恩,又也许早在上回,他说不需要她为他钻营什么,婚后她关起门来看她的医书也可,没人敢说什么,那时她就心动了。
只不过范书雯太清楚两个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她更不似太子妃那般娇憨可爱,让任何人见了她都会喜爱怜惜。
直到这回永叠峰之事,范书雯才又把那胆大荒唐的念头重新拿出来审视。
她仍旧没抱有什么期望,只刚才面前的人红着耳朵说起派护卫保护她时,得知原来他已在背后默默护过她多回时,范书雯心里有了一丝波动。
虽然很快,理智仍旧告诉她,她高攀不上皇子,她于是冷静地抚平了心里的波澜。
但认真想了想,其实只要她能够接受将来可能面对的讥讽嘲弄、困难重重,嫁给安王,也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他能说话算话的话。
可是,眼下,江煜却不愿意了。
他承认刚才有一瞬间听见她愿意嫁给他,他心里漫起一丝狂喜,但是很快他心里的狂喜就被面前女子平静审度的面容浇熄了。
江煜不煮茶了,他认真看着她:“那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上回你说过,你对我……只有敬仰之意,没有男女之情。”
范书雯看着他,没说话。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睛,继续沉默着。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方才听见安王说护卫的事,她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胸口一起一伏,不受控制,惊讶着,跳动着,微微发热。
她不知道那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范书雯没回答,江煜等了又等,半晌只能沮丧地将她的沉默归于否认。
江煜脸色变了,有些恼:“你当本王是什么人,救你就是为了挟恩以报吗?”
范书雯抬眼:“臣女没有这个意思。”
“那范小姐是什么意思?”江煜直直看着她,“你又不喜欢我,来谢我的救命之恩,知道我还帮过你之后,就说愿意嫁给我。范小姐恨嫁,可以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本王却还没这么愁娶,可以娶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江煜气恼说完,察觉说得有些过了。
范书雯的脸色果然变了,尤其听到他说她“恨嫁”,范书雯不得不承认被戳中了一部分心思,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变得十分难堪。
江煜张了张嘴,想要道歉,但是碍于颜面,心里又憋着股不甘和屈闷,到底没张口。
江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心里一团乱麻地站起身:“本王府中还有事,先走了。范小姐……请自便吧。”
连煮好的茶也来不及喝,江煜说完掀开毡帘出去,很快离开亭阁。
一股冷风从掀开的毡帘外吹进来,扑打在范书雯脸上。
她脸上浮起的羞辱热意这才淡去些。
良久,吐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嘘叹。
煮好的热茶汤谁都没喝,片刻后,亭阁里空无一人。
二月十八,顺亲王府办宴。
办的是府中嫡三小姐袁璐的生辰宴。
袁浩对此非常看重,阖府上下早早就开始准备,里外已经忙了半月了,送出去的请帖更是不计其数。
顺亲王府在寿阳一向低调行事,这些年甚少举办宴会。
这回是为了给女儿铺路,为了她将来能寻个门楣高亦可靠的夫家,袁浩这才请了许多人,将宴会大办。
袁璐过完这个生辰也才九岁,她身子又弱,又是小寿星,故而宴会的一应操持她自然都不必管,里外的事情便都落到了如今的继母程湘湘的身上。
袁浩对此事看重,程湘湘自然就不能敷衍,忙了半月了,总算到了正日子了。
虽然宴会的主角不是她,但是程湘湘还是隆重打扮了一番。
一身缎地绣花百蝶裙,裙摆上每一只蝴蝶的颜色各不尽相同,用极细的彩线绣成,在裙摆间若隐若现,乍然看并不显眼,但对着烛光便流光溢彩起来,百蝶栩栩如生,十足夺人眼球。
程湘湘才不肯做这平白费力的事,袁璐的生辰宴,她既然出了大力气,自然也要抢了那病秧子的风头。
她要让来参加宴会的人都看看,她程湘湘是个持内有度、贤德能干的世子夫人。
看谁再敢说她身份低配不上亲王府的门楣,说她是沾了程绾绾的光才嫁进亲王府的大门。
哼,连程绾绾那个下贱丫头都能做太子妃,区区一个世子夫人,她程湘湘有什么做不得的。
娶了她,是顺亲王府的福气才对!
程湘湘欣赏了会儿衣裙,准备去前厅露面。
时辰还早,来的客人还不多,但是程湘湘已经等不及要出去了。
然而,还没等程湘湘迈出屋门,秋菊从外头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进了门,秋菊赶紧敛了神色,挤出笑脸来:“世子夫人穿这身真是好看。再没有比世子夫人更好看的人了。”
程湘湘仰起脸,十分得意。
就在这时,屋外院子里却传来一阵躁嚷,几个丫鬟聚在一起,朝着院子外巴望,像是对什么十分好奇。
秋菊脸色一变,连忙到门口训斥:“都做什么!没有事情可做了吗!在这里偷懒耍滑!”
几个丫鬟吓得连连告罪,很快乌泱四散。
秋菊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却见程湘湘紧盯着外头。
秋菊正要说话,程湘湘目光转过来盯住她:“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秋菊一愣:“……没、没什么事啊。”
程湘湘皱紧眉头:“方才你从外头回来,神色便不对。”
程湘湘也不是傻的,刚才她只是没在意,但现在她突然有种直觉,外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菊为难不好说,程湘湘顿时有了怒意:“府里有什么事情难道还对我这个世子夫人说不得吗!连你也要胳膊朝外拐了!”
秋菊见主子发怒,再不敢隐瞒,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夫人息怒!是、是方才世子带三小姐去前厅,玉姨娘命人带着世子给三小姐备的生辰礼,送礼去前厅……眼下前厅里热闹起来了……”
程湘湘一手猛地撑在桌上,掌心砸得一声重响。
秋菊吓了一跳,但还是连忙上前阻拦,劝慰道:“世子夫人千万息怒,您如今是有双身子的人了,动气伤身啊!”
程湘湘已经有了身孕,只是月份还浅。
而秋菊口中所说的玉姨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程湘湘身边伺候的顺亲王府的丫鬟玉馨。
程湘湘诊出有身孕之后,不能伺候袁浩,赵氏来看了她一回,便劝说她主动给袁浩纳妾,要是她拿得住的、知根知底的,免得袁浩被后院别的那些小妾趁机勾了去。
程湘湘虽然不愿,但也知道母亲说得对,袁浩是个少不得女人的多情种,便是她没身孕的时候,他对那些小妾也时有怜惜,而今她有孕不便,他又怎么可能闲得住。
与其让那些贱蹄子勾了他去,不如她找个她拿得住的女子送给袁浩做妾,一来显得她贤惠,二来以后也多个帮手。
程湘湘也只能这么想了。
而最好的人选,无疑是秋菊。
赵氏是这么劝她的,原本让秋菊做陪嫁丫鬟也是这个用意。
可是程湘湘不这么想。
程湘湘觉得,一旦秋菊成了袁浩的妾室,尝了做主子的滋味,肯定就不会再甘心继续做丫鬟。
所以程湘湘想了想,就用了玉馨。
玉馨本就是顺亲王府的人,程湘湘本来就不是十分信任她,那玉馨成日又柔柔弱弱一副沉默懦弱的样子,程湘湘看见就烦,早就不喜欢她在身边伺候。
只是碍于是婆母顺亲王妃特意安排来伺候她的人,程湘湘不能随便将人打发了。
趁这个机会能将这蠢婢物尽其用,也是好事。
再说玉馨的奴契在她手里,她也好掌控。
可是,程湘湘哪里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文静、毫无用处的奴婢,一朝成了袁浩的妾,竟然完全变了一个人!
再无在她面前奴颜婢膝的卑微之态!
是程湘湘亲手把她送给袁浩的,可是这个贱蹄子却不思感激,反而处处和她作对!
本来么,妾就是妾,在她这个主母的手底下,也不过就是个任打任卖的奴婢,可谁想这贱蹄子的奴契,竟也被袁浩来亲自要了去。
一旦没有奴契在手,程湘湘就彻底拿捏不了这个小贱人了。
程湘湘为了此事,气了足足一个多月了。
眼下在府中,她和玉馨早就是明争暗斗、势同水火了。
而现在,这么重要的宴会,这么多达官显贵面前,这个贱蹄子竟然上赶着跑到人前去了。
难道这贱人还想和她这个世子夫人,在人前争一争吗!
袁浩竟也不拦她,让一个姨娘在宴会上抛头露面?!
第171章
其实,这回顺亲王府的宴会,袁浩体谅程湘湘有了身孕,本来办宴的事就是要交给玉馨的。
玉馨在顺亲王府长大,知根知底,也熟悉府中一切。
程湘湘本来只用挂个操持宴会的名头,就能白白占据玉馨的功劳,多好的事,而且这么大的宴会,又是袁浩交办的,玉馨也不敢动手脚。
可是,程湘湘却绝不允许大权旁落,所以硬是把操持宴会的差事揽了过来。
但袁浩虽然答应了,还是怕她操劳有碍身孕,所以让玉馨从旁协助。
所以玉馨在人前露面,这时人又不多,也不算什么,尤其……不知府中谁传出的风声,袁浩有意施恩,提携玉馨为侧室夫人。
真真是可笑!
一个奴婢,怎么能做世子侧夫人!
虽然荒谬,可是……可是按照袁浩那个多情种,未必就做不出来。
程湘湘心里不安得很。
而这下,前院的事更是让程湘湘心里的猜忌落到了实处,一下子气炸了。
“袁浩……袁浩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正妻!明明宴会是我办的,他倒好,让那小贱人到宾客面前出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宴会是个妾室办的,他袁浩和那小贱人才是正经夫妻!”
程湘湘气得胸口直起伏,肚子也跟着动,虽然还未显怀,但秋菊看得心惊,连忙劝抚。
“世子夫人千万莫动气!那玉氏不过才得宠,这才得意,世子多情,她却不知自己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世子夫人莫为了不值当的人气着自己,您要顾念肚子里的孩子呀!待来日生下嫡子,这个府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世子夫人您的地位了。”
程湘湘一时失神,秋后的蚂蚱……玉氏那个贱人将来可能是,可难道她现在就不是吗?
从前袁浩哥哥对她多好,可为何成婚之后……
程湘湘一下子像被抽走了力气,秋菊劝了半天,她才缓过来。
这时,院外又有丫鬟过来门口。
丫鬟见屋里二人神色不对,便没进门,只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夫人,方才世子派了人来传话,说是今日宴上人多杂乱,世子夫人又有身孕,世子嘱咐您仔细身子,便许您今日不用去宴上应付客人了。”
程绾绾歇了午觉起来,男人今日忙,还未从宫里回来。
外头在下小雪,今日的日头浅,是个半阴天,外头总显得雾蒙蒙的。
这般阴雾天,程绾绾没太睡醒,起来吃了一碗热羊汤暖了身子,天光才亮起来些。
喝完羊汤,晴云来收拾碗勺,瑞雪在一旁叽叽喳喳说道:“太子妃,太子妃知道今天顺亲王府办宴会,宴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瑞雪显见有些高兴。
程绾绾便想准没好事。
果然瑞雪道:“我适才听外院的姐姐们议论,今日顺亲王府的宴会好生热闹,太子妃知道二……不,世子夫人,太子妃知道世子夫人给袁世子纳了一个妾吗?”
程绾绾虽然不关心程湘湘的事,但是顺亲王府这样的高门府邸,府里丫鬟小厮多,人多便嘴杂,府里有什么事很容易就往外漏。
而存有好奇之心的人又不少,一来二去,议论的人多了,程绾绾也总有听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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