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绾绾是一个人长大的,她从小脚踝骨头就格外脆,经常会扭着。疼是疼,但是以前在程家的时候,没人管她,也是她自己敷冷敷热,捱几天捱过来的。
有时候脚踝肿了,半月也不见好,她没法子才会找赵夫人。
从没有什么时候,她扭了脚,会有人来看她的,还这么关心她。
程绾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眶热热的。
正说着,门口传来皇帝身边郭公公的声音:“两位殿下怎么过来了?”
话音落,门外又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程绾绾一看,是八皇子江丞和十皇子江澈。
程绾绾脚趾顿时蜷缩。
晴云连忙上前,挡住两位皇子的视线,程绾绾趁这时候,用裙摆把脚给遮住了。
晴云行了礼掩护,又退下。
皇后看见来的不是太医,是江丞和江澈,缓声无奈:“你们怎么过来了?”
江澈急急忙忙道:“听说小皇嫂扭了脚,儿臣特意来看看的!小皇嫂,你没事吧?!”
江澈自打那次,害得程绾绾吃了丹药中毒差点丢了性命,就一直对程绾绾特别愧疚,总觉得好像因为他,这位小皇嫂能陪伴太子皇兄的寿命都短了好几年。
江澈立马就要上前。
皇帝斥道:“你凑上去做什么!你是太医?”
江澈:“……”
“三皇嫂。”江丞笑着同程绾绾见了礼,拉了江澈一把,把江澈拉回去,只站在皇帝身后,守着礼数,并不上前半步。
江丞道:“儿臣和小十正好在附近,听宫人说起,便过来看看。”
皇帝点点头,“嗯”了声。
其实帝后也是因为正好在附近,所以才过来的这么快。因为今日一早,江诀递了消息进宫,说了程绾绾要在宫里小住几日的事情。
皇帝又不理政,闲得发慌,但又不好意思一个人来接儿媳,就把皇后也扯上了。正好听到消息,也就一道过来了。
才说完,太医总算姗姗来迟。
太医得了太子命人嘱咐的话,心知太子看重太子妃,一路紧赶过来,谁知一进来,脚步才进门就一个猛刹。
一屋子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再一看殿里的人,太医顿时汗都下来了。
这……这怎么这么多人?!
陛下、皇后娘娘……就连八殿下、十殿下也在?!
太子妃是扭了脚吧?是吧?
别、别是又中毒了吧?!
太医在福荫殿门口愣了足足半刻,抹了把脸,才一横心往里走,朝殿中众人行礼。
皇后道:“起来吧。快给太子妃看看,脚伤成什么样子了。”
太医应声边走,心道太子妃还真的只是扭伤脚了?
那为何帝后和两位殿下这么短短片刻,竟全都来了。
真是好大的阵仗。
太医心里存疑,待看过,程绾绾果真只是扭伤了脚,且伤得并不严重。
太医这才放下心,把别在裤腰上的脑袋安了回去。
“怎么样了?”皇后问。
程绾绾已经转挪到福荫殿的内殿来了,晴云搀着她,另外只有皇后一同进来了,皇帝和两个皇子都在外头,不便进内。
太医跪地起身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太子妃的伤没有大碍,只是扭了筋脉,难免作疼。微臣备了药膏来,太子妃抹上一些,按揉一刻钟,待药效浸入,就能消了肿,再休养两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皇后点头,神色松缓下来:“好。”
皇后看了晴云一眼,晴云立马跟到太医身侧。太医取了药膏出来,晴云接过。
晴云正要去给程绾绾抹药的时候,太医犹豫着,又说道:“皇后娘娘,只是……太子妃筋脉扭着,抹药按揉的时候,恐怕会有些疼。”
皇后愣了下。
程绾绾虽然怕疼,但是她从小就知道,她怕也是没用的。
她也不想让皇后娘娘觉得她没用,连忙就道:“没事的!母后,我不怕疼。”
太医没作声,皇后看了程绾绾一眼,无奈:“傻孩子,哪有人不怕疼的。”
程绾绾微怔。
皇后转头问太医:“可有止疼的法子?”
太医点头:“太医院近来正巧研制出了一种新的口服的止疼药丸,效用不错。微臣这就去拿。”
程绾绾有些怔愣,没反应过来阻止,太医已经折返回去拿止疼的药丸了。
很快,太医拿了药丸回来,把药丸交给晴云的时候却又说:“这药丸就是……苦得很,太子妃要不要备些蜜饯?”
晴云递药丸给程绾绾的动作一顿,看了眼太医,看着程绾绾。
程绾绾:“……”
程绾绾接过药丸,心道她怕是又丢脸了……
吃颗药丸而已,太医还要担心她怕苦,她看起来真的很娇气吗?还是她表现得很娇气?
程绾绾挤了挤嘴角笑:“没事的,我不怕苦。”
她说着,就要吃下药丸。
没等喂进嘴里,门口江丞和江澈站在了那里。
“皇嫂还是备着甜食吧,何必嘴里留着苦味。”江丞笑道,“小十正好身上带了几块酥酪糖,给皇嫂吧。”
江澈眼巴巴地把身上的酥酪糖递给了侍女。
皇后望着门口二人笑道:“你们倒是耳朵尖。”
江丞笑了笑:“小十担心皇嫂,方才就抓着太医问了。”
侍女拿了酥酪糖进殿,递给程绾绾。
程绾绾有点懵,又觉得被人知道她吃苦药前还要备好糖,有点丢脸……
但八殿下和十殿下的一番好意,程绾绾也不好拒绝,只好伸出手去接。
还没等接住呢,门外传进来一道威严冷冽的声音:“她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
殿中几人转头,就看见身着朝服的江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
程绾绾的手顿在半空。
江丞和江澈正堵在门口。江诀扫了二人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
大邺的朝服,以明黄、玄色、绯红为制。
江诀今日穿着一身绯色宝印龙纹、滚镶漆线的紧袖束腰朝服。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了过去。
绯色极亮眼,但穿在高大的男人身上,却衬得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色格外的冷。
被扫了一眼的江丞、江澈:“……”
江诀看江澈,嗓音低冷:“堵在这里做什么?”
“没规矩!”他轻斥了句。
皇嫂在里头要揉脚,做皇弟的挤在门口,的确是不太妥当。
江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里头那位年纪小小的皇嫂,分明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一定也很怕苦才对。
被江诀这么一斥,江澈耳朵都红了,尴尬得慌忙往外退:“皇兄对不起!”
江丞:“……”
表面只训了江澈,但到底在骂谁“没规矩”,那就不好说了。
江丞面上浮起一个笑:“皇兄说笑了,三皇嫂这般年轻,怎就不能吃糖了。臣弟知晓皇兄束身自重,但三皇嫂还年轻,皇兄可不要太严苛了。”
江诀说完,也不等江诀说话,笑眯眯对里头程绾绾说道:“三皇嫂,记得吃糖哦。”
说罢,也跟着江澈退了出去。
江诀:“……”
江诀往里看。
程绾绾也正看他。
两个人视线一触,程绾绾的手还在半空递着呢,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那酥酪糖。
但侍女却不知这么多,把酥酪糖递进了程绾绾手心。
程绾绾:“……”
她再想不要,都来不及了。
她目光一扫,果真看见男人的脸色沉了一点。
呜呜,这可不干她的事呀……
门口挡路的人让道,江诀大步进来:“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
刚才几个兄弟之间的暗涌,她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江诀和江丞之间。
不过这些年,她也都看习惯了。
皇后懒得管这些,笑了笑缓步往外走:“太子来了,本宫就先出去了。绾绾就交给太子了。”
江诀牵了下嘴角:“母后请。”
程绾绾攥着手心里的酥酪糖,攥得都快化了,等皇后一出门,程绾绾立马就把酥酪糖一把塞给了晴云。
江诀转身,正看见小太子妃慌里慌张的动作,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住,一副心虚的样子。
江诀是恼,但根本不是恼小太子妃。
他大步过去,看着小太子妃垂耷耷的脑袋顶,无奈地笑了下,蹲下身去,眉头却就蹙了起来。
“太子妃的伤怎么样?”他问。
太医还在一旁,忙把刚才回皇后的话又回了一遍。
江诀听完,没说话,看着程绾绾脚踝处肿起来的样子,眼底露出几分怜惜。
“现在还疼不疼?”江诀抬脸,蹲在地上温声问小妻子。
程绾绾琢磨男人的语气,好像也没有因为那些酥酪糖生气,她才慢慢摇了摇头,轻声道:“没刚才那么疼了……”
江诀无声轻轻叹了口气。
叹完气,看了晴云一眼,看见她手上的酥酪糖。
“那绾绾怕不怕苦呢?”江诀又问。
程绾绾捕捉到男人的眼神,又想起刚才男人严厉的话——她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
程绾绾立马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坚定:“不怕!”
江诀看她这模样,没忍住笑了下。
随即他又敛了笑,对晴云道:“既然太子妃不怕苦,那这些酥酪糖,就拿去全扔了。”
晴云没动,瞪大了眼睛。但很快,晴云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小太子妃,没提出任何异议,赶紧去把手上的酥酪糖拿去扔了。
程绾绾刚才没觉得委屈,但是现在觉得有一点委屈了。
好端端的,糖都拿来了,干什么非要扔掉呢?
她就不能吃一点糖吗?非要全吃苦吗?
程绾绾心里委屈,但她不敢说。
江诀却看得出来,叫太医退下后,拉了只凳子在小太子妃面前坐下,将小太子妃扭伤的脚轻轻拿起来,放到了自己膝头。
他给程绾绾脱去了半蹬在脚上的绣鞋,仔细看她的伤处。
虽然说至亲夫妻,但太子从来没有这样碰过她的脚,而且还这样盯着仔细看……
程绾绾觉得很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蜷缩腿脚。
江诀低着头,没看她:“放松,紧张什么?”
程绾绾一愣,看了男人一眼,不敢动了。
“*真不怕苦?”江诀突然抬头问。
程绾绾猝然撞进男人眼睛。
谁不怕苦呢?
但她不敢说真话,直直地看着男人说谎:“不怕的……”
江诀看着小太子妃,看了两息,温声:“说真话。”
程绾绾抿唇。
江诀不催,只看着她,锋利的眉眼神色柔和。
程绾绾半晌才作声:“怕的……绾绾怕苦……”
江诀淡淡:“那刚才为什么不说,嗯?”
程绾绾垂眼:“怕归怕,但绾绾可以吃苦药,可以不吃糖……如果殿下不喜欢的话……”
她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快叫人听不清。
江诀不自觉凑近,仔细去听,等听完,江诀心口窒了一下,说不上来,像是被小锤子给敲了一下,闷闷地疼了一下。
江诀抬眼,看小太子妃。
她垂着眼、低着头,说着很乖很乖的话,那样小小的一只,声音也小小的,明明不是在撒娇,更不是在抱怨,可是看起来,就是很委屈。
看得人心疼。
江诀后悔逗她了。
江诀探身,头跟着小太子妃压得很低,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小太子妃的额头。
两个人额头抵在一起,江诀低声:“孤错了。孤不该逗你的。邹公公给绾绾拿糖去了,拿宫里最好吃的银丝糖去了。”
程绾绾只是有一点点的委屈,其实更多的是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对她那么好,却偏不让她吃糖。
额头上温热的触觉让程绾绾抬起眼睛来,正和男人漆沉的眼对上。
被男人温软的目光注视着,程绾绾很近很近地听完了男人的话。
她更加不解。
为什么刚才不让她吃糖,还把糖扔了,结果其实早就叫邹公公给她拿糖去了。
但虽然不解,却不妨碍程绾绾的心怦怦直跳。
太子殿下穿绯色的朝服,眉眼都格外鲜亮,少了些戾气,显得……显得特别好看。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
程绾绾盯着男人的脸,在这种额头对着额头,极近极近的距离下,连男人穿着的绯袍很快都在视线里模糊了。
最后只剩下男人在她眼前放大的极俊逸、极深邃的五官,像是被最鲜艳的枫叶染过,疏眉星目,顾盼生辉。
这一盯,程绾绾有些失神,连刚才男人说的什么话都忘记了。
江诀察觉,他没退开,轻蹭了蹭小太子妃的额头:“绾绾瞧什么,孤脸上有东西?”
程绾绾回神,连忙后仰退开。
江诀探着身,额头上一空,无奈笑了笑:“怎么,生孤的气啊?”
程绾绾红了脸,小声道不敢。
江诀意犹未尽退回去。
邹公公果然拿了糖送来了。
晴云也扔了糖回来了。
程绾绾就吃了那止疼的药丸。
药丸是真的好苦好苦!
比程绾绾以前吃过的药都苦,她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五官都拧在一团了。
江诀连忙拿了银丝糖给她吃。
程绾绾吃了块银丝糖,才算勉强压住了嘴里的苦味。
江诀又递了块:“再吃一块?”
程绾绾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江诀“啧”了声:“是生孤的气,还是嫌弃银丝糖不好吃,想吃老八的酥酪糖?”
程绾绾:“……”
程绾绾困惑道:“那酥酪糖,是十殿下的呀。”
江诀看了看小太子妃,往后仰了仰,懒懒散散“哦”了声。
程绾绾困惑。
江诀:“……那,酥酪糖好吃,还是银丝糖好吃?绾绾喜欢哪种?”
程绾绾深深拧眉,偏偏脑袋:“可是……酥酪糖我没吃呀!”
江诀:“……”
江诀:“那也能选。”
程绾绾:“……”
程绾绾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今日怎么非和糖杠上了。
而且她明明就没吃十殿下的酥酪糖,太子做什么非要她选出哪种好吃来?
程绾绾心里觉得怪怪的,也没答话,悄悄打量男人的脸色,暗暗揣摩。
江诀看着小太子妃娇憨的模样,何尝看不出她根本没明白他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刚才让他恼的,一直是江丞。尤其是他走之前那句“皇嫂记得吃糖哦”。
这个江丞,怎么他一不留神,他就要凑上来无事献殷勤。
在父皇面前是如此。那便算了,好歹父皇是他们共同的父皇。
但是小太子妃是他的妻子,是他一个人的,这个江丞怎么还要来显眼。
江诀刚才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即便那样,他刚才也并不恼小太子妃。
但是现在,他有一点恼了。
不是别的,就是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笨呢?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她还真只当全都是演戏吗?
江诀默默无语,任由程绾绾偷偷打量,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邹吉和晴云在一旁,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邹吉暗暗笑了笑,上前,又给程绾绾递了一块银丝糖,恭敬和声道:“太子妃再吃一块吧,把口里的苦味全压下去才好。”
程绾绾嘴巴里的确还有点苦。
她看了男人一眼,见男人没有不悦,也没有再说什么“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这样的话,她这才接过来。
程绾绾细嚼慢咽,慢慢吞吞地吃第二块银丝糖。
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瞟男人一眼。
江诀看她吃,吃的模样很乖,像初到陌生家中的小奶猫,眼睛亮亮的,又很小心警惕。
江诀看得想笑,心里那点恼顿时也没了。
邹吉看了男人一眼,怪声怪气地问吃银丝糖的小太子妃:“嘶,太子妃觉不觉得,这银丝糖有点酸呐?”
“啊?”程绾绾愣了愣,纳闷。
她不觉得啊……
江诀:“……”
江诀瞪了邹吉一眼。
邹吉笑了笑,老实低头退下。
程绾绾看见男人瞪了邹公公一眼。
她正在仔细品尝嘴里的银丝糖,实在没尝出什么酸味,但是男人瞪的这一眼,莫名让程绾绾领会到了一点什么。
虽然还不太清晰,但她模模糊糊有了一点怪异的感觉。
程绾绾盯着男人看。
江诀瞪完邹吉,无端有那么一点心虚,立马看向程绾绾。
他既想她明白,但这时候又生怕她领会出什么,显得他身为男子,却不敢坦荡直言,暗戳戳吃酸醋,好没气度。
两人视线撞在一块儿。
程绾绾眨了眨眼。
她眼神直直的,江诀被看得又一阵心虚,故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去。
气氛有点怪异。
邹吉看了晴云一眼。晴云会意,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内殿只剩下江诀和程绾绾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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