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诀这才意识到。
以往他朝事忙,得空陪她下棋,便总想着多教一教她,但却忽略了总是引导她,从不真正的博弈,也便失去了下棋的乐趣。
江诀牵过小妻子的手,轻捏了捏,哄她:“今日孤不让你,陪你认真下几局。”
程绾绾还是兴致不高,但也勉强答应了。
入冬后,鲜果就成了稀罕物。
前两日宫中新进的蜜橘到了,江诀尝过,很甜,便带了不少回东宫,给小太子妃。
下棋归下棋,程绾绾心想反正下不赢,便拿了些坚果和蜜橘来,摆在一旁,一边吃,一边和男人下棋。
她没什么兴致,落子倒比以前快,赶紧落一子,就扭头去吃东西。
一会儿嘎嘣嘎嘣吃坚果,一会儿呼哧呼哧剥蜜橘。
江诀:“……”
江诀不好说她,也不想说她,一边无奈,一边又觉得小妻子可爱。
他有心弥补,趁着小妻子认真剥蜜橘的时候,落子时悄悄改了几颗棋子。
程绾绾丝毫没有察觉。
等下了几个来回之后,程绾绾突然发觉,今日的棋局,好像是她占了上风!
程绾绾不吃坚果了,也不吃蜜橘了。
认认真真把棋局看了一遍。
她方才不认真,也不太记得刚才的棋局是什么样的,也没察觉棋局的变化,但她看出来,这局棋,她真的占了上风。
程绾绾这才来了兴致,赶紧认真起来。
江诀勾勾唇角,又不着声色地让了几手,局终之时,程绾绾终于和男人下了个平局。
对程绾绾来说,平局已经是很值得她高兴的了。
若是她真的赢了,她还要怀疑是不是男人让她了。
程绾绾高兴得直接跳起来,满屋子转圈。
江诀看着小妻子笑。
程绾绾回来棋桌边,眼睛亮亮地看着男人。
江诀会意:“还下?”
程绾绾点头:“下!”
江诀笑笑,没说话,侧过脸。
程绾绾会意,她正高兴,也不别扭,小手伸过去,捧着男人的下巴,凑上去吧唧一口。
男人满意笑,重新布置棋局。
这一年的除夕宫宴,比去年热闹得多。
不过正月里,还没等到正月十六复印开朝,寿阳城里就出了一件大事。
正月十二,顺亲王府世子袁浩,病重离世。
还在正月里,本该四处拜年热闹的时候,顺亲王府挂起了白皤。
停灵之后,便是丧仪。
程绾绾的课业又只能中断,顺亲王府的丧仪她不能不去。
去顺亲王府不必很早,比平时她去跟着三位老师上课可以去得晚些。
晴云把马车备好,安排好外面,回来西宫,小太子妃还没起来。
素心守在门外。
晴云道:“时辰不早了,太子妃还没醒吗?”
素心点头。
昨晚是她值夜,素心捂嘴一笑,低声道:“昨儿夜里太子妃又哭了半夜。”
晴云一怔,立马会意。
伺候久了,尤其值夜的时候有些动静听得多了,大家便也有了默契。
素心这么一说,晴云就明白了,小太子妃昨夜里定是又被折腾到很晚,难怪今早起不来。
又等了一刻多钟,怕时间来不及,晴云才进屋,叫了小太子妃起身。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在顺亲王府外的巷中停下来。
顺亲王府里一片沉郁。
程绾绾进了府中,去灵堂吊唁,见主事的人果然是玉氏。
吊唁完,程绾绾出来院中,便遇上了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崔如英。
崔如英见到她,立马过来打招呼。
程绾绾这两年认识了不少朋友,有的是在各府的宴上认识的,有的是出门买胭脂选料子认识的,还有的是在醉霄楼吃饭喝花茶认识的。
总之她出门多了,认识的人便也多了。
以前她性子有些胆小,闷闷的,现在也慢慢变得开朗,愿意主动去与人结交,所以便也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
崔如英便是其中一个。
崔如英和她打过招呼,先去了灵堂吊唁,吊唁完出来,便来找她。
“绾绾!”崔如英低声唤她。
程绾绾走到角落和她说话。
崔如英拉过她的手道:“俞兰家里过几日要办赏花宴,她怕太子,不敢给你递帖子,叫我来同你说。”
在新结交的人里,崔如英和俞兰是和程绾绾关系最好的,三个人关系已经好到可以直呼彼此的姓名,不用太子妃太子妃的叫来叫去。
崔如英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而俞兰的舅舅,是兵部新任的左侍郎。
程绾绾痛快应下。
崔如英是跟着父亲来的,和父亲打过招呼,她便和程绾绾待在一处了。
三个人里,崔如英年纪最长,但性子最跳脱,俞兰年纪和程绾绾差不多,却最文静稳重。
三人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崔如英拿主意,她主意最多。
俞兰还没来,崔如英便带着程绾绾在顺亲王府中四处走动。
虽是丧仪,但程绾绾和崔如英都没什么伤痛的情绪,毕竟她们与袁世子都不相熟,而且袁浩名声又不好。
两个人在府中闲逛,路过后院院墙时,却突然听见后院中有吵闹声。
崔如英要偷听,程绾绾觉得不妥。
崔如英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惊扰了前头丧仪就不好了,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程绾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崔如英拉过去了。
与程绾绾交好的人中,周姐姐和五公主到底年岁都比她长好几岁,是以程绾绾看她们,更像看姐姐,五公主虽然唤她嫂嫂,程绾绾也觉得她更像姐姐。
崔如英和俞兰就不同了,她们算是真正年纪差不多的朋友。
崔如英大不了她两岁,在家中年纪最小又最受宠,养成了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程绾绾拗不过,已经被拉去了墙角。
而传来吵闹声的地方,正在歇斯底里大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湘湘。
程湘湘自从被禁足,脾气越发古怪,有时候半天不说一句话,沉默得死人一般,瘆人得很,有时候又突然发作,不是砸东西,就是骂人。
府中怕刺激她,连袁浩的死讯都是瞒着她的。
但今日丧仪,府中又到处挂了白皤,程湘湘一出来就看见了,又听见动静,终于知道了消息。
这便闹了起来,非要去前院主持丧仪。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三个丫鬟都捉不住她,眼看她就要跑出院子来。
程绾绾吓得捂住嘴巴。
崔如英低声安抚她:“别怕,她敢过来欺负你,我一把就能把她推开摔个嘴啃泥!”
崔如英脾气爽直,嘴上最常挂着便是‘仗义’两字,她说得出,就真做得到。
程绾绾倒不是怕程湘湘,程湘湘早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但是她担心程湘湘跑到外头来,引起乱子。
不管怎么说,好歹府里在办丧事,何必惊扰得死人不安呢。
就在这时,远处石板路上却有一人当首,带着好几个粗壮的婆子过来了。
程绾绾和崔如英赶紧藏好。
等人走进院中,程绾绾再一看,终于认出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是袁浩的女儿,袁三小姐,袁璐。
袁璐带来的婆子个个五大三粗,两个婆子一人钳住程湘湘一只胳膊,便将程湘湘拖进了屋中。
院中重新安静下来,只是屋中传来喊骂声。
袁璐安抚了几个丫鬟,进去屋中。
屋中的情形,程绾绾和崔如英便再看不见了。
事态既然被控制住,程绾绾始终觉得这样偷听偷看不妥,便拉了拉崔如英的衣袖要走。
崔如英哪里是怕顺亲王府的丧仪出乱子,她一向就不喜欢袁浩那人,她其实就是好奇想打探人家府中的隐秘。
程绾绾拉不走她,只能陪着她继续苦藏在院墙根下。
院中屋内隐隐传出说话声。
“袁璐!凭你一个小辈也敢拦着我,我可是你嫡母!”
在院子外,只听得一声‘袁璐’,旁的却是听不清。
而此时屋中,袁璐站在屋门前,略显得稚嫩的少女面庞上,却显露着与她年纪全然不相符的沉稳和镇定。
袁璐目光冷淡又含着一丝怜悯地看着屋中装若癫狂的人。
此时此刻发疯的程湘湘,那刻薄的神色像极了她的母亲赵氏。
只是袁璐却不是当年的程绾绾,可以由得她欺负。
袁璐轻声:“母亲,前院在办丧仪,母亲别惊扰了父亲安息。”
程湘湘已经许久见不到袁浩,只是听说他病了,病得很厉害,她也吵着要去看过,但是玉氏那个贱人带着几个婆子来按住她,不许她去,说袁浩见了她,只会影响他养病。
再后来就是今日,她跑出院中,突然看到外头的白皤,才得知袁浩已经死了。
程湘湘到现在都有些难以相信,袁浩居然死了?
她、她成寡妇了?
一种迷茫又无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这反倒激得程湘湘愈发疯狂。
而她和袁浩置气了那么久,如今得知人死了,又突然想起从前两人的那些好来。
“不……不、不!袁哥哥只是病了,怎么就死了?我才不是寡妇!他只是病了!”
“母亲,节哀。”袁璐安静地看着她,口吻平静。
程湘湘突然打了个寒颤。
面对亲生父亲的死,十一岁的袁璐居然半点伤心都没有?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没有半点血亲的嫡母?
有一瞬间,程湘湘竟然觉得这个少女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时,让她止不住地觉得胆寒。
但是程湘湘很快又激动起来,在婆子的钳制下挣扎,目光森厉地瞪着袁璐。
“是玉馨那个贱人是不是!袁哥哥只是病了,是玉馨那个贱人害死了他,是不是!”
袁璐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开。
她叹了口气:“父亲是自己行事荒唐才染的病,和旁人有什么干系。”
程湘湘哪里听得进去:“那就是你!是你!你简直是个恶鬼!袁哥哥对你那么好,为了你,半夜都能从我房中离去,去关心你这个病秧子!你竟然害他!他、他是你亲生父亲!”
袁璐直直地看着屋里口不择言的人。
的确,在所有人眼中,都觉得父亲对她最为疼爱,即便有一院子的姨娘,也比不过她这个原配留下的病秧子女儿。
人人都说,父亲对母亲情深义重,念念不能忘怀。
袁璐只觉得可笑。
若是真的情深义重,又哪来的这一院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姨娘?
在那些烟花地,父亲搂着妓子唤母亲的名字,如果这也是一种念念不忘的话,她倒要看看,世上哪个女子喜欢这样的深情。
她是年纪小,但她不是傻。
都说父亲疼爱她,但是那些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胭脂首饰,不过都是用来装点锦绣的身外之物,这偌大的顺亲王府,父亲可曾给过她一处庄子,一间铺子?
那些真正实益的东西,父亲还不是要给他那些庶子,而不是她这个所谓最受疼爱的女儿。
她自小失去母亲,面对一院子的姨娘,她很早就知道,什么金银器物,嘘寒问暖,这些都是假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才是真的。
所以她不伤心,因为她早就看透了父亲那个人。
自诩深情,虚伪至极。
但这些话,袁璐不会对这位愚蠢的嫡母说。
她平静道:“母亲好好休息吧。待丧仪结束,母亲就不必再禁足了。”
程湘湘一愣。
袁璐:“父亲不在了,以后府中便是玉馨掌事,我会让她解除母亲的禁足。若母亲愿意,也可以时常去看望慧儿,毕竟母亲才是慧儿的亲生母亲。”
自打程湘湘在府中一味发疯,她实在照看不了女儿袁慧,如今袁慧已经养在玉馨膝下。
玉馨没有孩子,对待袁慧倒是十分疼爱。
但是程湘湘眼下还没有回过心思去想自己的女儿,而是听到袁璐没有叫‘玉夫人’,而是直接叫玉馨的名字。
言辞之间,也分明是一种掌控命令的口吻。
程湘湘悚然一惊,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突然想起来,袁浩好像曾经无意间说过,玉馨从前是侍奉袁璐生母的。
而玉馨,从一个奴婢,成为姨娘,再成为玉夫人,如今又管了整座顺亲王府的事……
老顺亲王夫妇还在呢,只凭一个玉馨,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程湘湘惊住,不敢再深想下去。
程绾绾和崔如英没等多久,就见袁璐从屋中出来了。
袁璐进屋里说了些什么,她们没有听见,但现下,屋里是安静下来了。
崔如英拉着程绾绾躲好。
等袁璐走远些,崔如英道:“这个袁三小姐,不简单。”
程绾绾之前来顺亲王府,见过这位袁三小姐一次,那次她就有所感觉。
眼下,这种感觉也更明显了。
她点点头。
崔如英道:“我瞧她将来肯定厉害着呢。顺亲王爷的两个儿子都不怎么样,一个好色,一个纨绔,我看还不如这个袁三小姐。”
程绾绾又点头。
崔如英突然扭头看她:“绾绾,你说要是这个袁三小姐袭爵怎么样?”
程绾绾想了想:“女子能袭爵吗?”
“不能。”崔如英叹气,“自来从没有女儿袭爵的。”
程绾绾看了看远处,轻声:“规矩是人定的。而且有本事的人,就算不能袭爵,将来也必然自有她的一番天地。”
程绾绾照常每日去上课。
快到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因为等到了上巳节,几位老师也都要陪着孙儿孙女踏春游玩,到时课业便要耽搁,所以程绾绾连着上了七八日的课,没有休息过。
三位太子师十分喜爱程绾绾这个新学生。
这样好学勤勉,又谦逊乖巧的学生,如今实在是不多了。
如今世家子弟也好,官家后生也罢,再找不出这般温顺听话的学生来。
三位太子师皆是倾囊相授。
师生相处久了,几位老先生也把程绾绾看做自家小辈般,心疼她日日这样勤勉,非要她休息两日。
程绾绾无法,只能接受老师的好意。
她如今目标远大,日日不得闲,东宫的事已经处置得井井有条,玲珑阁的事也渐渐得心应手。
她却还闲不下来,好不容易休息两日,她又进宫去,在皇后身边跟着学怎么处置宫务。
这原是皇后提议的,皇后也知道皇帝这两年就想退位,其实皇后坐这个后位也早就坐得疲倦,如今终于能解脱,实在是一件好事。
皇后自然教得尽心尽力,处处提点。
在宫里待了一个整日,第二日,晴云好劝歹劝,程绾绾才答应休息半日。
在皇后宫中陪皇后用过午膳,程绾绾才出宫。
正巧又和男人一道回东宫。
不过刚一回来,兵部几位大人就来找江诀议事,江诀去了前厅。
程绾绾就自己去了小书房。
她在小书房练了两行字,觉得午膳吃得有些多,肚子涨涨的,坐着不舒服,便起身出去,在三松堂的院子里走了两圈。
走完,她又到男人的书房里去了。
江诀的书房从不避着小妻子,程绾绾随时都可以进来。
程绾绾进了书房,拿了一旁架子上两本游记翻了翻。
她很喜欢看游记,江诀就让若风找了很多游记回来给她看。
这两本程绾绾已经看过一遍了,但是过一段时日,她又会翻来再看一遍。
老师说得对,温故而知新,再说,人的记忆力到底有限,有时候只看一遍,只是当时记得,过一段时日就忘了大半了。
但是程绾绾现在不打算看。
她拿了游记,准备带回西宫看,转头便准备离开男人的书房。
刚一转身,余光却扫见男人堆积着奏折文书的长案上,有几张铺开的宣纸,上面画着什么惊鸿一瞥。
程绾绾定睛一看,真是画,画的还是……美人?
程绾绾疑惑,走过去细看。
便见长案上铺开的画作,果真是女子画像,画得惟妙惟肖,程绾绾小心翼翼地看了两张画,画上的人她也识得。
都是寿阳城里的世家千金和官家小姐。
程绾绾心下莫名攥了一下,颇有些做贼心虚般的,又翻看了几张画像。
画像上大多数人她都认得。
程绾绾放好画像,把画像按原先的位置摆好。
她动作很慢,一边摆弄,一边在心里想,像这样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男人的书房?
程绾绾莫名想起敏妃跟她说过的话。
世上男人大多三妻四妾,尤其太子这样的身份,就算一时钟情,也很难长久的。
程绾绾目光垂落,落在画像上。
这画像……的确很像是递到男人跟前来,给男人挑选用的。
是外头的人送来的画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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