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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驰驰响当当)



第11章 阿誉,别闹
那天顾衍誉早早从别苑回去府上,父兄也已接到消息,家里下人做着迎接贵妃的准备。顾衍誉搜寻一圈,却没看到她兄长顾衍铭,一问才知道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顾衍誉带着疑惑转到他房门口,叫了一声哥,顾衍铭磨蹭半晌打开门,她乍一看差点没晃瞎自己的眼。
顾衍誉那从不讲究衣着的兄长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件颜色亮得惊人的衣裳,腰间绑着一根更为风骚的腰带,衣裳和腰带各有各的伤眼,穿在一起杀伤力加倍,令人倒抽一口凉气。陵阳城里最轻浮招摇的浪荡子也没见穿得这么明媚。而这一身衬着顾衍铭这几年在漠北经历风霜的脸,顾衍誉脑子里鬼使神差飘过“老来俏”三个字,差点把她自己也惊了一个跟头。
“咳咳,哥哥这是?”
顾衍铭颇为忐忑:“阿誉,你说锦儿会喜欢我这样打扮么,会不会显得太老气了一些?”
顾衍誉沉默了。
原想打趣,玩笑话还没说出口,在喉咙里就酿成了心酸。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几年自苦在那张脸上留下了怎样的印记。很多人看将军是从远处看的,只要有一身寒光闪闪的铠甲,有一匹高头骏马,有他那像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弯下去的脊梁撑起来,那就是将军的样子。只有走近了看,才会发现铠甲之下的人有什么变化。
顾衍铭当初离开陵阳,一头钻进漠北的千里黄沙里,不敢叫自己过得快活。大约他情愿风沙更凛冽一些,好刮一刮心里放不下的负疚。
如今回了陵阳,就要与聂锦照面,他却忽然怕了,怕自己这满脸风霜经不住稚子的目光打量。
顾衍誉实在不敢想象若她说老气,顾衍铭会把自己倒腾成怎么一个花枝招展的样子,于是她转瞬之间挂上一个轻松写意的笑,给他挑了一身稍微稳重点的颜色换上,还算像个人那样宽慰道:“放心吧,锦儿是个明理的孩子,你对他来说,怎么都好。”
顾衍铭听了,有点傻气,咧嘴一乐。这份带点笨拙的不知所措戳了她的心,叫顾衍誉不敢再看。
未时刚过,报信的说人已经到了,顾家老少三人站在顾府门口,身后跟着一院子仆从,迎来了娴贵妃顾衍慈和小皇子聂锦。顾衍慈本就生得好看,贵妃的身份给她这份好看镶了金嵌了玉,端的是雍容华贵,艳光照人。顾太尉带着两个“儿子”给贵妃和皇子见礼。
顾衍铭在府门口像个舅舅那样把聂锦迎进来,到了堂内,屏退了下人,他再也忍不住眼中一热。
而聂锦在顾衍铭面前庄重跪下,头磕得掷地有声,顾家余下三人对视一眼,都有几分诧异,只听他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孩儿不孝,不能承欢父亲膝下,还要父亲日夜担忧,孩儿心中有愧。”
当朝皇帝不是他的生父,顾衍铭将军才是,这一点,年幼的聂锦早就知情。
顾衍誉怕他年纪太小不懂事,知道了真相反而容易惹祸上身,但老狐狸顾太尉说一味把他当小孩子养,往后成不了大事,他流着顾家的血,就注定了当不了一辈子被保护的富贵闲人。顾禹柏把这桩事重重往聂锦心头一压,于是聂锦果然被逼得十分早慧。
顾衍誉想这能不早慧吗?寻常皇子再怎么被教导要得体,要谨慎,都难免因为年幼做出一些遭人烦的蠢事情。
但聂锦不会。
他知道龙椅上的男人不是他亲爹,毓秀宫这位跟他长得很像的贵妃也不是他亲娘。他生得可爱,如果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孩,兴许谁见了他都会喜欢。但皇帝对他却有意无意带点疏离,不是不喜,是知道他身上还有半拉顾家的血,既爱又远,好像生怕抱抱聂锦就会引来顾家在自己头上做窝。
聂锦有一个尊贵却又尴尬的表面身份,使得他表现出挑不对,软弱平庸也不对。他还有个一旦暴露能连累九族的真实身份。这小孩儿估计从能听懂人言的那一刻,就像怀抱一个点着的炮仗那样活着,没被吓死都算他心理素质好。
聂锦得到最接近父爱的东西是顾将军每月寄到宫里的家信和来自漠北的礼物。
顾衍铭总在想象宫里的聂锦到了什么年纪,会遇见什么事,每封信里都问他“锦儿可开心”。一岁时问他是不是会走路了,过得开不开心。两岁时问他是不是会说话了,过得开不开心。三岁头上问他是不是识字了,过得开不开心……最初是顾衍慈给聂锦读来,后面的信聂锦就会自己看了,他越懂事越心重的时候,只有一个八百年见不上一次的亲爹,捎来这么一句“锦儿可开心?”好似顾衍铭只在乎这一件事。然而隔着重重宫禁,家书和礼物也得寄得克制,每月多不过一两次来回,这宽慰也有限得很。
顾衍誉不怎么放心这个侄子,偶尔借着宫中宴饮的机会进去看看,或者胆儿肥了乔装混进去一两次,再悄无声息地出来。聂锦羡慕她来去自由,有一回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小声同她感慨自己像是被困在宫禁之中。
只说了这么一茬,听得顾衍誉心一惊,然后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小小年纪学了些什么话。你好腿好脚,谁困住你,不会自己走出去么?”
心意是真的,话是假的。当年困住她的还只是顾家祖宅,如果只靠好腿好脚就能走出去,她今日也不必扮演顾小公子。
顾衍誉把他那软乎乎的小脸好一顿揉捏:“安心当你的皇子,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聂锦睁大了自己天真明亮的眼,将她好一番打量,顾衍誉狐疑:“嗯?”
聂锦小声嘀咕:“你就不太高。”
好么,也就是仗着她不敢在皇宫大内谋害皇子。顾衍誉比划了一下他到自己肋骨下的位置:“比你高点就行。”
聂锦倒也没跟她计较,拽着她的衣角,轻声问她:“阿誉,你说……大姑姑喜欢我吗?”
顾衍誉不知他哪来的这个问题,明面上聂锦是顾衍慈的儿子,暗里是她唯一的亲侄,顾衍慈哪有不疼聂锦的道理。聂锦认真起来,像个小大人:“可是……大姑姑,过得不开心。”
顾衍誉把要叹出来的气咽下去,她从前就知道,可她知道又不能解决的事不止这一桩。只好打发聂锦:“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心思太沉人长不高的。”
聂锦很懂:“我知道,就像你一样。”
顾衍誉又想谋害皇子了。
从前的事表过不提,顾家人能这样聚齐了在顾府中相见也不算容易。小皇子聂锦给顾衍铭敬了茶,这位将军,杀人纵马都不会抖的手,此刻端不太稳一个孩子递来的茶水。还有一杯聂锦洒在了地下,他从未谋面的娘亲如果泉下有知,大概还能尝出来那是白毫银针。
顾衍铭一口饮尽茶水,也不顾烫不烫,接着起身转出了堂屋。聂锦不解地看了顾衍誉一眼,顾衍誉朝他丢了一个无辜的眼神,表示她也不懂这一出。半晌,只见顾大将军拖着两个硕大的木箱出来,木箱上还扎着艳得灼眼的红绸花,众人正疑惑这到底是虏了哪家姑娘的嫁妆过来还是怎的,只听顾衍铭生涩地对聂锦说:“这个,给……给你。”
顾衍铭大将军拖了两个造型浮夸来历成谜的木箱子,算作给聂锦的见礼。可怜聂锦长得不比这木箱高多少,碍于皇子的骄傲做不出踮着脚蹦着看这种事,顾衍铭和顾衍誉上前帮他拆了繁复的装饰,把箱子打开,顾衍誉给他搬了个凳子,把他抱了上去。也是顾衍誉手欠,好事做完非得恶趣味地比划一下他的个头,惹得聂锦差点上口咬她。
顾衍慈柔柔开口:“见了阿誉就活泼,好像他俩才是同辈。”
顾衍誉对姐姐一乐,然后戳着聂锦的脸:“来叫一声小姑听听。”
聂锦奶声奶气:“阿誉,别闹。”
箱子打开,众人一见明白了,里面全都是些小孩子玩意儿。竹篾做的沙鼠、会转的风车、藤编的花球……
“漠北的小孩子都玩这些,我不知道你爱玩哪些……”顾衍铭刚刚盯儿子盯得犯傻,艰难找回自己的语言,依然结巴得不太成体系。他似乎既想让聂锦一眼能看尽里面有多少东西,又怕聂锦不喜欢,献宝献得还有几分羞怯。
整整两大箱,满当当跟嫁妆似的,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收集起来的架势,是每月未能寄出的礼物都攒在这里了。顾衍铭一瞬不瞬盯着他,好像怕眨个眼聂锦就不见了。聂锦低着头一一看过去,摸摸这个,玩玩那个,复抬起头来,眼睛明亮清澈。
顾衍铭一颗心这才稳稳落回胸腔,仿佛聂锦收下的不是那小孩玩意儿,是数年无法陪伴在身边的光阴。
顾太尉看了他们一会儿,目光落在聂锦身上,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顾衍誉与姐姐对看一眼,个中滋味,心照不宣。

第12章 鲜花着锦,好到不能再好
热闹过后更显寂寥,顾衍慈与聂锦不可久留,顾家的晚饭依然是三人用的。
顾衍铭瞧着失魂落魄,顾禹柏关怀了顾衍铭几句,劝道:“你在外征战有将士作伴也就罢了,回到家中还是孤身一人总也不是个事,遇到合适的再娶进来罢。你还年轻,不必活生生把自己过成一个孤老头子。”提起这事,顾衍铭神色感伤,缓缓摇头道:“熙华去了,我也没了再娶的念头。”顾太尉闻言有片刻神色沉郁,而后看向正伤情的儿子,什么也没说。
顾衍铭低头不语,他并非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这番表现看起来只是失意,落在顾衍誉和顾禹柏眼中,都看得出其中沉默的对抗意味。
顾衍誉顺手给哥哥续了酒。
顾家确实对不起陈熙华,顾衍誉犹记得那女子温柔说话的样子,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同是陵阳的世家之后,与顾衍铭原本是天作之合,坏就坏在陈熙华和顾衍慈差不多同时有了孩子……
陈熙华原本议亲的不是顾家,少将军炽手可热,顾家如日中天,陈御史当初只是个侍御史,在大庆朝廷的品级还不算太高,大概也没想过女儿能攀上顾家的亲。
陈熙华柔善心软,父亲给她说了一户人家,她也没什么意见。而就在成亲之前,南方水患,向陵阳涌来许多难民。她在闺阁之中听闻惨状,心觉不忍,也学一些大户出去开棚施粥。奈何这位闺阁小姐与外面世界打交道的经验缺缺,见队伍中一个幼童可怜,就把身上银两都给了对方,这一下捅出祸事,后面一个汉子大喊,为什么他有我们没有?大小姐要做善人,只给我们稀粥不行,我们也要银两!
她只晓得为善是好事,但还不知在穷途末路的苦难面前,怎么为善才更合适。最后陈熙华和家丁被围得水泄不通,四周都是找她讨钱的人,以至钗环都被抢走,惊动了巡防才把人救回来。
高门贵女遇到这样的事不算体面,陵阳城里有人讥笑她,说在难民堆里逃回来,也不知是否依然清白。准夫家自觉面上无光,陈熙华就被退了婚。
在陵阳长大的这些少男少女就算相交不深,多少混个脸熟,顾衍铭对她有些印象,家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便为陈熙华抱不平。他不觉得那闺阁小姐天真可笑,只觉得哪怕无知的天真,比老道世故的冷漠也要可爱一点。顾衍誉不置可否,但她理解那是顾衍铭会有的反应,他所要守护的一直都是那样一种东西,也只有这样一种纯粹的乃至天真的信念,才能支撑他一步步走过军中历练,成为将军。他如果不信那样一种价值,在父辈铺好的官途上弄权就足够此生富贵,不必出生入死。
而后的一次灯会上,他见到了陈熙华。陵阳的灯会原本是烧掉枯枝祭奠春神,祈祷一年风调雨顺的祭典,慢慢演化成了娱乐性质的花灯游园会,变作青年男女互赠彤管,互表心意的节日。
陈熙华本人看起来倒不大受被退婚的影响,她只是到了年岁,父亲给她指了个人,说要她嫁她就嫁,不嫁甚至还能叫她松一口气。不过赶上这互赠彤管的灯会出来散心,无人走近她,更没有人赠她彤管,落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些寂寥。
结果命运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有一个叫花子小孩跑到她跟前讨一口吃的,那一幕似乎重现,许多人远远看着她,有些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
陈熙华只看了那小孩儿一眼,她没有犹豫,买了一份新的饼,蹲下来递给小叫花。小叫花开口问她:“我可以再要一个吗?”
陈熙华问他:“为什么再要一个?”
小叫花说要带给他的娘亲,于是陈熙华允了,她依然没有犹豫。
她正要去再买一个,转身看到了顾衍铭。他买了新的饼,递给那小叫花。
小叫花拿了饼,对二人作揖之后离开。顾衍铭问她为什么不怕小叫花是个骗子,陈熙华不慌不忙地开口:“骗了我,最坏不过我损失一个饼,这没什么。”
顾衍铭笑了,对她说你没有做错,下次若要去给难民施粥,让人来顾府知会我一声,我会保护你。顾将军说完这一句,好似自觉孟浪,掩饰一般把怀里的东西递出去,出手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凶器。陈熙华一看,是一根彤管,她大大方方收下了,冲他一笑。
数月之后,顾衍铭向陈家求娶了陈熙华,陈御史求之不得。他本以为女儿相貌和才学都不算顶好的,这家世说低不低,在陵阳城中,说高却也不高,能找个稍微显贵些的人家已经很是不错,谁知她能摇身一变顾府的少夫人。
在顾衍誉看来,这个心软而甜美的人,身上有一种无力自保的天真,但她又并不是真的傻,仿佛只是不大愿意改变那种“天真”。所幸顾衍铭懂得这份天真的珍贵,她嫁到顾家来,与顾衍铭蜜里调油,有过一段很好的光景。
亲事既成,陈大人进出顾家也频繁了不少,顾衍誉知道,陈家和顾家从此系在一条船上,将要共谋大事。几个月之后,陈熙华有孕。顾衍铭下朝回来,听闻喜讯,也不顾妹妹和父亲在场,抱起熙华转了好几圈,熙华羞得面露绯色。那一刻的顾府好像真是一个热闹而有希望的家。
与此同时,宫里传来顾衍慈有喜的消息。
若不是正逢皇长子在秋猎中摔下马,成了一个废人,皇帝大约也不会让宫里有一个流着顾家血的皇子出生。这机会可说是千载难逢,皇帝有些太老了,接二连三的皇子出事,在悲痛中动摇了他原本坚定的心,他开始期待顾衍慈真的能给他带来一个孩子。他需要一个好消息。
顾衍慈自己在宫中也处处小心,可在七个多月时传出消息来,腹中已经是一个死胎。
陈御史和顾太尉关在房中商议整晚,顾太尉让他去陈家本家悄悄寻觅一个适龄的婴儿,抱过去浑水摸鱼。于是陈御史自行领悟,他想到了自己的亲女儿,陈熙华。
顾衍铭不知道应该怪谁,共同做出决定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岳父,也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另一个是他亲爹。
而顾衍誉看得明白,顾太尉何等人,他若只需要一个适龄婴儿,顾家本家愿意把孩子送来当皇子的应当大有人在。他根本就是早看中这个亲孙,但不会自己开这个口,他若说了,陈熙华有个好歹,是欠下陈家好大一个人情,也难保陈御史心中是否有芥蒂。于是他只让陈御史去寻一个适龄的孩子,跟他说了种种好处。陈御史便着了魔,做起了外孙将来要继承大统的梦。
别苑中的杜衡大夫来同顾衍誉说起,陈御史找他要过致人早产的汤药,还说陈御史被他骂了回去。他已是有名的大夫,为治病救人来,不为给人做阴私事情,就算被顾衍誉养在别苑里,也没把自己当做顾家的家臣。
顾衍誉彼时实在是太年幼了,最烦世家大族里这些三妻四妾,你害我我害你的事,只以为又是什么宅内争斗,说杜衡做得没错,少沾这些宅内的阴私事。如果陈御史再来找他,她便会出面拒绝。她想到自己嫂嫂生产在即,这个当亲爹的,也不知在外面搞出什么污糟事,真不怕伤了德行。
如果再给顾衍誉五年心眼,或许她能联想出陈御史要的致人早产的药是给自己女儿,但她那时只是个小姑娘,虽然教养方式残酷一些,看起来比同龄人早熟了一些,也断断猜不到他们会这样的冷血与大胆。
直到那夜听见顾衍铭院中陈熙华的呼痛,顾衍誉在惊怒中意识到,是陈熙华早产了。就算杜衡不给陈御史早产的药,他也不是找不到其他大夫。而后来每每令顾衍誉过不去的是,她总是会想,如果当初写药方的人是杜衡,是不是陈熙华即便喝下那药,后来也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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