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双职工呢……现在住房越来越困难了。话说回来,他们家住房条件已经够好了,三室户刘主任夫妻和仨对小夫妻,客厅隔一间完全住的开,比那一室户住七八口子的可宽敞多了。”
“嘿哟,你这不能光朝下比啊,朝上比比,想想那带孩子母子俩住大三室的,谁能服气。”
“人家是烈士家属,男人是抗洪英雄,院里多照顾照顾。”
听到这,谢茉猛地一振,这群大妈奶奶们口里的烈士家属想来便是柳护士了。
浑身疲惫顿消,她侧耳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去倾听。
就听前面说“不服气”的大妈讥诮道:“还不知道这照顾哪里来的,你就看她每周不重样的新衣裳,那手腕上的进口手表,那娘俩一人一辆的自行车,还有三不五时飘出来的肉味,那是每月贴补的十五块钱能负担得起的?不定做了什么脏勾当。”
空气一时静谧。
忽然又一个大妈说:“我倒是在西郊烈士陵园那边见过她,当时瞅着仿佛是和一个男人在一块,挨得还挺近……”
“咦……狗改不了吃屎,年轻那会就勾三搭四。呵,不会还是那人吧?”
“不可能,人家现在是大领导了……”
“莫说莫说,祸从口出。”
“哎,别说了,人家儿子过来了,这小子可是个狠角色。”
谢茉内心正一片欢欣雀跃,听见柳护士儿子露面了,立马推车转出走廊,就见远远走来个体型略胖的少年。
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头挺高,圆润的脸颊却又一对入鬓剑眉,眼睛虽被颊肉挤窄了些,但和谢茉记忆中少年版的白江河像了五六分。
如此,她已可基本确定,柳护士儿子真正的父亲是白国栋。
这少年扭脸饶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茉:“这位姐姐眼生,来这找人?我帮你啊,这地儿我最熟。”
谢茉被这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惊醒,蹙紧眉头,扔下“不用”两字,立即骑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要赶去方才大妈口里的西郊烈士陵园附近看看,兴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由大妈和奶奶们的话,谢茉推测白国栋这些年一直资助柳护士母子生活等各项抛费,两人一直有联系不说,甚而依然保持着情人关系,因而那个在西郊和柳护士举止亲密的男人泰半是白国栋,两人秘密私会的地点很大可能就在附近。
从医院家属院到烈士陵园,需要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谢茉行到半路实在顶不住,从挎包里摸出卫明诚的赠礼小麻花吃了一捧,又连灌几口水,便不再耽搁,一蹬脚向西奔去。
西郊这边都是并排的独门小院,谢茉转了几条巷子没特别的发现,就在她后脚跟都磨痛的时候,离烈士陵园最近的一处小院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处小院独立于其他院子,和烈士陵园并排,前后空旷,少有人至,是个绝佳的又会所在。
小院院墙极高,墙顶竖着碎玻璃防攀爬,低调的黑漆大门上一把厚重的铜锁,双开门阖得密密当当,不留一丝朝院内偷窥的缝隙。
谢茉四下打量,企图找出更多的痕迹。
可能是她在此停留的时间太长了,不远处走来一闲逛的大爷,慢悠悠走过来问:“丫头,看什么呢?”
谢茉垂眸,略一思忖便道:“大爷您好,我来这找我远房表姨,可我没她准确地址,只听说她就住附近。”
大爷问:“你表姨姓什么?”
谢茉说:“姓柳,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
大爷挑挑眉笑了,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说:“这可不是你表姨的院子,是她表哥的。”
“表哥?”
大爷点头:“你兴许也是知道,说是采购员,一个月里回不来几天,你表姨就三不五时来替他打扫收拾。”
谢茉追问:“那您见过那采购员吗?”
大爷见谢茉焦急的神情,以为这采购员也是她亲戚,认真地想了想说:“远远瞧见过一回,个头挺高,穿得也体面,看着像个干部,人住了还没一年,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谢茉谢别面带歉意的大爷,抑制不住眼中兴奋的赤光。
有了这些信息,以章明月的能力和人脉一定会牢牢抓住白国栋的狐狸尾巴,到时候白国栋被拉下马,看他还怎么兴风作浪。
等谢茉走走歇歇,优哉游哉骑车到电影院时,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她停好自行车,借旁边百货大楼的厕所整理仪表。
谢茉掬一捧水冲走满脸的风尘和疲懒,再把被风吹得毛绒绒的麻花辫散开,扎了个高马尾,轻轻拍拍脸颊走出去。
再到电影院门口时,便见卫明诚正站在门口一侧,一身简洁威严的军装衬得他高大挺拔,气质冷峻,鹤立鸡群似的,格外显眼。
“卫明诚。”谢茉喊他,走近后瞥见他手里握着个漏斗式的纸包,弯眉问,“这又是什么吃食吗?”
“瓜子。”卫明诚说,“我见其他人都买便也买了。”
略默了默,他问:“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再去看看买点别的。”
谢茉笑:“那就早买点喝的吧。”
卫明诚没回答,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一个装有桔色液体的透明玻璃瓶。
谢茉诧异:“北冰洋?”
她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七十年代便有这个国民品牌了。
她前世虽不爱喝碳酸类饮料,但现在见到熟悉的商标,她竟莫名生出些感动。
“嗯。”卫明诚沉吟一下,又说,“那边还有酸梅汤和绿豆汤,你想喝什么?”
“北冰洋!”谢茉眼含光亮地看着他,“当然是北冰洋了。”
她接过玻璃瓶,笑盈盈地对卫明诚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一笑,澄澈不然凡俗埃尘浊气的眼瞳,似蕴藏着春水里的一蒿天光。
卫明诚不禁怔住。
旋即,他垂下眼,珍重地将这笑放进心里,而后眸含淡笑看向正兴致勃勃研究着瓶身的谢茉。
电影即将开场,两人按照票上的号码找到座位。
待两人在最后排,最角落的两个座位坐下,谢茉忍不住再次感叹,周阿姨是懂搞对象的。
待电影开场, 谢茉逡视一遭四周,发现两人旁边的位子和前方两个座位都是空的。
她不相信全是巧合。
两人所坐的座位仿似自成一方小天地,游离于人群外, 独匿在昏暗里。
谢茉以为相亲那天周阿姨借车赠票的举动已足够套路,但直到方才她和卫明诚落座全电影院最隐蔽的角落, 她才恍然意识到她还是过于小瞧她周阿姨了, 谢茉睃一圈这方略显局促的小天地, 原来周阿姨的千层套路,真正的底遽然在这里,大大震惊了她这个现代来人。
果然还得是阿姨,埋下的套路比她脑洞还深。
她佩服至极。
“周阿姨费心了。”谢茉禁不住喟叹。
卫明诚一怔, 反应片刻从喉咙里滚了一声笑。
他们看的这场电影是《红灯记》,剧情简单,无法与后世精彩的构思和复杂的主题探讨相媲美, 电影屏幕还不时跳动白点, 周遭各类窸窸窣窣的响动也很影响观感, 过了二十来分钟, 谢茉的好奇和新鲜劲便耗尽了。
她抬手将电影票凑至眼前,借助微弱的光线研究起这张单薄的小纸片。它正面印着电影院名称, 座位票, 底线还有两行小字, 即“票经售出概不退换, 每票一人撕破作废”, 和后世不同的是,现今的票还会在座位号旁边标注“甲票”或“乙票”的字样, 这里的“甲票”代表前8排的座位,“乙票”则是八排以外, 把翻到背面,则印了电影开场的具体时间。
看完后,谢茉将它夹进书本里,妥善收好。这张电影票她要永久收藏,古早的电影票本身已值得几年,更遑论它还承载了她在这个时空的第一次电影之旅。
谢茉分了回神,等再抬头看屏幕时,故事场景早已转换,她侧身凑近卫明诚耳畔,压低声问道:“演到哪里了?”
温热的吐息轻轻挠上他耳垂,他跟弹簧回弹似的骤然扭过脸,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谢茉一脸懵懂。
显然还未察觉她刚才无意间对人做了什么好事。
卫明诚压下眼睫,拢住瞳仁里翻滚的情绪,声线平稳地回答:“没事。”
不等他讲解剧情进展,就听一声怒喝从前方传来,谢茉循声望去。
她转得急,连带飘起的马尾扫过卫明诚的脸颊耳鼻,留下轻轻幽幽的馨香,萦绕在他鼻端,绵绵不绝。
谢茉弄清是电影人物在发脾气后,就偏转回来,却突然发现,卫明诚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粗重。
“很热吗?”谢茉问,“你呼吸都重了。”
黑暗中,卫明诚喉结滚了滚,挤出个字来:“……嗯。”说着,他抬手解了一粒衬衫纽扣。
这么些人挤在一间不透气的屋子里确实闷热,不过他们俩在最后一排,半敞开的后门时不时吹来丝丝凉风,她倒没觉得太热,兴许是军人体质好,火力更旺。
于是,谢茉提议:“要不咱们现在就离场吧,哎,咱们这里的视野本也不佳,探头看得也累。”
卫明诚沉默两息,简短应了声:“好。”
一从暗处出来,谢茉便长吁口气,侧脸就瞧见卫明诚正“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整瓶汽水喝干,忍不住笑说:“大热天的确不该进电影院,空……”她险险住口,把那个“调”字赶紧从嘴边卷回去嚼碎咽下,补救道,“空气不流通,又热又闷。”
卫明诚:“抱歉,考虑不够周到。”
谢茉摆手笑道:“我还好,没感觉多热,倒是你明明很热却不说,凭白遭罪。”
卫明诚眼神几不可察地凝了凝,说:“还好。”
谢茉知道他们部队有极端天气拉练的项目,战场环境更是恶劣,因而未再围绕这个话题打转,而是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吃饭去吧。”
见卫明诚没有异议,谢茉笑吟吟说:“先说好,这一顿由我请,你别和我抢这机会,总得让我这个靖市人尽尽地主之谊。”
卫明诚笑着颔首。
“西餐吃吗?”谢茉询问。
卫明诚说:“可以。”
西餐厅和复古电影里的场景类似,小方桌,格子布,相对而放的张把椅子。两人坐下翻看菜单后跟服务生点了牛排、罗宋汤、烤肠、面包片、马车夫沙拉和冰淇淋,饮料要了壶锡兰红茶。
红茶最先上,服务生放下时提醒:“茶有些烫,请留心。”
谢茉点点致谢,帮忙把茶杯摆到自己和卫明诚面前,又空悬胳膊去提茶壶,哪知道上臂绵软不说,小臂也陡然泛酸,握着茶壶把柄的手一晃就要歪倒。
电光火石间,卫明诚伸手握住滚烫的茶壶壶身,带着她把茶壶放回桌面,这一连续的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一切来得太迅疾,谢茉反应过来时,卫明诚已反手握上茶壶把手斟满两人的茶杯。
“你没事吧?翻开手掌我看看。”谢茉焦灼地朝卫明诚说。
“没事。”卫明诚摊开手掌。
谢茉仔细查看了几遍,好在皮肤只略红了些,未起泡,也未红肿,她高吊起的心回落,刚才若是歪倒了,渐出的热茶必然会烫将她手背烫出水泡来。
她长嘘口气,站起身去问服务员要了杯冰水,回来递给卫明诚:“捧一会儿。”
迟疑般地停顿了一下,卫明诚低低道:“嗯,谢谢。”只是烫了一下而已,他掌心皮厚,其实并无妨碍,不需要她这般关照……可他却不想反抗。
冷锐峻拔的眉眼不自觉温软了几分。
“该说谢谢的是我。”
谢茉清澈透亮的眼睛,直视着卫明诚:“谢谢你的舍己为人,卫明诚同志。”
四目相视。
这会儿的卫明诚不躲不闪回视谢茉,语声带笑:“也谢谢你不迁怒于人,谢茉同志。”
相视一笑。
垂眸,谢茉瞟一眼他搭在桌沿的手。
她其实已意识到他根本不需要这杯冰水,可他还是毫无反驳地接受,并真心实意道谢,而不是像一些所谓直男真汉子那样,直接拒绝,之后鼓吹自己的过人之处,反衬得人大惊小怪。
卫明诚非常知情识趣。
谢茉觉得,跟他一起生活,日子该是很有滋味。
卫明诚不知道为什么,谢茉这一眼里盛载的笑格外柔软好看。他别开眼,转了转手里的冰凉的杯子,问:“胳膊是因为早晨练习防身术?”
闻言,谢茉下意识地轻甩了下胳膊:“练习完只是使不上劲,下午就开始酸疼了。”
卫明诚沉吟:“那是因为相应部位的肌肉平日里少用得到。”
“嗯。”谢茉叹气,“虽然每天骑车上下班,但到底还是缺乏锻炼。”
卫明诚问:“那还要继续练习吗?”
谢茉不服气哼道:“当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的苦我不是白吃了。”
卫明诚低笑道:“那你……加油。”
谢茉斜他一眼,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菜逐个上来,两人暂停交谈,专心用餐。
怎么说呢,味儿还行吧,毕竟在物资匮乏的时代,有牛肉有烤肠已是十分难得,更别提相对西式的烹饪手法,能吃到也就别无所求了。
谢茉那着小汤匙挖冰淇淋,入口绵密即化,对她味觉造成爆炸性的冲击,这是穿来后的第一口甜品,感动得落泪。
接连享受三口后,她才留意到卫明诚手边的小汤匙仍躺在原地,稍愣之后问:“特别好吃,你怎么不动?”
卫明诚啜了口茶,说:“我不爱吃。”
谢茉狐疑:“嗯?”
不会是见她喜欢,想全留给她吧,不必要啊,又不限购如果她没吃够完全可以再叫一份,独享会令美食的风味大打折扣。
卫明诚解释:“我自来就不爱吃。”
谢茉颔首表示知道了。
从将才卫明诚优雅自若的就餐礼仪,便可知他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家境必不一般,想想也是,他表现出的谈吐修养又怎么会是普通家庭能教养得出的,定是自幼熏陶所致。
兴许是她眼中意味太**明诚似踌躇了一瞬,继而斟酌着说:“我小时候,母亲常带我去西餐厅,那时家里不缺各类糖果,对甜食便没特别偏好,长大后更不惦记了。”
比冰淇淋更吸引小孩子的糖果只能是进口的高级货,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门路和相应地位。
谢茉有所猜测。
周阿姨在介绍卫明诚的家庭时只说,他妈妈离世,爸爸在京里某政府部门任主任,已再婚生子,而他早些年和家里闹矛盾,于是离家参了军,到李老爷子身边当了两年勤务兵,后下放连队,屡屡立功,短短几年成为军区最年轻的营长。
周阿姨提供的信息还是太简略了。
不过也不重要,关键的是卫明诚这个人。
谢茉踟躇着说:“……阿姨她偏爱西餐?”
卫明诚自己主动提到母亲,或许想倾诉些什么。
“嗯。”顿了顿,卫明诚说,“她生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常光顾的那家西餐厅,点了一遍她跟我都爱吃的几道菜。”
然后她漫步到河边,跨上石桥护栏,一跃而下。
他曾在母亲的日记里读到,她厌恶这污糟的世间,厌恶被这世间污糟的自己,或许只有清凌凌的水才能涤去一二污秽。
卫明诚耷着眼,汹涌的情绪深埋在眼睑之下。
谢茉放下勺子,讷讷:“抱歉,我是不是触动你……我不该提议来吃西餐。”
“没关系。”卫明诚闻声抬眸,温和笑笑,“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来。”
其实,这是自母亲去世后,卫明诚第一次来西餐厅。谢茉提议时,他内心短暂挣扎踌躇后,仍是点头同意了。
说不上为什么,但他想,他总要向前生活。
卫明诚放下茶杯,低眼道:“我很小的时候,又倔强又顽皮,有一次切牛排时突然来了脾气,甩下刀叉,问母亲用筷子岂不是更方便,因此不顾她皱眉,故意招来服务生要筷子,那时候刚接触外面世界,又自认非凡,行事或说话必要不流于俗,才能显出自己的独一无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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