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莺啼(关山客)

虞氏本想慢慢告诉虞疏晚，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但贺聿珩既然提了，她也就顺着说出来了。
“晚儿，这丫鬟是个妙人，又将你珩表哥照顾得很好，所以……”虞氏话说半截，剩下的让虞疏晚自己理解。
话都已经说道这份上了，虞疏晚再愚钝也听出来了，但此时她面上不解：“所以什么？”
既然虞氏自己说不出，那就让贺瑞林说：“这丫鬟也算是救过珩儿，所以该给个名分。”
虞疏晚手里的汤匙掉落，“叮当”一声。
第七十五章 侯府变天
虞氏还在想如果虞疏晚不愿，那此事就要再寻法子。
就在她要说出来的时候，只听虞疏晚问道：“珩表哥之前是出什么事了吗？”
贺瑞林与虞氏都怔住，就连贺聿珩也抬头看她。
眼看她鼻尖慢慢变红，眼中也噙满了泪水，虞氏赶忙道：“没事，没什么大事。”
虞疏晚这才止住泪，扭捏道：“是晚儿着急了，珩表哥这不是好好坐在这儿。”
虞氏看她这么在乎珩儿，心下满意，安抚道：“你也是关心他。”
“既然姑母都这么说了，闻笙姑娘既是珩表哥救命恩人，做了贱妾岂不委屈。”虞疏晚擦掉泪珠，看向闻笙。
闻笙还是没什么神情，她其实想的是两人婚期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如今妹妹已经找到，不如就求了虞氏放自己早点出府。
所以无所谓什么名分，她都不感兴趣。
“她不是奴籍，只是幼时被卖到京/城，如今已找到闻笙的父母，可做贵妾。”
闻笙细眉微蹙，茫然看向贺聿珩。
贺聿珩见她终于有所松动，突然觉得自己做的有意义，他微抬下颌，静待闻笙说些什么。
虞疏晚知道此时不能和贺聿珩对着干，只能松口：“既如此，也是应当的。”
几人心思各异，闻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不能在主子面前落泪，硬是忍着回了雪竹苑。
贺聿珩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问起：“你不高兴？”
“没有，只是奴婢有些受宠若惊。”闻笙轻咬下唇，“三爷什么时候找的奴婢父母？”
“很久之前。”贺聿珩语调散漫，“记不清了。”
闻笙鼻尖泛酸，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贺聿珩许久听不到闻笙的声音，转头看去，她就站在不远处，肩膀微微耸动。
“三爷为何不早点告诉奴婢？”闻笙听到贺聿珩走过来，抿唇问道。
听着她略微责怪的语气，贺聿珩还以为她和她父母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嘴角笑意收了下去。
他低着头歪着脑袋，去看闻笙的眼睛，见她眼尾发红，语气带着歉然：“本打算过两日带你过去再告诉你的。”
闻笙再一次被贺聿珩的决定惊到，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没把事情做成之前，爷不喜欢往外说。”贺聿珩轻啧一声，替她擦掉落下来的泪。
闻笙眼眸眨动，想起父亲和蔼的面庞。
可又惧怕父亲新娶的继室，当初是她趁父亲不在时将自己和妹妹卖掉，不知道父亲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一直在找她们。
闻笙梦到了父亲，母亲，还有襁褓中的妹妹，这一晚睡得格外沉。
因为知道要见到父亲，闻笙整个人都精神焕发，她要赶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
用了午膳后她本想出府，可却被拦了下来。
张管家带着人将侯府所有下人召集在前院，一时间气氛紧张，纷纷猜测府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消息灵通，在后面轻声说道：“是老侯爷，今晨刚一起身就倒下了，请了府医还有外面的郎中，听说太医都来了。”
“这么严重？”那人连连咂嘴，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还不等其他人继续说，张管家出来吩咐：“从今日开始，除采买以外的人全都不可出府。”
若只是单纯的生病，没必要限制他们的自由，闻笙猜测，老侯爷是不是怀疑府中有人害他。
她有些担心，贺聿珩还能不能带她出去，他今早起得早，闻笙起来时他已经出去了。
不能出府去找妹妹，闻笙这一天都坐立不安。
天将黑的时候，贺聿珩才回雪竹苑。
闻笙本想去问他，可见他黑着张脸，她也不敢上前，转身就要退下。
“闻笙——”贺聿珩喊她，拖着长调，“见到鬼了，抬脚就跑。”
“三爷，奴婢刚想起来还有事没做。”闻笙不敢惹他，恭敬回话。
贺聿珩手指烦躁地抵着额角：“去吧。”
“今晚去爷房里睡。”
刚转身的闻笙听到这句话止住脚步，嗫嚅道：“三爷，奴婢来葵水了。”
贺聿珩掀开眼皮瞧她：“不动你。”
“奴婢身子脏。”闻笙再次拒绝。
贺聿珩走到她身前，声线发涩：“爷都不嫌弃，你怕什么。”
“......”
“好了。”贺聿珩下巴搭到她的肩上，嗓音发软：“爷太累了，陪陪爷。”
闻笙唇瓣微张，呆滞一瞬后喏声应下：“奴婢先伺候您沐浴吧。”
她看不到的地方，贺聿珩唇角微微上扬。
闻笙伺候完他，简单在浴房擦了擦身子。
回房时，贺聿珩还在看书，见她来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向她招手。
贺聿珩果真是累了，只是抱着她就睡着了。
闻笙心中有事，有些睡不着，她一侧头鼻尖就碰到了他的额头。
她又慌乱转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可满脑子都是两人相处时的回忆，贺聿珩对她是不是有些过于骄纵。
自从与他接触后，闻笙的待遇越来越不像丫鬟，她做错了什么事他也从未真正的罚过她，不仅如此，还救了闻初，帮她找到父亲。
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盘旋在她脑海中。
闻笙猛地睁眼，显然被这儿想法吓得不轻，他心思恶劣，惯喜欢逗弄人，曾经还总是吓唬她，无非是取乐罢了。
就算他喜欢自己，那也是心血来潮，不能长久的。
闻笙想通了后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贺聿珩卯时就起了，闻笙听到声音立马起身。
“你接着睡吧，爷是有事才醒得早。”贺聿珩应该也是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闻笙记起正事，开口问道：“三爷，明日还能出去吗？”
贺聿珩沉默片刻：“府中出了点事，可能要再过段日子了。”
闻笙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她很快点头：“好，那奴婢等三爷通知。”
贺聿珩见她乖巧，俯身在她侧脸留下一吻：“睡吧。”
等贺聿珩走了，闻笙睁眼，她也睡不着了。
能让贺聿珩重视的事很少，看来老侯爷真是出事了。
眼下府里的情况，如果当家作主的变成二房，她再想提前出府就不容易了。
想到这儿，她准备去找一趟大夫人。
正是用早膳的时辰，闻笙带着做好的药膳去了锦绣苑。
但是出来的不是王嬷嬷，而是琳琅。
第七十六章 老侯爷中毒
琳琅快步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大夫人今日起得早，连早膳都没用就去了松涛堂。”
闻笙心下了然，提着食盒的手微微收紧，她得设法让大夫人主动记起她。
她将手中的食盒递上，说道：“琳琅姐姐，这是我做的药膳，等大夫人回来了再热热。”
“你有心了。”琳琅接过食盒，刚要嘱咐几句，身后传来虞疏晚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呢？”
闻笙骤然抬眼，怎么把这人忘了，如果求不到大夫人，她也是一条路。
“虞小姐，奴婢来给大夫人送药膳。”闻笙屈膝行了一礼。
昨晚她向虞氏打听了下闻笙，可虞氏却说不用将闻笙放在心上。
能让珩表哥亲自开口求名分的人，她怎能不放在心上。
即便将来纳妾，也需得她首肯，这种妖艳女子置于房中，她日后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眼下闻笙主动送上门，她可要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你跟我进来。”虞疏晚看琳琅在一旁又补充，“我最近总是睡不好，姑母也说你药膳做得好，你看看我该吃什么。”
闻笙本就有话想和她说，自然顺着她的意思，跟她进了房间。
虞疏晚本想让她难堪，可一进房间闻笙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斗胆求虞小姐一事。”
她跪得快，让虞疏晚也始料不及，听她这样说，虞疏晚心中轻嗤，这样只能作践了她自己，不过她还是摆出一副主人模样，款款坐下：“什么事？”
闻笙定了定神，才说出来：“奴婢不愿做三爷的妾，求虞小姐成全。”
“你不想做妾，难不成想做平妻？”虞疏晚心中暗骂她真是拎不清。
“都不是，奴婢还有半年就可以出府了，但如果做了谁的妾室，一辈子恐怕只能困在这儿，奴婢没什么抱负，只想安稳度过一生。”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可在虞疏晚看来，她不信闻笙没有心思，恐怕是来迷惑她的，要不就是珩表哥来试探她的。
不过她也没有将话说死，而是说：“你求我也没用，我还不是侯府的人，没法做你的主。”
“奴婢只是想让您知道奴婢没那个心思，等大夫人回来，奴婢会寻机会求大夫人，早日赎回身契，离府而去。”
闻笙低着头，但脊背挺得笔直：“但奴婢走后，恐怕三公子会不甘心，到时您能否帮帮奴婢，让奴婢能有时间出城。”
闻笙说得直白，虞疏晚心中有了计较，她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这事于她也没坏处，无非是拖延些时间。
“你这话我就当没听见，日后莫要再跟别人提了。”虞疏晚虽这么说，可闻笙还是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还是叩首谢恩，最后为虞疏晚开了药膳的方子就退下了。
晚上，李嬷嬷带着几个小厮来了雪竹苑，他们手上都捧着一个盒子，用黑布盖着。
“闻笙姑娘，这是二夫人请来的巫师算的，说是近日侯府容易多病多灾，每个院子都得放上这祈福之物。”
闻笙拦住小厮，对李嬷嬷福了福身子：“李嬷嬷，可否让奴婢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
李嬷嬷嘲笑道：“闻笙姑娘提了身份就是不一样，还敢质疑二夫人了。”
“嬷嬷说笑了，只是进了雪竹苑的东西，奴婢心里也要有数，不然三公子出了事谁都难辞其咎。”闻笙做出手势。
李嬷嬷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但还是让小厮把盒子打开了。
闻笙检查了一下，盒子里只有一座佛像和一本经书。
她又敲了敲盒子，确认盒子是单层的才放行。
因为闻笙这一举动，后面的人都这样查了一遍，就连之前送到的也拿出来查了。
李嬷嬷回去复命时，梁氏咬牙切齿：“这个闻笙，上次让她侥幸逃脱，本以为她老实了，没想到还在跟我作对。”
“趁虞氏不在，再去一趟，就说锦绣苑的放错了，把东西换进去。”
第二日李嬷嬷就又去了趟锦绣苑，带着一个小厮，刚见到人就训斥。
虞疏晚不耐打断：“李嬷嬷还有什么事？”
“这不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利落，锦绣苑本该放的是莲花摆件，却弄成了观音像，这不老奴早早地就过来要来换了。”
虞疏晚知道这是侯府的事，也不敢耽误，示意小厮打开盒子，看了发现确实如李嬷嬷所说，带着小厮进了院子。
路上小厮还说了许多好听话，求虞疏晚别说出去，不然肯定会被二夫人责骂挨罚。
小厮马屁拍得好，虞疏晚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和虞氏说。
锦绣苑的人今日被虞氏带走了大半，琳琅也被支走了，剩下的人都以为是虞疏晚自己买了什么东西，也没往外传。
傍晚，下了场秋雨。
松涛堂传出了老侯爷被下毒的消息。
因为侯府这几个孙辈是轮流侍奉，不到半个时辰就查出了是贺聿珩在的时候出的岔子。
贺聿珩也因此被赶出了松涛堂。
他刚到雪竹苑，又传出请来的巫师说府内有人行巫蛊之术，老侯爷这才久久不愈。
梁氏雷厉风行，李嬷嬷带着手底下的人搜查了各个院子。
联想到昨日，闻笙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果真，在锦绣苑搜到了一个小偶人，上面写着老侯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背后被扎满了针。
一时间，府内说什么的都有。
前有贺聿珩下毒，后有虞氏诅咒，这指向有些过于明显。
侯府众人又被传到了松涛堂，江玉环和虞疏晚也被传了过来，气氛凝重。
侯夫人坐在主位，将人偶扔到虞氏面前，一言不发。
她虽然不满意这个儿媳，可毕竟也是亲生儿子的媳妇，她只恨虞氏害了贺瑞林，更是害了她那两个孙儿。
贺瑞林开口：“母亲，这事有蹊跷。”
“昨日大嫂刚给我们送了祈福之物，婷儿房里就发现了这个，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二弟的意思是你大嫂故意陷害你们的？”前两日刚回府的二房贺思齐问道，“东西是每个院子都送的，弟妹怕是也检查过。”
侯夫人语气坚决：“去查，这脏东西到底出自谁的手！”
如果是虞氏做的，她就舍了虞氏，至少要保下泉儿。
各院的嬷嬷全都被带走，互相去查。
第七十七章 选好了
半晌后，有嬷嬷来回话，呈上了虞氏的香囊：“侯夫人，这些香囊上面的针脚与那人偶上的一样。”
虞氏看着那香囊，就知道这是陷害，但她虽然知道是谁，可苦于没有证据。
她本想瞒下后慢慢寻证据，但虞疏晚知道这个，开口说道：“姑母，这不是闻笙做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虞氏，虞氏笑道：“我那儿香囊多得是，记不清了。”
“记不清就把人带来。”
贺聿珩从始至终就没什么表情，这让虞疏晚觉得闻笙在他心中也没什么分量，不免愉悦了起来。
闻笙被传了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拿起人偶仔细查看，良久说道：“侯夫人，这绣法不止奴婢一个人会。”
“去把锦绣苑所有丫鬟都找来！”
但凡会点女红的，全都带着自己的绣品，几位嬷嬷一一对照，发现还是只有闻笙一人。
闻笙将人偶搁在一旁，不卑不亢：“侯夫人，这人用的都是最普通的线和布，可就算如此，府内各院的领用都是有限的，只要查一查哪个院子有这种布料做的物件就知道了。”
侯夫人冷哼一声：“你说得轻巧，每个院子都用过，从何查起？”
“二夫人管得好，所以各院不管领了什么，剩了什么都需去库房登记，有余下的碎布也得记在册子上，这样哪个院子领了用完了，或是没用完，一查便知。”闻笙虽是低着头的，可大家还是感觉的到她一点都不心虚。
即便如此，查起来也是费时费力。
这时候有丫鬟出来磕磕巴巴说道：“奴婢，奴婢曾见过她与绣梅姐姐走得近，绣梅姐姐还给了她东西。”
绣梅是贺玄知的通房，闻笙皱眉看向她，自己根本不认识她们二人，她与绣梅也只见过一次。
绣梅扑通跪在地上，嘴里不断求饶。
贺聿珩睨着她，眼尾轻翘：“你想好了再说。”
闻笙不知道贺聿珩为什么没来头说这么一句，任谁看都是他在威胁。
绣梅经不住吓，一开口就说全是闻笙做的。
“是闻笙她找的奴婢，她说奴婢在府里也不得宠，根本就没人会怀疑到奴婢身上，就算查到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还威胁奴婢，说自己是三公子的人，让奴婢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她，奴婢......只想保命，这才拿了房里的布料给她。”
她话音刚落，又有一个眼生的丫鬟跑了出来，跪在虞氏面前：“求大夫人救救闻笙。”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这把虞氏吓到了，贺瑞林上前要将匕首抢下来，那丫鬟直接将匕首的刃口对准自己脖子上，嘶吼着：“大夫人，您之前叫奴婢去做，可奴婢不愿，您就找到了闻笙。”
“闻笙也是因为你才做的这些事，您不能见死不救。”
接着一发狠，匕首划过脖颈。
“啊——”
周围女眷全都被惊吓到，闻笙离得最近，那股温热液体喷洒在她的脸上，使她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时，丫鬟已经倒地不起，鲜红的血从划痕处汨汨涌出。
“府医！快传府医！”侯夫人冲外喊着。
贺思齐上前探了下丫鬟的鼻息，对侯夫人摇了摇头。
“虞梦婷！”侯夫人气得直呼虞氏的全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东西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是你的丫鬟......珩儿的妾室做的，甚至还有人以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