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片刻，周意换了个姿势，她翻身趴着，拉起被子，把自己肩膀那圈塞得严严实实，但露在外面的双手和手腕还是冷。
她怕冷，每年深秋一到她就觉得冷，但别人顶多觉得早晚冷一些。
但今年，今天，很不一样，每一次段焰来消息，被调低的提示音都让她血液沸腾，即使手冷得打字缓慢，手指骨有点僵硬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在和喜欢的人聊天啊。
周意再次擦屏幕湿气时，提示音提示她段焰的消息来了。
%*#：我一般看书的时候会循环听一些舒服的歌，上回你不是也听了很久周慧敏的自作多情吗？
周意一怔。
那次......
她其实不太喜欢那首歌，单曲循环是没错，可那时候她把耳机放在一侧根本没有听。只不过是小女生的心思在作祟，想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情，又不敢表达得太明显，暗戳戳地做这种小动作，希望他能看见能明白。
她抬手，呼了呼冷飕飕的手背，组织措辞发过去。
小意：没有听，不小心按到了吧，那天我没有听音乐。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找我，怕我这边机子坏了又白写？
周意害怕他问那天的事情，但看到他后半句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可她真没办法说实话，就像她没办法说攒钱买手机是为了和他聊天一样。
小意：那天下了雨，选择了一家比较近的，是我不好，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没事，我就瞎问问，你可别再道歉了，我不太会哄女生的。
哄女生......
周意手指划着屏幕，思忖要不要顺着这个话说下去，如果话题引得好，是不是能知道他和赵嘉更多的事情？可是知道了她会总是想着那些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段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你要听歌的话，有在卖手机那边下载好吗？
小意：还没......
%*#：那边下载要钱，下次要不你找我吧，哪天放学我带你去网吧，十分钟就能搞定。
小意：嗯，好啊，谢谢，过阵子再说吧，下周要期中考了。
%*#：行啊，你和说一声就行。
小意：嗯嗯！
%*#：你们期中考是哪两天？
小意：下周二和周三，你们不是吗？
%*#：我们是周四周五。
周四周五，下周。
周意刚想回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切出q.q，找到手机日历翻看，下周五是20号，11月20是他的生日。
他生日的话应该会和家里人一起庆祝吧，也许还会去那家店蛋糕店订蛋糕。
切回号，周意回复他。
小意：我看你资料，20是你生日吗？
%*#：是啊，你呢，你生日什么时候？
小意：3月12。
%*#：那还有一阵子。
小意：嗯，是的......
两个人忽然陷入统一的沉默。
周意等不到段焰的回复，试着再找点话题聊聊，但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怕冒然提起自己暴露太多，也觉得是不是差不多了。
既然聊了一会了，自己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不能再一直缠着对方聊。
这么晚了，他有他的生活和要做的事情。
在段焰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话题时，周意给了他最后的话。
是最后的话，也是想再和他聊一句的证明。
小意：十一点多了，我要睡了，你睡吗？
%*#：是应该睡觉了，你记得关流量。晚安。
小意：嗯嗯，晚安。
周意抿着唇微微一笑，对着屏幕声音极低的说：“晚安，段焰。”
她没有立刻下线，而是把状态调成了隐身。
调完，她撑起身子想翻身正面躺，但刚刚那个姿势维持太久，胳膊一撑，酥酥麻麻的感觉立马窜了上来。
她艰难地翻过身，平躺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一圈光晕，周意望着这圈光晕，浅浅呼吸着，琥珀色的瞳仁里笑意难掩。
好像做梦的一晚上。
她是抱着侥幸心理才在晚上回复段焰的，她希望他在线，能顺势聊几句，但如果他不在，也没关系。
让她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在。
本想着聊几句就够了，但是隔着网络，心中的胆怯被压缩到最小，只剩悸动和紧张在跳跃。
而且他是如此的温柔，又可爱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周意揉着自己的胳膊，酸麻感退了，她撑着从被窝里起来，一出被窝半夜的寒气便侵袭了她。
周意拿过边上的大衣穿上，又找出书包最里夹层里的日记本。
她靠着床背，把日记本铺在曲起的双腿上，然后再把和段焰的聊天记录划到第一条，一笔一划地抄录在日记本上，包含日期时间，每一个标点符号。
只是可惜，之前聊的内容分散在不同手机上，她没办法一字不差的想起来。
她想，就算有一天不再喜欢他了，这些心事若干年后翻出来看也是很有意义的，照片，文字，影响，记录下的往事是多少人的难以忘却。
作者有话说：
那会儿每次都会把和他的聊天内容记下来，然后带日记本去学校，上一些自由空闲的课就会偷偷翻出来看，只有被保存下来的才不会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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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往后的几天周意每天晚上都会上线一会, 段焰的头像总是灰着，打开和他的聊天对话框，几次三番试图找点话和他聊几句, 想着哪怕聊几句也好。
可是隐隐约约, 周意总觉得她和段焰的聊天次数是有限的, 用一次也少一次，她不想轻易浪费机会，也怕频繁的聊天会打扰到他。
即使......他从开始到现在，每一次聊天都没有表现出对她不耐烦。
2009年11月20那天，周意终于找到了借口给他发消息。
周四晚上周意等着午夜12点的到来, 她边看写的日记边等，时间一到手机的闹钟就会提醒她。
也不知道哪来的执念, 她想做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哪怕他并不需要这份心意。
12点一到，她编辑好简单的祝福语发过去。
2009/11/20 00:00
小意：突然想起周五是你生日, 生日快乐, 蛋糕/表情。
这个点，他应该睡了。
周意没指望他回复, 只是看着将近隔了一个星期的聊天日期心中微涩, 她不由地想, 是不是暗恋只是自我感动？
这些仪式和心意到底是做给自己看的，还是做给他看的。
思及此, 周意侧过眼看向放在手边的一个手工小泥人。
这是她上周想起段焰生日后思来想去许久准备的礼物。
学校附近的街边有各种饰品礼物店, 周一的中午和晚上她拉着陈佳琪逛了很久，左看看右挑挑都没有选到一个合适的礼物, 那边的东西多数都是女生喜欢的, 能送男生的少得可怜。
而她对段焰了解得还不够深, 只知道他篮球打得好，可是送一个篮球的话太兴师动众了，带到学校，带回家，别人都一目了解，面对周兰更是难寻借口。
挑礼物的时候，陈佳琪还问她：“你真的要送啊？”
当时心血来潮，没考虑到底要不要送，只是想买，想做到万无一失，心底可能也明白，这份礼物大概率是送不出去的。
周二那天考试，放学早，她不好意思再拉着陈佳琪去逛，一个人沿着街边闲逛，那家泥人店开在犄角旮旯，店主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
看着摆在橱柜里各色可爱的泥偶，她心念一动，花了两个多小时按着段焰的样子给捏了一个，他喜欢篮球，所以还捏了一个篮球。
可能这辈子所有的天赋都花在读书上了，在艺术造诣方面她实在糟糕，连店主看到成品都笑了半天，后来帮她一起捏了一个才算完事。
包泥人的礼物纸是她在隔壁饰品店买的，包书皮都不会的她，又花了一晚上琢磨怎么包礼物。
她不知道段焰喜欢什么颜色，所以挑了自己喜欢的紫色。
这两天上学她都会把这份小礼物带在身边，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也没有勇气走到段焰面前递给他。
周意拿起这个小盒子，手指绕了几圈上面的礼物花带，她喃喃自语道：“如果......明天放学能遇到你，我就给你，怎么样？”
周五晚放学周意没能如愿，也出乎她意料的，这份礼物阴差阳错的在11月21日周六那天送给了段焰。
那天是周意多年后回忆起来最像梦也最叛逆的一天。
高二的期中考成绩在周五那天分数断断续续都出来了，周意没有刻意去问分数，但是别人问了，无意传到了她耳中。
其他科目她都发挥得很稳，只是这一次，她的物理跌出班级十名之外，150分的卷子她只考了109分。
这是她继中考之后第二次分数大幅度下降。
陈佳琪听到后不敢置信地问散布分数的同学，“你是不是看错了？周意怎么可能只有109分啊？”
那同学挠着脑袋，弱弱的回答道：“是真的啊......对了，班长，物理老师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让你现在去趟办公室。”
这会儿已经放学了，班里同学早就走了一半，寒风呼啸，落叶纷纷，幽暗的夕阳光落在走廊里，沉长萧瑟。
周意让陈佳琪先回家，她背上书包一个人去了物理组的办公室。
老师们还在加班加点的整理名次和学生们的易错题。
见到周意站在门口，物理老师招呼她别在那边站着，进来，因为外头冷。
周意班级的物理老师是个温柔严格并行的女教师，三十出头，教人却颇有一套。
老师看着周意不太好的脸色笑道：“知道分数了？”
周意点头。
老师说：“别太气馁，我叫你来不是为了批评你的，老师也不舍得说你。你先看看你的卷子，这次错了一些不该错的题，我感觉你对一些知识点有误区。”
周意接过卷子，上面大面积的叉让她手一抖，中考那年失利的窒息感瞬间从下至上的涌上来，如一团扯不断的云雾堵在喉咙口。
老师打量着周意，问道：“自己也没想到？”
“嗯......”
“前两次月考都挺不错的，不过月考我们故意出题出的浅，这次是难了一些。但是班里有几个同学倒是出乎我意料，考得不错。我最近课上的东西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周意回忆了一下从开学到现在的物理课，她低声道：“没有什么不懂......”
老师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着，温柔道：“老师很喜欢你，看重你，所以额外关心你的状态，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这张卷子你带回去周末好好琢磨一下，我周一就会讲解。讲完了如果还有哪里想不通的要来办公室问我，知道了吗？”
周意叠好卷子，点头答应。
周意走出物理组办公室时和要进办公室的刘宣平擦肩而过，关上门的刹那周意听到里头刘宣平说话的声音有点焦急。
具体是什么周意没有在意。
走到林荫道的入口，晃神的周意被人叫了一下，她回头看去，是还没走的陈佳琪。
陈佳琪觉得冷，就躲在楼梯口的墙角等她。
周意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呀。”
讶然过后，周意淡淡笑了一下。
陈佳琪推上放在一边的自行车，问周意刚刚老师都说了什么，周意如实的回答。
其实仔细想想，老师也没说什么，在正仁，没有一个老师给过她压力，每一个老师都对她温和慈祥，偶尔她犯一些小错老师还会包庇。
可为什么一次考试失利她便会觉得天都塌了呢？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吗？
可又好像不是，这段时间，她故意缩短了刷题的时间，尽量让自己早点睡觉，调整自己的睡眠和心态。
为什么会错的如此离谱呢......
是因为段焰让自己分心了吗？
周意清楚地明白，不是的。
她从不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也不需要把成绩的下降怪到恋爱或者游戏电视剧上，一定是哪个环节她自己出了问题。
陈佳琪见周意闷闷不乐，安慰道：“你其实已经很好了，你看我，才89分，周一肯定得被老师拿出来鞭策。想点开心的？对了，你的小礼物送出了吗？”
“没......”
“你不打算给啦？”
周意低着头，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高三的楼层，那一层教室灯还亮着，他们还没放。
冷风拂面，周意吸了吸鼻子说：“没找到机会给，如果没机会给就算了吧......”
“你好纠结啊，不过也正常，很多时候，这些东西都是很难送出去的。你要是真送给他，就等于差不多半个告白了。”
这些周意心里都清楚，所以她犹豫着，给自己立了一个不太可能发生的契机。
分别时，陈佳琪朝周意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见啊，还是有值得开心的事情的。”
明天......
周意被陈佳琪一提才想起，这周六班主任要请班里的同学看电影，电影前两天就发给他们了，被她夹在零钱包里。
到家以后，周意破天荒的没有学习，她早早洗漱上床，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房间灯也没开。
闭上眼，闪过眼前的全是物理卷上鲜红的叉和减分。
不知躺了多久，周意慢吞吞地爬起来，摸黑从书包里扯出那张物理卷。
这两天又要开始下雨了，外面乌云遮月，星光稀疏，枯枝剪影投在玻璃窗上，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瘆人。
映着幽微的光，周意手指抚过错题，心中的迷茫犹如外面缕缕浮云。
后来周意握着这张卷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了中午。
这是她难得的生物钟失灵，醒来看到明晃晃的十一点，周意自己都糊涂了好一会。
周兰喊她起床，说要给她房间通风整理下垃圾，周意突然想到下午的电影，满眼疲惫地喊了声妈。
周兰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周意揉着额头说：“老师今天下午要请我们班级的同学看电影，我等会要出门。”
“看什么电影?谁出钱？一天天的就做这种没用的事情，不许去，有什么好去的。快去洗脸。”
周意沉默了一瞬，起床去洗漱。
但她刚洗好脸，就听见周兰尖锐的喊道：“周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兰已经拿着这张卷子冲到了她面前。
林淮还在外面看电视，但这个气氛让林淮下意识的把电视调成了静音。
周兰指着这109不可思议道：“你这次期中考的分数？”
周意点头。
“109分？”
“嗯......”
“你怎么回事啊，文理选科后第一次正式的考试就考成这样？”
周意不知不觉握紧了毛巾，哑声道：“我之前月考......”
她话还没说完，周兰便抢先一步责问道：“别提平常小考，小考要是都能作数，为什么中考就看那一次的分数？你考这个分数丢不丢人？你之前的那些同学，我前两天还碰到他们的妈妈，人家这次期中考门门140往上，你看看你这个分数以后能考什么学校！”
周兰扶着额头，翻出往事，“你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中考那年还以为你能考好，和别人说了一堆，结果你就考那样？你能不能别让妈妈费心？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在家吗？因为厂里生意越来越淡了，我可能马上就要没有工作了？你爸一年在外挣得也都是辛苦钱，小淮还小，这个家还要靠你，你知不知道？你以后如果考个三流大学能干什么？”
周兰的声音锐利如尖刀，一刀一刀划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那些曾经让周意夜夜难寐的场景和对话突然之间全部都跑了出来。
外面天气应景的差，寒风凛冽，风起云涌，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周兰还在喋喋不休。
“够了！够了......”
周意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神情晦涩难明，声音拔高了一瞬，尾音带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5 23:49:14~2022-02-06 23: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發財魚 2个；在水一方、陈熙媛、474263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与、—少年时—、想吹一次元的晚风 5瓶；木栖也 4瓶；MIKI、47426333、云朵偷喝我的酒、摩羯座3721、妮妮ni 1瓶；